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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西瓜炒肉)


“我只是一个小妖,这里死了很多修士,怨气浊气很多,所以我和其他小妖一起跟着那个修为最高的镜子一起进来的。”
原来如此。
难怪能造出幻象,还能操控亡者尸体。用的应该都是镜像相关的灵术。
“你说的那个修为最高的镜子是什么境界?是它灭了云剑满门,将此地造作魔修腹中之地?”
“这个我不知道啊,我就是进来分杯羹……”
安无雪还想问点什么,稍稍摊开的神识突然探查到了几个人在靠近。
但来者身上没有魔气,只有一个是小成期的修士,剩下几个甚至和他一样,只是堪堪入道的辟谷期。
云剑门内居然还有仙修?
他眉头一皱。
他松手撤回了灵力。
宿雪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他刚松手,整个人便向后仰去,靠在了山石之上。
妖物刚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那几个修士便围了上来。
一个女修拦住了那妖物的退路,其中一个男修道:“师姐,真的有人!”
其余几人过来扶住安无雪。
那几人也都穿着云剑门弟子服饰,衣裳已经有些残破,但身上却没有任何浊气,用的还是仙修的灵力。
……是云剑门幸存的弟子?
扶住他的云剑门弟子问他:“这位道友,你没事吧?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其他人吗?你和这妖物……”
镜妖刚被割了神魂,此刻还有些恍惚力竭,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安无雪咳了咳,虚弱地说:“我是来查云剑门异样的,结果一进来就遇到了这个东西,险些丧命于它手,幸亏几位赶来……”
镜妖:“???”
它还没来得及伸冤,为首的女弟子手中灵剑一挥,登时绞灭了镜妖生机。
镜妖倒地,失去浊气支撑,本该腐烂的尸体开始瞬间泛出尸斑,不过片刻便烂成了一团腐肉与白骨,散发出腥臭之味。
女弟子皱着眉后退了几步,有些惊讶道:“怎么这么好杀?”
安无雪:“……”
他赶忙又咳了几声。
几人注意力立刻落在了他的身上。
为首的女弟子几个健步上前,握起他的手腕,探了探他的经脉。
她脸色渐渐凝重,给他塞了一颗丹药补充灵力,沉肃道:“他体内灵力都空了,快些带他回去。”
安无雪没说话。
他强行用宿雪的身体同妖物交手,确实损了身,此刻浑身经脉都一抽一抽地疼着。
他干脆装作半昏半醒,顺着那些人的搀扶,跟着那几个云剑门的小弟子走。
几人将他带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残破的小院之中。
小院外侧立着遮蔽气息和阻隔浊气的灵阵,里头有一个主院,还有不少房间。
进去之后,又有几个看上去年纪尚轻修为也不高的弟子凑上来,一共有六人。
安无雪跟了一路,听那几人交谈,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几人是云剑门幸存的弟子,灭门之时被门派里大成期的长辈藏在了云剑门一处不起眼的山峰的小院里,还在小院外为他们立了隐蔽的灵阵,他们这才幸免于难。
可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就是那个小成期的女弟子云皖,六个人加起来都破不出幻境,也不是那为首的大魔的对手,所以他们只能藏在这边苟延残喘。
安无雪落于此处之时,他们发现有别的仙修,又探查到那镜妖不过小成期,这才敢出现。
云皖本想问安无雪点什么,可安无雪面色惨白,气若游丝,身上灵力空空荡荡,意识不清的样子,她欲言又止了一会,干脆将安无雪先安置在了一处无人的空房中。
“不行,灵力还是空的……”云皖探完他的经脉,皱着眉翻找起剩余的丹药。
安无雪知道自己的情况,补充灵力的灵药根本聊胜于无,他稍稍睁眼,撑着要坐起来,虚声说:“我——”
他左手手臂突然灼热发烫,全身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刚坐起身子便浑身一软,猛地往地上一跌。
炉鼎印!
他先前耗尽灵力,神魂倦怠,炉鼎印没了灵力流动支撑,发作的比以往都快。
云皖一惊,赶忙上前问:“你醒了?你怎么了?”
她刚将他扶着坐起,“咦”了一声:“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她目光一转,正好落在安无雪脸上,见到安无雪脸颊泛红,她竟是出神了一瞬,赶忙别开眼退开了些。
安无雪深吸一口气:“我叫宿雪,你们认得我吗?按理来说我和你们云剑门还算有些渊源……”
云皖和那几个弟子全都面露茫然,显然不曾见过宿雪。
他抬手,掀起了自己的手臂。
那是正在发烫的炉鼎印。
安无雪晕乎乎的。
他自己的灵囊里其实还放着谢折风给他用来传音的天涯海角符,但他不能用。
他只能不抱希望地问:“这个印记可能出自云剑门,云道友可知晓解法或是抑制之法?”
云皖微愣。
那几个弟子也露出了别样的神色。
云皖又看了一眼安无雪,欲言又止道:“这是……炉鼎印?”
安无雪坦然点头。
“我从未见过这种落印手法……”
果然如此。
安无雪已经有所预料。
“师姐!”屋外,突然有一个弟子着急地喊道。
云皖同另外几个弟子相视了一眼,没时间理会安无雪,几个人全都一窝蜂跑出屋子。
安无雪经脉抽痛,偏生全身热意涌动,两种感觉拉扯着他。
他干脆摔碎药瓶,用瓷片割破手臂,血腥味与刺痛感同时涌出,拽回他的思绪。
他立刻散开神识,正巧听到那喊话的弟子在屋外见到云皖,着急忙慌地说:“我们这里恐怕藏不久了!”
云皖一惊:“怎么了?”
“我刚才出去放风,又看到一个操控着其他师兄身体的魔物在山腰上巡视,似乎在找什么。那些魔物是不是知道我们这有人了!?”
云皖沉声道:“大概是了。里面那位宿道友既然进来了,想必是惊动了一些魔物的,而且我们刚才杀了那个镜妖之后根本没看到碎裂的镜子本体,镜妖本体多半在别的魔物那里,别的魔物看见镜子碎了,猜到我们这里有猫腻……”
“那怎么办?那个在附近的魔物要是个大成巅峰,法阵根本瞒不住。要不然我们出去和魔物拼了!在这边苟延残喘了两个月,我一想到师父他们我就……我受够了……”
“……”
那些人说话刻意压低了音量,可安无雪有神识相助,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
他调息了片刻,忍着炉鼎印带来的绵软,咬牙喊道:“云皖道友,可否再进来一下?”
屋外,云皖闻言转身,其中一个男弟子不悦道:“师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干什么?刚才我们也看到了,那可是炉鼎印,身上有炉鼎印的修士能是什么正经修士?你还给他丹药,我们自己都没多少可以用了……”
“师弟!”云皖呵斥道,“莫要以区区一个灵印断定他人秉性。他受了伤,正缺人搭把手,喊我也在情理之中。”
那几个弟子登时不说话了
她迅速拿了几枚补充灵力的丹药,这才重新走进来。见到地上的碎瓷片还有安无雪手腕上的伤痕,她惊诧道:“宿道友,你……”
安无雪只说:“可否关一下门,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云皖犹疑片刻,见安无雪神色坚决,一言不发,她还是用灵力关上了房门,将两人和其余弟子隔绝开。
安无雪这才说:“我现在无力是炉鼎印导致的,丹药能补充的灵力杯水车薪,你们既然没有多少丹药,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云皖呆了呆,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你听到我们刚才在说什么了?辟谷期没有此等神识,你——”
“我说了我是来此探查的。落月峰已经知晓云剑门之事,进来的不止我一个,有他在,你大可放心。”
“……他?宿道友,你说的人是?”
“他迟早会找来这里,眼下没来,多半是他那边有想查之事耽搁了。”
安无雪指尖轻触自己手腕上的划痕,直接就着血迹在一旁的茶几桌上画了起来。
他说:“我怕是撑不了多久,长话短说。我刚才用神识探查过隐蔽你们的灵阵,灵阵是大成期巅峰的修士落下的,其中有这几处漏洞,你按照我画的方式在四方稍加修改,就算是渡劫期的魔物来此也能遮掩一二。”
云皖赶忙几步上前,低头看着桌上血迹画出的阵法的轮廓。
她看着,神色愈发震惊。
“你……宿道友,你,你这……”
安无雪问她:“记下了吗?”
他一改刚才那些弟子在场时的温和之色,言语稍厉,云皖登时不敢怠慢,下意识赶忙点头道:“记下了。”
他一挥衣袖,抹去了桌上的血迹。
“云姑娘,”他说,“我听你与同门相处,知你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
他忍着炉鼎印的发作,顿了顿,继而问道:“所以,我问你,这阵法是谁布下的,为何连渡劫期都能欺瞒一二?”
云皖低着头,踌躇道:“是……是门内的长辈们陨落前费尽心力一同悄悄布下的,和宿公子无关……”
“你们救了我后没多久我便昏迷不醒,因此什么事都做不了,对吗?”
“对……”
安无雪轻轻点头。
“宿公子手上的伤……”她探上前,想给安无雪敷药。
安无雪却抬手拦住了她:“那魔物随时会找来,你先去加固阵法。还有……我现在的状况有些特殊,如无必要……”
他不想被一个千年后的晚辈看到自己印记发作的狼狈。
“我不会进来打扰宿公子。”
她也知轻重缓急,把灵药放到一旁,无声地退下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灼热感再度排山倒海般袭来。
安无雪依靠着床栏,闷哼一声,闭上双眸,渐渐模糊了意识。
时间悄然而逝。
云皖用了安无雪教的方式,偷偷加固了阵法。
来此地巡视的魔修当真什么也没有发现,狐疑地在附近徘徊了一段时间之后便离去了。
其他弟子纷纷松了口气。
有人这时才有心思想起安无雪:“师姐,要不要进屋看看?那个炉鼎到现在都还没声响——啊!”
云皖手中灵剑尚在鞘内,她握着剑柄以剑鞘杖打说话的弟子,没好气道:“不会说话吗?”
弟子被打得膝盖一弯,半跪了下来,被自家师姐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得不敢动,唯唯诺诺道:“我是关心那位宿公子的身体,他之前看上去力竭了……”
云皖也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
片刻,她还是说:“也许只是在休息。他若是有事,应当会喊我们。”
他们说着,云剑门构筑而成的幻境入夜了。
安无雪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忍耐了多久。
他一直紧攥双拳,抓得衣裳都扯出痕来,下唇也被他咬破了。
他昏昏沉沉又灼热难受之时,隐约听见开门声传来,有两人的脚步声交叠,来者一前一后,一男一女。
走在前面的似乎是云皖。
女子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前辈可是宿公子说的来援之人?宿公子在屋内昏迷一整日了,看上去不太对……”
“笼罩此处的阵法是谁为你们布的?”
是谢折风化身的声音。
云皖缓缓说:“出事之时,宗门被歹人封锁,我们出不去。掌门和门中长辈拖住了凶手,偷偷将我们藏在了这里,这是那时候落下的,只是掌门他们似乎都……”
谢折风瞥了她一眼。
云皖死死低着头。
他又问:“我记得云剑门修为最高者,只有大成期巅峰——竟也可以布下欺瞒渡劫期的阵法?”
“是……我们有一位擅长法阵的师叔……”
谢折风收回目光。
他已行至床前。
安无雪眉头紧皱地蜷缩在一角,左手手腕、印记下方之处,一道锐物划伤的伤痕已经结了血痂。
受伤的手抓着床栏,手的主人双眸紧闭,脸颊绯红,红色从耳根蔓延至脖颈……
炉鼎印牵动双方,谢折风喉结一滚,迅速撇开目光。
云皖在一旁站着不敢妄动。
谢折风在床边坐下,伸手要拿过安无雪的手腕,为他压制炉鼎印。
还未触上衣袖,安无雪似是感受到了谢折风的靠近。
灵力气息吸引之下,床上的人轻轻颤动着,意识朦胧地往他这边靠。
可就在谢折风触到衣袖的瞬间,安无雪猛地一僵,近乎本能地往后缩,似是竭尽全力想要避开谢折风这个炉鼎印所有者的接近。
谢折风抓了个空。
他蹙眉,不知为何心中空了一瞬,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再度伸手。
蜷缩在床上意识不清的人退无可退,绷紧身体,缩在墙角。
谢折风抓到炉鼎印所在之处的瞬间,安无雪身体一抖,倏地挣动起来。
这挣动太没力道,谢折风轻轻抓着,床上的人根本抽不出手。
灵力交汇,冷息与温热相撞。
谢折风呼吸放轻,望着一旁的床栏,感受到手中抓着的人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炉鼎印平息,安无雪终于睡了下去。他仍蜷在墙角,谢折风干脆顺势将他拉到了床中,让他躺着,这才松手。
安无雪脸上绯红渐消,睡着之后也乖巧了许多,不再动弹。
谢折风挪完人,这才瞧见安无雪下唇被自己咬破了好几处。
莫名的酸涩感淌过他心间。
捱至如此境地,为什么不给他传音?
他皱着眉,掐出法诀,灵力覆过安无雪外露的所有伤痕,眨眼间,两处伤口尽皆完好如初。
床上的人似是终于没了痛楚,突然发出一声梦呓。
“……疼。”
疼什么?
还有哪里有伤?
谢折风侧耳细听。
“……我好疼……”
他神色一震。
安无雪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只呓了这么一句话,便彻底安静了下去。
屋内重归寂静。
烛光晃荡,窗叶在轻风中轻敲窗框。
谢折风坐在床边,凝望半晌。
安无雪双眸紧闭。
可谢折风蓦地想起进照水城当晚,这双眼睛里满是盛世光华,东张西望的,似是对这已经繁盛了几百年的世间充满好奇。
云剑山门前,同样是这双眼睛,盯着装着养魂树精的灵囊,眼神满是抗拒。
他先前让对方拿养魂树精,是因为自己不便,也是因为宿雪确实不像个毫无阅历的凡人,他正好试试对方。
可如今……
一个毫无根据、不可思议的猜想冒出。
他神色一空。
他看向那挂在安无雪腰间的灵囊。
“你过来。”他说。
云皖反应了一下,却没听见别的动静。
她猛地抬头:“前辈是说我吗?”
她赶忙凑上前。
谢折风把灵囊从安无雪腰间解了下来,思忖一瞬,还是说:“你把这个灵囊里的东西拿出来。”
云皖面对安无雪的时候还敢说上几句话,面对谢折风是大气都不敢喘,一肚子疑问也不敢问,只能照做。
她从谢折风手中拿过灵囊,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根泛着淡淡金光的树枝。
她拿在手中,只觉得神魂格外舒缓,好像是个安神的灵物。
云皖不知自己正拿着两界至宝,听谢折风问:“他动过此物吗?”
云皖轻眨双眸,不假思索答道:“不曾。”
“你把这个放在他手上。”
“是。”
她只当谢折风是在拿安神的东西给安无雪安眠,生怕扰了安无雪,小心翼翼地上前,费了点劲,好不容易摊开安无雪攥着的手。
正待放下。
“等等。”谢折风又喊住她。
云皖动作一顿:“前辈?”
不知为何,她一个小小门派的小小弟子,居然从谢折风这样深不可测的修士的话语中,听出了些许紧张之意。
——这位落月峰来援的前辈抓着配剑的手都用力了好多。
谢折风足足等了一刻钟。
安无雪那句梦呓之后再无动静,养魂树精在云皖手中泛着淡淡金光。
烛火跳动,一如人心。
他终于说:“放。”
云皖俯身,轻柔地把金色树枝放在安无雪掌心之上。
养魂树精放下的那一刻,谢折风死死地盯着金枝。
他似是回到了年少还未大成之时,手中的剑没有分量,什么风雨都能摧折。
他连呼吸都忘了,只是死死盯着。
——什么动静也没有。
养魂树精仍然泛着淡淡的金光,光芒没有一丝变化。
四方烛火仍在缓缓灼下蜡泪,夜风不绝。
谢折风眼神一滞。
他抓着春华剑鞘的手倏地松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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