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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无名(诗无茶/熟茶/生酒祭)


温伏点头:“我会说的。”
车子进了车库,祁一川还要跟着温伏往楼上去:“你不是饿了吗?我上去给你煮点吃的。”
温伏累得只是轻微摇了摇头,让祁一川回去,自己一言不发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温伏没有按向自己家的楼层,二是回到一楼单元出口,隔着花坛凝视清晨他产生幻觉时费薄林坐过的那张长椅。
长椅上此时坐着两个推着婴儿车互相交流的保姆,温伏靠在墙壁上,等她们离去直到再也没人上前占据那张椅子后,才缓缓穿过花园走了过去。
他没有直接坐在费薄林坐过的位置,而是先站在长椅前发了会儿呆,再慢慢落座到费薄林出现过的那个位置旁边,仿佛清晨那个幻觉中的身影此刻就在身侧。
温伏一言不发地坐了很久,风把他的手和脸都吹得有些麻木了,他蓦地回忆起什么,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拨打了过去。
这是费薄林曾经用过的手机号,可以说温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身份证以外最熟悉的就是这串号码,过去八年他曾无数次对这个号码发起过通话,无一例外结果都是关机。
可人活在世上总要为一点渺无希望的事情坚持吧。
温伏举起冻得僵硬的五指,把手机听筒放到耳边,静静等着那个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像以往成百上千次地告诉他“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但这次,两秒后耳边传来的是“嘟”的一声。
温伏呼吸猛然一顿。
他身后那栋楼的某一扇窗户后响起了记忆中的那个铃声。

仅仅只有一秒,铃声就消失了。
温伏骤然起身抬头,三楼窗口处只有一抹残影转瞬即逝,密不透风的房屋里,留了一线缝隙的窗帘在玻璃后轻轻摇荡。
冬风在耳边哨子似的呼号,温伏紧盯着那一线间隙,企图透过那扇窗户看清里面的情形。
半晌,他轻声道:“薄哥?”
周遭一片寂静。
“……费薄林?”温伏的喊声里多了一丝质问。
无人回应。
温伏收回目光,一转头又坐了回去。
这次他更沉默,坐得更久。天色渐渐暗下来,温伏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持续走高,席卷身体的疲乏感已将他吞没,温伏的头压得低低的,呼吸滚烫间,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意识就此模糊了。
朦胧间好像有个黑影停在了他面前,温伏想要睁眼,可灵魂像被禁锢在了身体里,拼尽全力也无法抬头。
他听见一声叹息,额头覆上温暖的触感,接着身体盖上了一件外套,随即被人抱起来,不知要往哪里去。
温伏的鼻子灵得很,虽然眼睛睁不开,可他在对方靠近的第一秒就闻出了费薄林的气息。
他费力地发出一声低吟,把脑袋往对方身上蹭了蹭。
再醒来就是昏暗的车上,天俨然黑了,温伏躺在后座,枕在谁的腿上。兴许是怕温伏被颠下去,那人始终用手搂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掌心垫在他的后脑下,免得他枕得不舒服。
晚高峰时间段,司机在路上时走时停,费薄林注视着前方,微微蹙眉,车窗外各色灯光在他脸上闪过,温伏抬眼时正看到他紧绷的唇角。
喉咙里火辣辣地烧得厉害,温伏试着开口,发不出半点声音。
听说人烧到了一定地步就会变成傻子,小时候发烧他也时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可他很想知道现在的一切是否又是幻觉。
于是他悄悄抬起手,伸出食指,冰凉的指尖熟稔地摸到费薄林下巴处那个细小的伤疤。
经年的疤痕有微微不平的触感,温伏在漆黑的车厢里目光有些失焦,指腹贴合着那一块皮肤,全凭感觉在疤痕上来回摩挲着。
他的指尖挨上费薄林下巴那一瞬,对方已然僵住。
先前光顾着车流的速度,费薄林全然没注意到温伏的醒来。
大概是不愿意把焦灼的情绪传递给温伏,费薄林的眼神在这一刹柔和下来,如水般平静地垂下眼看向温伏,接着他试着把手从温伏的脑袋下抽走,握住温伏抵在他下巴上的指尖按回怀里。
“医院就在前面。”费薄林的手放在温伏头顶,拇指一遍一遍擦过他的额头,声音很轻很缓和,像只有温伏能听见,“再等一会儿,就快到了。”
温伏懵懵懂懂地“嗯”了一声,微弱得跟蚊子叫没区别。
费薄林五指修长,足够把温伏整个手掌包在其中。温伏被一股久违的气息裹住,那是十年前窝在费薄林亲手给他铺好的被子里才有的归属感。
他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呓语似的跟费薄林打商量:“薄哥……不吃药好不好?”
这点动静在费薄林眼里只是温伏无声地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往他腰上顶了顶而已,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理了理温伏额前的碎发,免得发梢扎到温伏的眼睛,理完了就继续盯向前方路况。
温伏没等到费薄林的回答,睫毛抖了两下,无声地呢喃着自己都不清楚的呓语,阖上眼再度睡去。
由于路上太堵,费薄林让司机就近选择了一家公立医院,一下车就去挂了急诊。
恰逢年末,发热门诊门外人多得无从下脚。抽了血做完检查,医生只说温伏是过度劳累导致的免疫力下降,加上受了寒,才发起了高烧,好不容易开了单子,医院床位短缺,费薄林只能抱着温伏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等护士来打吊针。
期间温伏一直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人烧迷糊了,费薄林扶着,能走,会看路,但基本不怎么吭声。
护士做了皮试后扎针,瓶子一挂,水速调好,温伏眼巴巴撑到护士离开,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
医院楼道为了通风两头开窗,费薄林给温伏身上盖了外套,可身下的铁皮椅子却无比冰冷,加上药水很凉,温伏靠在费薄林肩头,总是时不时皱眉呻/吟。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何况消炎药和抗生素打进身体胃也会不舒服,费薄林正准备打电话让助理送来衣毯和食物,倏忽想起中午在谢一宁手机上看到的那个帖子。
费薄林想,他需要回那个小区的房子里取一些东西。
房子的密码只有他和苏昊然知道,但苏昊然一般这个时间点都在哄谢由睡觉。这一趟他得亲自跑。
指尖划过屏幕,费薄林把电话打给了Stella。
四十分钟后,温伏在医院的走廊上苏醒。
后脑勺硌得又冷又疼,他正微仰着头,靠在铁皮长椅的椅背上,旁边坐着周纪。
温伏转动睡得麻木的脖子,看见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女式环保皮草外套。
“醒了?”周纪原本也在他旁边打瞌睡,听着动静,眼还没睁全就先问温伏,“烧退没有?感觉怎么样?”
边说边用手背去挨温伏的额头:“别躲。”
温伏还是不易察觉地往后躲了一下,周纪摸完他的额头打了个哈欠:“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问完半晌,温伏都不吱声。
周纪奇怪,一转眼,瞧见温伏正对着自己若有所思。
“怎么了?”周纪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你盯着我做什么?”
温伏开口,嗓音还是沙哑的:“你一直在这儿?”
周纪莫名其妙:“不然呢?”
温伏:“你把我送来的?”
“那不是。”周纪打开温伏日常用的保温杯递过去,示意对方喝水,“黛姐把我叫过来的,说是她还有会,让我过来照顾你。应该是她送你来的吧。”
“喏。”周纪扬扬下巴,“你身上盖的不就是她的外套吗?”
温伏就着周纪的手喝了口热水,嗓子里好受了点,又低头去看身上的外套,确实是Stella冬天私下里最爱穿的一件,因为够大够长,又很保暖,只要不出席正式场合她都裹着这件穿。
“没有别人了吗?”温伏又问。
周纪觉得温伏今晚的话额外的多,以前别说提问,就是回答别人的话都惜字如金来着。
难不成发烧还烧出个第二人格来了?
“没啦。私生都找不到你在这儿。”周纪仰起脖子瞅瞅温伏的吊瓶,还有三瓶小的和两袋子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水,估摸着今晚时间还长,就问温伏,“饿不饿?”
温伏摇头。
发烧的人体内酶活性降低,几乎不会有食欲,但东西该吃还是得吃,能量需要补充。
周纪揉揉鼻子:“我出去给你买碗炒饭吧,顺便抽支烟。”
温伏对着身上的外套出神,没有说话。
周纪瞧他不拒绝,就自顾往外头去了:“我就在楼下,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啊。”
医院外的停车位上停着Stella留给他们的车,因为那场会议来得比较急,Stella临时叫来周纪,又担心温伏打完针不方便回家,干脆自己叫了个出租,让周纪把她的车开走,还特意嘱咐周纪记得把车里的东西给温伏,就说是她买的。
周纪来的时候没仔细看,只管接了车钥匙,现在下楼抽烟路过车窗时往里头瞥了一眼,像是看到个人影坐在车子里,登时下了一大跳。
再定睛一看,是后座上大包小包的包装袋堆得太多太高,变成了黑黢黢的一团垒在那儿。
那些多东西,全是要温伏提回去的?
周纪觉得奇怪,干脆走上前按开车窗往里探查一番,后座上全是各种高奢和顶奢的包装袋,除了Hermes和loewe这种家喻户晓的品牌之类,还有一些是连他也认不出的牌子,看包装大小应该是成衣和鞋履,足足十几样。
Stella今天跟他交接的当头,提了一嘴论坛那个帖子的事儿,但因为那点所谓的“黑料”无足轻重而且帖子发出来没多久就被锁了,Stella的态度也并不很严峻。
就算是因为她作为温伏的经纪人,看了那张帖子里的回复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也不至于一怒之下买那么多奢侈品送人吧?
这一车座上的东西小两百万得有了。
就算是公费报销,也没这么夸张的。
公司那点尿性,别说两百万,就是拿二十万出来给温伏置办服化,都要扣扣搜搜开几场会再装模作样施舍似的支给团队。
而且拿给温伏,这些牌子他也分不出个好歹来,是衣服就穿,是帽子就戴,Stella送这些还不如允许他吃一碗炒饭来得实在。
周纪懒得多想,站在车窗外抽完了烟,忙着给温伏买炒饭去了。
温伏一场烧发下来脸色发青,连面对炒饭都没了食欲,周纪好说歹说哄着他吃了几口,才从怀里掏出一盒顺手买的菊乐奶:“知道你喜欢喝这个,喝吧。”
温伏举着牛奶喝了大半,熬不住,又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周纪处理完垃圾回来就看到他自己乖乖带上了口罩,白净的脖子上突起几根青筋,喉结偶尔滑动着,鼻梁的线条隐没在下半张脸的口罩里,睫毛像鸦羽一样覆在眼下。
不管红不红,有的人就像天生为了当明星才长的这样的一张脸,生来就是这块料。
他陪着温伏输完液去拿药,回家的路上一面开车一面冲后座叮嘱:“这几天的商演就别去了,Stella给你推了。但是周末要参加微博之夜,这是你走的第一个大型红毯,各方都等着看,Stella现在还在联系造型团队给你借礼服呢。”
温伏瓮声儿应了一下。
周纪继续说:“后座的东西是Stella给你买的,以后走机场尽量多几套衣服换着穿,免得被人拿着话柄到处嘲,对你对团队都不好。”
温伏这才注意到旁边堆成小山的各种包装袋。
他偏头看了一阵,问:“多少钱?”
周纪:“别想着把钱转给她了,公司报销的。”
“公司?”
“我也奇怪呢,咱公司怎么突然就变大方了。”深夜街道上的车流量小了许多,周纪没几分钟就开到小区,把车驶入地库,“估计是怕舆论不好,影响你后边几场红毯,还有演唱会。”
艺人出席大型活动和演唱会都需要高奢甚至专门的高定协会品牌赞助服装,而没有哪一个品牌愿意把礼服借给被嘲笑私服的明星。
一路把温伏送到家门口,周纪还要把Stella的外套和车换回去,临走时他不忘嘱咐道:“吃了药早点休息,明天我给你送饭——我知道你不爱吃药,但今晚一定要记得吃,别躲懒。”
温伏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目送周纪离开。
等周纪进了电梯,温伏走到客厅,正准备把药丢进垃圾桶时,门铃响了。
他走回玄关打开门,发现是对方去而复返。
周纪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我还是看着你把药吃了再走吧。”
温伏:“……”

吃完他扭头看向周纪。周纪说:“张嘴。”
温伏张嘴,周纪确定他没在嘴里藏药后,把手往兜里一揣:“得,我走了。”
走了两步他又回来,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温伏:“差点忘了,Stella在大慈寺给你求的平安符。”
温伏接过,对着平安符左看看右看看,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奇怪吧,”周纪以为温伏跟他一样不理解,“她每年都去白云寺求财,这回竟然跑大慈寺去了,还求的什么平安符,年纪到了养生血脉觉醒了?”
温伏没接话,把平安符放到鼻子面前闻了闻,脸上疑惑的神色更重了。
好像有费薄林的气味。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周纪:“我的衣服?”
“在我家呢,”周纪说,“今天没来得及送去洗,明天给你洗了送过来——说起这个,你还在兜里偷偷藏饼干呢?”
温伏想说的正是这个:“不要吃我的饼干。”
倒不是因为他要吝啬这口吃的,只是那块饼干是粉丝特意送的,费薄林曾经教他,这样的礼物转手给别人是一种不尊重。
“放心吧,”周纪退后两步,拿出手机把温伏和他旁边吃完的药片水杯一起拍了个合照,准备待会儿发给Stella交差,“你好不容易能背着黛姐藏点口粮,我可不抢你的。”
临走前他往四周瞧了一圈,顺便把温伏家里的垃圾给一起带下楼扔了。
回到车里,周纪把照片发给Stella。
Stella回复收到后,随手转发给了费薄林。
【Stella:[图片]】
【Stella:监督着吃完药了,费董放心】
【Lin:有劳黛姐】
页面往上滑,是二十分钟以前两个人的对话:
【Lin:小伏不太会做饭,这几天我准备好餐食,黛姐费点心,让人来取了送过去】
【Stella:我也不会做饭啊费董[/笑哭]】
【Lin:可以说是助理做的】
【Stella:[/ok]还是费董想得周到】
【Lin:他吃药的时候会假装把水吞下去等人走了再把药吐出来】
【Stella:[/ok]我叫人盯着】
没演出的这几天,温伏在家查文献,写论文,做谱曲作业,吃饭,睡觉。
偶尔想想费薄林。
飞北京的倒数第二天,Stella还是对目前为止能为温伏借到的礼服感到不满意。
她一边联系跟自己有交情的造型师一边跟公司打电话吵架:“……我的人脉?我是有人脉,我也在找人联系,可我人脉再广也不能一手遮天吧,你知道男款高定有多难借吗?造型师和品牌方再给我面子也不能说给就给啊,人给了温伏高定,转头比温伏时尚咖位大的、跟品牌友好度比温伏高的也来借怎么办?品牌方又不是做慈善的。这会儿你们知道急了?前几天论坛开黑贴嘲了几百楼的时候没见你们急呢?那么有损艺人时尚形象的帖子都舍不得花钱公关,还是人家思服传媒出面解决的。什么便宜你们都想占,不就是巴不得红毯走好了多谈几个商务吗?着急?着急你们直接给温伏买一套高定啊。”
一通输出过后,没等对面回话,Stella啪地按向结束通话键。
在这位昔日的王牌经纪人气不打一处来的同时,事件中心的主人公刚踏进自己代言的眼镜品牌专柜。
因为今天是私人行程,没有粉丝跟拍,温伏仍穿自己以前的旧衣服,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双眼睛出来负责在柜台挑选查看。
那晚在CBD第一次见面他就注意到,费薄林戴的还是八年前自己送他的那副眼镜。尽管对方护理得很用心,但金色的镜框依旧有一些磨损。
温伏在柜台上挑了一副差不多的款式,金色比之前那副稍微深些,看起来低调儒雅又不失贵气。
结账时柜姐给他报价:“这边加上镜片一共是6780元。”
他正要付钱,忽然问:“代言人是不是有折扣?”
柜姐愣了愣:“是的。”
温伏把口罩摘了下来。
即便用了折扣,这一副眼镜还是比温伏一身的行头加起来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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