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还有那个肇事司机。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医生，现在能不能办转院，我要把他们都转到私人医院去。”
医生叹了口气，“现在做完手术的这两位，我们的手术很成功。
如果您坚持转院的话，等一两天确认情况稳定之后我们可以安排办理。但是李巽先生，现在他的情况不支持仓促转院。”

只剩下顾景之一个人孤身站在隔离病房外。
里边躺着的，一个是自己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一个是降临在自己枯萎生命中的奇迹。
还有他的左膀右臂，到现在依旧挣扎在生死线上。
他下意识地想否认这件事的真实性。
人在经历重大变故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总是想去否认的。
顾景之眼前恍惚了一下，手掌撑在玻璃门上，呼吸变得急促，他站在空气中，可却如溺水一般难以呼吸。
可是，顾景之知道，他现在没有时间难过。
如果他表现出难过，如果他哭出来的话，能够让李巽脱离生命危险，让姜策和江声骨折出血的地方都恢复，让这件事从没发生过，那他就算哭到眼睛瞎了也无所谓。
但事实就是，难过屁用没有。那只是一种无用的情绪输出。现在帮不了任何人。
他现在必须比以往更加冷静。
顾景之的目光阴沉得可怕，双手下意识地攥紧，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他会查得清清楚楚，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在背后动手脚的人，不管是顾家人还是谁。
“哥！”
顾景之被这一声大喊叫回过神，侧首看去，顾景珑正往自己这里快步走过来，看表情似乎还很担心。
可顾景之知道，顾家人摆在脸上的表情，你最好全都别信。
“你怎么来了。”顾景之不着痕迹地重新站得笔直，在顾景珑走到身边之后，他的目光重新看向隔离病房内的两个人。
“因为我知道哥你需要我。”
顾景珑站在顾景之身边，同样沉眸看着里边躺着的人，“哥，你不知道他们三个瞒着你在做什么，对吧。”
顾景珑说着，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顾景之脸上，一寸一寸往下滚，“特别是那个小alpha，你想过他会撒谎骗你吗？”
这句话正好问到了顾景之的痛处。
顾景珑看表情就知道他问对了，嘴角轻轻往上勾了勾，“我不仅知道这场意外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哥，我还能帮你报仇。”
“是么。但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想让哥知道，在你四下无人、举目无亲的时候，到底谁才是对你最有用，真正能帮你的那一个。”
顾景珑说着朝着顾景之迈近了半步，顾景之甚至觉得顾景珑身上冷泉香水的味道因为距离的拉近而更浓了。
“我更想让哥知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跟你争顾家接班人的位置，我们，是一家人。”
顾景之听到这里，轻笑了一声，“得了吧顾景珑，从那幅画开始…”
“那幅画怎么了？我可是很听哥的话，一直守口如瓶。”
顾景之没心情跟他绕圈子，“你到底想要什么。而且你不是应该在国外么，怎么他们刚好出事，你就出现了。”
“那哥是怀疑，这车祸是我在背后动的手脚了？”
“你这是干什么？”顾景之皱眉，“在医院乱释放什么信息素？收回去。”
“因为哥你不相信我。信息素不会骗人。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我听见哥你这么说，真的很难过吗？”顾景珑说着竟然牵起了顾景之的手放在胸口前。
顾景之用力想挣脱，但顾景珑的力气明显更大。
“哥，你的手冰凉冰凉的，人在惊恐、悲伤的时候，血液都会流向心脏，所以手脚会发凉。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但我知道是谁动的手。你信他们那些外人，难道就不能也信我一次吗？”
“我…咳咳，我知道了，你先把手松开，信息素也收了。这走廊还有别人，别乱放信息素。”
顾景之把手抽了回来，看着顾景珑道：“说吧。是谁。你又想要我用什么来交换。”
顾景珑收了眼底的悲伤，嘴角向上勾了勾，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想你跟我合作。我想你做顾家的一把手。”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顾景珑，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
“我就是直接说的啊。你知道你那个不要脸的妈妈，跑去爷爷家出卖你的事了吧。你觉得按照爷爷的脾气，会怎么对待姜策？
哥啊…你变了。你有了软肋。人一旦有了软肋，就等于把刀柄递给别人，随时准备挨上那么一刀。你那个小alpha，现在至少被三方同时盯上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特殊的身份，或许你跟他分手就能让他安全无恙，但偏偏他不是。
你跟他分手了，他连你这个保护伞都失去了的话，那群人恐怕更容易找到他，会像鬣狗一样把他咬得粉碎。
你跟我合作，最坏的情况能怎么样？至少老爷子失势之后，能去掉一个来自顾家的威胁不是吗。
而且我已经说过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跟你争那个位置。哥，你只有坐在顾家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上，才能调用顾家的能力去保护他啊，难道我说的不对么？除非你愿意娶赵佩妮，愿意当老爷子的一条狗，一个傀儡。”
“顾景珑，你句句都是为我着想，但合作的基础是双方都有利可图，在这场交易里，你能得到什么呢？”
“我当然有想得到的东西了。”顾景珑目光定在顾景之脸上，又很快移开，“看着老爷子晚节不保，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我开心。那个老东西对你跟我指手画脚、佛口蛇心的样子，你还没看够么。
哥，跟我合作吧，我知道你有件东西，能扳倒爷爷的东西。藏了这么多年不想用，是因为用不好，会让顾家名誉经济双重受损。可是如果你跟我配合，外面的人只会知道老爷子是身体不适才让的位。”
“你怎么知道我藏了那个东西。”
“还能是谁说的呢？谁会为了一丁点蝇头小利就出卖自己的儿子”
顾景之舌尖儿抵了抵上颚，目光微沉道，“爷爷让我回三江。”
“是吗。他也叫我回三江。”
“我可以跟你合作，但要等到李巽脱离了生命危险，江声和姜策都醒过来之后。我才能去取那件东西。”
“没问题。”
“所以，这场事故到底是谁做的手脚？他们三个为什么要瞒着我。”
顾景珑轻咳了一声，“与其说是瞒着你，不如说是他们没有拿到关键的证据，我估计是想等确认了再跟你说吧。可惜了，人家动作更快。”
“他们在查什么。”
“这个呀。”顾景珑眉眼一弯，“等明天，我会亲自把东西送到哥家里的。”
“明天？”
“是啊，明天。哥在家等我就好了。”
顾景珑说话算话，第二天果真拿着文件袋去了顾景之的家。
“哥？你这是一晚上没睡么？”
顾景珑刚进门就看见顾景之脸色泛白，眼底乌青，还在给自己猛灌咖啡。
“李巽的情况不太好…现在又不适合转院，我只能叫了五个医生去那边会诊。江声受的伤最轻，晚上就醒过来了，看见我就开始哭，一直在问我李巽怎么样了。”
“哦……那你没问江声发生了什么么。”
“我是想问。但他情绪太过激动，医生说现在最好不要提车祸的事。”
顾景珑见顾景之又要去倒咖啡，一把抢过了杯子，“你一早上喝几杯咖啡了，再喝下去，心脏就要跳出来了。吃早饭了吗？还有…那个落魄小王子，怎样了？”
“他还没醒。但…情况也是稳定的。医生说今天应该会醒的。所以，你跟我谈完，我要快点回医院去，现在他们三个都很需要我。”
顾景珑抿了一下嘴角，嘟囔了一句“知道了”，伸手拉开冰箱，拿出来几个鸡蛋放到台面上。
“你拿鸡蛋干什么？”
“你应该是不会自己做饭的吧。去那边躺一会儿去吧。我给你做点吃的。听说你允许家里做饭了，不是么。”
“我不想吃。”
“你不吃的话，我就拿着文件走了。”
顾景珑将两个鸡蛋打在碗里，三两下搅和起来，余光瞥见顾景之没走，斜斜靠着冰箱看着自己，开口道：“怀疑我给你下毒？”
“倒也不至于。”顾景之淡声道，“只是没想过你会做饭。”
“我会做饭，还得谢谢哥你呢。”
“谢我？”
“是啊。”
顾景珑说着，走到冰箱面前，顾景之侧身让出了位置，“找什么？”
“主食。”
“应该在冷冻层吧，姜策好像冷冻了些饺子。”
顾景珑的手停了一下，随即拉开了冰箱门，“因为哥，我被老爷子扔到国外，什么卡都停了，也不许我妈帮我，那个时候我不自己学着做饭，就得饿死。”
“顾景珑，要不是你在背后阴我一把，让我亏了那么多钱，我会鼓动爷爷收拾你吗？”
顾景珑撇了撇嘴角，还委屈地耸了一下肩，“我们也不总是互相算计吧。至少…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夏令营么。你这人天生就爱遭蚊子咬。第一天晚上你的脸就被蚊子亲了一口。就在这儿～”
顾景珑说着，将搅拌好的鸡蛋液倒进平底煎锅里，放下碗之后伸手点了点自己颧骨，“你皮肤白，就显得脸上红得更明显了。别的孩子见你脸上又红又肿的，都笑话你，可是我帮你揍了他们一顿出气的。”
“是啊，所以我们差点就因为打架被赶回去。”顾景之虽是这般说，但脸上的表情却比刚才稍微轻松了一点点。
“你去岛台那坐着吧，饭一会儿就好了，边吃边说。”
顾景之瞥了一眼锅里的煎饺，什么也没说就去了岛台那里。
顾景珑将煎饺端过去以后，顺手也把文件袋里的文件拿了出来，递给顾景之，“这是复印件。”
顾景之立刻放下筷子，快速将文件翻了翻，抬眸问顾景珑：“这里边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他们三个就是知道了这个才遭了殃。”
顾景珑将用过的餐具放进洗碗槽里，戴上洗碗手套，顾景之皱眉问道：“你还要洗碗？”
“顺手而已。这两个碗不至于用洗碗机。哥你这么惊讶干什么。”
顾景之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你不用做这些。”
“又不麻烦。哥，你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吧，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睡过。”
“我睡不着。还没接到医院的电话，李巽的情况还没稳定下来，姜策也不知道醒了……”
“哥。”顾景珑打断了顾景之的话，“别想那么多了。”
“你是怎么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的。”
顾景珑推着顾景之往沙发那边去，让他坐着歇一会儿，同时开口道，“邵家兄弟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出国第三年的时候，一个饭局上听说的。
他是邵文，哦，应该是邵武的同学，两个人上学的时候就不学无术，一起混日子，挨打一起、挨骂也一起。闯祸了，自然也是一起。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那个人喝多了胡言乱语，后来还是忍不住好奇，就随便查了查，结果还真让我找到了证人。知道了来龙去脉之后呢，我当时也没想要用它干什么。
毕竟是人家家里事，邵老爷子都能忍这李逵李鬼的戏码，我们作为外人，就看个热闹就得了。直到哥来了宁江。我觉得或许某一天，哥能用得到这些东西。”
“那李巽他们呢。”
“他们啊，他们恐怕是去找了邵文的老婆，哦，不，现在不能这么称呼她了。”
此时，顾景之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刻拿起电话，“喂…嗯……”顾景之呼吸停了一下，手机滑落跌在地上，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再次抓起电话，“……好…我…嗯…立刻过去。”
放下电话，顾景之却一直低垂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哥…？”顾景珑喊了两次，但顾景之就是没反应。
“哥，怎么了？电话说什么了？”
顾景之慢慢抬起头，眼尾泛起红，在视线与顾景珑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两滴眼泪如珍珠一般，从中间无声滚落。
“哥……”顾景珑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伸手想抹掉还挂在顾景之下颌的眼泪，但顾景之却躲了过去，用手背抹掉了。
“李巽……”顾景之起身，只说了两个字便再也发不出声。
对他来说。李巽从来就不是什么员工。他们不是雇佣关系。
这个人表情不多，话更是不多。
私下里，如果不谈公事，大多数也只是嗯、好，这样简单的回复。
他能看出来，李巽其实特别讨厌应酬社交。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他最难捱的时候，靠着一股拼劲儿，在饭局上为了讨好合作方跟一桌子人拼酒，喝到住院，就这样拿下了至关重要的一单生意。
李巽明明可以离职、可以像其他人一样不管的，只要换个工作就好了。
但他没有，从来没有。
每每想起李巽这两个字，顾景之只觉得可靠，像一座山一样可靠。
哪怕这几年有很多人高薪挖他走，李巽从来没想过离开。
他们一起经历过太多，那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日子里，唯一的一点慰藉就是有李巽陪着他一起走了过来。
可是……以后再也不能了。
顾景珑跟着起身，扶住了身影摇晃的顾景之，“哥。你…”
“我没事。”顾景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可惜这一次他没能控制得住。
“顾景珑，你要是真的…”顾景之带着哭腔，看着顾景珑，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手紧紧抓住顾景珑的手臂，“你要是真心想合作，我要邵文，生不如死。只要你做得到，那件东西我可以交给你处理。”
“好。”顾景珑握住了顾景之冰凉的手，“好。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现在要去医院了。李巽…李巽没有什么亲人在了…我…”顾景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
“我开车送哥过去。”
顾景之点了一下头，然后便往浴室的方向走，他要洗把脸冷静一下。
前脚顾景之刚走，后脚顾景珑的电话就响了。
看着来电人是邵文，顾景珑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了扬，轻轻说了句“谢了啊傻子”，然后便按了挂断键并拉黑了邵文，人急匆匆往浴室走去，“哥啊～好了没？”三天后。
“曼茵集团现任CEO邵文原系其双胞胎弟弟邵武冒名顶替，邵文已于多年前被其杀害。”
“曼茵集团现任CEO邵文（邵武）现已失联，其被指控涉嫌严重违法犯罪，公司今早发表声明称其涉嫌案件与公司业务无关，目前公司经营生产正常。”
“Aesthetic发布官方讣告，执行副总裁李巽因交通意外不幸离世…”
“曼茵连续股价暴跌。市值一夜之间蒸发60亿……”
“震惊！豪门兄弟反目成仇，弟弟杀死哥哥霸占其家产，多年来虐待哥哥遗孀……”
“他妈的！”
邵武直接把手里的遥控器甩了出去，这几天，电视上全是关于他的报道，让他越听越恼火。
他就知道，他不应该信那个顾景珑，姓顾的都该死！！！
什么彼此合作，双方受益。什么他只要顾景之身边孤立无援，让他陷入绝望……
呵呵……都是狗屁！！！顾景之是没了李巽，但自己公司的市场份额可是被瓜分干净了。他么的！！！他么的！！！
邵武越想越气。
那些看似是为了自己着想的招数，其实都是陷阱！
顾景珑先是利用自己铲除掉了那个李巽，砍了顾景之一条胳膊，又利用顾景之，反手就背刺了自己，而他自己从头到尾都像隐身人一样躲在国外看戏。
呵呵，行，真行啊，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人。一开始伪装得可怜兮兮的，说什么被顾景之打压排挤，恨透了他，实际上呢？
跟顾景珑相比，顾景之还真是规矩多了。
“咚咚咚…”
门突然被扣响。
邵武立刻警觉起来，轻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
“您好，张先生，请问您需要打扫房间吗？”
“不用。”邵武沉声道，“没事别来烦我。”
一直到听到脚步声消失不见，邵武才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这个地方也不能呆了，邵武又骂了一声他妈的，那个娘们还被警方保护起来了……邵武烦躁地踹了一脚地上的啤酒瓶。一周后。
“哥。你最近都没怎么休息，现在事情也都告一段落了，你也稍微休息一下吧。”
顾景珑坐在顾景之办公室里，给他剥了个橙子，起身走到顾景之办公桌前，掰下来了一瓣，递到他嘴边，“橙子，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