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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假象表面(龙九九)


他直接被吓坏了,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嚎啕大哭,像极了智商不高的模样。
贺瑱被他吵的心烦,皱着眉头拍了拍桌子,厉声呵斥着:“别嚎了!那就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些血,还有毛发?”
鲁平停止了他的干嚎声,眨了下眼睛,诚恳地说:“警察叔叔,我要是说了,你不能关我局子吧!”
贺瑱看他那副熊样:“不好说,你先老实交代!”
鲁平缩了缩脖子:“就是为了赚钱啊!”
“赚钱?”
“有个女的跟我说,她需要女人的血液和毛发,给了我钱让我去收集。我琢磨了半天,女人最多的地方不就是窑/子里吗?我就直接去了。”他呵呵笑着,还觉得自己聪明呢。
“女人?”贺瑱皱着眉头,又追问,“什么样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这些东西你知道吗?”
鲁平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那我哪知道啊,我觉得是做法吧?不是说女人这些东西都很阴毒的,给人下降头的时候可好用了。”
贺瑱一看鲁平这就是小说、电视剧看多了,脑子都有些不大清醒了。
他敲了敲桌子,又说:“那女的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如果让你描述,还能描述出来吗?让你见了本人,还能认识吗?”
鲁平又点头:“挺年轻漂亮的,应该能描述描述吧。警察叔叔,我这么配合,是不是不能蹲局子啊?”
贺瑱没搭理他,连忙摆摆手示意叫个画像师进来给鲁平口中的女人做画像。
只鲁平描述着,贺瑱却愈发觉得不对劲儿了起来——
“长头发,眼睛挺大的,水汪汪的。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穿一条素色的裙子,特别清纯。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画像师正根据着鲁平的描绘一五一十地勾勒着女人的轮廓,可贺瑱却深吸了一口气,折返回办公室拿出了那个相框。
他将照片拆了出来,深思熟虑了两分钟后,还是脚步坚定地踏上了回程路。
他打断了鲁平和画像师之间的沟通,将两张照片分别放在了鲁平面前,又指着温苗小时候的照片问道:“是不是她?”
“挺像的,但是年纪比她稍微大点。”鲁平在两张照片中间看了许久,还是点了头,“也有点像这个中年女人,但是年纪没这么大。我看着她也就不超过二十岁,可嫩了,比那些小姐漂亮多了!”
贺瑱心中一紧,一口气憋闷着,怎么都呼不出去。
他抬眼透过这方深色的玻璃,似是要看穿对面陆何的心思。可他不懂,温苗到底是怎么说服陆何去为她做伪证的?
他挥挥手,示意闻也将鲁平带出去,继续做完笔录之后根据情况断定是否需要先羁押。而他自己则是撑着混沌而又剧痛脑袋,坐在审讯室中不知所措。
是陆何自己开的门,走进来唤了他一声:“老大。”
他才迷茫地抬起头,紧紧地望着陆何,想要从陆何的脸上看出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端倪来:“为什么啊?”
“我不记得了。”陆何开门见山,语气却是极近平淡,“那天晚上我们吃饭喝了酒,看完电影回了酒店又喝了。我实在是太开心,喝的太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和苗苗躺在一张床上。床上有血,她看着我哭了,说那是她的第一次。我不知所措,只能宽慰着她跟她说我会负责任的,她还反过来安抚我的心情。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太好了,我一定要对她更好。”
“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底就自然而然地觉得我那一晚上一直和她在一起。直到昨天老大你提到喝酒到断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说实话,我到现在为止,那天晚上后来具体经历了什么,我真的完全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苗苗是不是在我睡下后离开,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老大,我不是要为她隐瞒什么,刻意做的伪证。”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陆何:“到现在,我又能再说些什么呢?我还能怎么办呢?”
陆何抿着嘴唇,将自己的警徽和警官证都拿了出来,放到贺瑱的眼前:“老大,我知道现在的我不配再继续侦查这个案子下去,更或许连警察都不配当。但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继续说出什么来,只是眼眶通红地看着贺瑱,咧了咧嘴。
贺瑱瞧得见他为这个案子着急上火,连口水都难喝上,嘴唇干裂着甚至往外渗血。
可是……陆何这一次的确错得离谱。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即便是昨晚……昨晚也来得及啊!”

如果昨晚他说了,那就不是他们查出来的,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现在,是所有人都瞧见温苗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那就不是陆何说什么他们就能信什么了。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也憋闷着。他多么看重、在意陆何啊,可却没想到他遭遇了如此这般之事。
陆何惨然一笑:“老大,老大……你别为我难过,这件事,也算是我自找的,我认了。该怎么处置我,我都认了。你别为我伤心劳神,但是我想……如果你们去抓苗苗,我可不可以最后和你们出一次外勤?算是为我的……画个句号。”
他没说爱情还是事业,可两者皆是。
贺瑱闭着眼睛,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件事。他紧紧地抓着陆何的警官证,就像是抓住汪洋大海中的一根浮木般。
陆何从警校一毕业就跟着他,从什么都不知道追着他问,到现在也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中间经历了什么,只有陆何自己和贺瑱知晓。
陆何的点点滴滴努力,贺瑱皆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可他的职业生涯,恐怕就会被温苗毁于一旦了……
“也许……也许还有补救,也许这事情也不是温苗做的,也许她也只是中间一环,就像是个鲁平一样。”贺瑱猛地睁开双眸,咬牙切齿地说着。
陆何不忍戳破,可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这样的概率又能有多高呢?恐怕不及万分之一吧。
但他仍是抿着唇,点了点头:“也许是的。老大,你一向说得对。”
贺瑱自顾自地念着:“如果真的是温苗,那她在离开酒店之后,半夜三更只能打车去周志忠那里,先查查她的动线吧。陆何……算了,我去吧。”
陆何垂着头,不过点了一下。
贺瑱连忙将这些安排了下去,调取道路监控、协调出租车、网约车公司,终还是拿到了温苗那天半夜从酒店后门离开,驶向周志忠小区的证据。
等贺瑱拿着这些证据来找陆何的时候,陆何也心知肚明。他朝着贺瑱伸出手去,只说:“老大,把我拷上吧。我作伪证,即便不是有意,可也已成了事实。”
可贺瑱却捏着陆何的警徽与警官证,紧咬着牙关说:“你……现在收拾一下,跟我去抓人。”
陆何心痛得不能自已,可他还是像往常一般,敬着礼,耍着宝般对贺瑱说:“Yes Sir!”
这或许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了。
贺瑱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走出审讯室的,他披上外套,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同时也叫上了闻也一起去现场。
他从未曾厌恶过任何一个女性,可温苗对陆何的做法,当真叫他想疯狂骂人。陆何好好的未来,就被她这么轻而易举地以爱为名地利用,毁了个彻底,再也不见天日。
警车乌拉乌拉地开过环路,一直驶向了沣潭大学,到了温苗的宿舍楼前。
可见到的却是早他们一步到达此处的消防车,和楼下铺着的充气软垫。
贺瑱逆着阳光,仰头向上看去,就见得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迎风而立。
她穿得单薄,瘦弱的身躯裹在略显宽大的衣衫中。被瑟瑟寒风吹拂,扬起一个裙边,显得如同一株洁白而脆弱的花儿一般。
不用看清她的脸,贺瑱就已然猜到了那就是温苗。
消防还在用大喇叭劝说着她不要跳楼,却有人疑惑为什么连警察也来了。
这是……鲁平联系过她了?她知道事情败露到她身上,活都不想活了?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焦急万分的陆何:“我知道她如今在你心底还占据着莫大的空间,可你现在需要的是比她还冷静。”
陆何也知晓,只是心脏砰砰跳动,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没法子,只能紧紧地咬住自己的舌尖,让疼痛和鲜血味道来压制住自己的绝望与崩溃。
贺瑱和消防借了他们用的喇叭,朝着楼顶上的温苗喊话:“我和陆何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跟你私下说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在楼顶上单独聊聊?”
温苗不动,只依旧定定地望着楼下,目光涣散而空洞,好像生死已然不惧了。
贺瑱又说:“若是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事情,咱们也可以直接这样聊。不过我觉得你不想的,所以你如果愿意让我们上去,你就往回退两步,走到天台的中间去。”
温苗沉默了许久许久,终还是有所动作,听从贺瑱的话语,稍微往下挪动了几步。
贺瑱见状,连忙丢下喇叭,拽着陆何就往楼上跑。早就有人守在通道处,只是每一次他们想要出去和温苗谈上一谈的时候,温苗都继续以死相逼。
只是贺瑱二人来了,温苗却仍能站定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们。
贺瑱让他们将天台的门关上,又往前挪了几步。
温苗却步步后退:“别再过来了,再过来我还是会跳下去!”
可她的语调也并没有那般肯定,她是个杀人犯,她也不能笃定贺瑱当真会为了人道主义,而在意她的性命。
贺瑱又举着手,示意她自己身上连手铐什么都没带:“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我知道你都是被周志忠逼成这个样子的,你也是可怜人。还有就是,我们如果离门近的话,他们能听得清我们之间的对话,这样对你不好。苗苗,你不是个坏姑娘,我们稍微近点说话,不然总是扯着脖子,嗓子也疼,也容易被人听见。所以我们就挨近一点,就一点,好吗?”
说罢,他又尝试着挨近了温苗一点,温苗这次终是没有再后退躲开。
贺瑱长舒了一口气,又说:“周志忠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这几天也调查发现了。可是……你不该选择那么极端的方法。”
温苗的身子又一颤,别过头去不看着他们二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那么多年的羞辱……我只想要杀了他泄愤!还有我妈,我妈是被他传染了性/病,又被他气死的……”
“我又能怎么办呢?”她想要勉强地牵起唇角,可却做不到,“贺队长,你教教我……”
贺瑱义正言辞地说:“你可以选择报警,我们会帮你的。”
温苗却是耸耸肩,嗤笑了一声:“报警……然后所有人都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而后我就被千夫所指,我就成了那个被人口诛笔伐的小荡/妇?”
她潸然泪下,如风中飘摇的桔梗花,看起来是那么洁白无瑕。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陆何,却发现陆何最以为傲的警徽都不在了。她张了张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一般,甚至还不曾等贺瑱开口同她讲述陈晓勤是多么勇敢的事情,她就开始疯狂了起来——
“对,说实话,周志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小荡/妇!我是疯子、杀人犯,我真的就只是想让他死而已。他做了那么多黑心事,他早就该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吧?”
“所以我穿着雨衣,剖开了他的胸膛,想挖出他的心脏看看,到底是不是黑心烂肠的。还有我啊,我这个人也是有病,哪哪都有病。”
“是……最开始是他对我下的手,可后来我也变了,我也成了什么性/瘾癖,我发起病来,连自己的继父都勾引。我就像是那污泥,恶臭而又狡猾。”
“还有你,陆何,你就是个被我利用到彻彻底底的蠢货——”
“要不是看在你的警察身份上,我又怎么会看得上你?你瞧瞧你的模样,你癞蛤蟆也想吃我这块天鹅肉?你也配!我不过就是想要利用你做个不在场证明罢了,你可千万别把自己当盘菜!”
贺瑱猛地转头看向陆何,只见得陆何面如死灰,眼角通红,整个人摇摇欲坠。
可他又隐约瞧见了温苗抿着唇下的隐忍,她往自己的身上泼了这么多脏水,只是为了将陆何摘出去。
贺瑱忽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无比希望此时此刻宋知意能在他的身侧。
温苗的目光不住地落在陆何身上,可却不再和陆何对视。她害怕极了,可还要挺直腰杆站出来说这些话。
贺瑱终是拉了拉陆何的袖口,给了他一个自己会去救人的手势,示意陆何继续跟温苗沟通着。
陆何的双手都在颤抖着,他张了好几次嘴,却不知道该和温苗说些什么。
他终是鼓足了全部勇气,问了出来:“苗苗,你爱过我吗?”
温苗嗤笑一声:“从未。”
可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她,眼眶中是快要忍不住掉落的泪水,但此时此刻陆何却没了心思再去一点点地分析她的微表情。
陆何只能凭着本能去稳住她,让贺瑱有可乘之机。
他咧咧嘴,不缓不慢地说:“我不信。”
温苗却是表情更冷漠了:“陆何,你别让我看不起你。你如今这幅样子,真的好像一条狗。你不是警察吗?你怎么那么蠢啊,还能被我利用!”
陆何笑得比哭还难看,可还是问:“苗苗,你穿得这么少,你冷不冷啊?”
这话却不是为了贺瑱的行动,而是打心里他就想问温苗的。
他在意温苗,十分在意。
温苗精神有些崩溃,若是陆何怪她怨她,她反而心中会好受许多。可偏偏陆何却仍是这般……爱着她。
她只觉得心中如利刃生剜了一块去,痛得要命:“陆何,你这个十成十的大蠢货!我真的看不起你,你真的、真的……”
她越是激动地往外摘着陆何,就越给了贺瑱一个喘息的机会。
贺瑱就在她情绪失控的刹那间,扑了出去,以一道虚影般将温苗按在了身下控制住。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是让温苗的安全有了保证,不会再想着跳楼一事。
温苗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掰得过贺瑱?只得牢牢地被贺瑱控制住。
而此时在外等候的闻也察觉到了贺瑱已经控制住温苗,当即便拿着手铐奔上楼来,递给了贺瑱。
贺瑱将温苗的手反剪在背后,而陆何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温苗的身上,又说:“天冷,你穿得太单薄了。你看,你的手都冻红了。”
末了,他又说:“苗苗,你知道吗?你在我心底永永远远是穿着白裙子,给我递手帕时候的纯洁。那些都不重要,你不脏的,你从来都是最洁白无瑕的。”
温苗终于情绪崩溃,大哭起来。她看着陆何,想要伸手去捶打着陆何,发泄着自己的所有情绪,可却无可奈何。
陆何走在最后,脚步缓慢地拖沓着,眼眶迷蒙着,让他有些看不清来路和去处。

闻也凑在陆何身边,问他:“陆哥,你怎么不走快点?”
陆何抽了下鼻子:“我压阵,你去跟老大走一起吧,让他多教你点东西。”
闻也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就跟在贺瑱的身后去了。
眼见着他们将人带了下来,消防也收起了气垫。
贺瑱同人家道了声多谢后,将温苗带上了警车,回到支队去完成所有的笔录,交代犯罪动机和过程。
还有就是……他回头稍稍地看了一眼陆何,又兀自叹了口气。
温苗坐在贺瑱的对面,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她的眼眶通红,脸色发白,身上仍披着陆何的外套。
贺瑱给她倒了杯热水,她也不喝,只捧在手中温热着她那颗早已经捂不热的心脏。
温苗没过多的犹豫,就直言说:“想来你们也猜到周志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他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人,甚至于我怀疑他的前妻也知道他出去嫖/娼的事情,所以才离婚了。”
“其实你知道吗?他和我妈算是初恋,他比我妈大两岁,那会儿我妈也才十三四岁。也许从一开始,他喜欢的就是幼女。而我的噩梦,就开始在我遇见陆何的那一天起,那一年我才……十二岁。”
“他在拐角处看见了我把手绢给了陆何,在我回家换衣服的时候,就骂我是小贱人、小荡/妇,说我才多大的年纪就不知廉耻地勾引男人。也是从那天起,他……侵犯了我。”
温苗微微垂下头,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眼底的一切情愫。
那株洁白漂亮的幼芽啊,永远地死在了十二岁夏天的蝉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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