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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弱小可怜但能吃(菇菇弗斯)


座位最上首的桑家老太太吃饭时还饮了两盅果子酒,这会儿看起来气色上佳。
接过茶盏净了口后,她率先道:“今日这庖厨甚好,都说文华寺的素斋是齐南一绝,我看咱们家的这顿还远在其上。”
席面席面,既是宴席,又是面子的一部分。
时人无论官宦还是商贾门户,但凡家里薄有家资的,都以府上有个好厨子为荣。
今日这顿饭让她在姊妹面前长了面子,故而老太太大方道:“虽说咱们府上已许了人家工钱,我却还要赏。”
又问这厨子年岁几何,家中几人。
得知家中还有一个夫郎后,老太太又让人在银子之外取两匹好料子。
桑府,后厨。
前面厅堂里吃得热火朝天,秦夏却不能急着走。
虽然刚刚做了两桌大菜,累得不轻,可坐下吃了两杯茶,又觉得缓过来了。
见那些个婆子已经开始准备府里下人的饭食,秦夏溜达过去,在旁边指点了一二。
婆子按照他的说法,做出两锅大锅饭。
一锅是萝卜烧肉,一锅是家常豆腐,再配上刚出锅的几笼屉大馒头,香得这些人走不动路。
“原来萝卜还能这么好吃!”
“这个豆腐里还加了点辣子,味道真绝!”
“胡妈妈,您在给我多舀一勺菜汤行不?我想泡馒头!”
秦夏也两样菜各盛了一些,拿了个馒头对付了一顿。
按照辛管事原本的吩咐,是让灶房里的婆子单独给他炒两个小菜的,秦夏只觉得犯不着因此给人添麻烦。
因为饿了,他吃得也快,一通风卷残云,总算觉得胃里踏实了,刚漱了口,外面便跑来一个丫鬟传信。
“秦掌柜,老爷请您过去说话。”

饭做完了, 也就到了该拿工钱的时候。
秦夏收拾好自己带来的包袱,同后厨里的婆子丫鬟们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跟着来人一道离开。
身后, 几个小丫鬟捧着还没吃完的饭碗, 脸颊飞红。
“你们觉不觉得秦掌柜长得特别精神?”
“当然觉得了, 我们又不瞎。”
“要是老爷看好秦掌柜, 说不定能请他来府里掌灶呢!”
“也不知秦掌柜婚配了不曾……”
“不婚配人家也瞧不上你啊!”
眼看这群姐儿越说越离谱, 两个管事婆子不约而同重重咳嗽了一声。
其中一个冷声道:“你们若是吃饱了,就把碗舍下,赶紧去干活。”
丫鬟们登时噤了声, 互相对视一眼, 抿了抿嘴唇, 赶忙低头扒饭。
再好看的汉子对于她们而言, 也是水中月镜中花,仔细想来,还是多吃几口萝卜烧肉更实在。
府中另一处。
面对秦夏,桑成化一改当日初次去秦记食肆时的冷淡,请他落座后, 笑着客套了几句,便摆了摆手。
侍立一旁的丫鬟上前几步,呈上手中之物。
秦夏扫了一眼, 其中一个丫鬟端着的托盘中放着一张银票, 还有两个小银元宝, 余下一人则抱着两匹布料。
桑成化放下手中茶盏,说道:“这五十两的银票是先前许给你的工钱, 银子和布料算是老夫人的赏,你做的素斋甚合她老人家的心意。”
没想到做一顿饭还有意外之喜。
这银元宝小巧玲珑, 秦夏估摸着一个应当是十两银子,两个就是二十两。
桑府本就做绸缎生意,拿出手的布料没有凡品,这么一看,也不枉费他下了心思,以一己之力做出的两桌席面了。
“谢过桑掌柜,桑老夫人。”
秦夏拱了拱手。
桑成化点点头。
他一个眼神,身旁管家模样的男子就领着丫鬟们出去了,秦夏察觉到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等桑成化开口。
等人都退下,桑成化先是叹了口气。
“之所以请秦掌柜来说话,实则还是在下另有一事相求。”
虽说早就知晓桑成化和宋府的关系,但秦夏怎么也没想到,此刻又在对方口中听到了“宋家”二字。
“我那妹夫宋栾的寿宴一事,在城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想必秦掌柜也有所耳闻。如今常悦楼是不中用了,可宋府的面子却不能因此落下。说句惭愧的,虽说我小妹福浅,早早去了,到底还给我留下了两个外甥,他们虽然不姓桑,身上也留着桑家的血,我这个当舅舅的总不能对宋府的难处视而不见。”
听到这里,对于桑成化接下来要说的事,秦夏隐有预感。
事实证明,果如他所料。
“先前我觉得,放眼整个齐南县,没有哪个厨子的本事能越得过常家父子,直到遇见了秦掌柜您。”
桑成化看向秦夏的眼神,明显比过去要热切许多,惹得秦夏不得不端起茶盏,喝了两口茶冷静一下,随即道:“晚辈愚鲁,还望桑掌柜明示。”
桑成化闻言没有再继续绕弯子。
“再过半月,便是我那姐夫的大寿,我有意将您引荐给宋府,为这次的寿宴掌厨,不知秦掌柜意下如何?”
于名于利,这对于秦夏都是一个好机会。
没想到那日韦朝开的一个玩笑,这么快就成了现实。
不过他并未急着答应。
“桑掌柜,您拳拳诚意,晚辈看在眼里,却也有一问不得不讲。”
他望向桑成化,直截了当道:“晚辈与常老爷子相比,一无资历,二无名气,桑掌柜如何能确定,宋老爷一定会答应?”
桑成化胸有成竹地捋了捋颌上短须。
“此事秦掌柜不用担心,我这个大舅哥在他那里,还算是有几分薄面。”
既得了保证,秦夏也就顺势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从桑府离开时已过了申时。
府上的小轿又将他摇摇晃晃地送回了芙蓉胡同,秦夏回了家就脱了外衣上床补觉,等醒来时方意识到天都黑了。
他揉了揉眼睛,披衣起身。
大福顺着门缝钻了进来,围着他要吃的。
“这就去给你备饭。”
秦夏打了个哈欠,赶着大福往堂屋外走。
去灶房给大福拌了一份麦麸、菜叶子和青草,又给他食碗里换了新的水,秦夏正想着晚上做点什么垫肚子,就听见大门外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
门外赫然是这个时辰应当在夜市出摊的柳豆子。
柳豆子递上手中的篮子。
“我今日有事,没出摊,正好出门往这边走,家里做了些豆花、腐竹,娘让我送些过来。”
秦夏揭开篮子上的盖布,就见里面放着好大一碗豆花,还有一些干腐竹。
“辛苦你跑一趟,替我谢谢干娘。”
他收了东西,又问道:“这个时辰了,出门做什么?”
距离秦夏撤了夜市的摊位已过了一段时日,之后不久胡老四就给柳豆子另在板桥街寻到了一个位置。
秦夏太了解现在的柳豆子,那是刮风下雨都挡不住他出门赚银子,怎么今日居然舍得不出摊。
柳豆子抓抓后脑勺,笑容腼腆。
“我今日约了孟哥儿去瓦舍听戏,有名角儿来唱《玉簪记》。”
怪不得,原来是佳人有约。
秦夏逗了他几句,回屋拿了一包花生仁做的酥糖,还有一包核桃味的炒瓜子出来。
“这是我给你嫂夫郎做的零嘴,你也拿些给孟哥儿,他们哥儿多半爱吃些甜的。”
面前人乐呵呵地接过。
柳豆子走后,秦夏刚把豆花和腐竹放去灶房,关上没一会儿的大门就又被人敲响了。
他狐疑着原路返回,不懂为何今晚自家门庭这么热闹。
这回外面站着的却换了个生面孔的哥儿。
“打扰郎君了,不知您有没有见过一只黑白花的狸奴?背上有块蝴蝶形状的黑斑,尾巴也是黑的。”
这竟是个找猫的。
来人一通比划,秦夏认真听过,却注定只能给到令其失望的答案。
“抱歉,未曾见过,不过我家这附近常有狸奴来吃食,倒是可以帮你留意。”
听到后半句,哥儿的眸子又亮起来。
“那就多谢您了,我家这狸奴养了多年,平日里出去玩耍,从来晚食前后都会回来,哪知三天前离开家后,到现在都没个影子。”
说到后来,他的神色复又黯了下去。
秦夏遂安慰了几句,哥儿又谢了几遍,告辞离开。
秦夏见状再次阖上大门,隔着一层门板,听见外头一个汉子问哥儿道:“你这边可有消息?”
得了否定的答案,汉子叹了口气。
“要是找不到,阿宝今晚怕是又要在家闹一夜了,咱们还是走远点再寻一寻。”
两人的对话声逐渐远去,秦夏不由在心里感慨,看样子倒是一家爱猫之人。
不过家养的狸奴都有灵性,三日不归家,怕不是因为发.情,跟着别的猫跑了吧?
他摇了摇头,同时被这事提醒,又去后院查看了一下喂猫的两只碗。
然而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发现,平日里这个时辰多半已经空掉的食碗,这会儿却还满满当当的。
秦夏想及那个丢猫的人家,不觉蹙起了眉头。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秦夏把食碗放回原处,临走前又看了几眼墙头。
灶房内生起了火,午间在桑府吃的那两碗菜早就消化了个精光。
秦夏看了一眼柳豆子送来的豆花和腐竹,打算做一碗咸豆花当晚食,一碗甜豆花给晚些时候回来的虞九阙当夜宵。
再用温水泡上腐竹和家里本就有的干木耳,捞些腌的胡瓜拌上一碟子,快手又爽口。
说做就做。
只是只有豆花和凉菜当然吃不饱,他不怕麻烦,和了个面团先烙了两个死面油饼,然后才开始做豆花浇头。
咸甜豆花的区别无非在于一个加卤子,一个加红糖蜜豆。
家里没有新鲜肉了,这个时节只能随买随吃,买多了便放不住。
不过倒是有之前灌的香肠,正挂在梁上。
秦夏剪下来一根切成细丁,又切了几个花蕈,几根细芹菜,一把葱花,齐全后烧上火,热了油,先将除了葱花之外的小料煸炒出了香味。
再倒入酱油和清水煮沸,即成卤汁。
下一步则是勾芡。
调些生粉汁子入锅中,徐徐搅拌,卤汁逐渐变得浓稠发粘,就是可以吃了。
捞出卤汁盖在豆花上,撒上翠绿的葱花。
腐竹和木耳泡发后焯水凉拌,再配上切成块的油饼,就他一个人,索性也没去堂屋,就坐在灶房里,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这顿饭。
一直等到夜深,虞九阙总算回家了。
秦夏听见动静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虞九阙见了他立刻盈起一个笑。
“几时回来的,晚食吃了么?”
秦夏一一答了话,又道:“干娘让豆子送了豆花和腐竹来,我给你做了甜豆花,这会儿正好吃。”
两人说笑着,相携进了堂屋,虞九阙摸了摸大福,这才进里间换衣裳。
出来时,甜豆花已经上了桌。
豆花白如玉,入口丝柔,仿若无物。
配上红糖水和软糯的蜜豆,一点余温尚在,吃进肚里不觉生冷,只有缕缕甘甜在齿间回荡。
秦夏在一旁陪着他坐,互相说着白日里的经历。
食肆这边除了不少食客哀叹秦夏不在,吃不到那几道好菜外一切如常。
“粉蒸肉不少人都喜欢,我想着就依你说的,往后加到菜单上。”
秦夏点点头,转而说起桑府的见闻。
言及桑成化要请他去给宋老爷做寿宴,虞九阙险些咬了勺子。
“当真?”
秦夏递给他手帕,示意他擦去嘴角的糖水。
“桑掌柜是那么说的,但还要问过宋府那边的意思。”
虞九阙含着勺子,忍不住悄悄问。
“有说……给多少钱了么?”
秦夏看着夫郎亮晶晶的眸子,嘴角扬起。
“那倒是还未说,不过你先吃完,我还有东西给你瞧。”
虞九阙吃完了不小的一碗甜豆花。
若换了别人八成要觉得过饱了,到他这里只是听了个响。
当看到秦夏拿出来的银票、元宝和布料时,他嘴里的甜味还没散尽。
“这都是桑掌柜给的?”
他坐在炕桌上,摆弄着那两个银元宝,看起来格外开心。
“元宝和布料是桑老夫人赏的,说我的素宴做得好。”
六十两的工钱加二十两的赏银,这就是八十两了。
秦夏第一次觉得在大雍挣银子这么简单。
数完银子,再看布料。
一匹轻绸,一匹提花缎,正适合这个时节。
“听闻这两样是老夫人知晓我家中有夫郎,故而差人添上的,所以是给你的。天气眼看越来越暖了,你正好做一身新衫子穿。”
虞九阙摸着布匹,想及冬日时他们还在铺子里挑选最普通的棉衣,现下到了春夏之交,居然也穿得起绸缎了。
“今日辛苦相公了。”
谁的相公谁心疼,虞九阙坐去秦夏一侧,替他捶捏肩膀。
秦夏怀疑他的手法是从宫里学的,没两下就把他的筋骨都捏开了。
做饭并不是个轻松的行当,莫说食肆里的经营,譬如今日这样的宴席,规模还不算很大,他就在后厨里站足了将近三个时辰。
再加上切菜、颠勺、举锅,一天下来不仅腿脚累,膀子也累。
可就像柳豆子起早贪黑地卖豆腐和吃食也乐在其中一样,秦夏自觉只要看见虞九阙,所有的疲倦便都归了虚无。
这是他的夫郎。
虞九阙在他身边一日,他便要铆足了劲让对方过上好日子。
秦夏着实累了,睡得也早。
虞九阙跟着他一道进了被窝,却好半天都没酝酿出几分睡意。
他自暴自弃地翻过身,压缓了呼吸,借着淡淡的月光,用眼神勾勒着秦夏的五官骨相。
直到更深夜阑,方觉眼皮发沉。
怎料这一夜,他又被记忆拖进了旧日迷梦。
“虞公公。”
梦里的人面目模糊,对他的称呼却恭敬。
下一秒他似乎挥退了对方,步行转入一方冷清的院落,继而跪下来,对谁行了礼。
眸光所及之处,好似映见了一团金织蟠龙。
这个梦搅得虞九阙自醒来起便隐隐头痛。
蟠龙之纹,独属于皇室,这么看来,自己或许并不是个普通的宫中内侍。
想来也是。
普通的内侍一进宫这辈子就能看到头,虽说哥儿内侍和宫女一样,到了岁数或是赶上恩典,尚可以出宫嫁人,但因哥儿在宫里的日子难过,说句不好听的,能活到出宫岁数的都是时运好的,大多的结局都是成了宫墙内的一把枯骨。
又如何会和他一样,记忆全失,出现在和京城相隔甚远的齐南。
到了这一步,虞九阙只觉得自己和记忆之间,就差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就是不知捅破之后透进来的是柳暗花明的天光,还是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将这些心事藏得严实,心神不宁地收拾完早食的碗筷,就听得后院的秦夏唤自己。
本以为是母鸡又下蛋了,去了见到的则是秦夏端着喂野狸奴的食碗,一脸愁容。
“相公,出什么事了?”
虞九阙没睡好,反应慢半拍,有些不明所以。
秦夏给他看手里的瓷碗,里面是秦夏自制的“猫粮”,不至于一晚上就坏。
“昨晚见到时就剩了这么多,今早也没见少。”
又将昨日有人来胡同里找家猫的事说给虞九阙听,虞九阙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别是出了什么事。”
虽说这些狸奴来无影去无踪,喂了这么久,也没让他们摸到过几回,但家里几个月来从未有过鼠患,可见狸奴们是努力过的。
夫夫两个因为此事显得忧心忡忡,去到铺子里,和郑杏花他们聊起,庄星听罢开口道:“怕不是胡同里有贼人,将这些狸奴想法子偷去了。”
偷猫贼?
秦夏一下子想到现代那些偷狗偷猫的贩子,怎么也想不到大雍也有人干这个行当。
见面前众人都一脸茫然,庄星没想到这事只有自己听闻过,便拣着知道的那部分讲了讲。
“我也是过去做工时听人说起的,道是有人偷了狸奴去伪装成野味卖,可谓无本万利。”
小邱瑶听得面露不忍,却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可是小狸奴会叫呀,贼人若真偷去那么多,难道没人发现么?”
庄星道:“人家干这行的,自然有办法。我听说他们会挑一个货担,伪装成卖杂货的,其实筐子里放一个水缸,里面接上浅浅的一层水。抓到以后就丢进水缸里,狸奴有一个习性,那便是毛上沾了水就要舔,不舔明白不罢休,进了缸后,光顾着舔毛,可不就不叫了么?”
在场诸人恍然大悟。
郑杏花愤愤道:“都是些断子绝孙的货色,鸡鸭鱼肉那么多能吃的,偏生要去吃这些!过去也听闻有人偷偷药死邻人家的狗吃了的,也不知是不是饿死鬼投胎,莫非差这一口肉就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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