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太师殿下何时如此落魄过,敖丙心中莫名一紧,顾不得礼仪规矩,箭步冲上前,攥住哪吒的手,目光殷切:“疼么?小仙这就为殿下疗伤。”
他神色中的关心真心实意,哪吒终于觉得好受一些,实在不想再在这个乱糟糟的房中呆下去,便道:“在这疗伤,若是被旁人知道本座被善财伤了,本座想瞒也瞒不住。”
敖丙怔了一下,意识到他的意思是不再追究善财,松了口气,可看见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心上又像被针刺一般瑟缩了一下。他冲善财凛然道:“你把这里清理干净,自去面壁思过十日!抄写清静经一百遍!”
善财垂着头道:“是!”
敖丙不再理他,转头看着哪吒道:“不知殿下可有合适的地方以供疗伤?”
哪吒在他耳旁悄声说了一个地方。敖丙点点头,望着哪吒迟疑了一会,轻声道:“殿下身上有伤,小仙得罪了。”
说着打横抱起他。这回真真切切让敖丙抱进怀里了。已经到了这一步,总不能自己将伤口愈合,活蹦乱跳地下地,只好装到底。
他把头搁在敖丙肩上,这时候想起一直盘算的正事,柔声问道:“星君,你看本座今日美么?”
善财正在不远处收拾他造成的烂摊子,听见这句话,没忍住嘴角抽了一下。美?傻子才会觉得你这个鬼样子美!
却发现敖丙脚下一顿,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怀里的人,许久未出声。善财蓦然看见自家星君脖颈连着耳根处红成一片。
他还未反应出星君怎么了,突然听见星君道:“殿下甚美。”
语气满满的情真意切与羞涩,善财简直惊呆了。
哪吒喜形于色,心道杨婵果真比杨戬地道。
第二十章 (二十)
凡界陈塘关靠近九龙湾的山头,哪吒指引着敖丙来到自己的私宅中。
当初就知道,宅子除了他与夫人绝不会有亲友客人光临,所以整所宅子全是按照夫人的喜好布置的,没有任何章法。夫人在遇到他之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妖,眼光除了在挑选相公之外,可以说非常的不济事。每次带着夫人逛集市,总能被集市上一些做工粗糙但色彩繁多的工艺品吸引。吸引也就罢了,还要软磨硬泡买回来。夫人选家具装饰,一不看质二不看钱,只认准颜色,谁颜色多就选谁。于是宅子南角落摆着涂大红大绿的孔雀瓷器;西角落墙上挂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尾巴的青面獠牙如来佛祖的风筝;北面是一盆招财树,树叶被颜料涂成从淡粉到漆黑的十几种颜色;东面幸好是大门,可连大门也惨遭毒手,挂了一帘用五彩珍珠串成的珠帘,在阳光下反射着各种光辉,比整栋私宅的颜色加起来都多。曾经,哪吒不只一次被红绿相间的孔雀瓷器雷到,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被狰狞的风筝吓得魂不附体,再被多彩招财树叶一刺激,配上门帘摇曳的光辉,他的脑仁疼得几乎要爆炸。但看着夫人满足地欣赏自己亲手布置的小家,他一丝不满都不敢表达出来。后来他才知道,那些商家卖给夫人的东西,俱是压箱底无人问津的孤品,只要冤大头的夫人一出门,瞅准机会纷纷摆出来。
只是在选择婚床上,哪吒生怕夫人给他弄来一座五彩缤纷的四不像,让两人躺在上面活像两条咸鱼被摆在雕花的艳色瓷盘里。所以坚持了自己的底线,选了一张精打细琢的楠木拔步床,十分贵重,床前一道长出床沿三四尺的浅廊,摆着一些小型案几,案几上常年燃一柱清冽安神的冷香。整所宅子里,唯一正常的便是他选的婚床了。
天火过后,他想重新搜集那些稀奇古怪的装饰,却发现孤品之所以是孤品,全天下再没有第二件。只有拔步床,只要肯花钱,处处都能买。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那么喜欢没有品味的鲜艳东西。
此时,寝殿燃着一柱蕙兰熏香,与敖丙身上的香味相似,只是更浓烈一些。熏香是哪吒上天入地挑了上百种,才终于找到与敖丙身上的味道有丁点相似的香。
从踏进这所院子开始,哪吒便在观察敖丙。见敖丙漠然地走进最深处的寝殿,没有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他一点都不觉得此处熟悉,哪吒有一些失望。
敖丙横抱着他,走入正房中。
房内有一汪泉眼,水汽氤氲。最初时,选择在此处造这座宅子,为的就是这眼泉水。只因夫人说沐浴方便。后来的许多年,哪吒总认为不是沐浴方便,而是行周公之礼方便。每思及此,哪吒便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夸一句还是夫人会未雨绸缪。只是如今他再也不能当面问一下是否真是他认为的那样。
望见泉眼,敖丙平稳的步伐顿了一下。水从隐蔽的墙角里流出来,再从特定的沟渠里流向屋外,水路藏的很好,寝房中只能看见丈宽的水池,和水池里因暗流晃动的波澜。
哪吒挑了挑眉,带着些许炫耀意味:“星君,此水冬暖夏凉,比之天池的死水,才是真正的鲜活,你要不要下去游一游?”
敖丙确实是想的,不过还有正事,他收回视线:“为殿下疗伤要紧。”
把人轻放到床上,敖丙盘腿坐到他身后,开始运功为他疗伤。
哪吒知道自己这伤,要是再晚一阵,估计就愈合了,哪用得着敖丙费心。他原本就正在发愁怎么带敖丙回两人曾经的家中,正好善财惹这么一出事,他也就顺势而为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敖丙却一心要疗伤,都不肯多花点心思来欣赏欣赏两人的小家,哪吒着实郁闷。
他一郁闷,精神也提不起来,脑袋耷拉在脖子上。既然敖丙要尽心尽力治伤,就让他圆了这个念想,任由他灵力入体内。本以为他的身体根本不需要敖丙的那丁点灵力,两人水火相克,灵力不合,横竖都是如入远古荒泽无影无踪。
孰料敖丙的灵力丝丝绵绵,如幽风拂柳,一到他体内,哪吒立时觉得如身陷梦中,无比清凉惬意,灵力没有丝毫磨合便在体内游走流动。只一个小周天,皮外伤顷刻间愈合。可哪吒的身体还舍不得放开那股清凉离开,想要源源不断地攫取。
身后之人也仍未放开,依然让灵力滔滔不竭的涌进他体内。明明是水火不容,可到了哪吒体内,水与火的两份灵力先是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着触碰,继而彼此融合,火炙烤着水,水搅动着火,水乳交融般合成一股奇异的灵力,灵力继续运转,在体内流窜,最终全部转为火力。
太神奇了,哪吒通体舒畅,灵力前所未有的充裕,禁不住长长得舒了口气。如此舒适,没有理由叫停。又过一炷香,哪吒发现自己的身体愈来愈烫,身体极深处涌起一丝酥麻的知觉,本就属火,如今更像烈火遇飓风,几乎要将身体点燃。他睁开眼。
到此时,哪吒终于发现了一桩十分不妙的事。
当初寻夫人无望之际,他便用灵力封了自身的情’欲。他身处高位多年,天宫也曾有过一些心怀鬼胎想一步登天的仙子们试图引’诱他,想与他结为仙侣。以前他好耐性的与人解释过自己已婚配,而且一颗心不大,既被人占据,断无旁的位置再容纳别人。可是无人相信,仍不死心地来勾搭他。他被缠的心烦,索性一指灵力封了情’欲,彻底绝了仙子们的念想。那道灵力如天堑如鸿沟,彻底将他与所有人的情思隔绝开。这些年来,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任何人都不能解开。可是今日,敖丙的灵力钻进体内,他引以为傲的天堑鸿沟竟在短短瞬息间分崩离析。
他,通天太师,压抑了三千年的情’欲,今儿个,仅仅因为敖丙疗伤的灵力,就被激了出来。
浅近些说,太师殿下发’情了。
过于出乎意料了,哪吒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在凡间时,夫人曾告诉他,周公之礼若是行的好,亦能修炼。而且他与夫人修炼得极融洽,功力确实增进不少。天宫中也有床笫之间的修炼方式,名为双修。星君的灵力既能与自己的灵力如此和谐,不知双修起来,又是哪一番情形。
他这边胡思乱想,待到身后之人猛喘, 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匆忙切断灵力来源。
敖丙耗费许多灵力,面上已布了一层薄汗,唇色苍白。哪吒又惊又愧:“本座乃混元珠转世,吸天地万物灵气,你是不是傻,不怕被我吸干吗?”
“不会,”敖丙笑道,“我灵力甚足。”
他的笑像一朵带朝露的花骨朵,在哪吒的心头搔动。笑靥让情’动的身体更加濒临点燃的状态,他望进敖丙的墨色的眸子里,只分了一下神,一句话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星君愿与本座双修么?”
一出口,哪吒恨不得想立刻扇死自己。
他心中的鱼水之欢,必是情投意合的两人才行的,浅薄的肉欲他委实看不大上,更不想让敖丙认为自己是那种浪荡天神。可这话出来,不就恰恰表明了自己浪’荡么?
他很懊悔,色心一上头,说话行事都失了方寸,形象毁矣。懊悔之外,他目光灼灼,盯着敖丙,隐隐夹杂着期待,期待着他会作何反应。
敖丙惊愕良久,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来解释一下刚刚是自己听错,可等了许久,哪吒眼神幽深,牢牢锁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