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和所长对峙着,两个人隐隐针锋相对,空气中的火药味浓郁到下一秒就会直接爆炸,然后把站在这里的无辜人士——舒莫,炸成一朵烟花。
他不管所长和贪婪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他真的不想被夹在这里。
舒莫挣开贪婪的手,他说:“你先回去吧,贪婪。”
“舒莫……”
贪婪的尾巴仿佛都焉了,他还再追上去,舒莫就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乖,你在外面等我。”
贪婪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舒莫离开,像被抛弃在原地的小狗。当然是会吃人的那种,舒莫这才放下心,贪婪终于听话了一次。他逐渐找到了一点应付人的手法,那就是平时得顺着毛摸,但又不可以对贪婪太过温柔,因为一旦稍微顺着他一点,对方就会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这其中的尺度无法一言道尽,舒莫跟在所长的身后,突然发现他们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所长带着他走的方向看上去跟以往不太一样,舒莫看了所长一眼,就发现面前的人直到现在都一言不发,只是一声不吭地走着。
“所长,我们不是要去做身体检查吗?”
舒莫在他身后询问道,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周围……太安静了。
“是啊。”男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没有回头看舒莫一眼,所长看上去高挑漂亮,仅仅一道背影都让人移不开眼:“我这就带你去。”
舒莫听着他的声音,突然敏锐地感到了什么,他的脚步一顿,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面前的所长今天……好像披散着头发。
在他的前方,男人以往会随手扎着的一头灰蓝长发此时在背后散开,那颜色并不像是贪婪那般如绸缎般发亮,而是犹如一片黯淡的灰雾,吸收着外界的光芒,自身散发着点点模糊的星芒,犹如一片沼泽、一块灰暗的星空般迷人且深邃,那漂亮的长发垂落到他的腰部,单纯扫过时,都仿佛有毒液般的色彩在其中涌动。
舒莫的心跳声越来越快,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上去,只能闲聊一般说道:“所长今天,散发了?”
男人的脚步一顿,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消失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就陷入了完全的寂静,片刻后,所长的声音传来,他似乎……在笑。
“怎么了?”
“舒莫,你今天的话很多。”
所长说道:“你怎么不继续跟上来,是怕我吃了你吗。”
“所长是在开玩笑吗。”舒莫的脸抽了抽,男人伸出手,指尖轻点着自己的下巴:“嗯,我确实是在开玩笑。”
“毕竟,我今天的心情不错。”
“你跟我来,我有一些东西……想给你看看。”
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在走廊内低低地回响着,整个场面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最重要的是,舒莫往后退了一步,他有点……想要跑了。
“你在害怕什么?”所长说:“我又不会伤害你。”
舒莫脸上露出商业化的笑容,他刚想说些什么,就突然表情一顿,青年的眼瞳一缩,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破风声,在他的注视下,一颗小小的、熟悉的石头,突然从远处飞来,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
……就这样砸在了男人的脸上。
“嗯?”
那微微上挑的语音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恶,所长慢慢扭过脸,舒莫终于看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那漂亮得让人惊恐,以至于心脏都似乎要为此停滞般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笑意,所长的单眸殷红,眸光又黏又沉地望过来,一滴滴血水从他的右脸上流淌下来,男人静静地看着心脏几乎要窒息般的舒莫,他伸出手,接着抚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就摸到了满手的黏腻。
“舒莫,这是什么东西?”
所长碾了碾自己指尖上的血,唇角缓缓勾起,那弧度中溢满了一股狞恶的质感,是尽数的残暴和兴味:“你很了解污染物,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舒莫缓缓退后几步,他快要喘不上气了,几秒后,舒莫几乎要退到墙上,他看着所长,沉默片刻后回答道:“我突然感觉我的旧伤发作了。”
“所长,我想回房间休息。”
“好啊。”男人看着他,点了点头:“我正好给你准备了一个新的住所。”
他朝着舒莫的方向张开手,青年就感觉自己的脚底一虚,却是他慢慢地从地上被抬了起来,身体一阵阵地晃动着:“来,跟我去好好休息吧。”
“所长……?”
青年有些迷茫的声音传出,他悬空飞起,犹如投怀送抱一样被迫飞到了蓝发男人的面前,然后就那样直接跌进了对方的怀里。
当然,在最后一刻,舒莫的身体竭力一歪,躲开了所长伸出的手,就那样撞在了墙上,这让所长脸上的浅笑一顿,伴随着啪地一声声响,舒莫怀里一直拿着的书本落在了地上,他低下头,按住自己被磕得生疼的肩膀,低下头去拾起,书页却在他手中无风自动,飞速翻过一页后,在上面迅速出现了一排排触目惊心的大字,那上面正自行书写着舒莫之后的未来。
舒莫的眼睛陡然瞪大了一些,因为那上面……是属于他的字迹。
【星期二,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F-36-I9-始祖所造成的暴动,导致实验所内涌入了大批量的污染物,在此之前,所长暗中处理了审判所的一位主教,审判所十分愤怒,并命令生命工厂禁止再向实验所运送饲料,就是因为这件很小的问题,间接导致了之后实验所的大批暴乱。
但这一切都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
星期一,阴?晴?我被那个疯子,那个该死的、天杀的混账锁进了这个牢笼里,我甚至不知道这是我在这里度过的第几天,他在收容室里装满了摄像头和监视器,我只能钻进床底下,然后用牙齿把那些东西咬断。我讨厌被人触碰的感觉,更讨厌他无时无刻不在凝视着我的样子,他仿佛把我当成了一个物品、一个他所豢养着的、应该锁起来的玩物,又或者说,我在他的眼里更像是一个十分稀有的污染物。
我觉得这家伙就像是那种精神不正常的疯子,他更应该被关起来。他居然对我说,他很早就猜到我不是个人类,我一直在欺骗他,所以他才会选择那么做,他戳破了我的谎言,并把我永远关在了这个地方。他说他很喜欢我,他愿意一直养着我。
我的建议是:尽早去看看精神科。
星期二:变态。
星期三:变态,疯子,你这个变态!!!
星期五?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时候,所长很满意我的表现,并说我是乖孩子。他说贪婪一直在找我,但他永远找不到我,因为我会被永远困在这里,我逃不走的,我没有办法离开,他在我的身上装上了囚困夕的锁链,他说,你需要戴着项圈才会乖。
我从他癫狂的行为和平静的语气中终于理解了这是一个怎样恐怖的疯子,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选择直接反抗他,并在那个时候辱骂他、和他对抗,并骂他是个疯子。
我一定会选择更温和的方式,来改变我的命运,所长并不是一个喜欢反抗的人,对于他,软刃永远比利器更加管用。
如果我在那个时候能够选择一个更温和的方式就好了,脖子上戴着项圈,手上满是镣铐的我想,如果我当初能够看见这篇日记,并且提醒过去的我自己的话,我希望他可以知道一点,面对所长时,你一定要,一定要非常,非常的——
“……舒莫。”
“我说过,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实验品。”】
“舒莫。”
男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舒莫瞪大眼睛,被这篇日记中记录的一切所震撼的他抬起脸,在看见所长表情的那一瞬间,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并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所长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梭巡,那暮暮沉沉,犹如一团又黏又厚重的幕布般的眼神就那样压下来,接着毫不犹豫地包裹在了舒莫的身上,就算是短暂的接触,都能带给他一种发自内心的惊悚感。
这家伙……到底要对他做什么啊?
舒莫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在这一刻,无比的怀念起了贪婪,甚至想到自己刚刚让贪婪在外面乖乖等着的举动后,舒莫恨不得狂扇自己的嘴巴子。笔记本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句都仿佛化为了一条条虫子一般,在舒莫的身上爬动着,时不时啃食他的肌肤和血肉,所以当所长朝着他走过来时,舒莫的第一反应是尖叫并且转身逃走,如果没有看见笔记本上的字迹,他绝对会这么做。
但是,但是……
舒莫看着面前眼神晦暗的人,在犹豫片刻后,青年硬生生压下了心里的反感和厌恶,这从一开始到现在似乎都没有给他多少真正意义上帮助的笔记本,宛如铁废物一般的真理的代价,终于在这一刻起到了一些作用,他望着面前的人,还不等男人开口说些什么,就主动走上前,接着贴近了对方。
在他的视线中,所长的表情犹如一匹看似假寐,实则已经做出了狩猎姿势,几乎就要在下一刻扑上前撕碎猎物脖子的野兽,然而当男人嘶嘶地吐着信子时,他却突然发现,刚刚似乎还准备仓皇逃走的猎物主动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并低着头,突然轻声说道:
“你吓到我了。”
其实舒莫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你有病吧。
舒莫真的几乎就要说出这句话了,兔子逼急了也要咬人,更何况,青年骤然想起,好像在来到上层见到所长后所遇到的情况,除了一开始的那几次接触,之后每一次和对方相处时,男人给他的感觉就是越发的残忍强势,不可忤逆,而贪婪一开始表现地犹如一个疯子,却好歹听得去一点话。
不知不觉间,贪婪和所长给他的印象竟在这段时间内完全颠倒,舒莫一边想着,一边低着头,蓝发男人就看着他的侧脸,以及头顶打着旋的头发,那看上去十分好摸。所长微微眯起眼睛,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动,但没有关系,他按下那股汹涌的情绪微笑着:等到今晚过去,他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了。
舒莫将自己隐藏起来,装得犹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实验员,在他面前做出表象,最终却还是露出了马脚,想到这里,所长的心里就有一种类似于狩猎般的欣喜,他曾经在森林里捕捉一只麋鹿,那优雅漂亮的生物将自身隐藏于林木的间隙之间,躲在灌木丛里逃避他,所长可以轻易地将整片森林摧毁,但他却选择放任自己暂时沦为普通人,沉浸在捕猎的喜悦中,只等待将猎物击毙的那一瞬间。
那一定非常好看。
他想,男人伸出手,摸了摸舒莫的头发,他的手套似乎都毫无温度,从皮肤里渗出的凉意让男人的指尖都带着令人颤抖的寒意。舒莫的呼吸一窒,差点就想一巴掌把他拍飞,但他想到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迎来全新服饰一套、一日三餐管饱、每天定点投喂的下场时,青年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
当然,在所长的手指并没有停下,而似乎甚至想要顺着力度抚摸到他的耳垂处,去揉捏耳后的区域时,舒莫还是伸出手按在了他的手掌,接着说道:“你到底想要我来做什么?”
“我想知道,我有什么事情,可以帮你?”
所长微微眯起眼,他的手指下移,转而捏住青年的脸,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舒莫在那一瞬仓促地移开了视线,似乎是不愿意直视他,所长这才好像注意到面前的人长着一张非常好看的脸,他的肤色苍白,唇色偏深,眉目间略微缭绕着些许英气,他长得是很符合世人眼中的帅气,外貌优越过了头,人高腿长,显得行走时都仿佛自带一种风度。
舒莫的脸很符合所长的审美,他从来都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外貌,所有人在他的眼中仿佛都是可有可无的空气,就算是再精致漂亮,又或是俊朗悦目的脸,在所长的眼里都毫无意义。
然而现在,所长却突然发现,他好像……第一次看见了一个如此符合他喜好的存在,哪怕他之前甚至一直只对对方报以观赏般的态度,仿佛在看着一个足够有趣的、可以利用的道具。
他突然意识到了舒莫的存在对他十分不同:他足够优秀、足够有趣、又足够听话,却又在乖顺之余带着一点小小的反抗,这种种一切构成了舒莫这个存在,然后,他落到了所长的面前,长着一张无比符合他喜好的脸,问他:“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舒莫刚刚撞到了墙上,可能是因为痛楚,青年的脸上微带着点苦恼的神色;他脸颊微红(主要是被气的);眼神闪烁,青年时不时抬起眼看他,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对方的耳垂只是被他揉了一会,就透出一股烂熟的红色。
那一瞬间,所长突然想。
要是舒莫可以稍微乖一点,那么之后他也可以稍微对其宽恕一些。
所长收回手,他对舒莫说:“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听话。”
所长轻声说着,舒莫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他心里想要怒吼一句,然而在求生欲的压迫下,舒莫最后还是只能说道:“我很荣幸。”
舒莫说:“我一直都很想帮上你的忙。”
青年的绿眸眨动着,眼中流淌的神色给人一种真挚感,这是舒莫十几年来练就的本领,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然后,他就看着所长微微抬起脸,用一种冰冷又粘稠的眼神审视着他,那看似儒雅,却在皮囊下涌动着某种惊祟之物的非人感在男人的身上完全地体现,仿佛只需轻轻一个刺激,就会让对方掀下那层皮,舒莫的所有精力都用在了所长的身上,以至于他无瑕顾及笔记本上描绘的其他细节。
他跟在所长的身上,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他带到了实验室里,还是那个实验室,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面墙。
然后,舒莫的眼瞳收缩了一瞬,仿佛被面前的东西刺激到了一般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他赫然撞上一具冰冷的躯体,那毫无温度、看上去比污染物还污染物的所长正站在他的身上,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所长手里又拿着那管烟枪,他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氤氲的紫雾就缓缓飘散而出,接着笼罩在实验所内。
男人被包裹在烟雾之中,只有一只单眸是艳丽的猩红,仿佛大片盛开的罂粟。
他说:“你是自己走上去,还是我来帮你?”
舒莫的面前悬立着一个十字架,那看上去朴素简陋,甚至沾染着些许血迹的十字架看上去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舒莫知道旧时代曾经流传过的一个宗教,其传闻时,神之子被人弑于十字架上,然后……对方于三日后复活,成为了他人所信仰的圣子。
就算这个传闻听上去再怎么美好神圣,也无法掩饰面前的东西是刑具的事实。舒莫在那一瞬间骤然失去了呼吸,他在想:所长真的要把他挂上去吗?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舒莫的身体紧绷起来,在那一刻,求生和逃跑的本能再次笼罩了他,在他的身后,男人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那片雾气缓缓散开,犹如清晨在墓场缓缓逸散的灰雾般,从其中出现的,赫然是一具冰冷的、毫无人性的尸体。
“所长……”
舒莫发现他的声音有点抖,他真的想不通所长究竟要做些什么,在这个时候,男人低下头,在他耳边吐出了一口气,又冷又凉地说道:“你不是说你想帮我吗?”
“可我不明白这是要做些什么?”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
舒莫问这句话时是真心实意的,而所长却好像感到很好笑一样:“你不知道?”
“那么你只要听我的话,就能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舒莫站在原地,他像是感到仿徨,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罪,男人看着他仿佛感到有些迷茫一般抬起脸,试图寻求安慰,然后,他就看见了所长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带着些许恶意和冷漠的神色。
“……好。”
所长听见面前的青年说,他眯起眼睛,就看见脸色苍白的青年脸上带着淡淡的柔和神色,轻声道:“我会听话的。”
“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的话。”
所长的眼瞳如蛇般竖起,他没有回应青年的话,甚至于让场面变得近乎无情起来。仿佛连一点慈悲和怜悯都没有一般,所长看着舒莫主动地走上了十字架,这看似简陋的刑具上方顿时涌现出了道道荆棘,它们长着刺和锯齿般的树叶,一道道地缠绕在青年的身上,将他的身体勒出了些许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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