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波及到太师身上……
他们头皮发憷,不敢深想下去。
雷神慌忙将手一抖,雷电堪堪往另外一边天柱上蹿去,夺目的火星渐出数丈高。
“诶呀,”哪吒一副惋惜的模样,“神君怎么手滑了。”
雷神干笑一声,开始重新聚雷。见哪吒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他只好将雷引得稍小一些,控制在不误伤哪吒但威力最大的程度上。
这是个精细活,他和电神在心里好好算计了一番,方才设计出一团正正合适的雷电。
岂料,雷电刚聚起,他二人又发现,太师殿下不知什么时候又往华盖星君那靠近了一些。
于是雷电再次熄灭。
哪吒袖着手,一副既茫然又无辜的样子:“本座站在此处,不会妨碍两位神君的正事罢?”
“不会不会。”雷神擦了一把凉汗,心想妨不妨碍您老人家心里没数吗?
“那就好。”哪吒笑了笑,泰然自若地又往敖丙跟前走了几步。
雷神与电神无奈地交换了个眼神。重新召起雷电,这次召了一条麻绳粗的细小雷电。这种雷电打在凡人身上都起不到惩戒作用,最多让凡人休克片刻,更别提打在天神身上了。
哪吒走到敖丙跟前,在他身旁坐下。敖丙在第一次时就知道他在护着自己,他已经帮了自己许多,他心中十分感激。敖丙低声道:“多谢殿下周全,只是殿下不必如此,小仙甘愿领罚。”
哪吒仿若没有听见。
水蛇般的雷电飘飘忽忽飞向敖丙。
哪吒突然俯身靠近,与敖丙脸对脸挨着。
他端详着敖丙白皙如玉般的面容,从英挺的剑眉到笔挺的鼻尖,再往下两片如蔷薇花瓣的红唇。
他靠的太近,带起温热的风喷在敖丙的脸上,有一股莲花清香,让敖丙呼吸一滞。
敖丙不习惯与人如此近距离接近,身子不由僵住。他看着哪吒,缓缓眨了一下墨蓝的眼眸,眼睫如蝶翼般轻盈擅动。
哪吒眼眸一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暗自汹涌。他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敖丙有一丝别扭,轻声道:“殿下?”
哪吒恍然回过神:“本座失态了。本座还是觉得星君甚是熟悉,好像认识了许久一般。”
接着唏嘘道:“星君果真好容貌,竟让本座晃了神。”说着,他伸出两指,轻轻夹起敖丙颊上一根墨蓝的发丝,发丝在他指尖随风飘走。
雷电再次悄无声息地熄灭。
两位神君面露疑惑。事情似乎跟他们想的有点不大一样。
哪吒和敖丙的距离太近了,任何雷电靠近敖丙,都会波及哪吒。
司电神女眉头一蹙,从掌心凝起一粒米大小的电光。憨厚的司雷天神见了,不由疑惑:“你这是?”
神女没有答话,米粒般的雷电朝着敖丙的脸上而去,被这种雷电击中,就像被蚂蚁轻轻叮了一口。
敖丙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哪吒,感觉到什么蛰了下脸颊,用小指挠了挠。
神女每召一次电,哪吒就挠一下脸,让神女差点以为自己弄错了,击到了太师的脸上。再三确认,目标的确是华盖星君时,她才放下心来。
直至惩戒结束,哪吒肃然道:“两位神君履行神职果真兢兢业业,是本座先前误会两位了,本座在此赔个不是。”
司雷天神更加迷茫,一粒米打发的惩戒,也叫兢兢业业?他正要询问,神女狠狠踩了他一脚,于是他闭口不言了。只听得神女道:“不敢当不敢当。”
天帝的玉旨要惩戒华盖星君三天。这三天里,哪吒寸步不离地待在天囚牢,在敖丙身边哈欠连天地欣赏雷神电神先竭尽全力惩罚穷奇,再转而用被蚂蚁叮的雷电搔一搔敖丙的脸。
十分穷凶极恶和有失偏颇,很合哪吒的心意。
三天后,天兵解了敖丙的巨锁,哪吒终于高抬贵脚,先一步离开天囚牢。司雷司电两位神君长出一口气,天囚牢瞬间像是凡间过年般欢天喜地起来,就差敲锣打鼓欢送太师了。不少机灵的凶物打心眼里希望华盖星君再也不要到天囚牢里来。
目送华盖星君走出天囚牢,司雷神君终于问出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太师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大明白?就这样放过华盖星君了?难道太师在酝酿厉害手段对付华盖星君?”
神女看着敖丙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司雷天神。再愚钝憨痴,此时也该明白太师哪里是来找茬的,分明是来给华盖星君护法的。
太师纡尊降贵为星君护法,能有什么意思?
她悠远深长地叹了口气:“对,特别厉害的手段。华盖星君真是倒了血霉,被太师殿下看上了。”
“啊?”司雷天神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天雷击穿了。
远处的云霄殿里,一面仙气缭绕的水镜前,挤着数个圆溜溜的脑袋。
一个两个声音都在焦灼地问:“去了吗?去了没有?”
太白捋了捋须,笑得分外老谋深算:“去了去了。”
水镜里倒映着天囚牢的画面。
第十章 (十)
天宫近期异常祥和,祥和地有些无趣。
终于,在突然响起的一阵紧锣密鼓之后,翊圣元帅家的儿媳妇怀了一百年的仙胎分娩了,生了个白嫩嫩的大胖小子。老元帅难以抑制弄璋之喜的喜悦,胖小子还没到百日,才将将十日,就迫不及待地将喜帖发遍了整个天宫,邀请所有仙僚们都去瞻仰瞻仰他家的小胖子,连天帝玉清宫案头上都摆了一封。
从天囚牢里回来,敖丙一直显得心事重重。善财还以为自家星君平白受了天宫的罪和气,郁结在心里,絮絮叨叨在他耳旁说一些上善若水常清常静等宽慰的话。
敖丙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欠哪吒的恩情。在天宫这么多年,他一向独善其身,与其他仙家很少来往,更没有交情,突然之间接连欠下哪吒两桩的恩义,像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
得想个办法把恩情给报了。
夜凉如水,星河灿烂,天宫的夜格外清寒孤寂。华盖府邸的门口连盏灯都没有,更显得清寒。善财把东海龙王送来的宝物全拿去贿赂仙娥天兵,只留了一颗碗口大的夜明珠照明,如今的华盖府除了几张桌椅与床等必备的家具,可以说是一贫如洗。敖丙想送些什么珍玩到天帅府聊表谢意,发现除了墙角的灰土,什么都拿不出来。
他向来不太在意身外之物,如今也觉出自己的府邸委实寒酸了些。
恰在此时,翊圣元帅的喜帖发到了他手上。他看了一眼,便叫善财打发了去。
翌日醒来,院子中央铺满了厚厚一层红色的喜帖,天上还有雪花般的喜帖不停飘进来。敖丙捡起来一看,全是翊圣元帅府送来的。
翊圣元帅是天帝座下八大元帅之一,绝断鬼门,左右吏兵的将士,行事也很符合将士的粗犷,敖丙若是不赴宴,大有将喜帖淹没华盖府的架势。
看起来是非得要他去参加喜宴不可。敖丙不由得头疼,生来第一次为自己的捉襟见肘感到无奈,只得拿起府里最后一颗夜明珠,踏上了赴宴之路。
他深居简出,天宫的仙僚不见得认识他,此行应该只是应个卯,凑个人头数,让翊圣元帅面子上有光就算达到目的。敖丙在心中分析一通,他不惯应付应酬之事,觉得应该差不多时就能回来。
翊圣元帅府在天宫众多府邸里算不得多显眼,它同它的主人一样,豪放而敦厚,由灰扑扑的石墩子砌成,没有多余的花哨装饰,如今因为喜得贵子,红绸挂了一条接一条,红彤彤的,甚是喜庆。
敖丙将夜明珠交给登礼的仙侍时,顺带看了眼那长长的礼单内容,都是些西天佛祖座前宝莲灯、蓬莱仙山万年一株的向阳花、极东仙岛女娲炼石所剩彩石一枚等等,无一不珍惜难得。敖丙心中的巨石不禁更沉重了些,这还只是和他仙衔差不多的同僚们送的,尚且如此珍惜,如果给太师殿下那样尊贵的人物,礼需要送成什么样才衬得上人家的身份?
正厅里人很多,几乎全部的仙家都到了,估计俱是被翊圣元帅的喜帖夺命连环催来的。登完礼,敖丙想着找个角落敬一杯酒,再默默找主人告辞,此事便算了了。
他刚踏入门内,一个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将士模样的人穿过人群笑嘻嘻地走向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天蓬,见过华盖星君。”
敖丙作揖回礼,手未来得及放下,天蓬已亲热地携起他的臂膀:“久闻华盖星君盛名,今日一见,风姿果然不同凡响,星君应该没有与友人同桌罢,不如随我一同入席。”
说着,不容敖丙拒绝,半拉半拽地将他拖到某一个空桌前。翊圣元帅在营帐中待的太久,办酒席办的亦很粗犷,很具军中风格,厅中摆着十数个硕大圆桌,每桌围坐约十人。敖丙打量其他桌席,仙家已落了座,桌上摆着果品酒水,众人闲谈着,只有自己的圆桌上摆着几个大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天蓬笑眯眯地把他摁在桌前。片刻后,主人翊圣元帅领着一众亲属走了出来,众仙家都站起身,彼此作揖行礼,而后再由翊圣元帅客气地抱拳请大家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