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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弱小可怜但能吃(菇菇弗斯)


然而街头市井, 犹自热闹。
掀开道旁茶肆挡风的布帘子, 一股暖意袭来, 热茶汤上升起的白雾氤氲开来客的眉眼。
不远处的台子上, 请来的说书先生手抚醒木,正在眉飞色舞的讲一出关于上个月尾刚刚离京的,沙戎使团的故事。
这也是近来京城里最受欢迎的一篇书。
故事里有沙戎的野心勃勃,也有大雍朝臣的妙语连珠,更有当朝天子的圣明烛照, 还有的版本,连压根不存在的和亲公主都有了名姓。
有时戏说远比真实精彩许多,是以这故事一出, 每每逗能赢得堂下一片叫好。
“且听下回分解”说罢, 众人意犹未尽地端起茶盏, 记住的却不单单是故事里的跌宕起伏。
还有那说书先生口中花团锦簇,皇帝老儿和宫里娘娘才吃得的宫宴食单。
什么金银羹、玉灌肺、一品盅、梅花滴酥、莲房鱼包、脯雪黄鱼……
加上那些个参翅鲍肚, 上下八珍,数不胜数。
故事千变万化, 各有各的离谱夸张,夹杂在里面的这串“报菜名”倒是一如既往地没变过。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要数其中的两道菜。
一道名为“九州攸同”,当中是霸气腾腾的飞龙戏珠,周遭汇聚九州之珍,馔玉炊金。
在说书先生的嘴里,这一道菜可是把沙戎使团臊得面皮发红。
区区沙戎,来日并入怏怏大雍版图,不过是一个小小州府罢了,勉强能在这道菜里占上一格。
也不知他们为何那般狂妄。
最招人馋的,则是“浑羊殁忽”,现下该称作“四海归一”了。
说是要用整羊套着整鹅、整鸡、整鸽子来烤,连着拆开四层,怕是好几个大汉合在一起才吃得完。
“天老爷嘞,这不得香飘十里!”
“这辈子何曾这般敞开吃肉过,小老儿能吃一次,进了棺材也能闭眼咯!”
大家凑在一起,喝着热茶,过着嘴瘾,却是心知肚明。
平头百姓罢了,纵使活一辈子,这等御膳都是吃不上一口的。
在这样明显掺杂着来自朝廷授意,一派喧腾的传唱里,南城的和光楼,声名又得一振。
因为有知情人透露,往宫宴之上敬献这两道大菜的庖厨,正是和光楼的掌柜秦夏。
“听说秦掌柜,还有一套御赐的金炊具呐!”
秦夏不知已有不少人心心念念,想看看那一套收在督公府内库里中的,有些怪模怪样的金菜刀和金锅铲。
他这几日心思不在生意上,刚忙完晌午这一阵便打算走,只是走之前还惦记着晚间有客人点了一道白扒广肚。
广肚就是鱼肚,白扒则是一种烹饪方式,和红扒相对,前者出锅后色白咸鲜,后者则是红亮味郁。
白扒多用于做海鲜,譬如鱼翅、鱼肚、鱼唇等,也有一道名菜称作白扒四宝的,原料是鸽蛋、鸽胸、鸽翅、鸽舌。
做广肚,有一句流传在庖厨界的俗话——三分在烹,七分在发。
虽然这道菜高阳学过,是在秦夏亲口说过可以出师的,但由于现今出入和光楼的贵客不少,以防万一,秦夏还是打算将广肚发好再走。
发制广肚,常见的方法有三,分别是水发、盐发和油发,其中油发最佳,水发最次。
而油发对广肚品质的要求也最高,若是品相平平,还真犯不上这么折腾,因为步骤实在是繁琐。
上来先要起一口油锅,油温到三成热时,直接将干广肚投入,使其因温油的缘故慢慢变软,取出后裁切成片,再浸入油中,文火慢炸,待至一面气泡,再行翻面。
听起来好像不难,实际操作起来,却要求油温一直保持在“不翻花”的程度,一旦油温升高,就要即刻将铁锅从火上挪走,待油温降下才能放回。
新手发广肚,往往拿捏不准,毁了上好的广肚。
炸好的广肚,切片膨发如多孔海绵,外不焦,肉已透。
从油锅中捞起,却还不算完,接下来倒入开水,浸泡一到一个半时辰,时辰到了后用清水洗上两三遍,这才是能下锅的食材。
做时用牛乳奶汤加花雕扒制,辅以笋片、菜心、南腿即成。
所以说,功夫都在前头。
“这样就成了,我要回家陪阿九,晚上酒楼就交给你们了。”
秦夏解下围裙,转到一旁洗手。
酒楼里的伙计都知道虞九阙这几日告了假,在家养病,遂各个保证酒楼的生意不会出岔子,好让他们的大掌柜赶紧回去。
秦夏也确实归心似箭。
此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大雍幅员辽阔,一年到头就没个安生时候。
这里有匪患,那处有雪灾,北地胡人犯边,南境夷民作乱。
还有成日里哭穷的户部,掏了赈灾的银子,就掏不出大军的粮饷,仿佛永远在拆了东墙补西墙。
虞九阙一朝被几个蠢蛋官员气得头昏脑涨,拍着桌子把人教训了一顿,起身时却是两眼一花,心头生悸,险些栽倒。
幸而被身边的两个内侍及时搀了一把,又被一拥而上的官员七手八脚地扶回座位上,不然怕是要当场摔出个好歹。
虞九阙本以为自己只是起得猛了,很快就能缓过来,哪知坐下后仍旧手抖眼花,冷汗湿透重衫,一旁奉来的热茶也喝不下去,转头就吐了出来。
这可把所有人都吓掉了魂。
此事惊动了皇上,当即点了太医来给虞九阙把脉,林林总总说了一堆,简单而言便是劳倦过度导致的心气不足,日久必然耗伤脏气。
“常人如此,尚且损身,何况督公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万万不可大意。”
虞九阙见此,也明白自己过于托大了。
顺势在皇上面前告病,请了回家静养的旨意。
原本自今上登基以来,他就已是风头大盛,人人都道他一人之下,权倾朝野。
再不趁机冷上一冷,前朝参他的折子,怕是早晚要海一般地将人淹了。
虞九阙告病归家,本是好事,然而几天下来,秦夏早就发现,督公大人在家和在朝,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不得清闲。
虽说减了不少案头公务,也告诉门房,谢绝一切来访,所有投来的拜帖都原路退了回去,可一些个要紧的事由,依旧会送到他的面前。
再加上虞九阙提督东厂,东厂手里何曾少得了案子?
一个个需要他来做主的,还都不是小事,管了这个就要管那个。
虞九阙自己也是个闲不下来的,想让他彻底抛开朝堂之事安稳休息,着实太难。
秦夏正是看透这一点,这些天都会提前归家,就近盯着小哥儿,有他在,小哥儿倒是能够彻底从政务中暂离,歇一歇成日里转个不停地脑子。
到和光院门前时,黄昏未至。
秦夏步履极快,进屋时裹挟进一身清寒。
他没急着往里走,而是脱下外袍后,弯腰在炭盆上方烤热了手,搓了搓掌心,这才转过脚尖,朝里屋行去。
里屋和外间隔着一道水精珠帘,影影绰绰,隔着帘子,秦夏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在做什么。
下一刻,眉头拧起。
“这又不是你昨晚喊头晕的时候了,伤了眼,回头损了目力,你说不准年纪轻轻就要和那些个老学究一样用西洋镜了。”
虞九阙原本正拥着锦被,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合上的文书,盘算着该往上添几笔什么字。
没想到秦夏回来得这般早,他动作一顿,指间的纸张跟着一抖,却已是来不及藏了。
只得一把合上,随手丢到一旁,好像这东西根本不重要似的。
“你回来,我便不看了。”
他见秦夏脸色不佳,迅速表态,态度称得上格外良好。
同时不忘使唤身旁的人把那些个文书折子信件书本,全数收到书房的匣子里去,顷刻间扫荡一空,左看右看,一片纸头都不剩。
待到床铺上干净了,侍候的人也打发走了,秦夏却也朝他身上倾来。
高高大大的一道影子,将他锢在了枕褥间,同时小心避开了他隆起的腹部。
虞九阙的两只手很快攥住了秦夏肩头的布料,指尖微微用了力,盈出一片粉白。
再分开时,两片唇已泛了红。
他眨眨眼,气息纷乱,眼底似是絮起一汪水光。
轻咳两下,脸颊发烫。
“你这是作甚,刚回来便急忙忙的……”
哪怕孩子都揣上了,后面的话他也有点不好意思说。
秦夏俯身,再度轻轻咬了他鼻尖一口,唇间好似还漾着一抹兰花香。
“我这是让你长记性。”
他见虞九阙披在肩头的衣衫滑落了,重新替他搭好。
肩头的淡薄凉意消散,虞九阙单手勾住衣襟,看秦夏又替自己整理被角。
这下是彻底一点风都漏不进来了。
“满打满算,没有两个月的光景了,我只盼你把身子养好。”
虞九阙这一胎是头胎,还不知临盆时会不会出什么差池,要紧的是孕夫要有气力,能撑得住才行。
像现在这样因疲劳而生亏空,遗患无穷。
况且小哥儿的身子骨本就算不上太好,他当年重伤过,底子就是虚的。
越临近虞九阙的产期,秦夏就越容易因思虑而生怖。
有时午夜梦回,醒来好半晌都睡不着,只能把枕畔人的腕子牵在手里,触着跳个不停的脉搏,求得安慰。
这些小动作,虞九阙其实都很清楚。
但是犹豫不想让秦夏觉得吵醒了自己,他大多数时候都在装睡,这一点反成了戳不破的窗户纸,横在两人之间。
细细想来,还是他更理亏。
虞九阙的手指尖摆弄着秦夏的衣袖,垂首不语,再给他多一点的时间,怕是能把上面的绣线抠下来。
秦夏见状,本来还想多板一会儿脸,可没多久就破了功。
“督公在朝堂上能舌战群臣,怎的见了我就成了锯嘴葫芦?”
小哥儿动动唇,挺着大肚子往前凑了凑,倚去了他的怀里。
“是我不该害相公担忧。”
话音落下,他斟酌着保证。
“接下来我每日就忙两个时辰,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如何?”
秦夏:……
现代打工人一天还就工作八小时呢,他一个病号加孕夫,却觉得一天四个小时已经算是极少的。
怀中人估计是看出秦夏脸色仍旧不加,迟疑了半晌,主动退让。
“那就再各减两刻钟。”
到这里,秦夏实在说不出更重的话了。
虞九阙不是凡夫俗子,他在这个位子,就要挑起相应的担子。
总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让辛苦的经营都付诸东流。
“暂且这么定,过两天看看太医怎么说。”
秦夏把人重新扶起做好,腰后垫足了软枕,连腿脚都是架高的,不然躺的时间久一点,就会肿得鞋子都穿不上。
他看在眼里,成日一颗心像是泡在酸菜汁子里一样,再开口,语调和缓。
“我听他们讲,你白日里没胃口,吃得不多,晚食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虞九阙头一回在这个问题上卡了壳。
他这两日在喝补血安胎的药,一天两大碗往下灌,嘴里发苦,确实有些伤胃口。
故而琢磨了半天,也没点出菜来,甚至想到吃饭这件事,都有点打不起精神。
最终还是秦夏拍板。
“吃馄饨好不好?”
汤汤水水,不油不腻,纵然是不太想吃饭的人,看着也不会太抗拒。
虞九阙联想了一番馄饨的模样,好歹点了头。
“我吃不多,你少做些。”
秦夏答应下来,让他别急着起来,再闭目养一会儿神。
徐妈妈随侍一旁,闻言便嘱咐丫鬟拿敷眼睛的眼罩来,里面填了菊花瓣和决明子,熏热了在眼上放一会儿,可以解乏明目。
眼看虞九阙被安排地妥帖,秦夏这才走了。
大厨房内,人来人往。
后厨常备着面团,无论是包饺子还是包馄饨,很快就能擀出面皮来。
馅料则是秦夏亲自现调的。
为免虞九阙觉得腻,肉馅用的是两分肥八分瘦的猪腿肉,加大葱剁成肉馅,调入盐和酱油,菜油和化开的猪油各来一勺,这是肉馅不柴的关键。
混在一起后,顺着一个方向搅拌上劲,倒进葱姜花椒泡出的温料水拌匀,肉馅明明还是生的,却已然可以嗅到香味。
既是做鲜肉馄饨,再多加东西反而不美,喧宾夺主。
接着到了包馄饨的时候,秦夏这回包的是个头偏大的元宝馄饨,而不是过去常做的小馄饨。
元宝元宝,顾名思义,包时也要讲究技巧。
他特地让人把方形的馄饨皮做得偏大,放在掌心上,中间一勺鲜肉馅,指尖蘸水,一抹、一合、一扭……
动作熟练,没两下就能包出一个规整的大元宝。
比划了一下大小,还真和小银元宝差不多。
他估量着这么大的馄饨,自己能吃十五个左右,虞九阙既然胃口不舒,吃不到四十个,大约就够了。
胃口好的时候,那是能吃五十个还多的。
计算完毕,秦夏统共包了六十个元宝馄饨,下锅煮到飘起,碗里搁干紫菜和蛋饼丝,丢一把干虾皮,撒上葱花芫荽,不多的胡椒粉。
热汤注入,紫菜舒展开来,在碗中逸散如云。
点上两滴香油,油花闪动,更添诱人。
主食有了,尚缺小菜。
起先夹了几样小泡菜,凑了四碟,又有一盘切片的蛋肠、一盘麻油海带丝,秦夏还觉不太够,看了一圈,让人拿出自己之前卤好的素鸡来。
素鸡的全称其实是素捆鸡,对应的还有肉捆鸡,乃是湘地特色,随处可见,买上卤好的回家拌一拌,就能给桌上添个菜。
肉捆鸡的原料是鸡肠、鸭肠或者猪小肠,素鸡则是纯用卤制过的豆腐皮卷成,外面裹一层棉布,裹紧后上面盖重物压实,挤出水分,从而定型。
吃之前切片焯水,泼油凉拌,撒上一把芝麻,就是一道快手的小凉菜。
素鸡吃起来有一股特别而又绵长的豆香,口感滑而韧,上桌后就连秦夏自己也胃口大开,吃了不少,想着下回可以用竹签穿了做炸串。
虞九阙刚上桌时吃得有些慢,先喝馄饨汤,夹了几筷子小泡菜开胃,之后才慢腾腾地咬起馄饨。
馄饨皮飘在汤里起伏,如同裙裾,咬破后里面的肉馅入味十分,唤醒了他沉寂的味蕾,三四个下肚后,鼻尖沁出汗来,脸上也有了血色。
这么一来,又吃急了,莫名打起嗝来。
秦夏给他倒水,告诉他一口气连着咽下去,中间不要断。
“不要换气,咽下去的时候用点力,一杯水喝完就好了。”
虞九阙按照他说的做,果然把嗝压了回去。
他很想揉揉肚子,奈何这会儿也揉不动。
“缓一会儿,再吃些。”
秦夏看了看他碗里剩下的馄饨,还有一多半的样子。
“吃不完也没事,晚上饿了,我再给你做别的。”
虞九阙是舍不得这一晚味美的大馄饨的,停了停,就拿起勺子,细嚼慢咽地吃起来。
秦夏也拾回自己的筷子,一片蛋肠蘸了蒜蓉,还没送进嘴里,就听见外间的门“吱呀”一声。
“嘎嘎!”
大福逛了一圈回来,八成是闻到饭味,又进来讨食。
它是从小跟着人长大的,这方面管教得不严,到现在已经是改不过来了,一顿饭总要让它赚去几口能吃的东西。
偏偏那时候没想过,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件事。
大福在上面熟练地扯秦夏的袖子,虞九阙那边,也有个小东西在拽他的衣摆。
夫夫二人一低头,望见的就是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对儿豆豆眼。
很明显,大福这是把新收的小弟也给带来了。

第121章 鹅兄鹅弟
说来也是个乐子, 之前大福到了年纪开始“思春”,秦夏打发了庄子上的人带它去鹅舍转转,本以为它会寻一只小母鹅看对眼。
哪知大福却另辟蹊径, 回来时后面跟了个拖油瓶, 赫然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小鹅。
这只小小鹅和大福的品种不太一样, 是只灰鹅, 刚破壳二十多天, 比大福刚到家的时候要大一点,身上的绒毛尚未褪去,看着有些乱七八糟。
灰色的雏鹅是庄子上新卖的, 管事担心养不好被怪罪, 哪怕进了城都带在身边, 和那些个长成的大鹅分开圈着。
据说大福一进去就被这群小鹅吸引了注意力, 愣是拐跑了其中一只,且管事特地看过,这只也是公的。
秦夏:……
难不成物似主人型,他养的鹅也是断袖?
当然,也有可能是纯纯兄弟情。
秦夏这个图省事的, 给灰鹅起名叫小福,以便和大福区分,两只鹅现在形影不离, 连睡觉都挤在一个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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