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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蟾宫(花朝六九)


他本来还觉得姜应挺好的,怎么也是个跟他抢大师兄的主!从现在起他就讨厌姜应了!
“不过二师兄最后拉了大师兄的手哎,”雪烟托着腮,一脸兴趣盎然的模样,“大师兄跟闹脾气一样。”
“哥哥‘哼’了一声,”沈千水探出个圆滚滚的脑袋,补充道,“我要是没看错的话。”
危楼烦得不行,道:“沈扶玉分明是烦他,怎么就闹脾气了?”
凤凰赞同危楼:“就是。”
“夜深人静,月下私会,嗨呀——”
这话说得实在不正经,危楼等人齐齐看过去,只见消失许久的红线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此时正同他们一样,扒着屋檐偷窥这边。
危楼简直要烦死红线了,他骂道:“你不会说话就滚。”这个红线每次一出现就没好事,烦死人了。
“竹马之谊,至交之情,破镜重圆,嘿嘿!”红线对危楼的话置若罔闻,兀自拿着他的毛笔和书在上面写写画画。
这都什么跟什么!危楼气得要死,语气愈发不好:“你又来干什么?”
“本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红线道,“南鸳他俩要来,本将就跟着来咯。”
“没想到能看见这一幕,哎呀,沈仙君魅力不减嘛,”红线美滋滋道,“本将看你挺危险的,不若本将留下来帮你?你把沈仙君分我一晚。”
“滚!”
“啧,”红线一撇头,“本将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下一刻,红线身边便围满了人。
“红线魔将,”雪烟真诚道,“您慢慢说。”
红线勾了勾唇,挑衅般地看了眼危楼,心满意足地坐到了屋檐上,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就是很普通的打情骂俏嘛。”
“姜阁主给小剑仙说明日带他出去玩,小剑仙一直在问姜阁主‘你说不说’之类的,姜阁主最后说了小剑仙小时候的事,小剑仙害羞,跑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危楼的脸色已然难看至极。
“怎么这么热?”红线说完,总觉得身周实在热得不行,他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歪头去寻找热度来源。
只见凤凰头顶的火焰烧得极旺,简直要在夜间升起第二轮太阳。
红线:“……你也生气了?”
“孤才不跟姜应一般见识。”凤凰的语句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红线十分满意他们的反应,连带着脑子都转地快了些,他灵光一闪,忙道:“对啦,本将之前还听说,沈仙君有个十分喜欢的穿黑衣服的人呢!”
“看这个情况,应该就是姜阁主了。”
凤凰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姜应和沈扶玉有过道侣关系,嗤笑一声:“你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一点也不可靠。沈扶玉当时是因为被那些追求者花样百出的示爱烦得不行,才和姜应传出那种流言的!”
就姜应那种巧言令色的人,也配得上他弟弟?!
危楼原本憋在胸口的气终于缓了些,他道:“就是,本相看你才是写话本写疯了。”
“哎你俩,”红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个黑衣人是沈仙君六岁那年出现的,那你们说,沈仙君六岁那年的黑衣人还有谁?”
“依本将看,沈仙君满村被屠时才六岁,肯定怕死了,按妖主殿下所言,姜阁主又十分疼惜沈仙君,肯定没少安抚沈仙君。这一来一往的,情愫渐生,日久生情,多么合理的事情!”
红线说话间情绪饱满,吐字清晰,神采飞扬,除却危楼和凤凰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雪烟等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温沨予悄声道:“但是……师兄也不见得就喜欢二师兄嘛。师兄说过了,同门弟子中最喜欢我。”
“你脸大,”池程余毫不客气地开口骂道,“你哪里值得师兄喜欢啦?还“最喜欢”,恬不知耻,师兄最喜欢的分明是我!”
“本将之前见你们你们还在争小剑仙喜欢谁,怎么姜阁主一出来争的就是‘最喜欢’了?本将说姜阁主很危险你们还不承认。”红线难得有条有理道,表情还有些得意。
他话说完,便无人再开口。
他一愣,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干嘛。”
危楼的手握得咯咯作响,凤凰的火已经让挨他最近的云锦书满头大汗。明显是忍他忍很久了。
红线:“……”
他在心里权衡了一番,瞬间做出来决定,赔笑道:“嗐,本将说得也不一定准嘛。那什么……有话好好说!”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夜。
姜应回到屋里,坐在桌前,应月从储物手链中钻了出来,在桌子上不安分地扭动着,又焦躁不安地把自己折成一个王冠的形状。它都很久没有见过公主啦,快去找公主!快去找公主!
姜应没理它。
须臾,屋里红色的火光一闪,姜应勾了勾唇,虽然没回头,但还是猜到了来人是谁:“凤凰。”
凤凰站在门口,冷声道:“孤有事要问你。”
姜应把应月收回去,不急不慢地站起身,淡定回过身去:“你想问什么?”
“沈扶玉,当年为何执意封剑?”

第074章 少年游·七
姜应看着凤凰,眼珠微转,过往之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当年吵的那一架到底是在心里留了伤,以至于旁人问起来还是会发疼。
“我不说,你今日是不肯罢休的吧。”姜应还是挺熟悉的凤凰的。
凤凰没说话,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好罢,”姜应笑了笑,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他看向窗外,“那我告诉你。”
“当时我跟沈扶玉出一个任务,那是个成了精的山魈,很聪明,杀了那个村子好多人,”姜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为了快速引它出来,我们逮了一只山羊。结果出手不及时,山羊死了。”
那只山羊是一个一户人间喂养的,那户人家的小孩常常给它割草吃,产生了深厚的情感。山羊死后,躲在一旁哭时被沈扶玉遇见了。
沈扶玉见他面熟,便问:“发生什么事情啦?”
小孩哭得几乎要断气,说不出完整的话,沈扶玉瞧见他旁边的那块木板,写着“辛辛之墓”,以为是他亲人去世了,便蹲下身安抚他:“是在为辛辛哭吗?”
小孩听见这个名字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我养了好久呢……但是你们杀了它。”
听见这句话,沈扶玉终于想起来这个面熟的小孩是谁了。孩童的哭泣声如同钟声在耳边震响,沈扶玉缓缓站起了身。
沈扶玉看着辛辛的那块木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喃喃道:“对不起……”
听到这,凤凰冷笑一声:“所以,你是想说沈扶玉为了一只山羊封剑,是吗?”
姜应摇了摇头,道:“不是。但是这只山羊的死不知为何刺激了他,回派之后,他独自一人去了一趟清霄派的禁地。”
“那里关押着,当年屠杀沈家庄的魔修。”
凤凰心头一跳,拧了拧眉:“那魔修不是死了?”
“没有,”姜应道,“这个魔修不知为何杀不死,清霄派只能把他关押起来。而他在沈扶玉封剑前找过他之后便自刎了。”
“去过禁地后,沈扶玉去主殿闹了一趟,回来就封剑了。”
姜应当时并不知道沈扶玉私闯禁地的事情,这是他是跟沈扶玉阔别十年后,觉得不对劲,问师尊师尊告诉他的。
所以他也不知沈扶玉在禁地究竟经历了什么,那个魔修到底给沈扶玉说了什么。
当年他最后一次见沈扶玉的时候,沈扶玉还没封剑。他着急忙慌地赶去静笃峰,沈扶玉站在瀑布前,湍急的水流冲击着岩石,溅起的水花在碰到殷血蚕衣后被尽数吞噬。
“沈扶玉!”姜应喊了一声。
沈扶玉回过身,他的眼眶还泛着红,像是哭过,看向姜应的时候,眼中带着浓浓的疲倦,不见往昔半点神采。
沈扶玉善良得有些过分,姜应一直都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人求助,他都帮,哪怕自己染上麻烦,也要帮忙。
可是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因为一只山羊?
姜应有点生气:“你封剑做什么?”
沈扶玉道:“我想封。”
“因为那只山羊?”
沈扶玉看着他,微微偏过了头,许久,他才开口:“你就当是吧。”
姜应眼里都是沈扶玉怅然若失的神情,一时也没察觉他的不对劲,只觉得生气:“好罢,即便是你不在乎你自己。那我呢?我们辛苦练的群星抱月不作数了吗?”
沈扶玉静静地看着他:“我封剑,同你有什么关系?”
姜应没想到能在沈扶玉嘴里听见“同你有什么关系”这句话,怎么没关系?他俩年幼相识,他精心照顾沈扶玉,多少金银珠宝地砸,他为沈扶玉挡下多少癫狂的追求者,怎么就没关系的?
姜应有些窒息,才发觉自己已经憋了太久的气,他缓缓吐出来,道:“你在怪我是不是?是,让山羊做诱饵的主意是我出的,可是不让它做诱饵,怎么诱山魈出来?多迟一天,都有可能会有村民被山魈害死!”
“不用山羊做诱饵,我也可以保护所有人!”这句话似乎是戳中了沈扶玉心底的某个点,他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眼眶泛红,身体都在发着细微的抖。
姜应气笑了一声:“沈扶玉,那只是一只山羊。”他当然知道沈扶玉可以做到,但是他气的是沈扶玉因为一只山羊自责到折磨自己的地步。
沈扶玉滚了滚喉结,眼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固执,他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靠牺牲别的生命来保全其它生命。”
“那你就是在怪我,是吗?”姜应上前一步,看着沈扶玉的眼睛,越来越生气,“你要善心泛滥到什么时候?”
“善心泛滥?”沈扶玉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会从姜应嘴里听出来这个词,他似是自嘲般笑了一下,看向别处,“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句话像是给了姜应当头一棒,将他砸得彻底理智全无了。他一把抓住沈扶玉的前襟,把他拉向自己,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再说一遍!”
沈扶玉抬了抬眸,看向他。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说话间气息都能交缠在一起,他俩从来没有吵过架,这是第一次,四目相对时,彼此都觉得眼前人异常陌生。
“我说,”沈扶玉重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姜应攥着他衣襟的手都在发颤,许久,他猛地松开沈扶玉的衣服,怒极反笑:“好、好。好得很,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才种种加起来不如沈扶玉的这句话来得伤害大,姜应打出一团灵力,那灵力撞到放在一旁的清泉琴上,清泉琴当即断成了两半。
“那就,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这就是他们说得最后一句话。
姜应转身就离开了,他俩从那时分道扬镳,就这么在彼此的生命中消失了百年。
后来姜应冷静下来想了想,沈扶玉封剑封得猝不及防,他去找沈扶玉的时候沈扶玉的样子也不太对劲,明显是受了什么刺激的样子,可惜他当时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他曾鼓起勇气找过沈扶玉一次,可是沈扶玉下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姜应以为沈扶玉不愿见自己,便从清霄派上搬了下来,来了繁州城。沈扶玉六岁满家被屠,清霄派就是他第二个家,他又刚封剑,外面嫉恨他的不少,清霄派能保他周全。
姜应跟沈扶玉不一样,他在哪里都可以。
然后他在繁州城一待便是一百年。
所以沈扶玉究竟因何封剑,姜应也不太清楚。
凤凰听完前因后果,又看看了姜应,这种事,姜应不会欺骗自己,他看看姜应,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按沈扶玉的脾性,这俩人和好是迟早的事情。凤凰才不会好心给他俩说和,姜应不跟着沈扶玉,他乐见其成。
姜应没有挽留凤凰,他坐回了椅子上,应月还在桌子上不停地扭来扭去,看上去急得不行。好想去找公主……好想去找公主……好想缠着公主……好想缠着公主……
姜应一把按住它,把他收回了储物手链:“老实呆着。”
应月:“……!!”好过分!!
另一边,不知道是不是遇见了姜应的原因,沈扶玉做了好长好长的梦,过往在梦中清晰可见。
姜应拜入内门后,知尘道人便给他俩批了单独的峰头住着。
殷血蚕布制成的衣服穿在身上时,沈扶玉倏地就不害怕了,自沈家庄惨案发生后,他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时常觉得自己的灵魂是浮在空中的,但从这一刻起,他重新站到了实打实的地面上。
一开始的时候只有一间竹屋,姜应不爱住,便另造了一间房屋。
这房屋比起那小竹屋气派得不少,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府邸。
姜应家有钱。
沈扶玉再次深深意识到了这件事,第一次是在姜应夜夜燃烧蜡烛也不心疼的时候,第二次是他跟着对方去拿殷血蚕衣的时候,或者说,他第一次去姜应家里的时候,豪华的府邸、来来往往的下人、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沈扶玉感觉自己要是不小心踩坏了他家的一株草估计都赔不起。
也是那一次,他才知道原来姜应的母亲是江南商贾大户的嫡女,他父亲是国公。
姜应是正儿八经的嫡子。
姜应的父母十分相爱,国公府只有姜应母亲一位正妻,也只有姜应这一位少爷,姜应是实打实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就是不知为何他家居然送他来修仙了。
“因为有一日我家被怨气缠上,知尘道人来处理,见我有天赋,就提了一嘴。”姜应坐在太师椅上,倒了一把金瓜子玩。
他说完,又站起身,把手里的金瓜子都给了沈扶玉。
沈扶玉:“?”
他忙推给他:“我不要。”
“为何?”姜应奇怪地看向他,“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不是怕黑吗,我们拿这个买蜡烛去。”
“我不怕黑了。”沈扶玉给他解释道。
“那你拿着玩,”姜应只当他嘴硬,他想了想他娘亲说的话,又补充道,“不然以后别人几个铜板就能把你骗走。”
沈扶玉:“?”
他无奈道:“我是男的,谁会骗我?”
姜应目光一凌,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挪到了沈扶玉的面前,伸出一根食指抵住了沈扶玉的嘴唇:“男的?——沈扶玉,我不许你用这种普通的词形容自己。”
“你是公主,不是男的。”
沈扶玉:“……”又来了。
他睁着眼看着姜应,姜应也固执地看着他。
“好吧,”沈扶玉还是妥协了,“我是公主。”
看来四年前的事情真的让姜应受了很大的刺激。
听他这样说,姜应满意了。他坐回了椅子上,眼睛转了转,又道:“买蜡烛应该用不完,我们还可以买一些零嘴来!明日又上通课,我讨厌上通课。”
他俩虽然是内门弟子,但一些修真的基础或者常识师尊是不教的,他们得跟着外门弟子一起去听,是谓“通课”。
教习通课的是位严肃刻板又无趣的小老头,姜应最讨厌上这门课。
沈扶玉拧不过他,最终还是跟着他偷偷下山去桃花镇买零嘴和蜡烛了。
沈扶玉是剑修,姜应和他截然相反,姜应修的是暗器一类。
沈扶玉一开始还不解为何师尊要让姜应修暗器一类,但随着长大,他看着姜应狐狸似的往外冒鬼点子的时候,就觉得师尊不愧是师尊,真是明智啊。
沈扶玉的本命剑就是绛月剑和清月剑,姜应没有本命法器。
他俩每次切磋,沈扶玉被姜应暗中攻击的武器都不一样,有的时候是一片花瓣,有的时候是一颗花生,有的时候又是些别的什么,想象不到,层出不穷,好像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姜应手里都能当做暗器。
好在沈扶玉剑招核心是快,又对他格外熟悉,故而没中招过。换做旁人,少说也得被姜应坑个十次八次了。
“你就没想过以后的本命法器吗?”沈扶玉陪他挑着糕点,倏地想到了这件事,不知不觉间,他竟同对方一并度过了三四年的光景。
“嗯……”姜应挑了几块常吃的糕点,付完钱,塞到沈扶玉手里,自己拿出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下风,“世间常见的暗器都不太符合我的心意。”
“它们太重、太明显了,”姜应合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手心,“我想要那种特别轻的,最好像头发丝那般轻,但是却很锋利的……如果能变换形态就最好了。”
沈扶玉听着他吹毛求疵,不由得舔了舔唇∶“世间哪有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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