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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仙(一只猛禽)


“就你这欺师之徒还好意思提婚约?!”
木羽晖闻言震怒,他触之不及的兰时仙尊居然要被季凌纾娶为道侣、和这流着肮脏兽血的杂种双修!
“这婚约是宗主和墨族百十年前就订好了的,你若不满,去向玄行简叫唤便是。”
季凌纾轻而易举突破木羽晖的阻拦,正要追上蒋玉,胳膊上突然捱了一股热浪,差点被木林海掀翻出去。
木林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和兰时仙尊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了。”
“你说什么?”季凌纾咬住唇,木林海的修为毫无疑问在无法驾驭神雾的他之上。
“和我们金霞宗联姻、受我宗教诲的是墨族圣子,而你,已经不是了。”
木林海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季凌纾还未品味过来,雪柳花忽而颤动,原始而残暴的杀意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
叮——!
剑身为季凌纾挡住刺客的利爪。
“你们……都是墨族……”
季凌纾暗骂一声。
他被数十个蒙面黑衣的墨族刺客包围了。

“砰——!”
墨族刺客下手极狠,神雾裹着涂满剧毒的暗器朝季凌纾腾冲而去,季凌纾不得已翻窗而避,被击退至楼外。
木林海冷嗤一声,扬袖射出一道火光,火莲遍地,阻绊住季凌纾的步伐。
“……师尊!”
在被火势冲击坠下雕楼之前,季凌纾不可置信地看向被木林海和木羽晖叔侄二人簇拥着的蒋玉。
蒋玉和他对视了一眼后便转过身去,挪开了目光。
若在此时心软不坚,就是要置以后的季凌纾江御乃至全天下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必须要想办法求解那既定的结局。
从四面八方跃现出来的众多刺客紧追季凌纾鱼跃而出,楼外顿时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木羽晖见状幻化出一柄火弓,想要给季凌纾的穷途末路添砖加瓦,却被木林海扣弦拦下:
“你与他到底曾算是同宗的师兄弟,不可如他一般罔顾人伦。”
木羽晖闻言急躁不已:“可万一他……”
木林海横他一眼:“墨族人心狠手辣,戗同灭亲的事他们做得还少吗?你还怕他们放过了一个废圣子不成?”
“……是。”
木羽晖只得悻悻放下手里的羽箭。
这些年来墨族内乱不断,族群势力之间为了争权夺利早已分崩离析,上一任鸦川之主季娅虽然统一了各部族,但可惜好景不长,季娅在诞下一子后便身死魂消。
遗子年幼,群龙无首,就在各势力虎视眈眈,都欲杀遗子夺主位之时,金霞宗的兰时仙尊却突然横插一脚。
江御将季凌纾带回了金霞宗,名为质子,实则保全了他的圣子之位,压下了墨族中那些蠢蠢欲动的杀意。
而现在显然是有有心人故意放出了江御弃婚、季凌纾失宠的消息,墨族那些压抑已久的暗流便毫不犹豫地展露出了狼子野心。
是谁想要置季凌纾于死地,连蒋玉都看得出。
羡阳仙尊注意到蒋玉的视线,回头展眉笑了笑,
“兰时,一条狗而已,耽误了你这么多年,有不舍也是正常的。过段时间让鸦川再为你挑选几只乖的送来便是。”
木林海虽从未胜过江御,但除江御外,他的修为立于万人之上的不败之巅,因而几乎是一照面就看出了蒋玉的不对劲——兰时仙尊周身居然没有杀气环绕。
不仅如此,他更是看出了蒋玉对季凌纾那避之不及的态度,和从前那护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几人在厢房内密谈之时,木林海便试探过蒋玉。
他问蒋玉,想不想甩掉那个麻烦。
羡阳根本不在乎兰时身上发生过什么,也不在乎他们师徒二人为何忽然决裂,他只是想要一个机会,一个江御不会再护着季凌纾,从而可以杀之后快的机会。
而蒋玉事实上也在做抉择,在随时可能堕落成魔的季凌纾和原本的江御之间,他选择放弃季凌纾。疯魔的季凌纾会毁掉一切,只有江御有本事渡化人间,灭世星和救世主之间,蒋玉决定选救世主。
羡阳和他一拍即合,木林海终于能对季凌纾动手,蒋玉则能得木林海助力,修复神器,同时暗自寻找原本的江御。
“几位,这边请——”
东家请领他们去取冰玉剑,宝剑被置于雷光法阵之中,如果东家不念开阵咒语,任何觊觎冰玉剑的贼人靠近都会被降下的雷击劈成齑粉。
羡阳瞥了眼那法阵外淡淡流转的光芒,调侃道,
“你这阵不错,下了血本啊?”
东家是位中年妇人,据说是这天沼山山下十三城的城主,
“宝物自然配得华阵。我们天沼山百姓苦那泥龙久矣,若非以此等宝剑为召,怎请得来仙君镇妖降魔?”
羡阳闻言不悦,
“天下处处都是妖魔,我们金霞宗已经是尽心竭力,就算是修仙之人,也有分身乏术之时,凭甚还要遭你揶揄?”
东家笑而不语,撤去了守护阵的阵眼。
羡阳抱着手看向蒋玉:“兰时,去取剑吧。”
楼外刀光剑影之迹越来越遥远,蒋玉知道木林海这是在试探他的真假,若他冰玉剑不肯认他为主,恐怕木林海连他的性命都不会留。
蒋玉动了动喉结,往前踏出了一步。
阵中央的冰玉剑忽而华光一现,如月映琉璃,似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到来。
木林海默然拉着木羽晖往后退了退,剑随主人,江御不大喜欢他们,冰玉剑的脾气更冷,对他们的敌意自然也更甚,他可不想被误伤了去。
蒋玉站至冰玉剑跟前,无言的震撼涌上心头,分明只是玉做的静物,竟然流光蜿蜒,如雪渡春风,让人不寒而栗。
他在心里悄然歉拜:对不起。
——要先委屈你了,我会努力把你送还给你真正的主人的。
深吸一口气后,蒋玉才抬手欲去接剑,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手腕忽然一痛,蒋玉本能地缩回了胳膊,身后的羡阳和东家哗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四周便已叠起业火,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冰玉剑被人抢走了!
“是你!”
蒋玉认出,夺剑之人就是在天沼山里被季凌纾带在身边的那个遮面男子。
江御头也不回,带着剑翻窗而逃,身后的熊熊火舌如同蛇尾紧追不放,羡阳一旦发招,整个山脚便都被烈火笼罩。
“你这无知小贼,哪里跑!”
羡阳的火鞭星火飘散,如水般无处不至,轰的一声便将江御捆缚住,刺入他血肉的同时将他狠劲一扯,啪的将江御甩在了地上。
“唔……”
江御闷哼一声,咯出一口血来,被火鞭牢牢束在地上,再也逃脱不开。
羡阳一步步朝江御逼近,这人身上没有神雾的痕迹,并非修士,可居然能数次躲过他的火鞭。
他没有用三昧真火,那火凡人消受不住,但被普通的火烧灼体肤也够让人难捱了的,不消一句话的功夫,江御身上便已经沁出血色。
“哼,哪来的毛头小贼,让爷看看你的真面目。”
羡阳居高临下地踩住江御的衣角,对付这种小贼,他本可一把火烧了或者交给木羽晖便好,可不知为何,他走得越近,心里那股恶寒便越浓重。
他俯下身去要扯去江御的面纱,江御一咬牙,挺身一脚踹向他的下腹。
“啧!”
这一脚当然伤不了羡阳,但却足以激怒他。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你……受死吧!”
羡阳抬起铸满火光的一掌,打算硬生生掰断江御踹他的那只脚,火鞭势不可挡,将江御牢牢锁在原地动弹不得,似要把他的骨头烧融成丹砂——
噹——!
刀剑淬火,气生桐花。
木林海盛怒,张目绝眦地瞪向满地散落的狼毫。
“废物!墨族都是废物!居然让那野狗还有命来救人!”

第26章 无家可归
拖着江御逃入羡阳的业火烧不到的山谷中后,季凌纾一掌扯掉他的面纱,将他重重抵在了树干前:
“你疯了……你到底是谁!”
江御身上道道灼痕映出血色,肩膀又被这么一撞,不禁闷哼出声,但却没有回答季凌纾的问题,
“……你来了也没用,剑还是被羡阳仙尊抢回去了。”
“你好端端的从木林海手里抢那剑做什么?!”
季凌纾看他疼得微微蹙起了眉,脸色不善地松开了他的肩,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找死吗?之前也没见你对我师尊的剑感兴趣,现在这又是在玩哪出?玩命啊?”
江御揉了揉肩膀,不知该如何向季凌纾解释他看到那剑时的血液沸腾,他觉得是那剑在悲鸣着呼唤他。
叫得何其可怜,所以他没有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抢了剑。
“问你话呢,你为什么突然要去夺冰玉剑?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季凌纾步步紧逼,
“难不成你是感应到了什么?是因为冰玉剑?”
“怎么可能。”
江御淡淡抬眸,
“那剑怎么可能和我一介凡人产生反应。”
“……”
季凌纾怔顿半晌,终于哑着嗓子问出了那句他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的话,
“……那万一你就是它的主人呢?”
他眼里的光很碎,翳满了浓墨一样的层云。
江御看着他,心想如果他像在洞穴中时长出耳朵来,此时的耳朵一定是可怜地耷拉在脑袋边的。
可怜归可怜,江御还是缓慢地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你师尊不是刚刚被你护送到那位羡阳仙尊身旁,准备一同回金霞宗么?你不认他,反倒来认我这个从怡宵塔里被买来的娈物?”
“……我也不知道到底谁是我师尊了。”
季凌纾垂下眼眸,细长的睫羽遮挡住眼底本就破碎的光,
“羡阳身边的那个……不是。”
至少他希望不是。
他从未在师尊眼里看过那种漠然,并非厌弃,也不是憎恶,而是彻彻底底的,仿若他们曾经日夜相处的一百八十年都是梦幻泡影的漠然。
“可我也不是啊。”
江御叹了口气,到底是心软,轻轻抬手擦去了季凌纾脸畔的血痕。
“既然不是,为何刚刚要去夺剑?”
季凌纾还是绕回了这个问题。他师尊丢了,他只能想方设法地去寻找和师尊有关的只言片语。
江御神情坦然:
“因为看起来很值钱,想拿去当了还你给我赎身的钱。”
季凌纾:“……”
“倒是你,怎么会受伤的?”
江御看向他臂膀上的爪痕,不像是普通兵器所为,倒像是野兽留下的痕迹。
“不小心被墨族派来的不要命的杀手突袭了,”
季凌纾轻描淡写道,
“你放心,已经被我处理干净了,没人有命再追过来。”
“你不是圣子大人吗?”
“想当圣子的人多了去了,总有人巴不得我死了好推新的圣子上位……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去,这圣子我还懒得当呢。”
“那你现在岂不是无处可归?”
“有个地方我倒是一直想去。”季凌纾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御一眼。
江御当即回他一眼,
“哪儿?”
“你的老家,沣铁郡狗牙山。”
“…你回我家作甚?”
“真有这么个地方可回再说吧。”
季凌纾依旧认为江御的所有记忆都是被人蓄意构筑出来的假象。他在心里暗自决定,如果能证明这世上根本没有狗牙山,江御口中所说的家人也都不存在,他便冒着被羡阳再次追杀的风险回金霞宗去请宗主玄行简出面,调查此事。
江御默许了季凌纾的决定。
正好他也想要一探究竟,那狗牙山到底是只出现在过他记忆中的桃花源境,还是确而其事存在于世间的普通村落。
依着江御的记忆和一路寻村问店,二人御剑朝西南前行了整整五日。
途中因为业火余毒难消,江御浑身开始发热,饶是季凌纾帮他处理了伤口敷了药,还是因为高烧而失去了意识。
原本季凌纾只是想背着他去找医师,不料刚一落地,竟看见面前的村落前立着一尊大大的字碑——沣铁郡狗牙村。
季凌纾“啧”了一声,难不成还真让他们给找到了?
这里就是江御的故乡?还是单纯的同名巧合?
季凌纾没来得及多做考量,背上的江御肌肤正滚烫,呼吸也愈发深重,自昏过去后眉心就没有舒展过,大抵是病得难受。
他背着江御踏入狗牙村,四处张望寻找着医馆的招旗。
村口就是一片小型市集,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突然闯入一个模样清俊、仙风道骨的小公子,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季凌纾正想找人问哪里有医师,一背着竹篓正在卖草编蚂蚱的中年男人忽而指着他背上的江御惊奇地叫出了声:
“这不是江老哥家的大儿子!哎不是说卖去城里给富家公子当媳妇儿去了吗?就是公子你啊?”
季凌纾愣了愣:
“…………是我。”确实是他买走了江御。
男人双手一拍,连生意也不做了,热情地拉住季凌纾的胳膊,朝远处喊道,
“哎江老哥!你好大的福气!你那城里的儿婿回来看你老人家咯!”
季凌纾:“……??”
好心的村民一路把他带至了江家宅院门口,是一间挤在胡同深处的破落小院,院墙里喂着几只咕咕叫着的鸡,又挤了一口水井一方石桌,再里头便是两间连在一起的陈旧棚屋。
如江御所说,家里窘迫,穷到了不把他卖去怡宵塔就揭不开锅的地步。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总角年纪的小孩儿,一抬头便对着季凌纾哭喊,问他把他哥哥怎么了?
屋内江家兄弟的父亲江财听到小孩儿的哭声才放下柴斧骂骂咧咧地赶了过来,一见季凌纾华衣玉裳,不禁一愣。
紧接着又看见他们二人满身血污,江御还被背在背上不省人事,目光便又显得有些犹豫,似有回避之意:
“这……这怎么弄的……你不会是把人玩坏了又想扔回来要我赔钱吧?”
季凌纾闻声耳朵一红:
“你…你在说什么!他只是病了,发烧!你是他亲爹么?村里的大夫住在哪里?”
“我当然是他爹!”
江财心明目聪,看出了季凌纾对他大儿子担忧有加,才又慢悠悠道,
“大夫的话,我就是。但我好好的儿子送出去,不省人事成这样回来,你不得……”
“拿去。”
季凌纾大手一挥,一袋沉甸甸的银子砸在了江财手里。
江财顿时喜笑颜开:
“快上里面歇着,把御儿放床上去。江铁牛——别在那儿哭了,给你哥烧锅热水去!”

季凌纾默默蹙起眉来,这像是一家人会叫的名字吗?
收了钱后的江财立马变了张脸,看江御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柔情溺爱,忙前忙后地烹药煮粥,还杀了只鸡说要庆贺儿婿回门。
男人低头砍柴时有晶莹的汗滴顺着高挺的鼻梁骨滑下,季凌纾看着,倒还真看出了他们父子骨相上的几分相似。
难不成真有这么巧的事……在这偏僻的沣铁郡、闭塞的狗牙村里,生出了一个和他师尊模样名字都一样的人?
“人们都说那都城富庶之地景泰民安,连妖怪都不敢去犯,你们怎的会……伤得如此之重?”
江财看起来吊儿郎当、早生华发,抓起药来却十分熟练。
“路上被游海侠打劫了。”
季凌纾信口胡诌道。以江财爱财怕事的性子,要是告诉他他们一路被人追杀,恐怕第二天就会被江财给卖出去。
“哦,也是。你这一看就是贵胄子弟,穿金戴银的,走在城外是有些招摇,”
江财边说边从床下抽出一只药箱,拂掉上面的蛛网死虫,翻了半天翻出两片晒干了的碎叶子,又用黑乎乎的棒杵捣碎,掺了不知道是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后抟成了膏泥,一把塞给季凌纾,
“喏,我看你也受伤了,敷上吧,止血镇疼的。”
“我不要……”
季凌纾一不怕疼,又是墨族,伤口只要不致命,放着不管自己就会愈合,二是他从小跟着江御,身边无不是仙草灵露,何时见过这种脏兮兮的敷药,让他往伤口上涂他还真有些膈应。
“怕什么,就是难看了点,你那血糊啦呲的吓死人了。”
江财不顾他反对,扯着他的胳膊把那药草摁在了季凌纾手臂上。
季凌纾恶心得寒毛竖起,但出乎意料的是,那滩淤泥般的药碎还真有止血的功效,伤口处清清凉凉,没一会儿便不再冒血了。
江财得意道,
“小子,别不信大夫的话,年轻时我也担得起一句药医白骨。这罐里是剩下的敷药,你拿去给御儿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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