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胡亥不解。
韩谈振振有词的道:“长公子失忆这段时日,对公子你是爱答不理的,如今他说喜欢便喜欢?若是公子你一口答允下来,岂不是显得太稀松平常了一些?自然要吊足他的胃口,这叫……叫……”
韩谈想了想,终于想起来,道:“火葬场!”
胡亥:“……”早知就不教谈谈这些有的没的了。
扶苏听他们嘀嘀咕咕,二人故意不让自己听见,声音很小很小,催促的又道:“为何?”
韩谈理直气壮的道:“因着公子已然有心仪之人了。”
“甚么?”
甚么?!
胡亥差点和扶苏一样,异口同声的说出来。
他硬生生憋回去,连连给韩谈打眼色,低声道:“我哪有别的心仪之人,你别瞎说。”
韩谈还是那般理直气壮,道:“我家公子心仪之人,温柔体贴,总是将公子放在第一位,可不是长公子这般冷冷淡淡,忽冷忽热。”
罢了,韩谈低声对胡亥道:“长公子没失忆之前,也勉强算是温柔体特罢。”
胡亥:“……”
扶苏不知,韩谈口中,胡亥的心仪之人便是自己——没失忆之前的自己。
扶苏心中登时五味俱全,最多的还是酸味儿。
扶苏站起身来,转身便走,胡亥大吃一惊,道:“诶……”
不等他阻拦,韩谈拉住胡亥,道:“公子,不要留他,这样一点子困难,长公子若是放弃的话,便不值得公子你留恋。”
扶苏大步离开,他们说话间,很快又折返回来,面容严肃的站定在胡亥跟前,板着唇角,郑重的道:“不管你心中心仪之人是谁,予都不在乎,哥哥会让你忘了那个人。”
胡亥突然感觉唇上一热,大庭广众之下,扶苏竟然趁着旁人不注意,在胡亥的唇上快速一亲,蜻蜓点水一般离开。
胡亥睁大眼目,后知后觉捂住自己的嘴唇,分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亲吻,甚至毫无技术含量,单纯的不能再单纯,胡亥却有一种面红耳赤的错觉。
哇——好刺激!哥哥要自己绿自己了么?
扶苏说罢,起身离开,大步朝厅堂外面而去,身姿挺拔,步伐很快。
一声闷响,随即是卿大夫们的惊呼。
“啊呀,长公子!”
“长公子没事罢?”
“长公子撞在门框上了,快叫医士!”
“噗嗤!”胡亥忍不住笑起来,看起来便宜哥哥也不是那么游刃有余,竟然没看到门框。
“公子……”韩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胡亥,道:“公子便这般喜欢长公子么,都笑出花来了。”
胡亥笑眯眯的道:“喜欢啊,我哥哥可好了。”
晚间,胡亥回了自己的寝殿,洗漱沐浴之后在软榻上打滚儿,也不知便宜哥哥到底能不能恢复记忆,一直以来都没有恢复记忆的趋势,不若……自己趁着哥哥失忆,便干脆答应了他。
胡亥这般想着,有些困顿,抱着头枕沉沉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突听有人大喊:“公子!小公子,大事不好了!”
“嗯……?”胡亥迷茫的揉着眼睛,翻身坐起来,寺人还在拍门。
砰砰砰——
“小公子,出大事了!快醒一醒!”
胡亥浑浑噩噩,有人已经打开殿门,大步走了进来,胡亥定眼一看,是扶苏。
扶苏走到他面前,将旁边的衣袍摘下来,替胡亥穿上,道:“快醒一醒,圄犴糟了刺客,有人要行刺夜郎国女。”
“行刺?”胡亥终于清醒了不少:“夜郎国女?”
那可是章台宫的圄犴,有人在深宫之中行刺,还是行刺夜郎国女,这听起来有些子天方夜谭。
胡亥和将闾负责纠察此案,若是夜郎国女在这个期间出现了甚么岔子,胡亥和将闾可是一个都跑不掉的,逃不脱责任。
胡亥道:“是何人?”
扶苏摇头道:“还不清楚,章台宫卫尉章邯已经带虎贲军赶过去了,咱们也快些。”
“嗯嗯!”胡亥赶紧穿戴整齐,随着扶苏一路往圄犴的方向快走。
二人到达圄犴之时,正好看到从旁边急忙跑来的将闾和王沖。
公子将闾道:“到底甚么情况?”
牢卒们颤抖的道:“小人们也不知是甚么情况,有牢卒发现了刺客,那刺客打伤了两名牢卒,幸而章卫尉就在附近巡视,那个贼子武艺高强,章卫尉封锁了圄犴的所有大门,正在里面抓人呢!”
“你们都是废物么!”王沖暴躁的道:“若是叫里面的犯人有个好歹,便砍了你们的脑袋,左右也是无用!”
“君子饶命啊!饶命!”牢卒跪了一地。
王沖十足生气,毕竟将闾负责纠察,若是出了事情,将闾绝对要承担最大的责任,一想到这些,王沖气得面红,狠狠踹了牢卒一脚。
“罢了。”将闾拦住他,道:“现在抓住刺客才最是要紧。”
“抓住了!抓住了!”便在此时,牢狱中传出喧闹的声音。
“抓住刺客了!”
因着方才章邯在里面抓人,恐怕刺客逃跑,便封锁了圄犴所有的大门,这会子大门轰然打开,里面的声音更是真切。
“抓到了!”
“抓到刺客了!”
众人大步走入圄犴,迎面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血腥气,只见夜郎国女的脖颈受了伤,鲜血直流,地上的茅草也被鲜血浸透。
公子将闾立刻道:“快,去找医士前来!”
章邯亲自押解着那个刺客,刺客一身黑衣,蒙着脸面,脖子上架着长剑,双手被绑在身后跪在地上。
王沖走过去,怒不可遏的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刺客是个甚么人物儿!竟然能入章台宫行刺!”
哗啦——
随着王沖手一扬,将那刺客的面巾摘下来,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是你?!”王沖最为惊讶,大喊出声来。
竟是王沖的亲信,怪不得他会如此惊讶。
王沖不敢置信:“怎么……怎么是你?!”
那亲信正是夏宴之前刺探王家,被抓住之人,自从被王家放出来,这几日都跟随着王沖。
“你为何行刺夜郎国女!?”王沖质问。
亲信眼眸微动,突然道:“君子!救救小人!小人行刺失败,还请君子开恩啊!”
王沖气愤道:“你说的甚么胡话?!就好似……”
他说到此处顿住了,就好似自己要亲信行刺的一般。
果不其然,王沖看向周围众人,众人也都注视着王沖,就连公子将闾,也惊讶的看着王沖。
王沖连忙道:“你们都看我做甚么?!不是我……不是我叫人行刺,我与夜郎国女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为何要行刺与她?这说不通啊!”
公子将闾心中虽有万千不解,但还是道:“的确如此,王沖一直在北地,嫌少回咸阳,更不要说接触夜郎,他与夜郎国女毫无瓜葛,是绝不会派人行刺夜郎国女的。”
“你这个猘狗!”王沖踹了那亲信一脚,呵斥道:“你做甚么陷害与我?”
那亲信哭喊道:“君子!君子你不能如此啊……是你叫我行刺夜郎国女,小人只是听命行事,如今事情败露,君子你若不认账,小人该当如何是好?”
“放你狗屁!”王沖呵斥:“我何时叫你行刺?你为何要叫你行刺?根本说不通!”
这时候医士冲进来,火急火燎的给夜郎国女止血,夜郎国女的伤口被包扎好,终于幽幽转醒过来。
“啊!!”她惨叫一声,似乎看到了甚么可怕的东西。
“你……你……你——”夜郎国女手指颤抖,颤巍巍指着王沖,仿佛见鬼了一般,道:“是你!!!”
王沖奇怪的看向夜郎国女,国女大喊着:“是你要杀我!”
王沖刚才被自己的亲信指认,已经很是火大,如今又被夜郎国女指认,心中隐隐感觉有些许的不对劲儿,自己怕不是被人给算计了?
他立刻看向公子将闾,道:“次公子,我没有,你要相信我!”
夜郎国女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疯癫了一样,道:“王沖!!你好!你好狠啊!你是觉得,我诬告了王绾通敌,你如今稳坐了王家的家主之位,所以便打算杀人灭口,将我也灭口么!?只要我死了,从此之后,便再无人知晓,王绾是被你冤枉的!”
众人立刻看向王沖,王沖向后退了一步,随即道:“你说甚么鬼话!?”
夜郎国女道:“好!事到如今,你竟要杀我,那我也不替你隐瞒了!王绾根本没有通敌,勾连我们夜郎的,另有其人,那人便是——王沖!”
王沖气的浑身发抖,呵斥道:“你到底在说甚么!?我根本不识得你,如何勾连夜郎?!”
夜郎国女却道:“你们还不知罢?就是王沖,派他的亲信偷盗了王绾的印信,盖在通敌勾连的书信纸上,王沖还告诉我,他的伯父王绾喜爱财宝,除了权利之外,便喜爱珍惜的珠宝,嘱咐我送礼贿赂王绾,倒时候拿出通敌移书,便可铁证如山,不容置疑!从头到尾,都是王沖在设计陷害王绾,他的目的,便是王家的家主之位!不然你们想想看,为何我被你们抓住这么久,非要在这几日,才拿出王绾通敌的移书?我和该早点拿出来才是……”
夜郎国女指着王沖,道:“因着在那之前,王沖的亲信还没有入咸阳,没能偷到印信,印信是后来才盖好的,我自然后来才能将通敌的移书拿出来!”
夜郎国女说的有理有据,相对比夜郎的国女,王沖则根本无法反驳,只是道:“我便是想做王家的家主,也用不着通敌!”
“公子!”王沖看向将闾,道:“你不要信他!”
夜郎国女又道:“你们还不知罢?今日王沖来找过我,他是不是对你们避而不说?他来找我,便是警告我,让我守口如瓶,否则便要杀了我,说是碾死我一个外族的国女,便仿佛碾死一只蝼蚁一般容易!”
“胡说!”王沖道:“分明是你主动要见我,说是……说是……”
说是有关于王绾通敌更确切的证据,王沖相信了她的话,也是因着贪婪,便去见了夜郎国女。
但很快他就退出来,因着王沖发现,夜郎国女根本没有更确切的证据,完全是在闲扯,王沖不愿耽误时间,便离开了。
他哪里知道,自己一时贪婪的举动,竟然变成了与夜郎私相授受的证据!
夜郎国女笑道:“你说话啊!为何不说?你今日有没有见过我?”
“我的确见过……”王沖硬着头皮承认,道:“可是……”
不等他说下去,夜郎国女笑道:“他把你们都骗了!私通夜郎的,是他!是王沖!!如今王绾入狱,他便觉得我没有用途了,想要杀人灭口,派遣亲信来杀我!!王沖,你好狠的心!”
夜郎国女看向公子将闾,道:“大秦公子,你不是负责纠察此案么?现在我要翻供,指证王沖勾连夜郎,杀人灭口,你不把他抓起来么?”
“公子……”王沖看向将闾。
将闾眯起眼目,短暂的沉默了一阵子,沙哑的道:“来人,将疑犯王沖,暂时收押。”
王沖睁大了眼目,道:“公子?!我不服!我根本没有通敌!也没有杀人灭口!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服!”
王沖挣扎着,虎贲军已然冲上来,将他压制住,“咔嚓!”一声上了枷锁。
王沖眼睛赤红,几乎充血,猛烈挣扎,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将闾。
“君子!小人来救你了!”那被押解的亲信不知怎么的,突然挣断了绑在背后的绳子,一跃而起,冲着公子将闾冲过去,便要刺杀将闾。
王沖大喝一声:“当心!!”
他说着,不顾一切的撞开身边的虎贲军,扑向将闾。
二人跌倒在地上,王沖的手臂被划伤,瞬间鲜血如注。
那亲信行刺失败,立刻跟上一剑,这次他不再行刺将闾,仿佛刚才那一剑只是虚晃,而是转头朝着扶苏刺来。
“哥哥!”胡亥大喊一声,提醒扶苏注意。
扶苏反应迅捷,侧身避开一剑,“啪!”顺手挡格,与亲信瞬间拆了四五招。
胡亥看的眼花缭乱,只觉得那亲信的武艺惊人,能在扶苏手下过招之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而且二人还拆了这么多招,不由深深的蹙起眉头。
像亲信这样武艺高强之辈,有可能被王家的家丁抓住么?
王家的家宰分明说,贼子是来偷东西,被王家抓住,因着夏宴繁忙,一直被关了许久。
难道……胡亥心想,难道这个亲信是故意被王家抓住的?
轰隆——
轻微的响动。
胡亥正在沉思,突然听到头顶有些奇怪的响声传来,不止如此,还有碎渣掉下来,落在胡亥的肩膀上。
胡亥侧头一看,是碎石的渣子。
他抬起头来,发现圄犴的横梁竟然开裂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随时会坍塌一般。
咔嚓……
亲信冲向扶苏,没能打中,正好一脚踹在圄犴的柱子上,柱子连接着横梁,横梁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声。
紧跟着……
轰!!!
竟然瞬间倾塌下来。
公子将闾抱住王沖,二人就地一滚,飞扑向前,堪堪避过横梁的冲击。
胡亥想要躲闪,但他没有习过武,动作并不是那么灵敏,扶苏眼看着横梁砸下来,眼神深沉,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一把推开胡亥。
尘土飞扬,瞬间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胡亥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自己的脸颊上,等尘土稍微落下一些,便看到扶苏浑身染血,整个身体都被压在横梁之下。
“哥哥!!哥哥!”
胡亥冲过去,使劲去抬横梁,但横梁太过沉重,凭借胡亥的力气根本抬不起来。
胡亥吓坏了,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身子很冷,浑身颤抖,过度的惊吓,瞬间激发了他的皮肤解渴症,不安、躁动、无助……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伸过来,紧紧握住了胡亥颤抖的掌心,鲜血的温度,还有温暖的体温,一下子将胡亥从“噩梦”中拉了回来。
扶苏被压在横梁之下,挣扎着抬起头来,紧紧握着胡亥的手心,刺目的鲜血从额角流淌而下,却尽力展开一抹微笑,沙哑的道:“亥儿别哭,哥哥没事。”
“亥儿别哭, 哥哥没事……”
扶苏说完这句,意识不清,登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头一垂,昏死了过去。
“哥哥!”胡亥大喊着:“快,快救人!”
外面的人全都冲过来, 用手去抬残垣断戟,使劲刨着, 将扶苏从横梁下面挖出来。
众人抬开横梁一看,满地都是鲜血, 扶苏身上虽然有血,但是并不算太多,而那些鲜血是亲信的,王沖那个亲信也被压在横梁之下,没有扶苏那么幸运, 已经被砸开了花, 一片“泥泞”。
胡亥只看了一眼, 眼前眩晕, 一阵阵发黑,忍着恶心, 与众人一起将扶苏抬出来, 送到寝殿去, 火速叫来了医士。
扶苏浑浑噩噩的沉睡着,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失忆了, 这短时日的记忆混混沌沌,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 但唯独对胡亥的感觉,仿佛土中的萌芽,虽不记得,却感受的清清楚楚。
“亥儿……亥儿……”
胡亥守在一边,一步也不敢挪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扶苏,突听扶苏低声呼唤着甚么,赶紧低下头去,便听到哥哥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胡亥连忙抓紧扶苏的手掌,道:“哥哥,我在呢,我在这里。”
扶苏兀自沉睡在昏迷中,一点子反应也没有。
踏踏踏——
便在此时,嬴政也赶了过来。
嬴政走进来,看着昏迷在软榻上的扶苏,沉声道:“扶苏如何了?”
扶苏的伤口已经被包扎,面颊上有两道蹭伤的擦痕,但并不是很明显,若是悉心调理,合该不会留疤。
医士们却哗啦啦的跪了一地,不停的叩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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