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白溪摇了摇头,又骤然看向戚葭:“你还记得不度山下面的那条血河么?”
“那条血河?”戚葭一愣:“自然记得!那真是条血河?”
虞白溪点头:“事分善恶,神族之人也并不都是作恶多端。也有飞升入神界的神君,在发现长生的真相后选择放弃永生。”
“那一年,青龙神君以自身神力和骨肉为祭,隔神族与下界,致使神君下不到下界,滞留在下界的神君也无法再度返还神界。”
“献祭了骨肉之后,神君血流三千里,绕山而成溪流,岨流以成瀑布。那座被环绕的山,便成了不度山。不度山之名,大概多少有一些‘神也不可渡’之意。”
戚葭:“……”
直听得目瞪口呆。
却又想到:“那老祖他?!……”
戚葭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秘密,很多身不由己的人,但自他睁眼时起,第一个对他好、收留他的便是不度山老祖,他自然更为关心老祖的情况。
也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虞白溪已经说:“他与那位神君有些渊源。”
“有些渊源?是朋友?”
“可以这样说,但具体情况却不得而知……血河出现在约一万一千年前,当时青龙神君献祭隔绝神界,并不来得及向下界示警,老祖亦是不知何故,重伤昏睡不醒。四界常有骤然形成的奇观异貌,且不度山一带荒凉已久,那会儿四界关系又算和睦,并不似后来那般紧张,是以最开始,血河的出现并未引起三界的注意。”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天帝的嗓音变得更低:“若非当年本座与……一位朋友,意外踏入不度山,又无意间遇到前辈,我们也不会知道神族的阴谋。但前辈身体不好,将这件事告诉我们后,便闭关修养了。”
“可是那时,四界看似和睦,妖族内部却已如被蛀空的蚁穴,妖族精怪几乎尽数已经被神族所侵染,大战一触即发,我们能做的已经太少了。”
戚葭:“青龙神君会那般急于献祭挽救苍生,恐怕也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虞白溪不置可否。
“不过青龙神君?”
戚葭感叹这位神君的不随波逐流,又骤然想到:“他也是一条龙?”
“不知。”
虞白溪摇了摇头:“未曾有缘得见,所以未可知。”
戚葭看着身形高大却又异常瘦削的天帝:“……龙是不是最有天赋、最容易飞升成神的生灵?”
他是忽然想到,若没有万年前的大战,若虞白溪不提前知道真相,或者,若虞白溪为了一己私心、选择无视真相而去飞升成神,获得永生……
那现在的四界会变成什么样呢?
谁也不知道。
因为无疑,他们应当都已经被毁灭。
明媚的双眸眨了眨,戚葭却听虞白溪给他讲解说:“越是临近神族收割的时代,越不容易飞升。但即便如此,四界仍旧人才辈出,至少本座与修行上并不是最有天赋的。”
戚葭:“……”
戚葭一开始还以为天帝谦虚,但他不知怎么又忽然想到:“陛下指的是,昔年的妖神?”
虞白溪点了点头。
戚葭倒更好奇了:“妖神也被夺舍了?……若祸世的神君想要搞事,妖神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不想听他的分析,虞白溪却一怔,紧接着便摇头道:“他与本座一样,血脉特殊,不会被神族侵占,也不会被幻术影响。”
戚葭:这么厉害。
“那他为何带兵打上天界?你没有想办法告诉他这些事么?还是说,即便不被侵染,他也仍想飞升做神族,以达永生之境……若不是那位神君关闭了入神族的入口,他应当已经飞升了罢……”
“并非你想的那样。”虞白溪忽然说。
发觉打断了戚葭的话,天帝又稍微一顿,还是肃声道:“他有他的难处和苦衷。”
戚葭:……
便不知说什么了。
万年前的事情太复杂,他不曾参与,所以也不好评价。
戚葭只点头:“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苦衷。”
他真心这样觉得。
无论是先天帝,掩日族,还是,不得不杀了他们的虞白溪。
说白了,最邪恶的应当是一直以来被世人所向往的神族。或者说是……
怪不得上次提到永生,虞白溪嗤之以鼻。
别说是天帝了,就是他小胖啾,遇到这事也要杀光所有自私自利的神族!
“所以陛下这些年做的这么多事,就是为了……”恍惚间,戚葭都明白了——虞白溪说过,集齐八柄神器便可以戮神!
而戚葭丝毫都不怀疑,虞白溪所戮之神,必定不止于万年前在下界兴风作浪的几位,而是那些仍旧高高在上的、伺机而动,琢磨着怎么吸食他们的天神们。
小胖啾看天帝的眼神倏地涂满崇拜。
然而天帝的神色却不见半分轻松,依旧凝重:“不度山那位的结界并不能撑过太久,终有一日,为求长生神族还会下界来。便是集齐八柄神器,也……”
“陛下。”戚葭骤然打断虞白溪。
然后在对方抬眸望过来的一瞬,他骤然向前一凑。
“啵”。
——戚葭在对方的脸上亲了一下。
坐在那里的天帝骤然愣住。
长睫止不住地晃动,愣过之后,虞白溪甚至直接站起了身:“你!……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戚葭自己其实也挺懵,跟着站了起来。
方才他想这样做,便直接做了。
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还保持作为胖啾的习惯,戚葭向前一扑。
他直接扑进对方的怀里,虞白溪一动不动。
没有接住他也不曾躲避,木头一样地站在那里,却已然侧目望向旁处:“你……你失忆了,不知亲吻的含义是……”
“啾的鼓励。”
戚葭说,“谁说我不知道了?”
“……”
天帝静默下来,淡色的唇轻轻抿了抿。
戚葭抱着对方的手臂晃了晃:“陛下别害羞,只是亲一个而已!”
虞白溪这才转眸回来。
眸子更渗寒意,压低了嗓音重复:“只是,亲一下……而已?”
“……别这么小气嘛!”
戚葭啧了一声,干脆变回圆啾。
若不是知道自己没揣崽、有愧于天帝最近想做只乖乖啾,他便直接在他另一侧面颊也啾上一口了!
“反正,陛下与我说完,可否觉得轻松了许多?”
虞白溪愣了愣。
“嗯。”
他点头,这些话,这千万年的岁月里,天上地下,终是只能与这一人说。
自然是,轻松了许多。
倏地,虞白溪一双眼中染上些迟疑:“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小圆啾抖落了下浑身的羽毛:“陛下怎么这么问?”
虞白溪:“只是觉得你今日不太一样。”
“如何不一样?”
天帝想了想,总结:“所问之问题过于厉害犀利。”
“……难道我平时不犀利?”圆啾毛脑袋一晃,又恨不得蹦起来试图直扑天帝面门:“陛下这是在说我蠢!”
“……不是这个意思。”
虞白溪没躲,担心他又摔到自己,便费了好一番力气将圆啾重新捧于掌心,安抚:“只是你从前并不关心这些事,不会问得这么细。况且你近日灵力恢复得极好……”
“那不是咱们已经说好了,我会好好学习、好好修炼,然后辅佐陛下么?”
戚葭翻了个白眼,又忽然仰头看向天帝:“听陛下的意思,我曾经是只很睿智的啾?”
虞白溪稍顿,后形容:“世所罕见。”
“原来陛下对我评价这么高?”圆啾的语气微微上扬,又骤然下压:“……可我觉得我现在很笨。”
说这话的小胖啾干脆趴在天帝手上,用翅膀尖尖托腮腮:“那陛下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
“……为何忽然这般问。”
“只是有点吃醋。”托腮腮的小圆啾叹气。
虞白溪:“?”
“一想到陛下是因为过去的我才收留我,竟全然不是为了我,就……”
天帝鸦羽般的眼睫轻落:“有何区别?”
“区别可大了。”圆啾恨不得嘟起嘴巴:“你便直接回答说,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即可!”
虞白溪怔了下说:“都可以。”
“……什么叫都可以?!我是问你喜欢哪个我……啾!”
圆啾嗓音清朗地咆哮,然后便被天帝撸了一下,虞白溪好脾气地安抚:“在本座看来,你便是你,无有分别。”
戚葭闭了闭眼睛:“那我懂了,陛下的意思就是哪个我你都不喜欢。”
“……”
天帝撸他的手再度停顿。
“陛下,发现‘长老’的踪迹了。”依旧是白日那位穿蓝衣银甲的将领前来禀报。
隔着一整个院落,戚葭和虞白溪都能通过放出神识的方式确定来人的身份,虞白溪再度一顿,对戚葭说:“本座去去就回。”
“好哦。”戚葭说着,干脆一扑小翅膀,主动飞下了天帝的掌心。
“……”虞白溪缓缓收回手掌,说:“你先睡。”
“好哒。”已经直直落在旁边贵妃榻上的啾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闭眼。
天帝离开时,又给戚葭留下一个外形十分精美的陶罐。
——搜捕掩日族时,虞白溪因故也去了趟妖界。
那只精美陶罐里装得便是一壶新鲜的银月桃花露。
也是这日。
除去发现掩日族行踪、天帝很忙外,天界依然春和景明。
那棵先前种在院中的小树受尽灵法滋养,已经长高了一大截儿。
虽不能与另外两株比肩,但胜在枝桠相连,一眼望去枝繁叶茂,满院子的绿意。
花开正盛,白玉兰花色白微碧,香味幽远。
有风吹过,满院都是淡雅清新的香。
虞白溪离开后,戚葭又去给自己的小树浇了水,直起腰后,忽然悟了。
……可能,他近日来心悸得厉害,总是想到虞白溪,是因为……
他其实已经有一点点喜欢虞白溪。
“唉。”回到寝殿,捧着漂亮的陶瓷罐,寝殿内传来小胖啾的叹气声。
但最终,他还是将那壶清冽清新、散发着浓郁鲜桃味道的甜蜜浆汁一饮而尽。
不能浪费!
虞白溪一夜未归, 戚葭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隔日他又去了趟不度山,亲自将戚绍胥等几位师兄,连同五薯都接上了天界。
因天帝寿辰在即,且四象大会也不日便要在天界举行。
此两项都是千年难遇的盛会, 这次不仅撞在了一起, 还都在天界举办, 属实难得, 届时四界各大宗门组织都会派人出席。
戚葭得知此事后,便想着接不度山上的众生灵也来共赴盛会。
一是为了让不度上的生灵们凑个热闹, 二也是为了履行当日会回报戚绍胥他们的承诺。
不度山终年与世隔绝, 戚葭记得戚绍胥这只白色大狗曾同他说过, 白色的狗子自打出生起便一直呆在不度山, 此前老祖不许他们离开, 戚绍胥早就好奇外面的世界了。
这次却是个好的由头。
对此, 天帝并没有任何意见。
甚至那日他们从太古秘境中回来、顺道回不度山的时候, 虞白溪单独拜会老祖时便提了此事。
“老祖原本并不打算放我们离山。”难得离开不度山的五薯都兴奋地围着戚葭叽叽喳喳:
“据说是天帝力劝,老祖才同意的!”
戚绍胥脸上带着憨厚的笑,也同样对天帝赞不绝口:“这样看天帝待你真心不错。”
五薯齐齐点头:“就是!若不是为了哄葭葭开心,天帝怎么会管我们离不离山!”
“还是葭葭最好, 富贵了, 也不忘想着咱们!”
便是一贯不太能看得上戚葭的二师兄胡朗都说:“戚葭,这次真是托你的福了。”
众生灵乘坐天界特制的灵舟,此时刚刚离开不度山, 底下便是趟蜿蜒曲折的血河。
血河如红绸丝带一般盘踞在山巅之间, 绵延千里, 一望无际。
这种壮观奇景,便是身为大师兄的戚绍胥也是第一次得见。
一看见这条血河, 戚葭便想起昨日虞白溪对他说的种种,这条血河其实是一位放弃永生的神君鲜血所汇。
感慨那位神君的无私大义之时,戚葭又有些好奇老祖与那位神君间的关系,且不管怎么说,“不度山遗世独立,平安稳健,都是老祖的庇佑。此前他不放你们出来,是担心你们的安全。”
“这咱们都知道。”五薯叽叽喳喳地点头:“老祖待我们向来极好!”
戚葭点点头,又道:“那么在天界这段时间,你们可都要听我指挥,不要乱跑,谁少了一根毛毛本啾都不好对老祖交代的,知道么?”
不度山众生并没有意见。
这般说着的时候,一起跟上灵舟的朔灵仙子已经款款从舱中走出。
她身后跟着几位仙娥,身形婀娜,款款而至,手中皆端着盛满食物的托盘。
朔灵仙子表示她是按照君上指示,来给君上的朋友们送吃食的。
食物放下,五薯当先围上,叽叽喳喳地对着那些美味糕点狂啾。
朔灵笑着表示:“列位先用着,君上早在天界准备了盛宴,都是按照诸位喜好来的。”
戚葭也笑着说:“这几日便好好带你们在天界玩玩。”
“戚葭,那四象大会究竟是什么?”戚绍胥问。
他对吃食倒是不大在意,见识外头景致风光的同时,耿直的白色狗狗更觉得既然老祖此次是放他们出来参加大会的,他便更看重那大会。
戚葭知他性情,便解释道:“据说是上古时便流传下来四界盛会,每千年才举办一次,位的便是促进四界交流。”
因昨日方才听虞白溪说过万万年来神界的阴谋,戚葭说到这里,便不免要开始考虑,这种大会是否与神界的阴谋有关。
不过人心思变,越到这种危机的时候,像四象大会这种四界翘首期盼的盛会便越要如期举办。
而按照虞白溪的说法,既要举办,便还是安排在天界中办,最为妥帖。
戚葭:“一般这种大会都是三界各派代表比试切磋、点到为止,胜者可拿走彩头。而对于凡界代表来说,这便是瞻仰高灵界者难得的机会。”
“那咱们不度山属于哪一界的?”
一只麻薯团子难得从食物中抬头:“咱们不度山地处凡界,与妖界接壤,习的却是魔界功法。……而如今,葭葭你又是天界的鸟了。”
“……”
麻薯团子一样的北长尾山雀们“咕”地一下齐齐歪头:“所以,咱们是代表哪一界来参加盛会的?”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咱们还的确是,极为特殊。”
同样保持啾态的戚葭用小翅膀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不过我邀请你们来,也不是为了比赛,主要是想带你们玩一玩。”
“那可不行。”胡朗却有不同的看法:“咱们不度山虽然没有明确开宗立派,可像四象大会这样千年一次的四界盛会,可遇不可求,总是要参加的,不然岂不是落了老祖威名。”
胡朗说着,又看向戚绍胥,还冲他一笑:“更何况大师兄一直都很想跟山门外的人比试切磋,是吧?”
“……嗯。”戚绍胥应了一声,声音有些闷。
戚葭听了也看向戚绍胥:“大师兄似有心事?”
“何以见得?”戚绍胥瞬间回神。
戚葭托腮腮分析:“只是觉得几日不见,大师兄都不似前几日活泼了……”
被自己一向照顾疼宠的师弟评价为“活泼”的戚绍胥:“……我倒没事,只是最近修炼得有些累。”
一只麻薯团子说:“大师兄近日来极为勤勉,若不是戚葭你来接我们,大师兄这会儿应当还在后山血潭边闭关呢!”
胡朗说:“大师兄近来法术又精进了不少。”
其他的麻薯团子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夸。
戚绍胥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了,将大狗狗头埋在两爪间,表示:“没有,我只是日常修炼罢了!”
戚葭盯了他半晌,也没再发现异样,便道:“这也简单,大师兄若也想参赛,回头我让韩将军安排就是。”
“只是从前我在不度山时大师兄便是最勤勉的,但那会儿偶尔还是会偷懒,如今看来大师兄是越发开了窍。”
戚绍胥不服气地说:“我偷懒还不是为了给你捉鱼!……等会儿,戚葭,你叫我什么?”
“大师兄啊。”戚葭笑着出声。
戚绍胥重新抬起狗头,一脸吃惊:“你以前都只叫我名字的!”
“哦,那还是叫戚绍胥。”小圆啾点点头,表示自己从善如流,怎么都行。
戚绍胥:“……”
将不度山一众安排在了天界,带着他们参观玩耍了一番后,傍晚时分,戚葭回到了天帝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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