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萝卜花兔子)

宋龚指手画脚：“周筠，你别弄了，过来帮我抄课时计划。”
一抄就是半本，周筠拒绝，“老师，我有事情没法帮你。”
跟中午搬练习册时拒绝他一样，斩钉截铁。
宋龚语气一点不客气，“有什么事情，不就填点东西，你过来帮我抄，我带你们班同学写。”
周筠握住鼠标，他知道宋龚对他发邪火，可到底还是站起来过去。
宋龚瞅他时没眼神，抬下巴点周筠，“抄吧，其他的别动。”
周筠没说话，拿起笔开始对着另一本课时计划抄写。
应羽泽进来时就看见周筠在那埋头苦写，背打直，坐姿不歪七扭八，让人想起那套顺口溜：眼离书本一尺远，胸离书桌一拳远，手离笔尖一寸远。
周筠在二班班主任工位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被罚抄。宋龚一把年纪，心胸窄如纸片。
应羽泽到班主任旁边填信息，来得早不如来得早巧，到他这刚登入密码，电脑卡了。
真不愧是夫妻妇唱夫随，电脑也一样，十班班主任按了两下没反应，伸头说，“宋老师，用下你电脑，我电脑卡了。”
宋龚现在心情好，说话都畅快，“用吧，别动别的，我还有表格做完没保存。”
“行。”
应羽泽知道网址，自个儿到宋龚工位上填信息，班主任在那边弄卡住的电脑，师生各忙各的。
周筠见人往这边来，拿着两本课时笔记站起，应羽泽长腿跨过来，一把将他按回去，手在他清瘦肩膀上握了一下，力道不大，捏的人骨头发麻，“会长，罚抄呢。”
声音小，两人听，应羽泽看着他后脑勺，贱嗖嗖地说： “你这样的好学生也挨罚？”
周筠挨罚百年一见，今天让他遇上了。
周筠攥紧手中的笔，在办公室不好发作，应羽泽就瞧准这一点，平时被周筠逮着罚，现在翻身农奴把歌唱。
“做好学生有什么意思，不照样被罚？”应羽泽天生低音炮，压着声说话低低沉沉的磁性，得让人仔细听。
周筠指关节捏得发白，应羽泽想起中午他桌上的那本错题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俯身靠近，双手从后面撑在周筠上方，胸膛贴着周筠身后的椅背，指关节握着鼠标，“看好了，我只教一次。”
他装模作样点几下鼠标，发出啪啦啪啦声音，告知别人不对劲，紧接着一举手，冲着宋龚说：“老师，你电脑也卡了。”
宋龚回答说：“你按任意键看看有没有反应。”
一声令下，应羽泽瘦长的手指直捅机箱开机键，啪——屏幕一黑。
应羽泽慢慢悠悠拉着长音，“老师，你电脑死机，自动关机了。”
宋龚一下子站起来，“不告诉你别乱弄！”
应羽泽手指自己，“赖我？”
“不赖你赖谁？！”
宋龚走回工位给电脑开机，显示屏出现熟悉的蓝天白云，他赶紧翻进文档，原先做的表格没保存，半点数据没有。
应羽泽在那边懒洋洋，“老师，你快点，我还要用。”
宋龚丢文件一个头两个大，“你没看见我正有事。”
应羽泽：“有什么事先往后稍稍。”
“你的事重要还是我的重要？”
“当然是我的了。”应羽泽大言不惭，“老师你一把岁数也就这样了，我还是祖国娇嫩的花朵，前途无量。”
宋龚脸铁青， “你平时就这么跟老师说话？就你那答题卡，我踩一脚分都比你考得多。”
应羽泽把人气得心肝疼，感受到针扎的视线，宋龚低头瞧见周筠正冷眼看着自己，手里的课时计划也没写多少，一页都没抄完。
“你在这磨洋工呢！”
周筠给出理由：“笔总是断水。”
“断水你不会换一根？”
“老师，你叫我其他的都别动。”宋龚喉咙噎住，自作孽不可活。
宋龚过来，周筠从椅子上站起闪到一边，应羽泽弓着腰像只大猫和人咬耳朵。
“你不谢谢我？”
怎么谢应羽泽都想好了，让人给他笑一笑，看看跟昨晚吃巧克力时是不是一个模样。那画面，他现在还没忘，放周筠身上怪乖的，难得模样瞅着顺眼，招人稀罕。
周筠看他，冷若冰霜，脸上只有沉稳和严肃，“谢你什么？”
“你想不认账。”
“我不需要你帮我。”周筠看了眼宋龚，“你不用帮我。”
应羽泽笑了，“还在这嘴硬呢。”
宋龚被两人气得血压蹭蹭上飙，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教导主任开门，探进来半边身，“周筠在这吗？”
周筠拿着课时计划看向门口，“在。”
“你小子把我叫你下午自习来我办公室的事忘了吧。”教导主任笑着说他，“去你班没见着你人，有事跟你说一下，现在方不方便。”
眼皮子底下，应羽泽眼瞅着周筠干坏事，周筠：“不太方便，我正在帮宋老师抄课时计划。”
宋龚：……

第17章
教导主任在语文组大发雷霆，劈头盖脸给宋龚一顿批，周筠记性好，老太太没少在他面前叨咕，小时候的事大人提起，他们都记忆模糊，隔着朦胧的雾。
只有周筠，老太太提起什么，他都记得。
教导主任让他自习去办公室的事，周筠根本没忘，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在这消磨时间，等教导主任来找。
应羽泽都看傻眼了，周筠这人站有站相坐有坐样，看宋龚挨骂也站得倍儿直，以为是个木鱼脑袋，没想到也有心眼子。
应羽泽视线向下，看着周筠的下巴尖，低头跟他说，“喂，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一刻，应羽泽的大脑突然和季小明共通，周筠要把这心眼子放逮他上面，他不得被周筠玩死，怪就怪在，周筠还真没用他身上。
要不是今日一见，周筠在他心里还是脾气坏的书呆子。
周筠眼睫睁大，后退一步，直踩住应羽四十六码的脚，应羽泽吃疼，赶紧把他的小脚抽出来，“我跟你说话，你踩我干什么？”
周筠表情扭曲，无声地瞪着他。
眼睫毛还挺密，看着他一副吃瘪样，应羽泽嘴巴欠个没完，“喜欢我就直说呗，我从小就招人喜欢。”
不赖应羽泽大言不惭，他天生知道自己长得帅，这模样在食堂吃饭都有人暗搓搓围观，喜欢他，再平常不过的事。
周筠不理他，应羽泽也不再撩嫌，再给人惹生气了，吃苦头的只有他。周筠不禁逗，上回台风天把人惹毛了，大半夜闹着要回家应羽泽可还没忘，吃一堑长一智，周筠比媳妇还难哄。
教导主任嘴跟机关枪似的，都下课了，嘴里损人的话还没完，应羽泽填完学信网信息离开，周筠跟着他一起走出来。
“我请你吃雪糕。”
应羽泽以为自己听错了，手放耳边弯腰对着周筠，“什么？”
周筠又重复一遍，“我请你吃雪糕。”
周筠请他吃雪糕？应羽泽难得安静，思考现在给谁打电话述衷肠，毕竟明天小行星就要撞击地球了。
“谢谢你刚才帮我。”
因为刚才语文组那事，应羽泽还以为什么呢，多大点事，“不用。”
很干脆的拒绝，周筠请他吃雪糕无非就是不想欠人情。
周筠口吻夺定：“你早恋。”
应羽泽愣住，“什么我早恋？不跟你吃雪糕就早恋？”
周筠像辩论赛上有条不紊的二辩， “女同学请你，你就吃，你别有居心。”
“你说卢雪瑶？卢雪瑶还让你留灯呢，你不也留了。”应羽泽反客为主：“你喜欢人家。”
周筠：“不喜欢。”
“我发现你这人挺口是心非的，你不喜欢卢雪瑶？卢雪瑶不漂亮？”
卢雪瑶漂亮，公认的校园女神，见过她的男生，多多少少都喜欢她。
周筠被他惹急眼了，“喜欢你大爷。”
“巧了，我大爷长得像我。”
周筠：……倒反天罡。
两人来到小卖部，周筠进去买雪糕，应羽泽站外面等他。
冰柜拉开，凉气铺天盖地外涌，周筠拿了支果味的，一旁一男一女正在挑雪糕，男生拿出双人棒冰，“亲爱的～
看见周筠嗓子直接劈叉，“亲爱的！同志！你觉得买这个好不好。”
女生也没想到买雪糕会碰见学生会长，“可以，它封皮的颜色像红领巾。”
两人离开后，周筠走了过去。从小卖部出来，他手里拿着两支雪糕，一支果味一支可以两个人分开一起吃的双人棒冰。
双人棒冰现只有巧克力一个味道，周筠出来把雪糕递给应羽泽。
应羽泽纳闷，“怎么给我买两个？”
周筠看着双人棒冰，“它的包装颜色像红领巾。”
“……”行吧。
雪糕看起来两份，实则有三串，应羽泽拆开双人棒冰，“一起吃吧。”
周筠等在一边，包装撕开，巧克力香气飘出，应羽泽手指捏着两根木棍，啪——两根亲密无间的冰棍解体，分得不怎么平均。
一份一根还多出半个，一份只有半个。
应羽泽把多的给周筠，周筠看着没拿。
应羽泽叫他，“看什么，拿着，你不是最喜欢巧克力了吗？”
周筠手指抽动，接过应羽泽手里的冰棍。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
应羽泽嗓子噎住，眼神游离，“听我奶说的。”
“哦。”
应羽泽站在他旁边，冰棍没往嘴里送，盯着周筠的脸打算看他吃冰棍的表情。
巧克力味的雪糕入口，嘴唇被冰得玫红，周筠吃了冰棍，表情跟平时没两样，昨晚在床上吃巧克力露出的笑容，仿佛是应羽泽的凭空幻想。
周筠注意到视线，掀起眼看他，应羽泽口头给自己的行为拐弯，“我把多的给你，你是不是特感动。”
周筠给了他个你有病的眼神。
“靠，你不会在心里偷偷骂我吧。”
“你想多了。”周筠说话嘴里带着冰棍的冷气，“我骂你不用偷偷。”
“……”
应羽泽在另一根雪糕没融化之前三两口把巧克力冰棍吃掉，第二根雪糕是果味的，他喜欢，平时喝饮料也是，相比奶制品更喜欢果汁。
“那不是应哥吗？”季小明指着店门前的应羽泽，对周翼说。
“还真是，他怎么跟周筠在一起？”
季小明脑袋奇思妙想，“会不会是周筠仗着学生会长的身份让应哥买雪糕给他吃的。”
周翼：“谁说的。”
季小明：“我脑子想的。”
周翼扣住他的脑子，“不要想。”
一中谁挨欺负，应羽泽都不会挨欺负，不要无缘无故美化狗逼。
除了这个结果，季小明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什么能让应羽泽和周筠在一起吃雪糕。
“一定是周筠逼应哥的。”
“谁说的？证据呢。”
季小明跟前站个人，渔歌抱着手臂，“我还说是应羽泽裹挟的会长呢。”
是周筠身边的小跟班，每次周筠逮人扣分，他都在。
“渔歌，干啥呢，快走啊。”
何真率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情况，他急着去球场找他的篮球，渔歌看了季小明和周翼一眼转身离开。
季小明傻眼，“不是，他这也太护着了吧，说句周筠都不行。”
周翼倒见怪不怪，“挺平常的，你刚转来不知道，周筠对他挺特别。”
“特别在哪？”
“听说他上高中后，就周筠没笑过他的名字。”
笑话人名字？那不是没素质吗？虽然他看渔歌不顺眼，但笑话人名字，都啥人啊。他季小明，实名制鄙视他们。
季小明正义感爆发，“别人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周翼看他一眼，这一眼话语千千万万，尽在不言中。
“你这么看我干嘛，再说他名字不挺好听的吗，渔歌。”
周翼：“他姓张。”
季小明：……
季小明闭眼咬嘴，一时间把这辈子能想的伤心事都想了，嘴角还是没素质地翘起。
周筠，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一下子从普罗大众中脱颖而出，特别了起来。
周翼没放他，“你知道刚才叫张渔歌走的那同学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名字？”
“何真率（shuai）”
“还好吧。”季小明嘎巴嘴读一遍，没什么幽默之处。
“他爸叫何真。”
“……”
这一刻，季小明对周筠肃然起敬，“这学生会长就得周筠这种有素质的人当。”
看了眼那边一起吃雪糕的两人，“应哥的错。”
晚上下晚自习，周筠照常乘坐公交回家，世界进入秋天，晚风吹拂不再带来炎热，鹦鹉巷子也在慢慢褪去夏装，换上秋天的金黄。
今天是周一，周筠有话说。
李子熟了： “我今天和喜欢的人一起吃了雪糕。”
挑灯夜战 ：“这么出息，用不用我帮你写信给联合国。”
挑灯夜战：“你昵称怎么还换了？”
百分加是个学习软件平台，功能类似于贴吧，周筠从高一时就开始在这个软件论坛上和全国各地的学生进行学术交流，其中就包括“挑灯夜战”，他的学习思路很新奇清晰，周筠和他一见如故，在软件上聊了两年，升高三后两人时间都大打折扣，能在一起聊天学习的时间逐渐减少。
千里一线牵，珍惜这段缘，为保住这段网友情谊，两人约定每周一晚上空出时间，一起交流学习。
李子熟了：“我喜欢的人喜欢吃李子。”
挑灯夜战：“他有品。”
挑灯夜战一点不意外周筠为喜欢的人换昵称，认识两年，周筠都在暗恋同一个人。
周筠趴在桌子上握着手机，眼中倒映着手机屏幕光，打出字：“我今天很幸福。”
潮湿的牡蛎打开外壳，将柔软的心脏开诚布公。
消息发出，窝在臂弯里痴痴地笑了起来，他很满足，希望每一天都能像今天一样幸福。
吃雪糕的事没聊两句，周筠和挑灯夜战开始学习交流，分针走了两圈，两人才从题海中抽离。
挑灯夜读聊爽了，每回憋一个星期就等这一天，精神世界的碰撞，火车和轨道摩擦泛起石火星。
可遭就遭在不能每天聊，他不禁回忆高一高二时期的日子，那个时候学业还不像现在这么忙，两人想什么时候探讨交流直接上号。
挑灯夜读：“小粥，你要暗恋我多好。”
周筠以前昵称叫玉米南瓜粥。
挑灯夜读：“你暗恋我，我绝逼喜欢你。”

日子入秋，孙俏不能回家的时间，拨通周筠号码拨得勤快，母爱似细水长流。
“天冷了，多添衣。”
“别学太晚，多睡会觉。”
“要有什么烦心事跟妈说。”
周筠一向懂事，“没什么烦心事，厚衣服我也都翻出来了。”
孙俏声音在那头悠长，“妈就怕你不跟妈说。”
丈夫因公殉职那年，周筠只有五岁，孙俏和周勇毕业警校，都是武警出身，一起共事几个春秋慢慢有了感情，夫妻俩结婚后不久有了周筠。
那是一起当街随机杀人事件，罪犯吴某生活压力过大，短时间内发生被公司开除，老婆离婚，又没有收入来源而心理变态，拿着剁肉用的菜刀和一把□□，随机的没有确切目标的无差别攻击路人，周勇为换取人质因公殉职。
周筠被姥姥从幼儿园接下学，去单位找孙俏和周勇，路过这条街，亲眼看见父亲倒在血泊中死亡。
父亲死了，没几年姥姥也走了，孙俏饱受打击，为了家庭的安定辞去工作，独自一人抚养周筠，带孩子过正常安全的生活。
因为知道母亲一个人承担他的成长，周筠从小就很懂事，从不开口要什么，花钱也只满足肚饿，会在成长后做兼职打暑假工减少母亲的负担。
别的孩子有喜欢的东西会撒娇索要，周筠从不开口，也不会让你瞧出来他喜欢。
担子在孙俏肩上，周筠用力拎着胆绳。
孙俏在电话那头说，“马上到你爸的日子了，今年过去看看吗？”
周筠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摇头，“不了，妈你帮我给爸带声好。”
孙俏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轻轻落了一句，“小筠，爸爸妈妈都爱你。”
挂断前，孙俏不忘对周筠说：“你大伯给咱娘两邮了李子，估计明天就到，我一会发消息托隔壁陈姨代收一下，你晚上放学去隔壁取。”
“不用，我明天有空。”
孙俏意外，一中两周一休，这周的周六日周筠都要上学。
“明天学校放假？”
“嗯，教育局减负，以后每周周六日都放假。”
“那也挺好，学习太紧张就得好好放松。”最近她听同事说，因为学习压力过大，有学生跳楼的Z
周筠的学习，孙俏从不担心，只担心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