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事儿同时先生也有关联,不消时鸣说,江行也不会坐视不管。他按了按时鸣的掌心,示意他不用担忧: “好。那就依你的。”
 国丧期一过,滕野因为绯镜一事,被里里外外查了个仔细。
 毕竟是世家子弟,与背后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宋达睿等人自然不同,不好轻易处置。
 话虽如此,但事情闹得太大,眼看收不了场;滕溪一党为避免落人口舌,还不等承元帝处置,自己就先收拾了滕野一通。
 至于关起门来怎么收拾的,朝中众人哪有不明晓的?不过碍于脸面,没有直说。
 此事还没过去,江行趁热打铁,私下里见了承元帝,将顺国公府私藏朝廷要犯一事揭发出来。
 “春猎时,臣想凑个热闹,便去了密林行猎。”江行道, “可不曾想遇到一位头戴帷帽的人,同旁人正说着些什么。”
 “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竟被他二人发现了。尚未反应过来,那头戴帷帽的人就将刀逼在微臣的脖子上。”
 承元帝看了递交上来的折子,眉头紧锁: “既如此,那出来时,爱卿怎么不说林中有此异样?”
 江行总不能说其实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还是阿鸣仔细,里里外外查了一通。
 江行于是道: “臣想着那人来历不明,贸然告知陛下,恐生祸端。再者,微臣毕竟毫发无伤,为此而大动干戈,不免小题大做,扰陛下兴致。”
 承元帝不置可否。
 江行继续道: “后来微臣查明,当日林中头戴帷帽者名为何越,便是伪装成门客、居于顺国公府的燕王殿下李洵。”
 相关的事宜,在折子里都已经写明白了。
 承元帝表情凝重,捏着折子的手不自觉摩挲着。上好的纸张被手指摸过,发出细不可闻的“沙沙”声。
 可惜大殿内太过安静,这阵子声音被江行收入耳底,带来一阵的紧张。江行恭谨跪着,忐忑地等承元帝发话。
 终于,承元帝状似无意道: “滕家二公子,确实不是合适的人选。”
 江行不知他为何又提到滕野,只得眼观鼻鼻观心,未曾答话。
 承元帝本就没打算让他答话,君臣之间微妙的对峙以一句“此事朕会彻查,你且去吧”结尾。
 江行方要起身,承元帝目光忽地犀利,落在他身上,竟令人不敢直视, “皇家旧事,早该处理了。不过,这事儿搁置到现在,外人看来只当无事。”
 这是在处理结果出来之前,要他封口了。
 江行理解,也并不意外,恭谨行礼告退道: “是。”
 算是做成了吧。江行按捺下狂跳不止的心,心想,这回应当够了。
 滕野不过是一根导火索,燕王才是陛下的心腹大患。承元帝早年因为先帝宠幼废长之事,吃了好一番苦头。
 如今先帝不在,既有机会收拾燕王,又可以整饬世家,承元帝没道理不接下递到手中的把柄。
 接下来需要做的只是等。
 江行想,等燕王被捉拿归案,时先生在地下冤魂,也可安息了。
 算是告慰先灵。
 此事一过,江行发誓自己好好做官,再也不要趟朝堂的这滩子浑水。等到年纪一到,就致仕关门过小日子去。
 朝堂争斗令人心力交瘁,恨不能以头抢地耳。
 御前的人办事很快。有了方向,在江行揭发后不过几日,五石散案幕后黑手狩月被捉拿归案。
 朝堂之下,对外的通缉令用的是“狩月”此名,因而百姓并不清楚皇家那点事情。他们只知,一位作恶多端的坏蛋被朝廷抓住,由陛下亲自审理。
 而那位坏蛋,却并没有如百姓所料想的那般下了大牢,而是好端端地坐在御书房,同皇帝说着话,似寻常兄弟那般。
 “真是好久不见。”
 承元帝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椅子, “朕现在应该叫你什么?狩月,何越,还是燕王李洵?”
 李洵难得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皇室的标志性脸庞来——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人和皇帝没关系。
 他短促地笑出声,道: “李淳,您可是大不一样了。”
 四周侍卫宫人听他说起这个名字,脸色齐齐大变;承元帝近前大太监李公公更是呵斥: “大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有侍卫横刀,架在李洵脖子前,是一个随时可以血溅当场的架势。
 李淳,则是承元帝本名了。这个名字久违地被提起,承元帝额间隐隐跳动,须臾又压下去,威严道: “放肆。”
 李洵却没有怕: “皇兄,我们兄弟俩许久未见,我不过一句寒暄,怎么又成放肆了呢?”
 承元帝笑了: “成王败寇。罢了罢了,朕有话要问你。”
 李洵不等他问,自个儿就先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 “对,狩月是我,何越也说我,燕王李洵,仍然是我。”
 “您是不是想问,为什么?”
第100章 水落石出多流放
 承元帝道: “那日林贵妃大势已去, 朕念你年幼,放你一马,不想竟让你惹出这么多祸端。”
 听了这话, 李洵笑意讽刺: “放我一马?啊, 意思是,让我在某个京郊的院子里被圈禁到死, 还是去庙里当个癞头和尚?你不会真的认为, 这是恩赐吧?”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说的。可你非要彰显你那点微不足道的仁慈, 想将我扭曲成皇恩浩荡的吉祥物。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承元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向来如此, 朕难不成还要对你礼遇有加?”
 这话太荒唐。自古夺嫡争斗,失败者哪有好下场?如李洵这般已经世所罕见。
 李洵不紧不慢: “用不着。五石散不过是我敛财的工具,至于敛财干什么——皇兄,您不妨猜一下?”
 “皇兄最好查得仔细些。这京城权贵里, 究竟有谁沾了五石散的边,又有谁沾了我的边。皇兄,您且仔细留意着吧。”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宫人, 目光微不可察地停了停,眼底露出一抹笑意,又很快消散。
 承元帝太阳穴突突地跳。
 诚如李洵所言,他确实没查出来贩卖五石散的盈利去哪了。
 而且,若真的有人与李洵勾结,京中势力盘根错杂,根本无从下手。
 怕是要出大乱子。
 李洵留在京中, 估计也是要恶心他一把。
 自己这弟弟他是知道的。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 若真坐了皇位,说句生灵涂炭都算轻的。
 林贵妃在先帝晚年惑乱朝纲,吹了不少枕头风。饶是承元帝,也不得不承认,先帝偏爱李洵尤甚。
 至于阿鸣……作为名义上的老来子,估计先帝对其血统也有所怀疑。所谓最爱,不过面子功夫。
 李公公迟疑着同他耳语: “……陛下,亲卫们捉拿燕王时,燕王正在太子别院内。”
 承元帝头更疼了。
 李洵偏偏还要朝他身上扎刀子: “皇兄,我记得父皇在时,对你真是愧疚非常啊。”
 这话点到为止,承元帝却听明白了。
 这是在点他被父皇抢老婆的事儿呢。一说起这个,承元帝忍不住想到时鸣那张酷似挚爱的脸,面上不显,心内一阵阵抽痛,无言良久。
 李洵又说: “皇兄,这次,你会处死我的吧。”
 头疼完了,承元帝很快思考出对策,冷笑: “自然。传令下去,罪人李洵,即刻凌迟。”
 李洵被侍卫围着,听到这个判决,非但没有丝毫惧色,还郑重其事地行了个跪拜大礼,坦然道: “臣弟接旨。”
 李洵一个人好杀,留下的烂摊子却不好收拾。承元帝差太监磨了墨,提笔下旨: “滕家私藏要犯,瞒而不报。然顺国公滕溪劳苦功高,今……”
 李公公适时提醒: “如今,滕大人已八十有九。”
 这个年纪,要是判得重了,保不齐又要留下什么苛待老臣的骂名。
 承元帝叹气: “责令他致仕罢。滕家其余成年男子,一律流放,女子充为官妓。流放到……”
 顿了顿,承元帝在南北之间做出决定: “……流放岭南。”
 此令下完,承元帝想起那个某个在禁娱期大行□□之事的滕野,脑子又开始疼: “好端端的探花,品行竟如此卑劣,想来是朕看走眼了。”
 李公公恭谨垂首,道: “陛下何必妄自菲薄。与滕二公子同年的小江大人,不是德才兼备么?”
 说起江行,承元帝脸色稍霁,目露赞赏: “他倒是不错,这事儿也有他一份功劳。说起来,朕当年本想点他为探花,只是光凭一张脸就要让人矮了名次,总归不好。滕野虽学识差了点儿,倒也称得上仪表堂堂。”
 李公公附和: “正是呢。”
 承元帝思索了一番,道: “滕野视禁令如儿戏,视人命如草芥,着令三日后午时问斩。”
 下完这些旨意,承元帝揉了揉眉心,神情有一丝烦躁: “你说,李洵是在太子别院被抓到的?”
 李公公: “是。”
 承元帝眉宇间泛着薄怒: “……去叫他过来。”
 李公公正要传旨,承元帝又问: “近日,晋王在做什么?”
 李公公回忆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他面露难色,实话实说道: “……小殿下似乎什么也没做,就是爱往京郊西园跑。前些日子还听说他从花鸟贩子手里,高价买了一株花树,据说十分漂亮。”
 承元帝表情复杂,仍不死心: “就这些?”
 “哦对,”李公公补充, “还有,也就是更近一点的事儿了。听说小殿下苦学绘画,又将京中石刻铺子问了个遍,寻了一家技艺最高超的,学艺去了。”
 承元帝莫名其妙: “他一个瞎子,学那个做什么?不得把手指戳出窟窿来?简直胡闹!”
 李公公想笑又不敢笑,劝道: “小殿下素日里喜欢玩印章一类,说不定起了心思,想自己做试试看呢。殿下眼睛虽不好,可这份生活意趣却不是人人都有的,陛下又何必放在心上?”
 王公贵族爱玩儿,什么斗蛐蛐养花遛鸟,都不是什么大事——人总要有事情做。
 寻常百姓为了生计干活赚钱,忙忙碌碌;可这些王公贵族既无生存压力,找些别的东西来玩玩很正常。
 时鸣的爱好尚且算是陶冶情操,也不到劳民伤财那个地步,更不似滕野那般下流龌龊,当然没什么容不得的。
 承元帝只当他孩子心性,但一说起来全是玩乐,多少有点不像话。
 他感叹: “西园虽在京郊,却景色宜人,再适合放松不过。当日他要,朕便给了,没当回事儿。他喜欢的时候去得勤,连好端端的王府也不待了。”
 “他不喜欢的时候呢,又不愿意去了。你说说,他要是有一半的心思放在正事上,那大理寺办事的时间还能再短一截!”
 李公公莞尔: “大理寺做事已经很快了。大理寺的大人们,对小殿下都赞不绝口呢。”
 承元帝摆手: “……罢了罢了,不管他。去把太子叫过来吧。”
 从御书房走出来时,李玠可以称得上狼狈。
 他并不知那何越竟是父皇苦寻不得的燕王,对于何越的提议,他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没有采纳。
 但何越,确确实实是在自己那里被抓到的。
 任李玠浑身都是嘴,也照样洗不清自己与何越密谋的嫌疑。即使承元帝并没有降罪于他,仅仅是申斥了一番,李玠仍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承元帝就能查到何越身上?
 这么突然,要说没有原因,李玠不信。
 尤其是……
 李玠看到身边拿着圣旨,急匆匆出宫的太监,不免心生疑惑。
 他伸手拦住那太监,问: “公公,你往何处去?”
 太监听到有贵人叫自己,忙停下脚步,毕恭毕敬答: “往江府去。陛下有意升小江大人的官,差奴才去传旨。”
 李玠点头: “嗯,去吧。”
 瞧着太监远去的背影,李玠心下不太平:怎么父皇突然要升师弟的官?
 滕家出事,师弟就升官,李玠很难不把这二者联系到一块。
 五石散案一直都是大理寺经手,直到最后捉拿燕王时才没了进展,移交给父皇亲自处理。
 这事儿拖了那么久,最近才有动静。
 李玠福至心灵:按照江行的脑子,绝对没法这么轻易地就找出何越的藏身之地。
 而且江行平日里向来是个能不多干绝不多干的家伙。旁人可能不知道,他却不可能不清楚。
 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多管闲事了?
 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背后有晋王的手笔。而江行,只是被当成了一颗棋子,借由他口说出来而已。
 为此还能升个官,仕途通达,何乐而不为?
 再说了,照师弟那个性子,那位要是在他面前提什么要求,莫说威逼利诱,恐怕晋王连吹灰之力都不用费,江行就会二话不说,乐呵呵地替对方办事了。
 哪里还需要什么多余的谋划?
 ……师弟不知他和何越的假联盟,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么一揭发,竟然误伤了他。
 晋王,又是晋王。
 愤恨不甘在李玠心中疯狂滋长。一旦人的心中有了这样一棵种苗,都不用浇水催发,阴暗面就是会慢慢长成参天大树。
 逼得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才好。
 李玠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他被魇住,兜兜转转竟然呓语一般: “要是没有他……”
 随即,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以这么想?
 那是师弟最喜欢的人,他再怎么愤怒不甘,也不能对人家起加害的心思啊。
 李玠头炸开似的疼,良知和利益来回牵扯着,要让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李玠忽然想起,何越被带走前还没忘记对他耳语——耳语的内容是什么?
 他头晕目眩,有些记不清了。
 何越说, “此刻那人已在京中。”
 什么人?
 当然是晋王从前在岭南时,处置的那个登徒子的母亲!
 李玠猛地惊醒,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怎么做,究竟要怎么做……
 如果此事东窗事发,皇亲国戚势大压人,残害百姓,不是闹着玩的。
 任凭晋王再怎么智多近妖,再怎么圣眷正浓,也挨不住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所谓众口铄金,即是如此。
 李玠攥紧了拳头,想克制自己不去思考这些,黑泥一般的想法却缠绕着、包裹着他,令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为什么他要回来,为什么就连师弟也围着他转!
 李玠想,晋王如何不打紧,他也不关心。但如果他真的做出那种事情,师弟一定会与他决裂的。
 自己要怎么办……
 与此同时, 晋王府内。
 江行拿到委任书后就去寻了时鸣。此刻,他看着明黄的委任书,陷入了沉思。
 “国子监司业……陛下这是要贬我的官了。”
 江行语气调笑, 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时鸣斜了他一眼, 早有预料: “胡说。正六品国子监司业,这分明是升官。”
 江行“哎”了一声, 心里门清: “明升暗贬, 其实这也是你计算好的吧。”
 江行只是无心权术,能考状元的人, 到底不傻。是好是坏,是升是贬, 这点事情自然看得出来。
 明面上,他从从六品侍御史升了正六品司业,看起来升了,其实降了。
 御史台毕竟是核心部门, 是权力中心,往后可升任宰执,大有作为;而国子监就稍远一些, 虽然清闲,也能落个门生满天下的美名,但手上的权力就稍小一些,发展前景也不如御史台。
 客观来说,二者都不错。江行没什么大追求,就是真的贬了,他也能笑嘻嘻做下去。
 打工而已, 他不是很挑。
 时鸣隐在折扇后,只露出一双看似无辜的眼, 狡辩道: “我如何得知陛下的心思呢。哥哥这话,可是太高看阿鸣了。”
 江行哼笑了一声,不打算戳穿。
 要说阿鸣没算到这一环,江行才不信。到底那也是承元帝的手足,百姓不知,朝中却有知情人,私下里,承元帝残害手足一项是逃不了的。
 而江行这个行为,不就是逼着承元帝处置手足?
 让帝王背上骂名,被贬是应该的。但明面上,江行在五石散一案中确实立了功,承元帝不好真的大张旗鼓贬他的官。
 于是明升暗贬,让他远离权力中心,是警告也是敲打。
 这些江行都能想明白,时鸣让他去做之前,肯定早已想到了。
 江行肯定不会认为阿鸣希望他贬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阿鸣和陛下的谋算,存在重叠。
 陛下是敲打他,想磨一磨他的心性;而阿鸣就纯粹多了——这只小狐狸根本就不想让江行接近权力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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