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顾景之快速看了一眼周围，发现没有人也没有镜头对着自己这边，迅速把菜倒进姜策盘子里，然后很自然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最后一道是甜品。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回可大方了，盘子里六粒荔枝。
刚才那位懂爷又开始科普了，说是这甜品不简单，荔枝肉碾碎了，通过各种高科技仪器萃取提炼然后又给还原成了荔枝的样子。哦…………
把荔枝肉碾碎又费劲巴拉地重新拼回荔枝的样子，那我直接剥了皮吃荔枝肉不行吗？
姜策发誓，在那短短的几秒钟，自己把过去吃过的苦和委屈都想了一遍，却还是压不住那疯狂向上翘的嘴角，在顾景之警告的目光中，他只能咬了一口口腔内壁的肉。
顾景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姜策看见了，顾景之趁着低头的间隙他自己也憋不住想笑。
于是姜策把头凑过去低声道：“我算是知道了，你那股子脱裤子放屁的矫情劲儿是打哪儿来的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毛病，你们有钱人都这样。人家把你们当冤大头，你们还挺开心。”

顾景之伸手拧了姜策大腿一下。
“嘶…你掐我干嘛？”姜策虽这么说，却也没躲，就任顾景之掐了一下，嘴里还不饶人。
“我哪里矫情了？”
顾景之侧首看向姜策，姜策以为他让自己详细说说。
“你就说家里吧，水果给你洗好了摆在果篮里想不起来吃，非得苹果切成块儿了，西瓜中间挖好了球，摆个造型，给你拿小叉子才吃那么两口。”
“我愿意。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那你说，是谁给你天天做水果拼盘的？”
“你~”
顾景之抬眸，目光定在姜策眼底，话音轻巧落地时，那眼角眉梢间带着的笑意让睫毛化作羽翼轻轻扫在心尖儿上。
顾景之一这么看他，姜策就招架不住，不由自主心里痒痒的，不敢多看只能错开目光去。
伴着甜品，还配了一盏茶，姜策直接喝到底，就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
此时正好一曲钢琴曲结束，灯光慢慢暗下来，隐隐有水流过的潺潺声，跟随着追光灯，看到一隅坐着一个身穿淡绿色薄纱衫的人，抱着琵琶，灯光再次变暗之后，那人背后升起一轮圆月。
姜策想，还有国风节目么，整得跟春晚似的，虽然饭没吃饱，但这个节目还行，也算这一晚上没白搭吧。
只是下一秒，姜策就后悔了。
一声琵琶响，顾景之的目光就从姜策身上移开，之后再也没从表演者身上挪开过，甚至越来越过分，肉眼可见的嘴角向上压都压不住，眉眼间的喜欢都要满了出来。
任谁都能看明白，这一整晚的节目，顾景之就喜欢这一个。
“什么嘛……不是说要注意表情管理，他自己可倒好，不就是个omega表演嘛……”姜策皱眉嘟囔了一句：“喂，李巽，你管不管他了。”
李巽也听得入神，姜策啧了一声，拉了拉李巽的袖子。
“怎么了？”
姜策下巴点了点顾景之，对李巽投诉道：“还怎么了，不是说要注意表情管理的嘛，你看看他，看看他那个样子，就跟个昏君看宠妃似的，有那么好听吗？你管管他行不行？”
李巽呃了一声无奈道：“我是下属，不敢管，也管不了老板。”
姜策看李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有什么不敢管的？”
“不如你自己试试，也许顾总能听你的话。”
“我试就我试。”姜策低声喊了一声：“顾景之！”
顾景之完全没反应，根本没听见。
姜策瞪了一眼那个昏君，闷头喝茶，可这心里却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舞台上那个一身绿纱的omega，因为灯光比较暗，且戴着半面面纱的缘故根本就看不清长相。
只是从露出来的眉眼间感觉，大概能知道是个男O。
身段儿气质么，婀娜，姜策确定用这个词形容没错，加上弹得也挺好，周围布景也比刚才什么钢琴曲有氛围，确实有点别出心裁的意思。
但是，再别出心裁，也不至于让顾景之那么沉醉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干什么对这个omega这么关注？？？刚才弹钢琴的也有omega啊，也没见他这么上心。
这种上心，跟他平时表现的上心很不一样。
不是那种欲擒故纵的关注，也不是游走在alpha之间的那种吊着人的感觉。
欣赏，对，就是那种很难得的欣赏感。
可欣赏…有欣赏到眼睛都移不开一秒的情况吗？
不对不对不对。从头开始再梳理一遍。
根据自己对顾景之的观察，他感觉顾景之对alpha，总有一种似有若无、若即若离的感觉。
跟那个傅聿行是这样，跟自己，好像也是。
就…怎么说呢，他很清楚自己对顾景之是动了心的，但顾景之却总是，有时候让自己觉得他也一样动了心，特别是注视着自己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可有时候又让姜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顾景之就是在逗自己玩儿…
他根本就摸不透顾景之对自己到底有没有那种意思，或者说有多少那种意思。
可对现在表演的那个omega，顾景之的态度就不是模糊的，证明顾景之确实可以做出肯定性的情感表达，所以……他对自己那种模糊感，确实是故意的。
那不就说明，顾景之对待自己和对待傅聿行的策略总体上是一致的，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是站在他那一边的，而且信息素对他有用，又住在一起，所以稍微比对傅聿行多了一些朋友般的真心。
不仅如此。在他跟顾景之第一次在办公室正式见面的时候，顾景之是明确说过他对alpha不感兴趣的吧。还有还有！
之前他问顾景之喜不喜欢沅沅，还说他们两个都是omega，不合适。
顾景之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他说自己有的东西他顾景之也长了，所以不觉得男O跟女O在一起有什么不妥。
那同理，顾景之肯定也觉得他跟男O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妥……
所以说，姜策看向顾景之，一个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结论，从心底里浮现了出来——顾景之的取向，其实是omega吗？！那他就真的很可能喜欢这个弹琵琶的omega！
本来一个傅聿行就够烦人的了，平白无故又多出来一个竞争者吗？自己跟顾景之还没有机会正式开始，怎么就这么命运多舛啊？！！！
那个omega，连脸都没露全，顾景之怎么可能就直接爱上了呢？可…一见钟情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那演出结束之后，顾景之会去打听这个演奏者吗？会跟他私底下偷摸见面吗？或者，也签个合同，放在自己身边？也对他…那么好？
顾景之想要包养个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他只是对alpha信息素有严重排斥反应，可对omega信息素却没什么排斥的现象，所以他想选个omega陪在自己身边，再合适不过了。
那会不会让自己搬出去，给他和情人腾位置？或者单独给那个omega买套房子，傅聿行和李巽都说了……
“怎么了？”
顾景之的声音突然在姜策耳边响起，姜策吓了一跳，猛抬起头，发现演奏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灯光彻底亮了起来，宾客也逐渐一个个地离席。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喊你好几声了。小脸儿从刚才就皱皱巴巴的，不舒服还是困了？”
“没什么。”姜策恹恹否认，对顾景之道：“结束了吗？可以回家了吧。”
他现在就想立刻带着顾景之回家，让顾景之没时间去后台跟那个弹琵琶的有任何机会说句话。
“还没呢，只是用餐结束了。现在是自由交流时间，他们都去了会客厅，走吧。”
姜策哦了一声，跟在顾景之和李巽身后，就连那个傅聿行趁着这个间隙又黏了过来都没什么心情理会。
会客厅中，傅聿言和那个准新郎一起跳了第一支舞，随后伴着轻柔的音乐声，那些来宾，或三三两两地寒暄，或靠着熟人相互介绍认识，还有邀请心仪舞伴共舞的。
姜策看着周围交谈的人，赵、钱、孙、李…各个都是老总；周、吴、郑、王，一聊全是校友。
不夸张的说，现在随便捡起来块儿石子儿扔十次，砸中十个人，八个都是身价上亿。
只有自己，什么都不是……一时之间，姜策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被放大了无数倍。
而那两位宴会主角，准新娘和准新郎，在跳过第一只舞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甚至没有靠近过彼此。
那个傅聿言，还拉着一个眼圈红肿着还含着眼泪的女O往人少的地方去。女O为什么哭，傅聿言又为什么给她抹眼泪，看两眼都能明白。
但今天来的媒体人都是收了钱的，自然不会乱写，这让姜策对不相爱的人确实可以结婚这件事有了更真切的感受。
也许，不，顾景之肯定也会有这么一天吧。
假如顾景之真的对自己说喜欢自己，那自己在明知道顾景之已经结婚了的情况下，会选择答应做他的地下情人么？
就算他的伴侣不介意，自己也能像李巽说的那个瑞达集团老总的长子在别馆养着的那个omega一样，接受那种关系吗？不，不可能。
不管顾景之对他的结婚对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一旦他确定了伴侣，自己就得尊重他们之间的关系。
顾景之不爱对方，这不是给自己当地下情人的借口和理由。
不管怎样，再喜欢，原则是不能践踏的。可他不甘心。
自己真的有在好好努力，整理文件的时候更用心，也像顾景之说的那样动脑子思考，还跟着李巽学习公司业务知识。
他想快点成长，努力变得更好，努力超越李巽，最后能成为替顾景之遮风避雨的存在，可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他不是那种容易被动摇的人，但他现在的确害怕了，面对他跟顾景之宛如天堑鸿沟般不可逾越的差距，他不可能不怕。
一边拼命告诉自己，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一边却在想，自己就算是拼了命，也没办法成为顾景之的避风港，姜策就在这两种想法之间反反复复被拉扯却想不出个答案来。

这一场宴席，心情真是起起落落。
姜策只觉得自己心口闷得不能呼吸，悄声从顾景之身后退了出去，他想到外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许会好一些，至少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吧。
可眼看着快走到会客厅大门口，姜策却被一个喝得微醺的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浓眉却长了一双狭长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别扭，个子比姜策矮了一头，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西装套装似乎跟顾景之衣柜里挂着的一套撞了款，说实在的，幸亏顾景之今天没穿这一套，不然面前这人得多尴尬。
姜策以为那人是无意间才挡住了自己的路，于是往右挪了半步准备越过人去，可姜策一动，那个人也跟着往右挪了半步，这就奇怪了。
“哎我说，给我和王小姐，再拿两杯鸡尾酒来。”
这是把自己当成服务员了么？确实，以前类似这种场合，自己就是服务员，但今天很遗憾，他暂时不是。
“抱歉，酒在那边。”姜策没什么心情，但这话语气说得还是礼貌客气的，甚至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放酒的地方示意之后才又开口道：“请让一下。”
“让一下？哎我说，你一个服务员，客人让你拿酒就赶紧滚去拿，你指一下是什么意思？让我亲自过去是吧？！”
那人说着逼近姜策，姜策看着周围已经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不愉快，投过来几簇探询的目光，不想给顾景之惹麻烦，于是再次开口解释道：“我不是这里的服务员，你不想走过去拿酒，那边也有专门的服务人员，你需要什么，直接叫他们过来就好…”
可那人却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为难姜策，拽着姜策的衣领就问旁边几位：“你们说他这一身，是不是服务员？”
此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旁边有个人目光在姜策身上剐蹭了两眼笑着道：“当然是了，罗总，您一向目光独具，怎么可能看错呢。”
“对啊，我感觉也是。”
旁边还有两位憋着笑没说话，不过任谁也不难看出来，他们眼中满满的嘲讽意思。
“听见了吧。赶紧去给我们拿酒。”
“你手里不是还没喝完……”
姜策话都没说完，那人直接把酒泼到了姜策身上。
“现在没有了。”
周围一阵沉默，仿佛时间凝固住了一般。
一秒、两秒、三秒……
那些人只是看着，低笑着，彼此交头接耳，仿佛姜策是被关在笼子里供它们娱乐消遣的猴子。
姜策就那么站在，他死死咬住牙关，手紧紧握成拳头，他知道自己身上被无数目光剐蹭，但他仍旧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把那拳头挥起来。
要不然就认下吧，去给那个人拿杯酒……反正只要让这群人看够热闹散了就好，姜策挣扎着，几乎要挪动脚步时。
“这是怎么了，还挺热闹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人群，在罗总身侧炸起，这是姜策现在最希望听到却又最害怕听到的声音，下意识想躲却根本没地方躲。
“顾总？！”
顾景之应声撩起眼皮淡淡扫了一眼跟自己热情打招呼的罗总，什么话也没说，也不理会旁边围观人的任何目光，就只是朝着姜策身边走。
姜策回过神的时候想遮住那酒渍，但为时已晚，顾景之早就看见了，此时走到近前，有眼力见的服务员也跟着到了，递给顾景之一张干净的手帕，顾景之接过，也没跟姜策说话，只是伸手慢条斯理地将湿的地方擦拭干净。
顾景之的慢条斯理，是很骇人的，不管是他语气中的慢条斯理，还是动作上的慢条斯理。他越是平静，就越是让得罪了他的人心里发毛，而此时此刻这个人，就是那位罗总。
旁边看热闹围观的人，自然也不想被伤及无辜，都转过头去佯装交谈，其实也竖着耳朵跟进事情的发展。
顾景之知道，但他既然走到了姜策身边，他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整理完了衣服，顾景之把脏了的手帕扔给服务员，一边给姜策重新调整领带的位置，一边略有些嗔怪道：“还说怎么就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让我找了好一会儿。”
说着顾景之一顿，这才转身，只是在旁人看来，这个动作让顾景之自然而然地把姜策挡在了自己身后护住的意思。
顾景之一双凛冽如刀的眼睛看着罗总，嘴角半笑不笑道：“原来是在罗总这里，不过…您二位聊什么呢，竟然如此尽兴，连衣服都弄脏了也顾不得了。”
这话纯属胡扯，罗总知道顾景之全都看见了，而且都泼酒了还叫什么尽兴。
但顾景之这么说，这么问，他只能在心里先骂傅聿行两句，要不是傅聿行说稍微为难一下那个劣质alpha没事…他也不会闲的没事触这个眉头。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想该怎么接顾景之的问话。
“这……咳咳……”
罗总轻咳了一声赔笑道：“顾总，哎呦，您看，这是个误会。”
“误会？是么？”顾景之单挑了一下眉，皮笑肉不笑的等着罗总自圆其说。
“是啊，我以为这位小兄弟是服务生呢，这不就说麻烦他给我取杯酒来，闹了点不愉快，纯属误会，误会。这以前在三江确实没见过，闹了出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呦~”顾景之轻笑了一声，道：“这话没得叫人恶心，罗总什么时候改姓顾了。姜策是最近跟在我身边的，罗总在三江时自然没见过他。”
说着，顾景之微微侧首仰头对姜策道：“不过，既然罗总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了。
你啊还年轻，得谅解老年人眼神不太好，看不清衣服款式，也不太认得高定的料子。这酒呢，年纪大了手就容易发抖，想必是没拿稳，不是有意弄脏你的衣服的。”
这话损得到家了。
可这还没完，顾景之把目光从姜策身上移开又转回到了罗总身上。
“不过罗总，身体不好得去医院看看啊，我跟江声打声招呼，帮你挂个号。啧……这也怪我，姜策这一身是我给他挑的，让罗总看走了眼，认错了人，我替姜策给罗总道个歉。”
罗总哪里敢让顾景之给他道歉，于是赶忙点头哈腰道：“顾总，您看您这话就折煞我了，就是个小误会，小误会，不至于，那个，小伙子，对不起了哈，有点喝多了，脑子不清楚，我给你道个歉…”
“没什么。”姜策也冷漠地回了一句，算是把这事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