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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和一生之敌联姻后(鹿野千寻)


“谢我做什么?”艾略特试图用惯用的轻佻语气说话,结果还是失败了,最后只能没好气地欲盖弥彰:“我今天又没去参加你的订婚宴。”
“吉安□□特实在看不下去了,插嘴道:“赛鲁普情况现在如何?”
“父亲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提到赛鲁普,吉安尼似乎终于有了几分宽慰,微微笑道:“医生说他下来只需要注意修复静养即可。”
“对了,胡里当斯大人他——”
“我说小吉安尼怎么不在赛鲁普身边待着,”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原来是到这边了。”
吉安尼回头望过去,微微一笑道:“胡里当斯大人。”
在一屋子人的注目中,来人慢慢走了进来。他身材中等,年纪偏大,打理整洁的鬓边已经有了银丝。皱纹隐现的脸上带着笑,仿佛一只谦逊的狐狸——李登殊记得艾尔当年在中盟军校里曾这么形容胡里当斯。
作为联盟法政院的名誉院长,胡里当斯已经把持法政院长达十五年,还因此得来一个“联盟守财奴”的诨名。他及手下的几名贡阁大臣一直掌管着整个联盟的财政,与军部历代元帅分庭抗礼。而胡里当斯接连熬走了两任元帅,终于在维特上任后,将军部和法政院的争斗白热化。
靠在床上的维特礼貌一笑:“胡里当斯大人。”
“维特元帅,”胡里当斯一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一旁:“我一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真没想到您居然还会受伤。”
“都是肉体凡胎,自然免不过生老病死。”维特一哂:“谁又不会受伤呢?”
两人寒暄中对了几句,胡里当斯似乎凑足了消遣,转头话锋一转:“不过居然有人敢在赛鲁普私宅中向元帅您和贡阁大臣动手,这件事情必须要查一个水落石出,才能对联盟国民有一个交待。您说是么元帅?”
他这么一问,在场的人都感觉到这位是有备而来。维特面色不变,还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水,接到:“那是自然。看来,胡里当斯大人是已经有了眉目了?”
“算不上。”胡里当斯一笑:“只不过再森密的守卫,也禁不住有人从内里捅刀子,您说是么?”
这次他没有再看维特,而是直接对向了另外一个人。
胡里当斯咧开一个有些诡秘的笑来,口吻半是亲昵又怀带威胁:
“李登殊上将。”
那股山雨欲来的气氛太过明显,旁边吉安尼察觉到不妙,当即找了个借口离开,并随手替他们带上了门。艾略特听得皱了眉,在一旁本想替李登殊开口,却发现不仅胡里当斯,就连缇娜和维特元帅也把目光投向了对方。
见鬼了,艾略特想,今天是什么情况?
胡里当斯见李登殊不语,翘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来不凑巧,这件事情本不该我出面,但这次既然让赛鲁普都跟着遭了无妄之灾,我就不得不管了。”
“李登殊上将,”胡里当斯依然笑眯眯,但是眼神已经冷了下去:“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今晚行凶的主犯,应该是您认识的人吧……或者说,非常熟悉?”
李登殊抬眼看了一眼胡里当斯,对方状似悠闲继续道:“名字是——德文·雅克,您收手下在册的士兵,而且官至中尉……对不对?”
闻言艾略特极为意外,他沉住气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缇娜,见对方微微颌首。艾略特恍悟——原来调查在册士兵是因为这个。
继而艾略特忍不住皱眉,有些忧虑地看向李登殊。他自然不会相信李登殊参与到其中,但如果行凶之人真的是德文的话,那这其中的牵扯就太过麻烦,细细纠察起来必然讨不到好去。
李登殊看着他们,神情没有丝毫动摇,坦然道:“是。”
“说起来,维特元帅也应该熟悉这个名字,”胡里当斯带笑瞥过去一眼:“毕竟这位中尉曾经也与维特元帅打过照面,你们可都是前任石正荣元帅亲卫队出身,不是么?”
维特似笑非笑看了胡里当斯一眼,施施然靠回去,嘴上道:“这可麻烦了。登殊,这是怎么回事?”
“德文·雅克确实曾经是我手下在册的士兵,不过一个月前,他已经提交了退役申请,在法政院批准后转业在监察会当任护卫队成员。”李登殊解释时语气平和:“今晚发现他身份时,我也很意外。”
“意外?我以为上将对这件事该是心知肚明呢。”胡里当斯笑道。
“胡里当斯大人,”李登殊唇边抿开一点笑意,语气渐冷:“您的猜疑可真是让我无言以对。”
胡里当斯看着他,但笑不语。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胡里当斯起了身,走近李登殊几步,保持在一个不需过分仰视他的距离站定:“不单单是今天这件事情,还有之前——虽然这件事不该我开口,但元帅现在有伤在身,那便只好我来代劳了。”
“前不久在帝国王子抵达第三交换站的当晚,安斯艾尔殿下遇刺,”胡里当斯微笑道:“据说当时奋勇上前、最终手刃了刺客的,正是您麾下的三区参谋长官莱文森·科洛德。”
“能被胡里当斯大人夸赞一声‘奋勇’,”李登殊道:“我先替莱文森向您致谢。”
胡里当斯轻描淡写道:“也不必着急致谢,我还有一件担心没有说。据说莱文森当时杀掉的那个刺客可是跟安斯艾尔殿下长得如出一辙,那您怎么能断定——”
胡里当斯眼中嗜血,终于亮了刃:“被杀掉的那个所谓的刺客,不会是真的安斯艾尔殿下呢?”

胡里当斯话一出口, 在场陷入一片死寂。
李登殊蹙额看着他,状似困扰道:“胡里当斯大人,您是说, 联盟护卫及联姻使团在内的那么多人,甚至连他们在护卫的那个人是不是真正的皇子殿下都搞不清么?”
这任谁都听得出他意在嘲讽。艾略特在后面迸出一声短促的笑,在维特警告地一瞥后止住。再看向胡里当斯时,维特的语气已经相当不善:“胡里当斯大人, 还请慎言。或许你在法政院多年劳碌过了头, 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是敌是友都分不清?!”胡里当斯桀桀冷笑:“那倒不至于,元帅大人。有些事情说来虽然骇人听闻,但是也不见得是假的。毕竟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留下那个看起来最不可思议的, 就是真相。”
“在场单是帝国的联姻使团都有那么多人。按照大人您的话说,”缇娜轻瞥了他一眼,继续道:“难道是说帝国和我们的一个参谋长联手杀害了安斯艾尔殿下么?可是为什么呢?”
“您的话可太危险了, 胡里当斯大人。”缇娜道:“被在场以外的任何一人听了过去,都会觉得您是想要破坏帝国和联盟之间来之不易的联姻, 重燃战火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缇娜上将,你无端揣度我对联盟的忠心,”胡里当斯看向她:“实在让人寒心。”
“难道李上将不也是被您这样无端揣测么?”缇娜微微一笑。
半开窗户涌进来的风似乎更冷了一些,天边也隐隐跃上一道金光。胡里当斯在将到的晨晖中挑起一抹笑, 沉住气道:“是否无端猜测,还是两说。”
“我还需要上将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胡里当斯盯着李登殊,轻声道:“既然莱文森无疑对联盟忠心耿耿, 又是救下安斯艾尔殿下的功臣的话……”
“李登殊上将, 您为何在一回到联盟后,就当即将他关押治罪, 并且开始严查与他同期的所有士兵呢?”
艾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一切光怪陆离,切片从他参与父亲葬礼那一刻起,而后是在帝国白塔之下和莉莉安度过的童年时光。最后他又在妹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和诺里、白乔一起登上去往中盟留置区的星舰,开始了为期三年的求学之旅。
他在梦里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庞,斑斓的画面在他脑中略过,而后是那个他极不想回顾的阴雨天,他在灼烫无比的呼吸中冲破了那扇落地窗,而后从高处摔落到蔷薇花丛中。
血和雨纠缠在一起,弥漫在鼻端的还有蔷薇花香,跌落在地的他在视野的尽头试图伸手抓住谁——然后光景偏移,他再睁开眼睛就已经天翻地覆。
那是六年前那场窃国之乱的最后,诺里带着他孤身逃离长明星系。他醒来后面对诺里所讲述的一切只觉得犹如梦中,难以置信。
可他连发疯和质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厘清当下所有的糟糕情况后拒绝了跃迁逃亡的计划,极力要求返航。而梦中他和诺里的争执时,也如当年一样,李登殊带着零星几艘星舰截住了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周旋和对峙,他不顾安危地强行搭起两舰栈桥,直接抵达他们面前。
“安斯艾尔,”那时候明明还是少年的他,身心却已经遍染血和火的硝烟。在弥漫整个舰桥的死亡气息中,李登殊语调依然没有过激:“跟我回去。”
而梦中,艾尔看到了那个满脸病容、孱弱的小王子撑在舰桥边上看着李登殊,选择不那么轻松地一笑,然后用嘶哑的声音应道:“好啊。”
未来的联盟上将用超脱了那个年纪该有的深沉目光凝望着艾尔,最后朝他伸出了手。
那个人、那个眼神,连同整个画面一起,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中。就算时光飞梭、白驹过隙,他却依然能准确回忆起那个瞬间的所有细节表现。而当他们双手交握的瞬间,艾尔感觉到自己额心落下一滴温热,画面斗转到长汀江大桥上,李登殊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血正从两人交握的手指尖滴落。
“我来救你了。”他这么说。
艾尔猛然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有些发暗的天花板,肩头似乎有什么压在那里。艾尔下意识摸了过去,入手是一片温热的毛茸茸。
艾尔一愣,而对方显然比他更处变不惊,矜持而清淡地“喵”了一腔。
艾尔忙不迭起身,然后看到了这位主子的全貌。它原本窝在艾尔肩头附近,现在见艾尔起身,仰头间继续慵慵懒懒“喵”了一声,然后凑到了艾尔手边,重新挨蹭着热源仰面窝下,露出了纯白的肚皮。
艾尔试探地伸手摸了它两把,得到对方眯眼睛十分惬意地“呼噜”回应。
这是一只焦糖色的布偶猫。艾尔偏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只猫有和他如出一辙的异瞳。
他手上有了一个很微妙的停顿,在猫重新睁圆眼睛看向他时又重新摸了起来。艾尔手上不停,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
这并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地方,整个房间布局整洁干净,装潢十分简约,但是入目所见的一切家具都造价不菲。
能在这个时代还用得起木制家具,有这么大空间的卧室。艾尔回想起昨天的事情,记忆只停留到他登上巡查机后。
后面就断片了。
艾尔极为苦恼地埋头叹了一口气,小猫随即翻身舔上他手背。在有些粗粝的温热触感中,艾尔用里一只手摸了摸猫的脑袋,极为诚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主人,应该是李登殊吧?”
猫看着他,用十分无害的表情“呜”了一声。
而另一边,在胡里当斯离开后,病房陷入了一派沉寂。
有外人在时他们自然一致对外,可当胡里当斯离开后,缇娜先一步起身站到李登殊面前,定定看着他:“其实胡里当斯想问的,也是我想问的。”
“李登殊,”缇娜微微仰头看向他,尽可能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你不会做对老师不利的事情,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把莱文森的事情压下不报,而在私下探查他的同期士兵?”
“缇娜,”李登殊站定在窗边,看着天边跃现的鱼白:“我身为上将,自然有权力在事情未曾明朗前展开调查。至于原因,在结果出来之前,恕我不便奉告。”
缇娜眼神登时不善了起来。
“先不说这件事情,”另一边的艾略特有些咬牙切齿道:“胡里当斯什么时候对军部的事情这么了如指掌了?!我们这边出了问题!这才是最关键的!”
然而对峙的两人根本没有理会他,艾略特气急:“喂!!!”
他当即转向场外,看着望向窗外显然不在状态的元帅道:“老师!你说说他们啊!”
“啊,抱歉。”维特回过神来,有些歉意地一笑。
缇娜和李登殊同时看向维特,显然是在等待他的一个决断。艾略特上前几步,语速快了许多:“当务之急,我们该彻查军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能让——”
“艾略特,”维特微微笑:“军部不可能做成一个铁桶。而且就算胡里当斯再怎么咄咄逼人——他到底站在联盟这一方。”
缇娜闻言一怔,而艾略特更是意外:“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在想,”维特眼神平静地看向李登殊:“安斯艾尔殿下不日即将抵达联盟,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李登殊面容沉静,神情坦然,他已经猜到了维特要说的话,微微颌首。
“所以,李登殊上将。”维特看着他道:“从明天开始起,我批给你三个月的假期,在你和殿下完婚之前,西南战线的所有事宜,交由你的副官,格雷·亚德少将暂代处理。”
艾略特脸色一变,当即道:“维特元帅!”
“艾略特。”李登殊出声叫住了他,在对方看过来后轻轻摇头。
联盟第一上将在此刻依然故我,在晨醒的第一缕光芒照耀下他转向联盟元帅,躬身行了一个礼:“遵命,元帅。”
离开病房后艾略特还在为他忿忿不平:“你怎么就认下了呢?”
艾略特在电梯里看着李登殊,义愤填膺道:“胡里当斯不知道,我们难道不了解么?!元帅只是一时没有想通,他并不是——”
“艾略特·伦纳德!”缇娜冷冷截断他:“不要让我再多听到一句你对长官的非议,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艾略特忍住了剩下的话,但明显还是气不过。李登殊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样,艾略特。”
红发的Alpha倏然回过头来,依然眉头紧皱。李登殊淡然道:“这次牵涉太广,而且德文现在还没有落网,就当下我与他的关系,于情于理也应该避嫌。元帅这样处置,已经是当下最好的方式了。我原本已经抱定了一定会被降职处分的心,但现在只是休假三个月的话,我是因祸得福不是么?”
他说得再轻松,在场的另外两人也深深知道这次处罚的分量。无论如何,在军部和法政院争斗已经白热化的当下,己方任何一点纰漏都会遭受对方无情的攻讦。而这次李登殊明显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所保留,当他连内部人都无法获信,更勿庸提那些早已将枪口对准他的外敌。
除此外,前不久维特已经表露出辞任元帅的意愿。而他属意的下一个继任者,正是李登殊。这件事情一出现,原本众望所归的事情将重新出现偏差,这下不光法政院,军部也可能会出现异动。
艾略特看了缇娜一眼——对方正看着电梯外远方烧红的云层,若有所思。
他无声叹了口气。
天可怜见,到最后千万别演变成要他在兄弟和姐姐之间站队的局面。那还不如杀了他。
“对了。”正思索间,缇娜突然回身叫了他的名字:“艾略特。”
艾略特猛然回神,发现缇娜正锁紧眉头看着他。艾略特本能地感到几分不虞,瞄了眼同样闻声看过来的李登殊后,转向缇娜应声道:“啊?”
缇娜揉了揉眉心,叹气道:“折腾这么一晚上简直差点给忘了——弗兰去哪里了?”
艾略特微妙地呆滞了一秒后,有些奇怪道:“哈?”
“我问过管家,”缇娜抱胸挑眉看着艾略特,压低声音道:“管家告诉我,弗兰本来和你呆在一起,结果你找他去接人,接回来的却是一辆空车。”
最后这一句把艾略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击溃了,他看着缇娜重复道:“空车?”
艾略特的语气中满含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你小子,”缇娜看着他眼神满是怀疑:“你是不是又在和弗兰玩什么鬼把戏来骗我,这次他又闯了什么祸?”
“应该不是。”一旁的李登殊轻瞥了眼艾略特,而后又把目光投向远处浮跃的晨晖,语气清淡替他解了围:“前天帝国联姻使团刚刚抵达默斯顿,是艾略特替弗兰去完成了护送任务。至少这一次,艾略特应该没跟着弗兰一起乱来。”
艾略特忙不迭附和了一声,而深知自己弟弟是个什么德行的缇娜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那可见鬼了,他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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