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坠纹丝不动。哪吒有些想笑,这个吊坠确实是海螺,被他用火系法术缩小后,当成吊坠挂在脖子上,敖丙念一通水系仙咒,怎可能解得开。
敖丙又念了几遍,发现行不通,有些急了:“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着急,哪吒更着急,生怕他不小心捏碎吊坠,忙安抚道:“别急,别急,本座这就变给你看。”
仙咒一诵,吊坠赫然恢复成拳头大小的浅色左旋海螺。
敖丙满意地笑了笑,双手捧着海螺,现宝似的递到哪吒跟前:“这个能吹响的,你吹吹看。”
“好好,本座吹。”哪吒小心地接过海螺,马上念咒恢复成吊坠大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衣襟里。
这种珍视之物,他怎可能随便放口边乱吹。
敖丙茫然地找了一圈海螺,没找着,急的甩起尾巴,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震动起来。
“诶呀……”怕他不经意间拆了自己的天帅府,哪吒只得伸手安抚他。
温暖干燥的手触到敖丙,敖丙安静下来,反抓住他,将下巴搁在他的手背上,歪着头,沉沉入睡了。
哪吒将他放好,拉上被褥轻轻盖在他身上,在客房陪着待了片刻,困意袭来,也想去睡,可手被敖丙紧紧抓着,抽也抽不出。他思忖了一会,和衣躺到敖丙身边,决定稍事歇息,他觉轻,想着近侧有人横竖睡不着,等敖丙睡熟后松开他的手,回自己的寝殿睡。
结果这一躺,竟不小心睡了过去,直睡了三天三夜。
天帅府的仙侍们都快要疯了。起初他们不知道太子爷歇在客房,以为客房只有华盖星君,便在走廊外正常地做着扫撒活计。每日昴日星君司晨啼晓之际,太子爷就会应声醒来,小仙娥如往常一样入寝殿收拾,结果发现太子爷的被褥纹丝不动,不像是回来过的样子。她也不甚在意,太子爷偶尔外出个三五天,不歇在府里再正常不过。
当她路过华盖星君的房前时,因听说星君举世无双的容貌,加上外面流言与自家太子爷的关系,心下涌起好奇,便透过窗棂缝隙悄悄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她直接啊了一声。房间内薄如蝉翼的丝袍遮不住两条又细又白的长腿,格外夺人眼球,长腿横架在一个红衣仙君身上。
红色的衣服,仙娥再熟悉不过,那分明是自家太子爷啊!
她慌忙捂紧嘴,屋内景色让她脸红心跳,继而想起自己出声,脸色又刷的惨白,这声惊呼铁定会惊醒太子爷,待他醒了,她必然要入内请罪的。
可是左等右等,房间里没有丝毫的声音,她实在忍不住,红着脸又往里瞧了一眼。
就见床上的两个人稍稍变换了个睡姿,华盖星君的两只修长白皙的胳膊架到了太子爷的脖颈上,自家太子爷的手,松松搭在华盖星君的腰间。四条长腿此上彼下的交’缠在一处,两人呼吸深邃绵长,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
仙娥见鬼一样踉踉跄跄地跑远了。
不多时,一群仙侍们带着惊悚的表情悄然出现在窗棂下。
第十二章 (十二)
啪!
绘着青花瓷的玉盏重重摔在地上,碎的七零八落。一双眼睛滴溜溜地顺势往雕花窗户里看去——
窗户里,罗帐轻飘的大床上,红衣仙君似是有所震动。
立即,窗户外面,一堆人影呼啦啦作鸟兽散。
恍若隔世的睡眠,很长时间里,哪吒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仿佛回到了三千年前,那段最艰难却最心安的日子。他睁着空洞的眼,怔怔地,目光始终无法聚焦,实在想不起有多久没有睡得这样踏实过。忽而间,眼角洇出一丝湿润,他慌且乱地用手背揩去,心里暗暗唾弃自己没出息,不过是睡了个好觉。
睡得太久,浑身软绵绵的,脑袋里也是一团浆糊,完全无法思考。哪吒懒怠地用手肘支起身子,方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
他低下头去,先看见一双白璧无瑕的胳膊,柔弱无骨地环在自己胸前,顺着胳膊,便发现一张埋在墨兰发丝中清莹秀澈的脸,再往下,两条腿袅袅婷婷地搭在自己腿上。未免太亲密了,哪吒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迟钝地在脑海里搜索记忆,终于想起,自己在客房陪着醉酒的华盖星君时,一不小心在他身旁睡着了。
意识到这点,哪吒脑袋嗡地炸开,瞬间清醒过来。
清雅绝尘的华盖星君衣不蔽’体,在自己身侧酣然入睡。好罢,是自己疏忽了,一不留神睡在了星君身边。不管谁睡在谁身侧,现下两人衣衫不整地同睡一榻已成事实。房间大门是敞开的,门槛边洒落着玉盏碎屑,怕是早被人看见,而且还吓得摔碎了玉盏。不说外人,就是他自己看见两人这副模样——被褥凌’乱,衣衫不整,黏黏’糊糊的睡姿,都觉得叫人不浮想联翩都难。
气氛过于微妙和尴尬。哪吒头疼起来。
怎么办?若是星君醒来,该以何缘由解释?
要不,不管了?脚底抹油,溜为上策?
打定主意后,他轻手轻脚地将敖丙的手臂挪出去,正准备去搬他的腿时,敏锐地察觉出敖丙的眼睫在轻轻颤动。
他吓得僵了一下,而后眼一闭,默默地重新躺了回去。
果然,片刻后,身边窸窸窣窣地动起来。
动作极轻缓,像是怕惊醒他。
哪吒暗暗睁开半只眼,用余光瞥见敖丙,正在用一种猫的姿势,四肢并用,缓慢而灵巧地往床边蠕动。然而还是不小心碰到他的腿,敖丙立即停下动作,转头过来打量有没有惊醒他。哪吒急忙闭上眼,呼吸更加深沉起来。待到敖丙重新开始蠕动,他才再次睁开眼。
一想到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处在尴尬的境地,哪吒有些想笑。
敖丙屏着气从床内侧爬到床外,落到地上后背过身去,开始张皇失措地整理衣袍,一切妥当,又恢复成那个才高气清的华盖星君,垂着手,默默站在床尾,目光沉重地注视着床上的哪吒。
哪吒装睡装的极辛苦,不明白为何敖丙还不趁机偷偷溜走。又过了许久,敖丙依然一动不动,哪吒方意识到他也许是在等自己醒来。
于是他翻转身体,徐徐睁开惺忪的眼,一切都演得恰到好处,还不忘打个哈欠,似是刚醒的模样,一脸讶异地看向对面敖丙道:“星君,你醒了。”
他缓缓坐起身,支起一条长腿,一手搁在膝盖上,也不去整理自己的衣襟,半’敞的长袍下,精’瘦的腹部线’条若隐若现,一粒吊坠悬在胸前。
一生从未遇见过这种场面,敖丙的视线简直不知该往何处安放,脸色突然转红,继而又转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多谢殿下替小仙解围,又收留小仙。”
“没什么,”哪吒大手一挥道,“本座分内之事,星君没事便好。”
敖丙站着不动,目光在哪吒脸上流转。哪吒不自在地干咳一声:“星君还有事么?”
敖丙眼神闪躲,拱拱手道:“小仙不胜酒力,自翊圣元帅府出来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小仙醉后失态,若是唐突殿下,望殿下恕罪。”
原来是为了赔罪。哪吒摆摆手:“无妨无妨。”
“那小仙不打扰殿下休息,先告辞了。”敖丙躬身告退,快步走出房间,看见门口玉盏碎片,脚步顿了一下,而后逃也似的飞速离开天帅府。
哪吒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仙侍出现在身侧,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殿下,人已走远了。”
哪吒回过神来,大概是睡足了,心情很不错,不太介意仙侍的冒犯:“本座睡了多久?”
“三日三夜。”仙侍道。
哪吒倒吸一口气。
敖丙回自己府邸的路上,发现很多仙君都在两三个成堆窃窃私语,待自己靠近,他们便或垂首沉思或仰颈望天,状若无事,甚是古怪。又行了一段路,迎面与昴日星君撞上。
昴日星君有一张红脸,是天宫出了名的热心肠和大嗓门,与敖丙互相行了个礼后,忽然拉住他道:“星君,你没有受欺负罢?”
敖丙与他不熟,不过不妨碍他关心自己,他不解道:“受什么欺负?”
“星君不用屈服于太师淫’威,”卯日脸涨得更红,“在天界,还由不得太师胡作非为!”
敖丙疑惑:“殿下怎么了?”
卯日担忧地皱了皱脸皮:“星君万万不要放弃自己,我等小仙虽无甚大能耐,但皆是星君后盾,定不会任由星君被太师侮’辱。”
谁侮’辱谁?敖丙彻底迷惘了,想请昴日星君解释得清楚,但卯日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眼神很坚定,匆匆地走了,只远远留下一句:
“星君切莫放弃自己!”
回到华盖星君府,善财已候在门口,遥遥望见他,迎到他面前,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他。
敖丙实在好奇:“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星君,”善财道,“混蛋太子没对你做什么罢?”
“殿下能对我做什么?”敖丙忍不住反问,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事就好,”善财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他们所说都是假的,星君道行深不可测,太师虽法力无边,但依我看,他不见得是星君的对手。星君就是人太好了,才任由得别人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