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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炮灰恃强行凶(祝如意)


谢玉折原本已经神志不清,可突然看到自己身旁多了一张床,床边围满了晶莹的小剑,从剑身的缝隙里还能看到一个已经闭上眼、好好地盖着被子、像在家里睡午觉的柳闲……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无意识的时候吃了毒蘑菇了。
或者柳闲刚刚悄悄吃了。
柳闲朝他身上用力丢了一个麻袋,没好气儿道:“看什么看呢。”
谢玉折强打着最后一丝精神气,诧异问:“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
“救人啊。”柳闲瞥了眼中了幻毒后的谢玉折,提醒道:“你现在还有心思问问题,昏过去之后去的可是真能要命的地方。我们本来就在无为天,现在就要沉入无为天里的梦境,梦中之梦,要是醒不过来,你这辈子都完了。相逢一场,我友好提醒你一句,要是不想变成痴呆,待会遇到了可疑的人,直接杀了就好。”
谢玉折疑惑又惊悚地看着他。
待会儿要去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若实在不会辨别梦里人的好坏,只要不是我,皆可杀之。”柳闲微勾起唇角,浅笑道:“不过你也杀不了我就是了。”
谢玉折眸光闪烁时,周正冷淡的眉眼就少了不少疏离。看他嘴唇翕动还想开口,柳闲业已嘱托完了,没时间等他,便一个剑柄下去把这人劈昏了。
主角不愧是主角,灵海被花妖蚕食,另两人都昏了好半天,做了好久美梦了,他却还有力气想闲事。
柳闲躺在床上,细致地朝四周探出剑意。再一次确定了周围设下的隔绝结界起效之后,他卸下了经脉里的护身屏障,缓慢而长久地吸入清甜诱人的烂漫迷香。
直到身体变软好似棉花,视野黑斑点点直到无物可见,他仍在后悔自己挖人坟的莽撞,暗骂自己真是欠了这几个祖宗的,还要主动中毒去救人,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确欠了人祖宗的。
真乐章,难道是你吗?
是你在怨当年事,恨我杀了你,让你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或者说在十八层地狱下受尽苦楚吗?
不应该啊,真伤脑筋。
地北东兰湖里有一种花名为烂漫,艳丽无方,却因为生在水之中无人能观赏,孤芳自赏太久,怨怼丛生。执念驱使他们幻化为妖,上岸以香惑人,只为让人沉入长满了烂漫花的幻境中。
而后有人入水摘花,提取花瓣精华制程烂漫迷香,辅之以法咒制成美梦,让人长睡不醒。
活了上千年,柳闲知道自己名不副实,慈悲善良正义都不是他所拥有的美好品质,那是上修界吹出来的柳上仙。作为一个合格的炮灰,任务还是杀主角的这种,他没什么美好品质,独独有一颗锤打了上千年的钢铁雄心。
他的意志极强,灵海达到了几乎没有外物能入侵的极端稳定。因此,迷香奈何不了他,救人的重任自然担在了他肩上。
等到再次有力气睁眼时,他已经沉入了烂漫花的梦乡中,四周果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三个小祖宗也各自去了自己的梦中之地,不见了踪影。
好在他早在解谢玉折的同心护身咒时,顺手给他装了个追踪咒,一路寻去,还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处气派的宅邸。
府门宽广,匾额上书“国师府”三字,龙筋铁骨,赫然显眼。府院由高墙围起,红墙绿瓦,方方正正;两只双目炯炯有神的石狮子立在大门两侧,威严到了不可侵犯的程度,而谢玉折竟就在里面。
他是梦见了这座府吗?这里就是和雍国国师的居所?
柳闲推开朱漆暗红的府门,进门则见游廊,灯笼一路高悬。廊外小溪淙淙,转角处陈设雅致,假山环抱其侧。
国师品味挺好。
他一路向里,飞燕画廊,主厅嵌着大颗大颗的夜明珠,明灯璀璨,借光可见,屋外空地上有一人在练剑。
谢玉折身姿挺拔,手执长剑,身上衣服已和入梦前已不同。他穿的并非黑色劲装,而是宽松的棉袍,像是为了在家中练剑特意穿上的衣服,这样穿能更好地伸展筋骨。
吸入烂漫香之人会忘了现世之景,只把美梦当真实,沉溺于温柔乡中,最后灵魂被食尽而死。只有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场镜花水月,杀了梦境中的妖邪,才有可能从梦里脱离。
谢玉折此时应该就错以为,自己还是活在国师庇荫下的小公子了。
他小时候无父无母,一直被养在国师府,和养父在一起,而后拜别国师去了高压的军营,回京后国师不见了,他又要应对蝇营狗苟和帝王施压,怕不是这十七年中最轻松的时光都在国师府了。
羁鸟恋旧林,谢玉折的美梦在这里,其实不难预料。
他会梦见什么呢?
柳闲起了好奇心,便立在远处回廊之下,颇有兴致地窥视着他。
谢玉折神色专注,有力迈步,长剑一挥,疾风破空劈断木桩,地上的石子也被踏得沙沙作响。
风起,额上汗珠滴落,他收起剑锋喘了喘气,喝了口身旁的武童递来的茶水,用布帕擦干了身上的汗水。武童劝他,说“小公子入夜天凉了该早些休息”,拿了一件披风就要为他披上,想让他回到自己的卧房。
谢玉折淡声推回了披风,往左看了一眼,就要继续挥剑。
武童心领神会,可他并未行动,反倒再度把披风递去,为难道:“三喜问过主人了,主人说他冷暖自知,叫咱们不用担心,吩咐照顾您就好。”
谢玉折皱着眉,终于开了口。他不赞同地说:“今夜风这么大,他向来怕冷,穿得那样薄,还坐在外边风口上,也叫冷暖自知?”
“这……”武童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非常地为难。
“小玉,我不冷。”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接了话。

第025章 杀父
瘦梅绿枝下布着一张石桌, 石凳上坐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方才说话的正是他。他的面容苍白如纸,修长的指节都能冒出青气来, 仿佛再走近些,就能闻到身上的药苦味。
他一头乌发仅用根梅枝随意盘起,柳闲隐在远方的阴影下, 看着那张被散落的黑发挡了些许的眉眼——
他想,这就是和雍国名动京城的国师大人了。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会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惊恐地盯着这人。
“天资既足,技巧也会,又何必急于一时功力?”国师白衣如雪,他一手支着头,一手轻点着盛放糖糕的血玉碟:“不如先坐下来休息片刻,小心着凉了。”
“好。”谢玉折听话地收了剑走去,和体弱无力只能散漫坐着的国师不同, 他坐得极其端正,双手接过国师递来的碗,似乎想将里面氤氲着热气的姜汤一饮而尽。
可喝第一口时,他又因为太着急呛到了嗓子里,轻咳了一声后便紧咬着牙,强行咽下了咳嗽的冲动,双目忍得通红带泪, 终是没有咳出来。
那碗姜汤随着他的动作洒了大半,终究全没入口, 谢玉折强忍着咳意,泪眼婆娑地看着国师, 喉咙发痒,歉疚得半晌说不出话。
国师身披雪白厚狐裘, 见此拢了拢手上的汤婆子,温声问:“你是觉得咳嗽声会吓到我,还是觉得会影响到你的美誉英姿?”
忍得太狠了,谢玉折失神了良久,眼角最终划出一行泪来。他终于轻咳了好几声,哑着嗓子道:“对不起,哥哥。是我太心急想把它喝完,没想到反而费了这碗汤。”
他接过国师递来的手帕擦掉了脸上汗与泪,垂着眸,低声问:“可今日是十五,从前每月此日您都在宫中,这次怎么回来了?”
许是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国师短促地“啊”了一声,看着天上圆月高悬:“陛下怜我,特批了我一天假,让我回家陪义子过过中秋,也算体恤谢将军。”
国师将谢玉折养大,二人的关系的确称得上是义父子。
屋角有寒鸦飞过,谢玉折闭了闭眼,眉心跳了跳,像是在挣扎什么,他道:“陛下大恩,玉折没齿难忘。”
国师身怀不治之苦,如画的眉目间总拢着一层灰,此时映着月亮幽幽的光,更显得深邃。他笑说:“好不容易能陪小玉过个中秋,怎么能荒废掉呢?”
他朝谢玉折伸出手:“把你的佩剑给我吧。总是看你舞剑,今日我也为你舞一支。”
呛得太狠了,谢玉折站起身时微晃了晃,他拔出佩剑,盯着云雾般单薄缥缈的国师,三指抵着冰冷的石桌,用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手提长剑走向国师,剑尖明暗显隐万千,他的每一步都很稳。
国师笑得轻松,舒展着苍白修长的指节,做好了接剑的势头。
而后草木随风动窸窣作响,剑光映着月色,“歘”的一声,携着如虹之势竟然直直穿过了国师的胸膛,腥红的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风声盖不住利刃破空刺入心脏的闷响,那抹白像终于有了重量似的,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后谢玉折又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带血的剑,他默然地盯着那具笑意未消的尸体,连风都停止了呼吸,只有殷红的雪顺着铁剑剑身,一滴一滴跌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了朵朵妖花。
国师的心口破出了一个洞,汩汩地往外流血,雪白的狐裘被血染成了深黑色。
而后长剑哐啷一声坠地响,谢玉折脱了力,双手死撑在石桌上,深深垂着头,脸在阴影中看不出半分神情,脊背却不住地颤抖!
看着谢玉折突如其来的灭亲之举,原本还想阻止他递剑的柳闲缓了脚步,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他悄然坐到先前国师坐着的石凳上,脚边的国师流了一身黑血,逐渐腐化发出滋滋的烤焦声。柳闲嫌恶地把这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踢开,朝濒临崩溃谢玉折递了一颗糖。
柳闲无所事事地捏起碟里糖糕,捻捻又放下,弯腰探头看了眼谢玉折的表情,见他双目泛红,试探性地眨了眨眼。
他见谢玉折双眸有片刻的茫然,那颗糖掉在地上,而后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怀抱,那双坚实的手臂用力禁锢着他,连呼吸都不畅,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之中!
他见他在抖,声音被棉柔的衣料封了个含糊不清,柳闲不解问:“谢玉折,你在害怕吗?”
谢玉折的声音从头上不真切地传来:“是。”
柳闲的声音清越好听:“你在怕什么?”
谢玉折不答。
鼻尖紧蹭着他身上的薄棉服,柳闲能清楚地感受到谢玉折身上精实肌肉的轮廓。只有几丝光能透过布料缝隙照入他的眼睛,被清冽的松香环绕,绕是大咧咧如柳闲,也一时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罢了,刚亲手杀了自己义父,崩溃点也正常,为了保证主角死前的心理健康,就让你抱吧抱吧。
他大发慈悲地允许谢玉折任性地搂着他,侧着耳朵,新奇地听着谢玉折怦然有力却紊乱无比的心跳声,他跟随着他心跳声眨眼,心道这一切真是新鲜极了。
居然有人刚杀了人就去找别人求安慰,而这个被找的对象竟然还是他,他还和被杀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还以为真善美的主角会想到别的方法破开梦境,没想到他直接一剑杀了自己义父,是果断还是无情?总之是让人刮目相看。
许久后谢玉折终于松开了紧箍着他的手,扶着他薄薄的双肩上下打量,紧张的神情渐渐缓了来,他红着眼眶,连声音都在打颤:
“柳闲,我刚刚很害怕,我怕真的是你死了。”
“怕我死?”柳闲皱着眉问。
竟然不是因为杀了国师而伤心,而是害怕我死?很少有人对我说这种话,他为什么会这样?
有人曾对他说“上仙慈悲”,说“请上仙开恩助我”,说“求上仙与之一战”,那些人希望他能拼劲全力抛头洒血,人之常情,柳闲能理解。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怕你死”,不由得匪夷所思。而这样的一句话,是那个代号为“国师”之人留给他的。
那片刻柳闲的灵海竟然有点空,他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谢玉折凌厉的下巴,漠然道:“如果你是把我当成国师了,请不要这样,既然我没有他的记忆,就不是他。”
谢玉折有些落寞,不忍地道了声“好”。
其实他只是从根源上不想让眼前这个人死去而已,不论他是谁,可柳闲不明白。他本想开口解释,却看到柳闲冰一样的眼神深处,愕然发现,这人似乎缺少了一些东西,一些能让他理解这些的东西。
“不废话了,先去把那两位找回来吧。”
谢玉折胡思乱想时,柳闲却毫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一切,拍了拍他紧绷着的后背示意出发,惬意地往前飘。
谢玉折跟上去,柳闲又好奇问他:“你是怎么清醒过来的?难道你根本没有忘记?”
主角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谢玉折却摇了摇头:“刚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的确以为这就是我的生活。”
他本以为一切都是真实的,过去他本就在日日国师府练武。他沉浸在能放松一切的美梦中,可当看到瘦梅下坐着那个人时,他立即就清醒了。
他敛眉道:“国师从来不看我习武。”
虽说他从小和他同住,可国师总是很忙,能见上一面已是极好,体弱到连走路都需代步的他,又怎会于风中树下观剑、甚至为他执剑一舞?
从看到他在树下的那一刻起,谢玉折就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依着他的意愿的旖旎春梦,他必须清醒过来,去找真正的柳闲。
所以他连国师递来的姜汤都没入口,借着咳嗽的理由全洒了,而后就动了剑。
“人家披的可是国师的皮。刚与故人重逢,就算他是假的,只是想为你舞剑而已,你就舍得穿了他的心,不多看几眼?”
谢玉折定定地看着他:“国师从不看我习武,更不可能为我舞剑。见可疑之人便杀之,这是你教我的道理。”
这句话的确是他说的,柳闲哑了口。原只是他颇恶劣的一句提醒,没想到谢玉折竟执行得如此好,真不知该说他听话还是心狠了。
能毫不犹豫地杀死前一秒还言笑晏晏的“义父”,他突然发现,主角似乎不只是书中描写的那类正道之光。
未来他想杀自己的时候,眼里也会有方才那团浓郁的黑吗?
片刻后他笑道:“的确。这花妖杀人十分讲理,不会杀不自愿去死的人。但在他们心中,你答应了他的请求,就是同意了他杀你,你把剑给他,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你了。”
谢玉折了然:“这是我的梦境,又该去何处找另外两位前辈呢?”
柳闲道:“烂漫迷境通常是梦境之主为自己打造的美梦。但想要使用花妖的力量,就要为他们献上鲜活的灵魂,供它们吸食。所以在附近吸入了迷香的我们,都被拉了进来。”
“所以在梦主为自己制造的梦境之中,我们都各自有着自己的美梦,目的是让里面的妖邪杀了我们?”
柳闲点头:“杀了妖邪会让你们的梦境破碎;而梦主是钥匙,只要杀了他,我们就能回去了。”
“这是由所有人的梦境拼凑起来的地方……”也不知道谢玉折听懂了几分,他抬眸时目光灼灼地问:“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你梦到了谁?”
“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希望我梦见谁?你?”盯着他澄澈的双眸,柳闲笑说:
“可惜了……我从来不做梦。”

可是,原来柳闲不会梦到别人吗?
谢玉折闷闷地发出“嗯”的鼻音,可回过神时余光又瞧见柳闲略诧异的眉头, 急忙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闲浅勾了勾唇:“哦。那走吧。”
谢玉折无声点头,垂眸跟在柳闲身后, 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失落。
踏出府后,柳闲站在石狮子旁回头,最后瞧了眼这座恢弘的国师府,这是他越狱后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座府,不过,只是个幻象。
若非上面悬着浓郁的妖气,一切都真得让人挑不出错,国师赏花, 少年舞剑,这里就不冷清了。
可梦破后,红砖砌的高墙就连同着其中一切,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乌有。每往前一步,眼前的光景都毫无规律地变化着,晃得人眼睛疼,正是在踏入其他人的梦境。
大约走了五十尺后, 周围环境才稳定了下来。
天色昏黑,黑云都快沉到地面, 空气中厚重的尘埃清晰可见,只能听到惊雷的哀鸣。
枯树被蹂.躏在地, 空气黏腻到好像有长长带刺的舌头在舔舐来者的身体,腥臭的水雾就要落在身上, 好在柳闲早已要剑意将二人围成一个球,将污物隔绝在外。
看着眼前的永夜之景,他惊异道:“这可不像是个美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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