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好。”许曼应声起身：“那我现在就让我们组的同事们执行。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去为饭局做些准备。如果再有其他负面舆情，或者等级再次升级，我会及时跟您汇报。”
许曼走了之后，顾景之微微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傅聿行旗下的子公司，他其实不太想因为这种事就找傅聿行帮忙，因为帮忙就要还人情，顾景之还没有想好到底用什么做交易。
腺体微微有些疼，但并不是那种剧烈的痛，好像被针刺了几下，那样短促的痛，一般这样的疼法，顾景之不会在意也不理会，但赶上今天这种事，让顾景之心烦加剧。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注射止疼吧。
“李巽，帮我进去拿出来一支针剂注射进来。”
没有听见李巽起身的动静，顾景之睁开眼，见李巽正看着自己，虽然还是那张酷哥脸，但眼底里确实丝毫不加掩饰的不满。
“顾总。那毕竟是药。滥用药物会产生依赖性。更何况现在有姜策在。我觉得您不需要靠那种东西不是吗。”
说着李巽起身走到顾景之近前道：“我去叫姜策，你们回家吧。这里交给我。”
也不管顾景之同意不同意，李巽自顾自走出办公室往总裁办走。
而此时此刻，姜策在办公室里也坐不住了，拉开门要往顾景之办公室走，两个人正撞上。
“怎么样了？解决了吗？”姜策虽着急，却也把声音放得极低问李巽：“我能帮上什么忙吗？顾景之有没有任务给我。”
“没有。”李巽答得倒是干净利落。
他这么坦诚，倒是让姜策直接噎住了。
也是，自己捅了篓子不说，还什么都不会。
别说什么处理这种高难度问题了，就连文档里表格跨页了，这么基础的问题，他都只知道打回车这一个不对的解决办法，还是安娜教得自己如何正确续表。
姜策垂下眼帘盯着地面，他其实早就感觉到了自己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有自己的岗位和角色，除了他。这些人，都能帮上顾景之的忙，但唯独他不能，他没这个能力。
姜策不是一个敏-感、容易自卑的人，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子，而且在这里呆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越清晰。
“这件事不需要你。但，顾总需要。”
“什么”姜策猛然抬起头。
“带顾总回家休息一下。这里有我。”
李巽的话救了自己，姜策想，幸好，他对顾景之还有点那么微乎其微的用处。

顾景之拗不过李巽和姜策，几乎是一左一右被裹胁着下到了停车场。
三个人正往车位走，不远处柱子后边突然窜出来个人，迎头喊了一声“顾总！”
这一声喊得急促又用力，在空旷的停车场更显得突兀，尾音都还没落地，相机挎脖子上人就蹭蹭地往顾景之面前跑。
姜策不认识这人是谁，见他不管不顾地向顾景之这边冲过来，立刻伸手将顾景之护在身后。
“你们先走。这记者我来拖住。”李巽低声说完，自己就朝着那人主动走过去，伸手拉住人，露出跟顾景之极其相似的职业微笑道：“您好，请问您是哪家媒体的记者。”
姜策此时赶紧护着顾景之快步往车位走，那人见顾景之快步走了，想甩开李巽却被李巽一个转身再次挡住视线。
“我找的是顾总！你们这是干什么？哎？顾总！顾总别走啊？！你对网上…”
“实在抱歉。”
李巽再次打断，但语气态度却十分礼貌：“顾总约了人，现在要外出，您是想问关于网上所传的过敏事件以及内部员工爆料相关真伪吧。这边请，我和我们公关部的许曼总来为您解答问题。”
那记者看着一骑绝尘的车尾，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跟着李巽上楼去。
回到家里，顾景之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边缘，单手勾松了领带，对姜策道：“我洗个澡。”
“哎！等等。”姜策拉住顾景之：“已经到晚上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儿，等你洗完，饭菜差不多也好了。”
“不吃了。”顾景之目光点了点姜策拉住自己的手，示意他松开，姜策有些沮丧松了手。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冷淡，顾景之又补了一句：“我真的不饿，你自己吃吧。”说完伸手拍了拍姜策的肩膀就自顾自转身进了浴室。
匆匆洗完，顾景之拿着风筒将头发吹到半干，抹上了一些护发精油，又吹了几下，最后将吹风机放回到了架子上。
他盯着台面上的瓶瓶罐罐，脑子里不断回放着陈佳佳的视频，有种异样感在心里油然而生，但具体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出来。
洗了个热水澡，也没能脱去那一身的疲惫，顾景之双手撑着台面，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
他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状态。
既不是微扬或紧抿的唇，也并非上扬或蹙着的眉，眼底里什么都没有，只是空洞洞的、空洞到麻木的状态。
这才是真正的，卸下所有一切伪装的自己。
从前他是不在意的，因为这样的状态只会在家里会出现，没人能看见。
但是现在，有些不一样了，家里多出来一个姜策。
他不能、也不愿意姜策看见这样的自己。
或者说，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害怕，自己那心底最深处，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
那空洞的、纯粹的无所谓，一点一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吞噬着他。
总是听人说，拥有越多的钱和权利，就越是舍不得离开，甚至会变得贪生怕死。
顾景之每次都只是笑笑，因为他知道，这话在自己身上根本行不通。
他对自己有着十分清晰的认知，在错过了某个阶段之后，对他来说，在那层层叠叠的伪装之下，极致到底，心底里的他，早就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不是那种厌倦了灯红酒绿、春花秋月的无所谓，也不是那种看透了红尘俗事，进入到超凡脱俗状态的无所谓，更不是那种所求不满，只能无奈的自我安慰的无所谓。
而是纯粹的不在乎，生死也好、有钱或者没钱也好，什么都好，都无所谓。
二十几年，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人生。他就好像一只充满氢气的气球，一直向上，了无牵挂。
直到有一次，他偶然间帮助了一个omega，于自己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那是他第一次在那个被帮助的人眼睛里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盈盈亮光。
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拥有了短暂的，平衡。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不停地给自己找坠点，任务也好、责任也罢，即便动机不纯，即便有些卑劣，可他总得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找出些新的关注点，这样的话，他才能减缓那种失重感。
但即便这样，偶尔忍不住还是会有那种，想要彻彻底底解脱的想法冒出来。
或许，气球升空，在至高点炸开，才是它应该有的归宿。
顾景之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脸，嘴角左右牵了牵，几乎像是捏泥土一般，将那麻木空洞再次压进心底关进深渊里，换上一副略微有些疲惫却又不至于太担忧的表情拉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刚推开门，就有一股熟悉的饭香味。
蹙了一下眉，随后又舒展开。可能是因为最近家里总有这些被姜策叫做生活的味道吧，顾景之对这种事也远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嗯，辛苦你了。所以那个确实是编码是吧。能帮上忙太好了。这个消息我会转告给他的。”
姜策不知道在跟谁说话，顾景之走到近前时电话已经挂断了，他拉开冰箱，拿了一瓶冰可乐。
“怎么了？”顾景之问：“谁的电话？”
姜策没着急回这句话，上下扫了两眼，顾景之悄悄挪开了视线并将手里的可乐不留痕迹地慢慢挪到了身后。
“藏什么呢？我早看见了。”姜策将手中的刀具放到案板上，一边按了一泵洗手液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道：“让你喝，但别都喝了啊，马上饭就好了。腺体还难受不难受？车里的时候没释放太多的信息素。”
“还好。”顾景之答道：“江声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嗯。打了，告诉我最近可以少释放一些信息素，准备好等他过来。”
顾景之嗯了一声：“还让我多给你买点补品。电话，刚才是谁？”
姜策擦了擦手，上前去将顾景之浴袍的袖子一直往上卷，几乎快要卷到了肩膀处，左右都看了一遍，没有伤口，这才放下心来，回道：“电话么，你先甭管是谁的。先看看这个。”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顾景之拿起姜策放在岛台的手机晃了晃：“看你手机？”
“嗯。没密码，你打开就行，就是那个陈佳佳的视频。”
“那个视频怎么了？”顾景之打开锁屏页面，视频又倍速看了一遍：“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第84章
姜策挨近顾景之，将手机拿了过来，拖动视频进度条到一处之后停下：“我知道你说了不需要我帮忙，但我实在是没办法去想别的，在办公室的时候看了好多遍视频但都跟你一样，觉得没什么。”
“那现在呢？你发现了什么？所以，刚才跟你打电话的是秦程鹏吧。”
“嗯，是他。视频本身可能并没什么剪辑上的问题，但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来想呢？剪辑是技术问题对吧，那如果是画面里本身有什么破绽呢？”
姜策伸手指了指屏幕：“我刚才把鸡翅放进烤箱以后又看了一遍，无意间发现这里，梳妆台左上角这里是支起来的平板对吧。
这个平板一开始并没有息屏，但在这里，屏幕息屏了，这时候屏幕完全是黑色，镜面反光十分明显，你能看见这里因为香水瓶身靠得很近的关系，在这个特定的夹角里形成了一串数字倒影。
我在那一瞬间就有种直觉，公司产品编码是那种刻印凸起在瓶身的，那串数字倒影，是不是就可能是生产批号？然后我就给李巽打了电话，他正好跟秦程鹏在一起。经过处理之后，李巽说，这个是三年前的产品，根本就不是她视频里说的半年前买的。”
姜策在跟顾景之解释的时候，顾景之就一直在仔细看着那一串数字倒影。果然，确实是生产批号编码。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至少能证明她的视频内容的部分不可信性。可是…”
顾景之一顿，就在这个时候，烤箱叮的一声完成了制作。
姜策转身戴上隔温手套，将烤箱拉开，顾景之鼻翼微张，那蛋白质的焦香加上些柠檬汁融合在一起的味道，就钻进了鼻腔里。
手里的电话突然震了一下，顾景之看了一眼对姜策道：“琛哥给你发消息了。”
“你帮我看一下吧。看他回得什么。”
姜策正忙着把烤好的鸡翅装到盘子里，索性让顾景之代劳。
“你的电话，我看这种私人消息，是不是有点不太好…”顾景之将电话往姜策那递。
“有什么不好的。”
姜策头也没回，将炖着的砂锅掀开了一角看了一眼之后就迅速盖上：“琛哥你也认识，手机里又没什么秘密。看吧。琛哥说他拉肚子拉到去医院。我刚才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顾景之见姜策不介意，点开消息，看着屏幕对姜策道：“琛哥说吊水呢，现在觉得好多了。沅沅一会儿过去看他。让你别担心了。吊完水他跟沅沅就回店里。”
“嗯。帮我回一下，明天我去他店里看他。”
顾景之哒哒哒字打得飞快，一边替姜策回消息一边问道：“琛哥怎么弄得这么严重，还去医院了？”
“没什么。就是吃坏肚子了，吃完炖羊肉，想解渴又猛吃了果盘里好几块冰镇西瓜，结果就那样了。估计是轻微食物中毒。”
“羊肉和西瓜？食物中毒？怎么会……”顾景之不信。
“这俩东西，你单独吃，都没事儿，就是不能放一块儿连着吃。还是冰镇的，肠胃要是敏感点儿，就容易那样。”
姜策说着端着刚刚烤好的鸡中翅放到岛台上，又夹了一块儿递给顾景之道：“怎么样，有没有食欲？！外焦里嫩的，尝尝？有点儿烫，小心点。”
但顾景之并没有任何要接过去的意思，只是沉默念叨着姜策那句单独吃都没事。
“怎么了？”姜策筷子夹着鸡翅在顾景之面前晃了晃，见他还是不理人，只好又把端着的盘子都放下。
“这可是我的招牌菜之一，顾总给点面子吃一口呗。有柠檬汁调味，不会油腻腻腻的。嗯？要不吃两口这个吧？”
姜策又夹了一粒岛台上另外一盘菜：“宫保虾球。前两天做我看你还挺喜欢吃的。虾线我都挑干净了，虾皮怕你嫌麻烦都剥了做的。顾景之，别太担心了，现在事情总算有突破口了…”
“姜策啊~”
顾景之抬眸，之前的愁色瞬间烟消云散。喊了一声姜策之后，双手捧住了姜策的脸，还掌心用力往中间挤了两下。
姜策左手搭在顾景之的手腕不解道：“干嘛突然这样？”
顾景之眼睛半眯了一下笑着道：“谢谢你。”说着就要转身往卧室走。
“哎？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顾景之的衣服换得还真是快，姜策最近总是感慨，顾景之怎么练就的这种，即便时间很仓促也能收拾得如此精致的技能。
一把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顾景之对姜策道：“我去公司一趟。”
“你不吃饭了？！”姜策扔下追到了玄关。
“不吃了。”
顾景之也许是心情好了，在门口转身，伸手抱了一下姜策，欺身贴近哄道：“先不吃了。给我留点儿就行。”说完便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而姜策等人都走了，门关上之后还愣在那里，顾景之身上刚洗完澡的洗发水味道还残留在怀中，姜策告诉自己别多想，顾景之只是着急要出门，但是…
自己跟顾景之用的明明是一个牌子的洗护用品，为什么在顾景之身上就这么好闻？真的是不讲道理…
糟了！姜策突然间脸色一变，心里咯噔一声，砂锅里还煲着汤！！
快步赶紧跑回厨房，好在及时，这一锅玉米山药排骨汤没有搞砸掉。
关了火，转身回岛台拿起手机，姜策给顾景之到了条语音：“还有两个青菜，我做完一起给你送到公司去。”
手撕包菜、白灼菜心，蜂蜜柠檬烤鸡翅，宫保虾球，最后把玉米山药排骨汤盛了两小碗。
打包好之后，姜策想了想，又多盛了一碗，如果李巽也没吃饭，总不好意思让他看着自己跟顾景之吃，顾景之肯定会给李巽分一大半去。
姜策又盛了三碗米饭，米饭软软糯糯，油亮粒粒分明，上面还撒了一点黑芝麻。
都准备好，姜策拿起茶几上另外一辆车的钥匙，但随后一想，顾景之已经开走了一辆车，自己肯定是跟他一起回家的，再开一辆车实属没必要，于是叫了一辆车就往公司那边去了。
到了公司，姜策没看见顾景之，刚想给他打电话问人在哪儿呢，顾景之就先给他回了消息，说自己在研发中心，李巽已经先一步回办公室里了，自己马上也回去。
姜策想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把饭菜都摆好吧。
刚把几样菜都摆在茶几上，准备将汤端出来，门口咚咚咚三声叩门声，姜策抬头，屋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姜策都不用看脸，见那一身从裤脚开始就花花绿绿的打扮就知道是傅聿行来了。
傅聿行呢，本来是满眼笑意的敲门，这三声都没扣响，脸已经变了。
笑意一敛，招呼都懒得打，白了姜策一眼就已经很给面子了，他自己也不假客气，直接坐到了沙发上。
正好，姜策也不想跟他打招呼，依旧自己忙活自己的，将餐具也都摆在了茶几上。
傅聿行阴阳怪气地嗤笑了一声：“啧…你做的？”
姜策嗯了一声，没说别的，本来他就不想搭理傅聿行，见该摆的都摆好了，姜策就转身去拿放在顾景之办公桌边上的手机，准备再给顾景之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儿了。
可他刚转过身去，傅聿行就再次开口道：“你不是保镖么，还负责保姆的活儿，啧啧，也不知道给我端杯饮品。看来景之平时是太纵容你了，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姜策皱着眉，磨了磨后槽牙，强压下心里的不痛快转身扬眉问道：“你要喝什么。”
“之前我来的时候送了你们顾总两瓶红酒，就那个吧。”
“顾总有好几瓶红酒在酒柜里，我不知道你送的是哪个。”
傅聿行背靠着沙发，一副慵懒样对姜策道：“最贵的那个。”说完下巴微扬，阴阳怪气地笑着自己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你不认识法语，看不懂。也是，你爸欠一屁股高利贷，要你靠打黑拳还钱，一个社会混子，哪里懂品酒呢。你就随便倒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