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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无名(诗无茶/熟茶/生酒祭)


温伏抬头望着他:“真的吗?”
费薄林同他对视片刻,说:“努力的第一步,就是先相信自己。”
“我当然相信自己。”温伏看着前路,小声说,“我也会变强的。变强以后……”
他后面的话音变小了,说得含含糊糊。
费薄林微微弯腰:“什么?变强以后你要做什么?”
温伏说:“把他们的骨灰扬了。”
“……”费薄林沉默了一秒,“不行。”
“为什么?”
“可能犯法。”
“……”
温伏叹气:“要是有琉克就好了。”
费薄林又问:“什么?”
温伏用小孩子看老古董般的眼神看费薄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没什么。”
凌晨到家,温伏难得地不撵着费薄林一块儿洗澡,自个儿坐在房间书桌前拿着只黑色马克笔涂涂画画。
费薄林懒得管他,只当他今晚受了刺激创作灵感爆发,自行拿着衣服浴巾先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来他随口喊:“妹妹?”
温伏拿鼻子吭声,拖拖拉拉地回应他:“嗯——?”
“去洗澡。”
“噢——。”
温伏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去取了窗户外的浴巾和衣服抱到卫生间洗漱。
费薄林一面擦头发一面走到房间,瞧见温伏的本子摊在桌面上,他靠近看了一下,上头写满了“许威”“孟煜”和“周琦”三个名字。
许威和孟煜他知道,可这个周琦……
费薄林略一思索,应该是口音的缘故——温伏听孟煜说话时把邹琦听成了“周琦”。
问题在于,温伏没头没脑在本子上写那么多遍三个人的名字做什么?
难道是在玩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复仇清单的戏码?
虽然以温伏坚信这个世界上奥特曼和金刚狼并存的性格确实干得出来。
费薄林不明就里地关上本子,误打误撞发现本子的封面和底面都被温伏拿马克笔涂成了黑色,只有封面留着一串尖锐的英文——DEATH NOTE。
死亡笔记。
费薄林:“……”
他瞥了一眼桌上放得端端正正的红苹果——听说掌管死亡笔记的死神琉克喜欢吃苹果,温伏现在是在以一种近乎作法的方式企图用一个苹果和伪造的笔记本把死神钓出来。
费薄林无声冷笑,拿起桌上的苹果咔擦一口咬了下去。
以温伏的手段和本事,钓条鱼都得费薄林去菜市场买了回家做好再端桌上,还想钓死神。
顶多也就钓钓他费薄林。
——还得是自愿上钩的。
吃完了苹果,费薄林拿着手机走到屋外,站在楼前的绿化草坪上第一次主动拨通了那个境外号码。
温伏生日那天,费薄林陪着他在大悦城参加节目海选。
他抱着费薄林给他买的那把二手吉他,在评委给的五分钟时间里做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演奏了一首节奏相对轻快的《Annabelle's Homework》。
这首歌的演唱难度并不高,好的是曲调朗朗上口,即便没听过的人在听了一小段后很快也能跟着唱,在很短的时间里能有效带动氛围,并且歌曲内容与风格都非常契合温伏十七八岁的少年形象和个人音色。
几乎一唱完,他就被评委发了牌子,允许下个周参加全国一百强竞赛录制。
在温伏演唱的时候,后台有一个戴着大墨镜的女人指着他问身边的人:“这个叫什么?”
助理从一沓资料里把属于温伏那一页薄薄的A4纸抽出来:“叫温伏,川大一年级在读,今年……欸?今天刚好十八岁。”
“才十八岁?”雷黛把目光从远处的温伏身上转移到助理手中的资料里,自己拿过去看了看,“下面几轮重点关注一下,合适的话联系他提前签给我——家庭关系这一栏怎么是空的?”
“之前填了他哥哥,但好像不是亲的。”助理解释,“主办方要求家庭关系必须填直系亲属,让他重写,他就把这一栏空出来了。”
雷黛蹙眉:“什么意思?爸妈坐牢了?还是他是孤儿?”
如果是后者还好办,如果是前者的话,不管温伏潜力有多大,她都要慎重考虑是否把人签下了。
毕竟直系亲属坐牢这种事,对于一个要出道的艺人来讲,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如果有人想防爆,其间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就大了去了。
助理当即明白:“等他下场就去问。”
于是在海选结束,费薄林正准备带着温伏离开时,两个人猝不及防地被拦下来。
雷黛并未出面,只让助理把他们请到一边,递出了名片:“这边是节目主投资方“未来娱乐”的招牌经济人雷总,我是她的助理。刚才您的演出雷总在后台观看了全程,对您的表现感到十分惊喜。或许您这边对未来娱乐和雷总都还不太熟悉,我可以先简单介绍一下。未来娱乐是这档节目目前最大的投资方,而主投资人就是我们雷总。”
助理说到这儿笑了一下:“直白点说吧,这个节目就是我们雷总组的盘,从投资到班底,百分之八十的人脉都是雷总拉的,不算公司的部分,光雷总个人就出资了三千万——说那么多主要是想让您对雷总和公司这一块有一个大致的认知,毕竟来参加这档节目的选手,最后的归宿大部分是签到雷总旗下,这也是我们雷总举办这个节目的原因,要从新人里选拔出下一代流行乐坛的新生血液进行培养。关于她的部分我们这里不多做赘述,你们如果感兴趣回去之后可以上网随便搜索,雷总的经历和成就网上都有记录,能被她签下绝不会是一桩亏本的买卖。相反,很多人挤破了头也很难能得到她的青眼。”
温伏懵头懵脑的,助理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他也没听懂对方的言外之意。
倒是费薄林在这些方面稍微灵活点,听完了就问:“雷总有什么关于我们要了解的吗?”
助理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作势低头翻看温伏的资料页:“您这边资料上家庭关系这栏显示是空白……”
到这儿费薄林就懂了,在助理故意拉长的尾音中回答道:“我是他的家属。”
助理意有所指:“直系亲属?”
“不是。”费薄林说,“是……哥哥。”
“父母呢?”助理看他欲言又止,便体面笑道,“你们不方便回答也没关系,只是如果比赛到最后一步,一般来说签约公司都要把这些了解清楚,也不止我们一家这样。”
言外之意就是不说清楚也就跟雷黛签约无缘了。
“去世了。”费薄林替温伏解释解释,“母亲去世,父亲失踪,没有别的亲人了。”
助理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打量:“那你……”
费薄林说:“我也差不多。”
助理的指尖在他们指尖徘徊:“你们现在的关系是……”
费薄林犹豫了一秒:“我们一直在一起生活。”
助理眼底滑过一丝了然,点点头:“好的。希望你们后续比赛顺利。如果雷总那边有什么想法会通过这上面的电话联系你们。”
她指指费薄林手中的名片。
对话到此结束,费薄林和温伏离开比赛现场,助理也回到雷黛身边。
“怎么说?”雷黛接过温伏的个人资料,只捏在指腹间捻着,墨镜后的双眼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孤儿。”助理一字不漏地把话回复过来,“母亲去世,父亲失踪,两个人都一样。”
雷黛又问:“他们什么关系?”
“同居。”助理用自己的话暗示道,“相依为命。”
雷黛笑了一声,终于询问助理的意见:“你觉得呢?”
助理的回答简洁明了:“情侣。”
这话跟雷黛的看法不谋而合。
不管是眼神还是举动,两个人彼此间的感觉都太过亲密,这在雷黛眼中不是一件好事。
孤儿,话少,还是同性恋。
不管是原生家庭、性格还是性取向,都不适合在娱乐圈生存,即便日后出道,温伏这些方面随便哪一点露出些马脚都会在大众的审判下永远难以翻身。
可以说除了一身的天赋和别致的样貌外,温伏在雷黛眼中几乎一无所长,就算到了她的手底下,要在内娱闯出头也是举步维艰。
她是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雷黛把资料单甩回助理手上,签下温伏带回公司的心已没有十分钟前那么强烈,转身回到休息室时只淡淡说了一句:“先看他后面几期表现吧。”
那边费薄林带着温伏离开现场以后,转头就打开手机搜索关于雷黛的个人信息。
创业家、内娱最知名的经纪人、娱乐圈运作天花板、最强星探……各种娱乐板报给她安插的名头数不胜数,但最重磅的还是她前几年因为艺人跳槽导致对赌协议失败,一手成立的公司被大集团收购,而她不愿低头服输,直接狠心辞职,委身到未来娱乐这个小公司从头开始的消息。
雷黛的助理说得没错,作为内娱最有魄力和眼光的经纪人,金钱、人脉、能力,雷黛样样不缺,光是看她公司被收购以前由她亲手带的那些艺人成绩,就足以对她的手段可见一斑。
只要温伏能让雷黛赏眼签上,至少才能和天赋不必担心会被埋没。
而以温伏的天赋,出名只是迟早的事。
费薄林还在低头扒拉网页,任由温伏牵着,不知走到哪儿,忽然停下了。
“怎么了?”
他正准备抬头问温伏,温伏就凑过来:“薄哥?”
费薄林:?
温伏:“你知道你的眼睛离屏幕很近吗?”
不说还好,一说费薄林也察觉自己把手机拿得离眼睛太近了些。
他尝试着拿远点,可是拿远了就看不清。
温伏说:“薄哥,你近视了。”
费薄林也知道自己近视了,但他对待自己的眼睛就像对待家里所有的家具、像对他手里的老旧手机一样——总想着在用到极限前再用用,让对方再撑一段日子,没有必要为此多花一大笔钱。
温伏拉着他说:“我们去配眼镜。”
费薄林:“什么?”
话音未落,他嗖地一下被温伏扯进了旁边一家眼镜连锁店。
温伏摸着兜里从孟煜那儿喝酒喝来的六千多块钱,一边守着费薄林测度数,一边在外头给费薄林挑镜框。
他脑中始终谨记着卢玉秋高中时语重心长说过的话:“组长的气质,就适合戴金丝眼镜。”
小说里的主角戴的那种。
可是当他把话原封不动告诉店员时,对方眼里明显浮现出一股按捺不住的笑意。
温伏不明白店员为什么笑,他只知道当对方把他描述的镜框拿出来摆到他面前时,他一眼就看出这副镜框最适合费薄林不过。
幸运的是这副镜框配上镜片总体来说不算很贵,费薄林的近视度数也不深,只是散光略微严重,只要以后注意保护双眼,度数就不会加深。
费薄林戴上眼镜试了试,确实很适配自己。
镜片加上镜框的价格加起来将近八百,他没有跟温伏推诿,更没有拒绝,某些方面他和温伏的性格如出一辙:虽然在生活上他们尽可能节约,但他们对彼此送自己的东西从不会有任何的不配得感——全世界没有谁比他们更配得上双方的礼物,既然对方真心要送,那自己就欣然接受并好好珍惜。
刚开始戴眼镜的前几天费薄林还不大适应,有时起床洗漱完到出门都没意识到自己眼镜还没戴上,有时又因为不习惯随手摘下放在桌上或沙发里,要用的时候满屋子到处找。
好几次温伏赶在他出门前把他叫住,亲手拿着眼镜架在他的鼻梁和耳朵上,次数多了,费薄林才渐渐地习惯了。
海选结束的第二个周末,锦城迎来了深秋。
节目组在锦城设有分赛场,温伏和费薄林在半决赛和决赛以前的四次录制都不用飞往浙江,这一个月温伏在小范围内知名度大涨,场场比赛稳居观众投票榜前三,甚至两次演唱原创歌曲的当晚还短暂地上了微博热搜。
不过内娱的热闹和新鲜事从来不缺这一件,这档子节目本身就是和小众平台合作的小型音乐综艺,比不上能登陆卫视的那几档上星大制作,更没有能引起全民关注和轩然大波的影响力。
温伏靠演出表演吸引了一小批对他重点关注的粉丝,不过他不像别的选手那样中途就签好了公司或者早早地运营起粉丝群和微博,他的个人信息除了在每期出场时打在屏幕左下方那短短两行姓名和学校外,再没有通过别的渠道对大众广而告之。
雷黛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等着看温伏的半决赛成绩。
半决赛前的一个周,冬天彻底降临。
天气预报大降温那晚,费薄林提前买好了周末飞浙江的机票,当他填报好自己和温伏的个人信息后,从电脑屏幕前抬头,发现温伏正仰着脑袋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妹妹?”
“嗯?”
温伏一听到他的呼唤就敏捷回头,两个黑漆漆的眼珠里泛着微光。
“晚饭想吃什么?”费薄林问。
温伏想了想:“打卤面。”
温伏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永远百吃不厌。
费薄林看看天色,冲他招手:“吹风了,过来。”
家里没有阳台,只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温伏没法像在戎州的家中一样到了傍晚就搬着椅子坐到阳台上看夕阳吹晚风,很多时候在这里他只能这个窗户望向外头的天空和绿化坪,费薄林每次问他想什么,他都说:“想回家。”
起先费薄林以为他是想回四岁时在盐津的家。人嘛,天气一冷就会思念故土怀念童年,温伏的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投射向那片幽蓝的天空时,里头倒映着四岁时模糊懵懂的记忆再正常不过。
后来费薄林才知道他是想回戎州的家。
他想坐在戎州家里水泥和白瓷砖砌成的阳台上边吃西瓜边看落日,静静等着前年自己埋在芦荟花盆里的西瓜籽发芽,又或者等着费薄林在厨房做好饭菜喊他。
温伏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珠里装的全是戎州六十平小房子的一砖一瓦。
“等放寒假就回去。”费薄林知晓后便一遍遍地跟他说,“放了假,我们立马回家。”

半决赛那天是直播,温伏用自己的一首原创歌拿下了第一。
比赛的时间很紧张,一个星期录制一次,温伏晚上录制结束,还要忙着回去上课,刚下播就立马带着吉他跟费薄林坐一天火车赶回了学校。
火车到站时是凌晨五点,锦城正下大雨。
费薄林用打车软件打不到车,火车站周边也见不着人,他背着大书包,书包里装满两个人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温伏则背着那把二手吉他,两个人在车站大门口面面相觑。
费薄林正找愁不到法子回去,温伏忽然扯扯他胳膊。
他顺着温伏的手势往前看,火车站对面有家早餐铺子开了门。
他们对视一眼——既然回不了家,那就先吃个早饭吧。
费薄林刚要把手里的书包举起来挡在俩人头顶,温伏就示意用自己的吉他。
装吉他的包是防水尼龙材质,温伏毕业以后特地用自己的零花钱存起来买的,不管是对吉他,还是对装吉他的包,还是吉他盒,平时都宝贝得很。
费薄林问:“舍得包淋雨?”
温伏摇头,没说舍得,只说:“舍不得薄哥淋雨。”
费薄林的书包,只够一个人挡雨的,如果真要用,他肯定会全部挡在温伏头上。
两个人举着吉他在冬天的大雨中奔向那家早餐店。
他们坐了十四个小时火车,途中只吃了一盒泡面,现在都饿得够呛,锦城下雨的冬天又湿又冷,店家早起现包的包子蒸一屉他们吃一屉,直吃了三屉才放下筷子,感觉身体舒服了些。
吃完早饭已是早上六点,天还没有要亮的架势,幸运的是路上出租车多了起来,第一班公交也开过来了。
一路乘坐公交和地铁回到家里,俩人累得眼睛都快闭上了,凑在一块儿洗了个热水澡,温伏躺在费薄林腿上吹头发,吹着吹着就陷入沉睡。
再一觉醒来是下午两点,温伏身上裹着一层毯子,费薄林圈着他,毯子之上还盖了床被子。
“饿没饿?”见温伏睁眼了,费薄林第一反应是把温伏的脑袋捧过来闻了闻,确认温伏头发里没有火车车厢的气味以后才放心说,“我去做点吃的。”
大概是还没休息过来,午饭时间他们只是闷头吃饭。虽然沉默,但大雨过后的阳光透过那扇老旧的落地窗招进来,他们都挺高兴。
两个人都明白,这一场半决赛虽然来回奔波疲惫至极,对温伏而言却意义非凡。
半决赛夺冠,意味着决赛上温伏已经半只脚踏上了第一名的位置,并且除此之外,他也算是真真意义上的声名大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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