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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炮灰恃强行凶(祝如意)


柳闲见不得他这副装乖模样,他弯下腰,手往上一用力, 圆润的指甲就用嵌进谢玉折的脸颊里,逼得他在离他不到三寸的地方抬起头来,面对面眼对眼地看着他。
他死死地盯着谢玉折发颤的瞳孔,左手信手从瓷碗边割下一片白瓷,将锋利的瓷片抵在他的脖颈,那地方脆弱得再深一毫就能见血。
他嘴角卷着温和的笑意,拖长声音说:“不知是因为他长久不见我,还是因为我对你太过好, 你们竟都忘了,即使如今,我也是人间第一的剑修。”
“这些手段,瞒不过我。”
温热的呼吸缓慢地洒在谢玉折脸上,冷香将他包裹,属于仙的威压让他只能勉强地保持坐姿,可身体虽然很痛苦, 心里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天不生回来之后他一直提心吊胆,想要尽力藏起一切可能被发现的蛛丝马脚, 明明已经在家门口站了半个时辰,却仍迟迟不愿推开门, 现在真的被柳闲发现,他反倒不用再藏了。
他艰难地仰着头, 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师尊,对不起。”
柳闲睨了他一眼,面色更冷,手上力道却松了些,把他从断气的边缘拉了回来,冷笑着看谢玉折的胸膛急促起伏,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看着柳闲近在咫尺的手背上青筋挑起,看着他不戴眼绸而危险半眯的双眼,除开自责的同时,谢玉折的心里甚至有些古怪的欣喜——
难道我也有了,搅动这个人喜怒的能力吗?
他强咽下了咳嗽的冲动,双眸因此变得湿漉漉的,像在大雨中淋了个湿透,那副模样我见犹怜,为他的说辞添了不少可信度:
“回来一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和你解释,最终决定还是瞒着你。我欺瞒了你,你现在一定对我很失望,对不起,但小玉没有……”
柳闲却并不为他的废话动容,也摸清了这人对他惯用的伎俩就是扮可怜。他不耐地打断了他:“你见他做什么?”
谢玉折缓慢却用力地往前倾,肌肤被抵着的瓷片割破流血,他的话听着情真意切:“柳闲,我的确去天不生见了顾宗主,但……你不要多想。”
他的血顺着瓷片流下,直到沾上柳闲苍白的指尖时,瓷片才被收了回去。
谢玉折连顾长明的名字都不愿意叫,可这样的敬称进柳闲的耳朵里却变了味。
“这里受的伤再深一点,阎王都救不回你。”他似乎很关切似的,可却伸出了大拇指,按上谢玉折的伤口,听他因为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上的力道半点没收,不为所动道:“他给了你什么东西,难道我给不了?秘籍?法宝?还是说……”
他的表情变得极其怪异,紧拧着眉说:“你敬爱他那种师尊?”
“不是!”差点因为混乱失去语言能力的谢玉折迅速开口,打断了柳闲就要继续下去的发散思维,他的眉头低落地蹙着,又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急躁,低落道:“我怎么会。”
“你是世间上上好,没人能比得上。”谢玉折敛了眉:“是我不好,让你失望了。”
而后又想到什么似的,他突然又强忍着疼痛抬起头,注视着柳闲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随着激动的话语而闪烁,他问柳闲:“师尊,在你心里,我是一个重要的人吗?”
骤然听到他无厘头的提问,柳闲的面色没有半分改变,他漠然地握着手中的瓷片,显然是不会回应了。
见此,谢玉折的神色并没有黯淡,相反,他微笑了笑,摇摇头,又说了一句毫无缘由的话:“可是柳闲,比起让你失望,我更舍不得看你难过。”
围绕在柳闲身边的空气都静止了,他下一句带刺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此时他庆幸自己双目沉滞,如此谢玉折便看不清他空茫茫的神色。
他在说什么?奇怪。
活了千年,经历无数,他总是喜欢用经验来解决问题。有人想寻仇就把他打趴;有人想追随就让他害怕;小孩要哭就揉揉他,弯下腰对他说几句好话。
可有时他却又发现,自己积攒的经验有时竟会在谢玉折面前失效。譬如,此时他该做的是立即拂袖而去,或者戳他一剑而后拂袖而去。另找一个同谋者,杨徵舟也好,别人也好,只要能帮他拿到菩萨针,就都一样。
他的理智是这样说的。
可他现在居然还立在这里,想要从这个人的嘴里,听到能让他既往不咎的解释。
而这个人,从前说怕他死,现在又说他是大好人,不想他难过。糖衣炮弹果真有些威力,竟连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世界上多的是人敬仰他、厌恶他、欲他降世、想他早死,可多数人都把他当上仙,不知道他也是柳闲。
而少数知道他是柳闲的人,也知道他的真实脾性,从不会这样形容他。
他说:“花言巧语,避重就轻。”
柳闲有些想笑,因为他看不懂谢玉折,他不明白,这个人究竟在筹划什么,而且原来谢玉折也会撒谎,他已经不能再用表象揣测这个人了。
猜忌多疑,或许常年独居高处的人都有这样的缺点,柳闲也免不了。无论眼前这个人话说得有多诚挚,没到他真的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的那一天,他是不会信,也不敢信的。
谢玉折这三个字无疑是他漫长人生中最特别的三个字。
由他亲口取得,由他亲手爱护,又由他时刻戒备。
在他惋惜发愣的那一秒,谢玉折大胆伸出手,轻抚上了他眉心那道艳丽的红痕。自从柳闲在自己面前不戴眼绸后,每每他看向他的第一眼,总是看到它。
这道红印邪气重得像是被泡在血水里,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国师是没有的。它的存在衬得柳闲无光的眼睛更加暗淡,只要他每多看一眼,心脏就多插进一根锋利的竹签。
本是绝色,本该风流。
或许是唯一的顾虑已经被人发现,此时谢玉折格外胆大和主动,兀自取过柳闲手中的瓷片,割破自己的手掌,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上鲜血汩汩向外冒:
“这是在边关时同营的兄长们教给我的,他们歃血为盟,点血连心,死誓约成,发誓自己一定会比另一个人先战死沙场,绝不后退,绝不叛逃。”
他伸出二指抚上自己的伤口,又牵起柳闲的手,将留在指间的血,点在他的冰凉的手心,画了一个简单却又看着很神圣的符号。
他无比虔诚地说:“柳闲,我发誓我会战死在你之前,绝不后退,绝不叛逃。”
掌心竟然真的传来灼烧的感觉,柳闲盯着手心的鲜血,却看不出那上面有任何咒法,看着只是个军中将士自创的符号罢了,他愣了片刻。
“哦,点血连心,话说得好听。”他指了指谢玉折手上沾血的瓷片,挑眉问:“连心连心,所以这个誓约想要起效,还需要我的血了?”
谢玉折合上柳闲的手掌,摇摇头道:“这是我对你的誓言,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柳闲垂着眸,无悲无喜地对上他的眼神,却也没有反抗他的动作,任由自己掌心握着一滴别人的血。
谢玉折手上的血滴他的脚边,绽开一朵再一朵梅花。他眸色恳切,说的话却毫无回环余地:“但我必须去找顾宗主。”
柳闲的语调微微上扬,他复述道:“必须?”
谢玉折平静又固执地看着他。
早发现谢玉折是个把嘴撬开都不会发出半点别的声音的倔驴,想到他目前的价值和微弱的威胁,柳闲决定暂时放下这件事,他拍开谢玉折的手,笑道:“算了。”
他不明白,听谢玉折郑重的语气,就好像在计划什么能让上修界抖三抖的大事似的。以一个筑基期修士的能力?少开玩笑了。
他只道马上他想做的事都能做到,千年尘埃终将落定,懒得再和他多言。
于是柳闲说:“如果以后还想着要回来,就把自己处理得干净点,我嫌晦气。我不高兴了,也不会让你舒心到哪儿去。”
谢玉折的睫毛扇了扇,他咬着唇,低软着声音问:“那您能……暂时原谅我吗?我不会让您不高兴的。”
柳闲无所谓地哼了一声,道:“你想去哪,我管不着。”
谢玉折的双眸亮得发烫,他点头说:“我一定会为您拿到菩萨针的。”
他这是默许已经我去天不生了。他藏起心中一闪而过的刺痛,他原以为,被柳闲发现的那天,他的反应会更大一些,会更生气一些,没想到只有这样寥寥几句话。
他发现自己好别扭,一边希望师尊永远只快乐,一边又因为师尊就这样坦然接受他的背叛而悲哀。
他不自然地笑问:“师尊,那我们明日还要早起去找剑吗?”
“当然要去。”柳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朝谢玉折的脑袋顶上一拍,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怒道:“不然你一个筑基小修,拿什么和别人元婴期打?拿那把我轻轻一碰就能碎掉的花瓶剑?”
谢玉折连连点头。而后他又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十二岁时和国师见了最后一次面,之后便一直生活在军营,十五岁时虽然还没到真正上战场的年纪,却因为提出了一个成功制敌的点子,凯旋后皇帝夸他“少年英才,日后定大有作为”,赏了他许多财宝和一柄镶玉宝剑。那时他回国师府报喜,推开门却已是一片荒芜,他们说,国师已经消失很久了。
可倘若柳闲当属不在上京,又怎么会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难道那时候他在我身边吗?谢玉折不得其解:我们分别那日,他还说要等我凯旋,可如果回京那时他看见了我,又为什么不和我再见一面?
于是他直接开口问了。
柳闲压根没理他,冷笑道:“你见顾长明,和我说了吗?没有。所以我也没必要和你多说。”
谢玉折哑口无言了。
而后柳闲随意地打了个呵欠,看着无所谓,脑袋却在沉思,他发现,他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和国师有关的经历总是格外邪门,毕竟他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绛尘的眼皮子底下跑去做国师,又是为什么去的。从春山寺到和雍国的路,实在太远了。
柳闲便坚定了“人全身上下只有灵海这一处不会骗人”的这个固有观点,若不是他今日看破了谢玉折的谎,说不定这人会一直瞒着他直到事发之日。先前那些话说不定只是早已准备好用来哄他放松警惕的甜言,他不该为其所动。
谢玉折没被他的冷嘲扫了兴致:“好,那我们明天见。”
他正要告退,手里突然多了一卷崭新特殊的布,上面还有草药香。他知道,这是柳闲自制来包扎伤口的纱布。
“脖颈是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不要把它暴露给别人,很危险。而且,”柳闲指着自己的脖颈和手掌给谢玉折示意,扯了扯嘴角,冷声道:“不要自残。”
说完这句话后,他低头张开右手,谢玉折立誓时滴在手心的血迹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这同营的兄长怎么老是教你奇怪的东西……”
久在军中,谢玉折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
但柳闲于他不是别人,这也是他第一次为人立誓,为一个死在他手中就如同死得其所的人立誓。
他紧攥着这卷纱布,单单是握着它,他就觉得自己的伤已经好了。它是良药,柳闲给的。
临走前,谢玉折回过身,拿起柳闲的手腕,让他的手掌紧紧贴着自己的脖颈,这动作就像是柳闲掐住了他的命脉似的:“师尊,我一定不会违背誓言,否则,就让我死在你的手下吧。”
柳闲随意勾起了半边唇角,兴致缺缺地看着他这番表忠心的无聊举动。而后他抽出手,施了个清洁咒除去他身上沾的点点血迹,回房时留下轻飘飘的一句:“乐意之至。”

第060章 出发
翌日清晨, 各有目的的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昨日之事,吃饭喝茶, 一如平常。只不过,两人都顶着一双大黑眼圈,也像约好了似的。
谢玉折几乎是瞬间就被柳闲眼下的乌青揪住了心脏, 他急声问:“师尊,你昨晚没休息好?”
柳闲斜挑着眸子,看着他反问:“你睡得好?”
“我……”谢玉折失了声。
昨夜他一闭上眼就是柳闲冷漠的模样,心像是在被一双大掌狠狠蹂.躏。柳闲心冷似铁,他无法坦白,他们之间的信任裂缝找不到方法弥补,他怎么睡得着?
他想去柳闲的房间,坐在他的床边陪着他, 想看到他放下防备、安然入睡的模样才安心,于是也就说干就干,下一刻他出现在了柳闲的门前。
可柳闲却给他的门下了禁制,骨白色的不周悬在门侧,静静闪着寒光,明显是不见外客的模样,就像从前他在客栈门口挂的那张“姓谢者入此房杀无赦”一样, 估计他一进屋,长剑就会见血了。
他不敢敲门惊扰柳闲, 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融化的雪水打湿全身, 全身都麻木到不能动弹,才拖着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明日还要去遗冢, 他必须保持有充沛的精力。
谢玉折诚实道:“我担心师尊,睡不着。”
柳闲揉了揉自己困顿的双眼,惊讶又赞同地点了点头:“好巧啊,我也在担心我自己。”
“昨晚我一直在担心,有心怀不轨的小狼在侧,该怎样才能不在睡着的时候就暴毙化尸。”
他琢磨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后来便也不想了。毕竟毒可解,伤可救,就算谢玉折真的有要杀他的心,他也还没有能做成的能力。
而现下想要他夺魁,第一步,就是给他找柄好剑。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拿根稻草也能当利剑。
更何况谢玉折现在的修为实在太低,就算拿着柄上古神剑,也就像拿了个小孩玩具,对他毫无威胁。
谢玉折一边把收拾好的行囊一五一十地放进腰上旧得泛白的芥子袋里,一边笃定道:“你多虑了,师尊。请相信我,以后我一定会向你坦白一切,只是现在还不行。”
“那怎么办?”柳闲很为难地看着他:“我从来都相信不了任何人。”
谢玉折沉默了,他不再接话,只一丝不苟地收拾着行李,而柳闲也觉得这个话题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于是无聊地看着他的动作。
看着看着他发现,谢玉折不像是去历练,更像是要去绝地求生。去趟秘境而已,他在装什么装这么多?护身法器?救命灵丹?他哪来的那么多好东西,他那好师尊顾宗主给的?去这些地方,难道不是带个人走带点干粮就行了吗?
他定睛一看,顿时抽了抽嘴角。
呃……他确信这和顾长明无关。
因为这放的都是各种味道的吃食,肉干果脯,其中他最喜欢的五香味瓜子,这人还多放了两袋。
谢玉折察觉到他的眼神,指着摆满了一大堆零食的桌子,语调轻快得仿佛带有邀功的意味:“我就准备了这一些,你还有想要的吗?我去拿来。如果家里没有,我就去外面买回来。”
桌子都放不下了,袋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原来这个只有我年龄零头的青年,是反过来把我当做贪吃的小孩子了吗?
柳闲干笑一声:“够了够了,我们又不是去度假……而且你怎么不带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后知后觉“家”这个字眼,心里难免有些恍惚,余光看着装饰朴素的小木屋,无声笑了。
这个家现在看着的确不错,也的确只是现在,也的确只是看着。
谢玉折点头:“我都带了。”
柳闲狐疑:“都带了?”
他拿过谢玉折打开展示的芥子袋翻了翻,越看脸越黑,谢玉折在芥子袋里装垃圾呢?
大壶大壶的水,大袋大袋的瓜子,好几十根糖葫芦,各种各样的衣服,甚至连他平常只是随手从布料上扯下来蒙眼睛的布,这人都给各种不同颜色不同长度的准备了好几块!
他问谢玉折:“原来你转行搞批发了?”
谢玉折眨眨眼,平静又疑惑地看着他。
这一大片金光闪闪又土气腾腾的玩意儿刺得柳闲眼睛疼,另一边的小角落反倒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里放的是一些属于过去的东西。
他第一次给谢玉折砍枝削成的剑。这柄小木剑已坑坑洼洼,又经过缝缝补补,显然主人已经用了很多次,很多年。
他第一次教谢玉折写字时的纸。这张纸上写了无数个谢玉折,是两种相似的字迹,只是一个如玉如竹,十分俊逸,另一个却要稚嫩很多,还没有自己的风格,只是在简单地模仿另一个。
他第一次送给谢玉折弹的七弦琴。多年之后,它的弦已经涩得完全变了调,上面的漆也斑驳得一块一块色泽不均,破旧的琴身好像一碰就碎,谢玉折小时候就是在这上面发出噪音的,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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