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早上那个三明治又浮现在顾景之脑海中。
他想问问姜策，那么恨自己的话，昨天为什么要送自己回家？又为什么给自己做了早餐，甚至还让助理等在单元门口。
但是他又不敢问。
顾景之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姜策，捉摸不透他的意图，也不敢擅自揣测他对自己的态度。
但跟张会长聊天的姜策，似乎并没有被昨天和今早的事情所困扰。
兴许只是…一时心软吧，顾景之想，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怎么了。”
姜策的声音在顾景之的耳边响起，顾景之回过神时，姜策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距离，好像刚才那句耳语是自己的错觉。
“噢……没事。”
“那走吧。”
“嗯？又去哪儿？”顾景之顺势看了一眼，“会长他们呢？”
“你们会长被叫去开会了，宋景宸回公司去了。”
“噢，那你呢？”
姜策皱了一下眉，“怎么，顾老师很希望我走吗？”
顾景之的意思，其实是想问他今天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如果不着急走的话，能不能跟他聊聊。
但这话让姜策这么一反问，倒还真生出些顾景之在赶人走的意思。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姜策嗯了一声，再次开口道：“之后的事情宋景宸会跟进的。你不需要再操心细节，只是每个月跟我汇报一次，这样对顾老师来说会很为难么？”
“不会。”顾景之答得简明扼要。
“那就好。走吧。”
“嗯？去哪儿？”顾景之不明白姜策的意思。
姜策拎起烟灰色的羊绒大衣穿好，同时对顾景之道：“你们会长说，你下午要出去，去给救助所看新场地，然后还要去一趟学校。我过来的时候，外边突然下起了雨夹雪，路不好走，我的车就停在外边，可以先顺便捎你去场地那里。”
那个场地在郊区，而姜策么，顾景之搜索的时候倒是知道他在金水有分公司，但是…不是总部，他应该也不会怎么在这，十有八九是住酒店里的。
以他现在的条件来说，不太可能选个偏远郊区的酒店住，应该是在市区的。顾景之怎么想都不像是顺道。
但顾景之又一转念，搭姜策的车去也好。
这样在车上时他就可以问姜策一直困扰自己的那两个问题，车里空间相对还隐私一些，总比在公众场合下问要好，便也没拒绝，对姜策道，“我去拿羽绒服和文件。”
“嗯。”姜策嗯了一声，随后又补充道：“就你自己。我的车不欢迎别的alpha坐。”
顾景之下楼之后，看着姜策背靠在玛莎拉蒂车身上正等着自己。
而姜策，在确认了何老师确实没跟着顾景之下楼时，微微扬了一下眉，但他的动作又轻又快，转瞬即逝，顾景之并没有看到。
“哎？你要去哪儿。”
顾景之在后排车门前停住脚步，“我坐后边。”
“坐后边干什么？”姜策皱眉道：“你坐后边，还把我当司机么。坐副驾去。”
“噢……好。”
顾景之有些犹豫，姜策绕到驾驶位拉开车门的时候又催了他一声，顾景之这才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其实，他想坐后排并不是把姜策当司机的意思。
而是觉得不太好。
毕竟姜策现在已经有喜欢的omega了，他还是得注意一点，避讳一下。
“系好安全带。”
“好…”
可顾景之刚说了一句好，尾音都还没落地，姜策的手臂就已经轻轻擦过顾景之了的肩膀。
因为这个动作上半身自然前倾，两个人的距离变得异常近，顾景之能清晰的闻到姜策身上甘冽的冷泉香水味。
只听“咔嗒”一声，安全带已经系在了顾景之的身上。
“谢谢……”顾景之别过视线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走三环桥下吧。这个时候走二环容易堵车。”
“嗯。”
从这一声之后，车内就安静了下来。
“你跟我在一起，就没话说么。”
最终还是姜策先忍不住车内的死寂，方向盘一打，直接将车停在了路边。
姜策看着顾景之先开口问道：“顾景之，三年没见，你什么话都不想跟我说是吗？”
顾景之当然有话想说，也做好了上车之后就问清楚的准备。
可话到嘴边，他又迟迟问不下去，“我…”

“喂？何老师，怎么了？啊…！”
顾景之赶忙把自己的文件包打开翻找起来，文件挨个看了一遍，最后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还真是忘了。我打印出来了。
但是临走的时候忘了去拿。嗯？这…太麻烦你了，我现在也没走远呢，还是我回去拿一下吧。陈老师家里突然有事，你要去替他上下午的数学课吗？好，那咱们学校里见了。太谢谢你了。 ”
顾景之戴着耳机接通的电话，姜策在这边啥都听不见。
但他根据顾景之回复对方的话也不难推测出来两个人之间完整的对话。
大概就是顾景之忘了拿打印的东西，那个烦人的何老师要给顾景之送过去，还美其名曰顺便而已。
顾景之放下电话，车内又安静了下来。
“那个何老师，书呆子似的，好像对你挺关心的。”
“因为何老师人比较好吧。我们两个也一起负责项目，所以会比较熟悉。你可能不太清楚，加入救助会工作的alpha并不多。一开始我以为他可能只是一时新鲜，坚持不了多久，没想到……”
“我看你也挺喜欢人家黏着你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
姜策冷哼了一声，胳膊搭在车窗边上，看着窗外沉声道，“难道不是么。以前是我追在你屁股后边，现在是那个姓何的。”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而且何老师跟我只是同事和朋友关系。”
“是么？”姜策的头转了过来，沉眸看着顾景之，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既然姜策再一次提了起来，顾景之索性也不想再吞吞吐吐的了。
“昨天是你送我回家的吧。早上冰箱里的三明治也是你做的。”
“嗯。”姜策回答的非常简短利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就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吗？”姜策看着顾景之道：“除了这个问题，你不想问我别的么？你不想知道我这三年过得如何？”
顾景之当然想，可他不敢再细问下去，也不敢回头去看那三年的时光。
姜策见顾景之只是垂着头不语，苦笑了一声，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再看顾景之，“你喝多了是因为我觉得当时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所以由我送你回去也无可厚非。至于早餐么。顺手而已。没别的意思。”
“噢……”顾景之垂下眼帘，盯着放在自己腿上的文件包，“知道了。”
“怎么了。”姜策侧首，半沉眸看着顾景之，冷笑了一声，“顾老师该不会因为一顿饭误会了什么吧。难不成以为我对你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呵呵……咱们已经结束了，你说的很清楚。我对你…也没以前那种感觉了。”
顾景之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紧抓了一下文件包，又飞快的放了开。
“你放心吧。我不会缠着你的。一般我不会在金水呆超过两周。”说着姜策准备再次发动车子。
就在这个时候，车载电话又响了起来。
顾景之瞟了一眼来电人，是在晚宴上挽着姜策的那个omega、姜策现在喜欢的人。
姜策并不避讳顾景之，直接按了接听键，这倒让顾景之有些尴尬。
他侧过脸去，无端的看着窗外萧瑟的风景。
原本晴朗的早晨变成了雨夹雪，天气瞬间阴沉下来，路边一片泥泞，车窗上又落了几片雪花，顾景之看着雪一点点消融，假装自己听不到情侣之间的对话。
“喂？亲爱哒？你在忙吗？”
对方声音轻快，似乎有一种魔力，任何心情不好的人听到这样软绵绵可爱的声音，心情都会立刻变好。
果然，姜策听了之后，原本皱着的眉舒展开，嘴角微微上扬起来，回道，“不忙，怎么了？”
“那个……我爸说你要是不忙的话，就来家里吃晚饭吧。”
姜策轻笑了一声，“好。”
“真哒？！那你现在能来接我一下嘛，我还有一个小时就做完护理啦，护理小姐姐说外边下了雨夹雪，我怕冷。你来接我，然后我们一起早点回去。”
“嗯。好。我现在就去接你。”
姜策挂了电话，顾景之也终于可以结束那段“假装很忙听不见”的尴尬表演。
“抱歉了顾老师。我不能送你过去了。”
顾景之其实心里很清楚，在他听到苏语宸让姜策去接他的那一刻，他就很清楚姜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姜策总是会把他在意的人排在最前面。
而自己，已经不再是他在意的人了。
早在三年前那个夜晚，他就失去了那个资格。
顾景之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这个事实，他早就清楚，十分的清楚。
活了三十几岁，居然有一天自己也会沦落到因为人家的一个好意而自作多情、变得侥幸起来。
可真的是太可笑了。
他凭什么觉得姜策对自己还有些…有些…
算了。顾景之心沉进了谷底。没有意义。
可顾景之就是顾景之。
不管他心里再怎么七上八下、再怎么翻天覆地，再怎么难受，表面上他依旧可以表现的得体又善解人意。
当然，除了昨天的酒局……顾景之也不想掩盖自己的失误，当时他确实…失控了，但那种错误，他绝对不会再犯下一次。
“嗯。好。不麻烦你了，我就在这下车。正好这里也好打车。”顾景之说着伸手解开了安全带，对姜策道了声谢谢，然后就准备打开车门下车。
“哎？那个……”姜策的话比顾景之开门的动作更快，“其实…我给你带过去也……”
“不用了。谢谢，别让你的omega等着急了。”顾景之说完就开车门直接下了车。
开门的瞬间，一股冷风迎面扑来。
顾景之下意识拢了拢羽绒服的领子，又往自己手心里哈一口热气，然后伸手去拦车。
但这种天气，路边能拦下空车的概率比较低。
顾景之四周望了望，发现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咖啡店，他便快步往咖啡店走，想在里边买一杯热咖啡，然后用手机叫车。
姜策的车其实并没有走远。
他眼见着顾景之在风雪里冻得直跺脚，宁愿去咖啡店里躲着排队打车也不愿意跟自己说一句软话，请自己稍微帮一下忙……
只要顾景之开口，哪怕只是让他再往前送一段路，他都会立刻答应下来，不，他会给顾景之送到目的地。
可是，顾景之没有。甚至，在他犯难的时候，宁愿去找傅聿行也没想过找自己……
以前他没资历、没本事、没钱也没地位，可是现在呢,现在他什么都有了。
他用了三年时间，身在地狱，最后成为了能为他的心上人遮风挡雨的存在。
可是他惦记的人，三年未见，没有任何想要对他说的话……
即便听见了自己跟苏语堂那暧昧亲密的对话，也一点都不在乎。
自己对于顾景之来说就是一个代表着曾经的符号……也是他拼命想要切割、甩掉的记忆。
砰的一声，姜策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盘。
从那之后的两天，姜策并没有出现在救助会或者顾景之的家门口。
顾景之理所当然的认为姜策已经离开了金水市。
在这个念头产生的时候，失落感远远大于所谓的解脱。
但是，他的判断失误了。
失踪了两天的姜策，在第三天早上，便把车停在了他的家门口，姜策对顾景之说是为了弥补那天把顾景之扔在路边的失礼行为。
此后的一周，姜策时不时的就出现在办公室或者他的家门口，美其名曰他出钱投资，有必要清楚那些钱都用在了什么地方，尽管他们早在之前就约定好了汇报日期。
如果姜策只是安静的、偶然的出现在办公室，顾景之或许还能接受。
但姜策每次过来，要么给自己带饭，要么就用汇报或介绍新捐助者的名义让自己跟他一起吃晚餐，或者有时候根本就没什么理由，就连他要去学校教学生姜策也要跟着。
顾景之觉得这实在是一种折磨，一种让他在错觉与现实反复横跳的折磨实验。
终于，顾景之在看见自己工位旁边突然多出来了一张桌子，且姜策还坐在那里办公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景之把姜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这么闲么？不是说在金水就呆几天吗？”
“闲？我可忙了好吧。而且，我说的是通常情况下。分公司有些事需要我处理，自然就会多待几天了。”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弄个工位？这又不是你的分公司，也不是你的办公室。”
“哦，这个么，顾老师可冤枉我了。你们副会长帮我弄得。我觉得我在这里办公效率很高，而且我在这里，既没有站你的地方，又没有影响你干活，还是你们领导批准的，你现在对我发脾气是因为什么呢？”
“我！”顾景之被这一句问的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顾老师没有什么说的了吧，没有的话。”姜策抬腕看了一下表，“你今天是不是要出去。”
顾景之呵了一声，“你问我干什么？我的日程你现在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那就走吧。你的同事们已经先动身过去了。”
今天是救助会下边的救助所二期所选场地破土动工的日子，挖第一锹之前需要做一些仪式祈求项目顺利，同时也会邀请一些媒体记者到场，顾景之会做一个简短的采访。
“你也要跟着去吗？”顾景之的脚步没动，“今天有媒体到…”
“是啊，我专门多请了几个权威媒体的记者还有国外的媒体，这种慈善的事情，不是需要多扩散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么。”
姜策开车带着顾景之到了场地，整个流程都很顺利，顾景之是项目的总负责人，同时他也代表张会长，挖了第一锹，之后的祈祷和采访也都进行的很顺利。
因为有姜策的帮忙，这次来的媒体数量都比之前要多一倍，权威性也上了一个台阶。
采访过后，记者们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场地，工人们开始动工，有条不紊的干活。
“怎么了？”姜策送走了最后一位记者，回到了顾景之身边，开口问道，“不走吗他们都回去了。”
“姜策。”顾景之看着目前还是一片空旷的地方，眼中的情绪复杂翻滚，“我能想象到这里建成的模样。但是……我多希望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必要存在。”
姜策知道顾景之的意思。
这个地方是为了那些希望躲避婚姻与家庭不幸的omega所准备的。而顾景之的意思是，希望遭遇不幸的omega越来越少，甚至这个数字无限趋近于0，但……不管是姜策还是顾景之都明白，这也只是个美好的愿望。
“小心！！！！”突然，姜策吼了一声，用尽所有力气一把将顾景之推了开。

顾景之被姜策用力推出去好远，几乎就在下一秒，姜策背后被人重重捅了一刀。
事情发生得太快，又是从身后突然袭击。
等姜策余光瞥见有危险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顾景之推开！
那人捅了姜策一刀后又迅速将刀抽了出来，抓着姜策又从正面捅了一刀进去。
刀拔出来的时候，姜策的羽绒服瞬间被血晕湿了一大片。
姜策的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落在雪地里。
“顾景之！轮到你了，你他妈的去死吧！！”说着那人再次挥刀径直朝着顾景之又冲了过去。
姜策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他用尽全力从身后死死勒住对方的腰，这个动作限制住了对方的行动。
见顾景之非但不躲还想挣脱两个拽着阻拦他过来的人，硬往自己这边跑。
“顾景之！你别过来！”姜策吼了一声，但顾景之却没打算听他的话。
周围的工人，也有几个缓了过来，开始打电话报警。
对方被姜策的举动惹怒，左右疯狂摆动，希望摆脱姜策的桎梏，但姜策如磐石一般依旧死死的勒着他，对方气急败坏的用力拿手肘怼向姜策的肩膀。
姜策肩膀被狠狠地砸了两下，但他以前打过黑拳，这两下他还能挺得住，忍着剧痛找到了机会。
只见他突然松开了对方，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紧抓着对方的胳膊向后用力拽，两个人位置互换的同时一个过肩摔，对方就被狠狠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