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贝拉更加恨他了。
夕的语气轻描淡写,舒莫看着他,突然询问道:“你不生气吗?”
“哦?”
夕低下头,看着抿着唇的黑发青年,对方却没有看他,而是微微偏过脸,不知在看着什么方向。
“她那么对待你,你不感到愤恨、你不会生气吗?”
夕说:“我不在乎。”
更何况,贝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就算这让她一度愤恨到发狂,但女人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并选择了接受。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喜欢希,因为在希真正诞世的那一瞬间,躺在床上的女人,看着自己生下的长子,那位未来的新神,所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是:
“怪物。”
第62章 希只是在利用你,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舒莫看着夕,久久无言,片刻后,黑发青年说道:“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夕的情绪并无波澜,他看着舒莫的样子,反而像是有些高兴起来:“心疼了?”
舒莫脸上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他看着夕,然后点了点头。
夕望着这一幕,唇角微勾,他从接触到舒莫的第一天,就觉得,舒莫是个诚实的人,又或者说,面对特定的对象和情况时,青年会显得尤为坦诚。
但他偶尔也会撒谎,在舒莫温着声音说谎的时候,那副诚恳的外表也会欺骗很多人,他的眼神中就透出了诚切与关怀,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信任、去靠近,这和希脸上常年的微笑差不多,都是一种对外的伪装,但希只是刻板地去模仿着温柔的笑容,而舒莫则是难以辨别其真实想法。
又或者说,希一直以来都只是在模仿着某个人的笑容而已,披着人皮披久了,面具就会真的和希融为一体,而希的面具,名为温柔。
‘希,’记忆里的人对他说:‘笑一笑嘛。’
一头白发的男人捧起他的脸,对他说:‘我想看见你笑起来的样子。’
但希根本就没有微笑这种情绪,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任何感情,对万物的怜悯、对世俗的看法,统统都没有,他的心里只有自己的职责和冷酷到极点的思绪,但面前的人……是不一样的。
他想要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希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方,然后缓缓勾起唇,露出了一个狞恶的笑容。
然后,他就看见男人眼角一抽,似乎是微微一震,接着对方扭过了脸,又缓缓抬头看天,最终,男人说:‘要不,还是算了吧。’
希提着的心一瞬间就死了。
他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思考了很久,年少的少年回想着对方说的话,他握住自己的匕首,缓缓抬起刀刃按在自己的唇角上,然后向外延伸,血色蔓延而出,希抬起脸,他割开了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勾起唇,于是,镜子里的人终于有了一个温柔的笑。
其实如果舒莫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希脸上的笑容和他露出的笑有一份相似,又或者说,小时候的希一直竭力模仿,最终才出现在他脸上的柔色,近乎和舒莫一模一样。
但这一切舒莫现在都不知道。舒莫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突然开口问道:
“……你跟希,到底是什么关系?”
夕勉强从回忆中回过神,过去的一切让他的心情被一股暗色包裹,但他看着面前的人,面上的神色却仍然温和,如满怀悲悯之情的神,连唇边的笑意都带着数不尽的温情和怜爱,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仅仅只是露出小半个下巴,就漂亮得让人失神,让人止不住地想要去思考:面具之下的,究竟是一张怎么样美丽的面孔。
这张面具给他带来一丝神秘和距离感,周身散发的气质又让他显得如此圣洁,夕的外表惊悚狰狞,却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也同时让舒莫都无法猜出……在此时的夕心里,到底流淌着何等的恶意。
夕说:“哦?你终于肯问出这个问题了。”
舒莫有些紧张,显而易见,他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直到现在才敢出声询问。如果说希给人的印象是一轮华美又威严的太阳,给人难以形容的窒息感,那么夕就是犹如阳光反面的阴影,看似圣洁,实则狞恶得让人头皮发麻,多看一眼都会被其完全吞没。
夕说:“好孩子,你已经忍耐了很久了吧。”庞然大物轻笑着:“也难为你到现在才问出来。”
就算是舒莫,也觉得现在的夕看上去实在是有点恐怖地过头了一些,他和希的关系似乎是一个不可以提及的秘密,一个不应该触犯的禁忌。但他并未开口责怪舒莫,毕竟如果连他都没有资格知晓,那么还有谁有资格呢?
于是夕微微歪着头,他的手指伸出抵在下巴上,接着以一种很平淡地语气说道:
“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
舒莫的思绪一顿,然后完全卡壳了。
咔咔咔,仿佛能够听见青年脑中的齿轮疯狂转动,然后一瞬间卡死的声音。舒莫甚至有些回不过神,他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说道:“是因为……我?”
“你在开什么玩笑。”
舒莫是有点想笑的,但看着夕的样子,他笑着笑着,然后笑不出来了。
夕仍然微笑着看着他,那笑意柔和,让人会想要进去打个滚,然后溺死在里面。舒莫望着那副笑颜,却整个人汗毛直立起来,难以形容的惊悚和疑惑。
“是因为我?”舒莫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摸不着头脑:“可我,可我……”
从未见过你。
舒莫显得有些无法理解起来,他望着面前的夕,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难道说是他在失忆的时候,突然遇到了希,接着在失忆状态的时候对希重拳出击,间接导致了希受了什么伤,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舒莫越想,就越觉得此事竟然如此有道理,他看着夕的眼神突然变得警惕了起来:夕该不会突然出手抓住他,然后也对他重拳出击报复回来吧?
失忆状态的他做的事情,能不能和他本人切割……舒莫感到十分无奈,这种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欠了一屁股账,然后睡醒后一脸懵逼地发现自己债主一个个地上门要债的感觉是何等的一言难尽。最恐怖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那么说。
不过按照现在他和夕的关系,舒莫想,夕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可能不是对他重拳出击,比起人身安全,他应该更需要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舒莫的脑洞越开越大,想得有些远了,夕看着他双眼微微发空的模样,就知道他在胡思乱想,男人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舒莫瞬间回过了神,夕看着他,继续说道:“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和你无关,但又确实是因为你。”
接着,舒莫听见夕说:“我找不到你,舒莫。”
男人的语气沉沉的,像是回忆起了曾经的过往,那段时间,希陷入了一种完全的疯魔状态,他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不想管,他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便是找到舒莫、不惜一切代价,去将舒莫找出来——然后将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在那个情况下,如果希真的找到了舒莫,那么舒莫可能真的会被他关一辈子。幸运又不幸的是,希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在高塔里寻找到舒莫的身影。
圣者是何等存在?所有污染物,哪怕是真理的代价,想要直接定位舒莫的所在也只是在痴人说梦,就算是高塔内最强大的先知和占卜师,也无法寻觅到舒莫的痕迹。
希近乎疯魔地寻找了几年,在那段时间里,他对自己说:如果舒莫现在就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么他就什么都可以听他的。
只要是舒莫不喜欢他做的事情,他就再也不去做了,希苦苦寻觅了很久,他对自己说,只要舒莫愿意出现在他面前,那么他就再也不杀人了。
最后,希什么都没有找到,男人在当时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彻底陷入了偏执中,他在思考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将高塔内的所有生灵全部屠杀殆尽,那么舒莫还能再继续躲着他吗?
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一个人该怎么办?
那就把其他人全部杀光,这样,舒莫就将无处可藏。
一头白发的男人微笑起来,但那笑容里……却什么都没有。
希几乎就要那么做了,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他准备先从四层开始清理,因为他记得舒莫曾经对他说过,他在四层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阻止希这么做的,是一场不算意外的意外,如果希真的开始动手,那么他将在一瞬间成为整个高塔的敌人,审判所可能做梦都会笑醒。但希的行动却被迫中止了,并非他突然改变了念头,而是因为希遭受到了重创,接着,男人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被分割分化,希和夕就此被分割开来,从希的影子中,浑身漆黑的怪物爬了出来,因继承了希的执念,所以在他的心中,毁灭高塔中的一切,就是他唯一的职责。
犹如太阳的阴影被切割,光与暗就此分离,他们可以重新变为一体,那样的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希。
但夕和希却微妙地并不想那么做,希在与夕分割后,虽仍然冷酷、残暴,但比起之前的状况已经好了许多,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开始变得极度空洞冷漠起来,他仍保持着对舒莫的执念,却已经可以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利益,又会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而夕则不愿再被束缚,他想要去毁灭一切,然后在毁灭一切后,将舒莫独占。两个人的念头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分歧,希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大脑不再被近乎恐怖的疯狂执念所占据,变成了外界眼中冷酷但又受人憧憬的日柱;而夕则只想要毁灭一切,建立属于自己的神国。
局面就暂且尬住。夕想要独自离开,去做他想要做的事,但希认为他这样必定会惹出后患,于是希出手,将夕留了下来,并扔进了这个牢笼中。
说到这里,舒莫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得茫然起来,夕看着他此时的表情,接着微微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
“所以,你知道我想说明什么了吧。”
舒莫咽了咽口水,他迟疑了片刻后,接着,青年摇了摇头。
夕盯着他,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人,当然,舒莫完全看不见他面具下的是何种表情,但夕却轻轻地笑道:“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
“那个,在外界眼里的完美日柱,他根本就不是真的爱你!”
舒莫:“……”
舒莫:“这个,我感觉……”
“你根本就不理解。”夕伸出手,他的两双手紧紧扼住面前的人,疯狂的、满溢而出的情感几近将人淹没,那是何等扭曲的感情,只是望见一丝涟漪,就足以让人震撼。
“他对你的爱,是带着利益、带着算计的爱,那根本就不是纯粹的爱。”
夕握住舒莫的肩膀,接着去抚摸他的脸,轻声说:“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舒莫。你没有看出来吗?如果是我……我根本就不可能会将你送到这里来。”
舒莫望着面前的人,一双绿眸显得有一丝惊讶、一丝疑惑,但唯独没有恐惧。夕看着他现在的这副样子,心里就骤然生出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喜爱,就是这样,舒莫是最好的,舒莫永远都不会畏惧他……
“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会杀光所有见到你的人,然后把你藏起来。”
舒莫小声地、很轻地吞咽了一下,喉头滚动了一圈,才将那口唾沫咽下去。他的动作细微极了,就像是唯恐最细微的一丝细节都会刺激到面前的怪物一样。最恐怖的是,舒莫听得头皮发麻的同时,也突然意识到:夕绝对没有在夸大其词,他是真的想这么做、也绝对会这么做。
“我会将所有接触到你的、见到你的人全部杀光,然后让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白皙漂亮的骨手伸出,犹如一只漂亮的蜘蛛般趴伏在舒莫的脸上,然后满怀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脸:“这才是我爱你的方式,这才是最纯粹的、最好的爱。”
这根本不是爱。
舒莫想。
这是……占有和偏执。
面前的夕究竟疯到了什么程度。舒莫思考着这个问题,但他却没有想过,即使到了这种程度,他的心里也只有对夕的忧虑,却没有任何的抵触。
“我……很高兴。”听到他的话后,夕的笑容骤然绽放开来,美得惊心动魄:“但你不能这么做,夕……”
夕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轻轻抚摸着舒莫的脸,那只手的触感那么凉,冷得让人心里发慌:“哦,为什么呢?”
“希的心里,只有算计、利益,还有精心策划的骗局。”
夕说:“我跟他不一样,我那么喜欢你,我甚至肯为你杀了世界上的所有人,我不比他好吗?”
舒莫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沉默了片刻后,黑发青年伸出手,主动抚摸着对方的手掌,男人即使连手都比他大上不止一圈,他伸出手,似乎都可以握住舒莫的头颅般,让他侧过脸躺在他的掌心里。
接着,舒莫转过脸,很轻地在他掌心吻了吻。
这个小动作让夕的手指一颤,舒莫的肤色苍白,面容俊美,帅气到了让人惊叹的程度,他的绿眸中带着很淡的温柔色彩,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舒莫说:“我没有不相信你。”
“就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才会相信希。”舒莫说:“希和你,是同一个人,难道,你不希望我信任你吗?”
夕的唇微微抿起,接着又轻笑起来,他纯白的面具在某一瞬间变得漆黑起来:“你当然应该相信我。”
“我是你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夕柔情蜜意,声音甜得犹如塞壬之歌,让人开始魂不守舍起来:“但你不应该相信希。”
“他已经不是‘我’了。”夕说:“如果是我,如果是我……”
“我才不可能,放你离开。”夕说到这句话,声音变得愈加粘稠起来,粘稠得几乎有些似曾相识,就像是……所长。
“他对你的感情中,夹杂了太多的利用和算计,让我想想,作为圣者的你,可以对他带来多少好处?”夕说道:“在他的计划中,你一定是他最需要的,也是不可缺的存在,他可能已经在暗地里给你铺好了所有的路,然后借此掌握你的一切。”
“但这样的感情,是不纯粹的。”夕继续说道:“所以他不配爱你,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
“如果你一味的信任他。”夕说:“他就会将你算计到榨干你全部的利用价值,让你遇到危险。”夕伸出手,将舒莫拖到自己的怀里,蹭着他的头发:“我才不会那么对待你,舒莫,我会保护你,你只需要待在我的怀里就好,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也不要做。”
在这温柔的甜言蜜语下,是近乎扭曲的极端控制欲和占有欲。舒莫的眼角直抽,在这一瞬间,也明白了夕为何不愿意和希融为一体,他认为希的感情不纯粹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多的,可能还是对方在分离而出……根本就不愿意再和希分享舒莫了。
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
舒莫想了很多,对于夕的话,他是相信的,但只能信其中一半,这不是怀疑夕的感情又或是其他,而是因为对方太疯狂了,这样一个不择手段且真的会做出灭世举动,只为了独占舒莫的人的话,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因为他说的一切,注定有一部分,是为了让舒莫更加爱他,而刻意隐藏某些细节的言语。
但对于希是否在利用他这一点,舒莫冷静地思考着,这是一定的。
但人和人的相处中,本身就掺杂了无法理清也难以算清的利益关系,这一笔笔账是无法算清楚的,但这就能说明希对他完全没有感情了吗?
舒莫想,希送给了他很多东西,也帮了他很多,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一切都是他做的,而他却什么也没有给希,但是现在,夕却因此而愤怒,甚至对希生出怨怼,但舒莫到现在却没有为希做些什么,真要说起来,他不是亏欠了希更多。
而且,希说他一直在找他,舒莫到现在仍然有些疑惑:他们之前认识吗?
“明明是我欠你的更多。”舒莫说:“希救了我,还送了我很多东西……”
夕将他死死抱在怀里:“不,他在利用你,你不能相信那个满心算计的骗子,你现在收了他一分好处,将来就会被他榨干所有价值……”
“可是我愿意被他利用。”
夕在那一瞬间显得好像有些不可置信,他看着面前的舒莫,想要说些什么,但黑发青年却狐疑地表示:“你该不会想说,让我恨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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