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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州富水(锦观)


早年程行礼在国子监就读时,就与林怀治下过几次棋,后来两人又共读袁纮门下,程行礼性情温和为人谦逊有礼。林怀治对他会比对其他人更加柔和些,一年里有闲暇之时两人也有对弈。
程行礼拾起棋盘上的白子,道:“三司会审,他不免会是一个缺口。”
州县掌法官员可自行处理,只需将处罚结果转呈大理寺和刑部备案即可,可若牵扯到官员或要案,县令便会上奏天子。天子将会遣派监察御史以及大理寺、刑部各派官员前往州县查案。
可这一次方与县之事不仅牵扯吴少瑛,内里还有宁王,那这事便会由御史中丞、大理寺卿、刑部侍郎共同审理。
而林怀治虽领御史中丞虚职,可他若真想去三司会审堂上听一听也没人敢说不是。
“御史台不是只有一个御史中丞。”郑郁知晓此事若真涉宁王,德元帝想扶成王就会在此时打压宁王。
而吴少瑛之父又是东宫御医,这背地一个不小心就能牵出一大堆京官。
此时要是成王出面这事,就是真的与宁王、太子分庭抗礼,皇子争权向来波诡云诡、腥风血雨。古往前朝皇子争储位,往往朝堂也分党而站,彼此间不以百姓为重,而以胜负为重。
程行礼思忖会儿,继续拾棋说:“圣上既让他去并州,便是起了平衡朝堂及皇子间的念头。圣上有意扶持,他又是皇子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可吴鄂此时若向刘千甫求助,他未必不会帮,而且刘千甫背后还有太子。”郑郁看着程行礼,说,“宁王败势初显已成圣上手中弃子,为着这个刘千甫此时也定会踩下宁王,否则宁王、成王联手对抗太子乃是一患。”
孩童的读书声充斥在二人身间,书香墨海里,程行礼磁性清灵的声音交杂其间,“并非如此,右相不会帮吴鄂,且不论太子还是皇后都不会帮。三司会审中刑部侍郎乃是悼贤太子妃叔父,与右相不合。而大理寺卿杨奚庭长子娶了右相第二女,论远近亲疏更该避嫌。御史中丞王、谢二人则是刚正不阿为官清廉之人,从不站党集私,与右相也只是点头之交。三司会审,右相不会掺杂其中。而吴鄂则是面圣无门,若吴少府与此事无关最好,可要是半分牵连,宁王也只会让他顶罪,一个不甚还会牵连吴家满门。”
“宁王是皇子罪不至死,可吴少瑛就不一样了。”郑郁经程行礼这么一点拨,脑中豁然开朗,“成王那性子,他怕是不会管这件事。”
程行礼将最后一枚白子放入棋奁,说:“他与惠文太子是同胞兄弟,真有线索他不会放过。”
郑郁道:“我问过他,他信御医之言。”
程行礼笑道:“想法总是在变的,今日信明日不信的事很多,但此事看你。”
看着程行礼的笑颜,郑郁觉得心头云雾散开。是啊!今日信明日不信的事情很多,朝令夕改不是没有,对于此事他有其他办法,只要能让吴鄂陷于其中,何必要直接捅到刘千甫的痛处。
这时友思真觉累了不愿意在念,又见程行礼二人下完棋在闲聊着,就想溜走,可刚想揖礼,程行礼却让他坐到身边来练字。
友思一张小脸顿时皱成饼,低声委屈,“爹,可以不写吗?孩儿明日多写十张。”
程行礼不容拒绝道:“你昨日说今日多写十张的,你要再拖便是欠我二十张了。”友思瘪嘴委屈,已经有泪花在眼里打转了。
“好啦!乖侄儿,叔父教你写,行吗?叔父的字可是你爹都夸过好看的。”郑郁看友思这样心生怜意,把他抱在怀里揉了揉他脑袋,轻声哄着他。
友思注意力被郑郁所说的话吸引,忙向程行礼求证,“真的吗?爹。”
程行礼示意侍从收走棋盘,又接过侍从呈上的笔墨。“这是自然,你郑叔父早年可是惠文太子伴读,字迹飘逸、端正严谨。那你今日得他所教,就把这两日的都补上。”
说完将纸、砚、笔、蹲狮镇纸等文墨在两人面前摆好,拿过一本书看起来。
他知晓友思心性,这么问就是对郑郁的字感兴趣,既然感兴趣那就多写几张。
这两日一直借口躲懒没写,又逢其他事情,自己没时间去管教他功课。更何况到后面还要习六艺,这孩子怕是又要想偷懒。
友思知道程行礼看书的时候不喜被打扰,于是只能抬眼询问郑郁。
“你爹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开始写吧!”郑郁让人在自己怀里坐好,将白纸用蹲狮镇镇好,拿过宣笔让友思握好,又帮在他端砚里研好墨后带着小人一笔一字地写起来。
屋外时光流逝,庭院偶有传来侍从走过庭院的脚步声,屋内炉火慢燃,有时发出“刺啦”的燃烧声,程行礼坐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书。郑郁怀里坐着友思,一大一小神情专注格外上心眼前事。
“启禀二公子,魏国公府上袁三公子来话,说袁相公已回府,让你得空可前去。”齐鸣在书房外通报。
“嗯,知道了!”郑郁应了声,又忍不住摸友思的头夸他,“友思写的比我小时候写的还要漂亮呢!”
“嘿嘿,那郑叔父你要去魏国公府了吗?”友思抬头问郑郁。这时程行礼也收书说:“你快去吧,师傅才回府,现下年底事情多,你真有事要早去处理。”
“对呀,叔父要走了,下次再来教你怎么样?知文,谢你今日与我告知这些,不至于我后面太过事急乱了分寸。”郑郁总是忍不住想揉友思头,这孩子头圆长得又可爱,总是想忍不住的揉搓。
程行礼道:“你今日来贺我升官,我自高兴。”
郑郁听此言与程行礼对视,两人会心一笑,这些事走出这扇书房门就再无人知道。而怀里友思看郑郁这么说,旋即点头答应还让郑郁下次一定要早些来。
郑郁把友思从怀里抱出让他在榻上站好,自己则起身揖礼拜谢。
程行礼忙从榻上起身送他,与郑郁出书房门时,还不忘叮嘱友思在别忘去习射艺。
两人就从书房门口一直边走边谈,又在程府门口拉扯一阵,至于拉扯什么。
无非是程行礼让郑郁下次别惯着友思,也不许再像上次那样送紫毫笔。而郑郁则认为这事算不上惯,两人就在门口扯上一阵,最后是齐鸣受不了提醒郑郁该走了,不然回北阳王府都快要宵禁了。
袁纮早年就已封魏国公现住靖安坊,郑郁策马从靖安坊外的一乌头门进去,稍走几步就见飞檐重叠,华丽森严的朱门白墙。
门前是一对威武沉穆、气势非凡的蹲坐十一发髻石狮,门前侧处是的十二戟架,戟架顶上的幡旗正迎着微风翻飞着,而大门上的把手乃是镶金环,抬头望去门上匾额描金赫然写着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门前装饰与北阳王府并无差别,只是北阳王府门前因着勋官关系列着十六戟。
郑郁与齐鸣到阍室前下马,齐鸣上前朝门卫表明身份来意。门卫验了身份又朝里回话等片刻后,门卫才让郑郁解刀入内。
而齐鸣则在此处等他,昔年来往魏国公府频繁早已熟悉,可这么一套规矩下来郑郁也难免觉得繁琐,毕竟程行礼家里就不这样。
不过郑郁倒是在进去前,在阍室前的空地上看见,此前与袁亭宜去骊山骑的大宛马,颇觉眼熟。
进门之后沿着青砖石面前行,要穿这条路过的庭院才到内里,侍从说今日袁纮在正堂才与礼部一官员说完话,正等他前去。
郑郁由侍从引路前往正堂,刚下门槛到长路上时,就见左侧传来袁亭宜的声音。
他闻声侧目看去,见左侧开阔处袁亭宜拿着一把横刀,缓缓将刀拔出目露疑光,说道:“九安,我怕伤着你。”
“你要伤着我,给你三贯钱。”刘从祁双手环胸语气透着不耐烦,一身束袖翻领玄色锦袍,额间配一葡萄缠枝纹样的束带,衬得整个人英俊潇洒。
“好!这可是你说的!”袁亭宜说罢就手持横刀向刘从祁冲去。
但郑郁看袁亭宜出招样式,就知他不会是刘从祁的对手,果然郑郁还没走上十步。袁亭宜手中横刀就被刘从祁挥手打掉,而他整个人在被刘从祁推了一掌后,在原地转了个圈撞进刘从祁怀里。
“这比我当年习礼乐射御还难,不练了!”袁亭宜从刘从祁怀里挣扎出来一脸愤怒,随即让侍从把刀捡起来收好。
刘从祁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又躲懒是吧?下次遇见贼匪谁救你?那你还是死吧!”
“你......哎,砚卿!站住!”袁亭宜正想反驳,可眼神却瞧见了正在被侍从带向正堂的郑郁,于是大声喊住侍从快步过来。
侍从被袁亭宜喊住,远远的就揖礼,“三公子,郎君在正堂等郑御史过去。”
袁亭宜点头示意,说:“知道了,就说几句话不耽误你工夫。”
走近后郑郁对他揖礼说道:“则直,怎么了?”
现下正在相府里,礼数郑郁还是要做到的,虽然他跟袁亭宜从不计较这个,但被那个来相府办事串门的御史看见,指定要参他一个不尊礼教。
“这个时辰你见完我爹他也不会留你饭了,我在这儿等你,待会儿我请你去东市的天水一色吃饭吧!”袁亭宜连忙回礼,后面又像是想到郑郁接下来会说的话,一脸着急,“你可别不来啊!我可是真心请你吃饭,上次在百平寺你救了我,我还没答谢你呢!不许推啊!推了我真生气。”
郑郁:“......”旋即疑惑说,“你有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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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抱歉,按照现在的字数,林怀治可能是42章才会出场了! 亲亲们还是屯一点吧。

第41章 问答
东市的天水一色他知道,因食店临近江而建,不管在一楼还是二楼推窗出去便可见水面潋滟之景,江风袭来吹散人心中所有烦闷,若是在晴好的天还可见水光跃金景象。
偏生这家食店的葱醋鸡食鲜味美、肉质紧嫩,单笼金乳酥轻软不腻,入口留甜,氽煨出的汤浴绣肉丸口感劲道,就连他家的切鲙鱼、琥珀酒都也算上品,为此这家食店价钱也远超长安城内其他食店。
袁亭宜沉吟片刻,终于在侍从着急的要死的时候开口道:“他有。”说罢指向远处正在擦刀的刘从祁。
郑郁长吸一口气,突然好奇刘从祁到底是为了什么会跟袁亭宜一起玩。
“行了行了,你跟我爹谈完记得出来,我就在这里等你。”袁亭宜怕自己老爹等得及,又怕郑郁反悔不去,“东市离王府多近啊!定能在宵禁前回去,你不想回去的话我陪你去平康里嘛!你快去吧,快去快去!”
袁亭宜边说边推郑郁,因为怕郑郁反悔是一大串接一大串的话蹦出来,不给郑郁丝毫反驳的机会。而郑郁在听到袁亭宜一副知心好友样,说要陪他去平康坊时差点没气厥过去,刚想开口却又被袁亭宜一堆话堵住。
袁亭宜将郑郁推到庭院阶梯数步前,就转身小跑着离开,而郑郁从头到尾只说了三个字,其余的时候没有说出自己想法的时机!
郑郁看着袁亭宜离去的背影,因为走的太快还差点摔一跤时,他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侍从也在袁亭宜离开后,继续为他引路。
正堂内中是一张长榻,榻上铺着绣有山水会鸟的团垫,而下方则是两列对立的方案,方案下配有团垫。堂内角落处燃有香炉,四周帐幔垂放,光影参差不齐,为此还点有灯烛在内。
郑郁脱鞋着袜入内,在见着袁纮后,双手交叠于身前,最后拜于额前,哽咽道:“学生郑郁拜师傅安。”说完头在锦毯上一磕,沉闷有力的磕地声在安静的堂内响起。
袁纮坐于榻上年过六十,双鬓染白,眼眸精明却不势力,透露着一股沉稳。此时已下朝身上官服却还未换下,腰间的金玉带配有十二跨,人虽暮年,可周身有着洞察世事的敏锐。
“快起吧,我有三年没见你了,上次在延英殿不便与你多说,现在快站起来让我好好看看。”袁纮声音浑厚有力,话语间满是关切。
“是,师傅。”郑郁听到袁纮话后方才起身,双手交叠于胸前。
他早年就上袁纮的课后来又受其教导,更是郑郁中进士那年的主考,袁纮依着旧情往例让他喊一声师傅。
袁纮将郑郁细细打量一番后,指向下方左侧一方案笑着说:“你长高了也沉稳了,快坐吧。”
郑郁道谢后坐下,顷刻间有侍女奉上热茶,袁纮挥手让侍从全部退下。“并州事你处理的很好,民为重,君为轻。那日圣上问你,我就猜到他起了这个心思。念着朝堂与皇子间的关系,圣上不可能放太子独大,只是不知成王能否与太子一比啊!”
郑郁拱手道:“师傅,政局瞬息万变,君心难测。圣上又无改立储君之意,这样做恐令朝堂百官有所猜测。成王若真起了那心思,重则恐令江山动荡。”
“回家三年可是笨了脑子?”袁纮白眉一横怒喝,“当年你爹室韦一战落了疾,圣上念他军功让你任监察御史,为的就是安抚你爹,不然按往例就算考中博宏拔萃,也要把你派去什么地方熬个三年五年县尉再说。而这些年,圣上扶持京官崔山庆、严明楼、乔省恩,外放则是北阳王、平阳王、吴子高,京中又则是外戚、科举、官吏众成一派的党争。成王身后无人又非嫡非长,就算成王与严子善交好,可蒙圣恩的是他父严明楼,更何况还有崔山庆、刘千甫在,翻不起浪。”
郑郁听完袁纮话后,跪地磕一响头,说:“师傅教训的是,是学生思虑不周。”
“思虑不周?思虑不周会在回京第二日就来找我?”袁纮看他跪地认错的样子,轻笑一声说,“是来套我话的吧?是成王让你来的?”
“并非成王之意,学生与他不熟。”郑郁保持着跪姿说道。
身姿极低保持这样的姿势,堂内炉火虽旺可他额间却已出了冷汗,因为他刚才确实是套袁纮话的!
这些年德元帝一直于众臣之间寻立平衡,重用外戚为首的刘千甫、严明楼,又同时提拔科举出身的袁纮,底层官吏升任上来的张书意。
京内京外势力不休,郑郁今日这么说,只是想知道德元帝对成王会是怎么一个心思。虽然已知晓他要扶成王,可这个界限在哪里他得知道,这样才好他去找林怀治做吴少瑛三司会审之事。
德元帝向来倚重袁纮,有些话定会与袁纮交谈,所以他今日不单是为了父亲一事前来,更是为了知晓德元帝对林怀治的戒心在哪里。
“不熟?”袁纮咬出两字,堂内安静许久后才叹口气说,“阿郁,事情已过两年,当年圣上、成王查彻东宫上下都一无所获,你这几年一直在长安城内打探,又打探出什么了?他是惠文太子亲弟弟,你对他格外上心些也无妨,只是诸皇子间暗流涌动,万勿涉太深。你不仅是郑郁还是北阳王的儿子,你被任何一方拉入都代表你父兄亦有这个心思。”
袁纮气恼郑郁见自己,居然是为皇子的事而来打探实在生气,可又想起德元帝让程行礼出任永州刺史的事。心里又宽容了几分,不免对郑郁多加叮嘱。圣人求的是多方互平,他身为大雍之臣,自以江山社稷之事为先。
“师傅,我未见子若最后一面,是以心神难定,今朝回京与成王闲谈时见人心性,不想他步宁王后尘。所以今日才斗胆冒犯,还望师傅恕罪原谅。”郑郁说罢又是重磕一头,说,“师傅的话我定牢记在心,臣者自为一忠字。”
袁纮看他这样一直磕头心中气也消了,他何尝不知道郑郁与林怀清的情谊。
莫说郑郁就算是他,挚友离世也难免伤怀,更何况郑郁又见德元帝这样想扶林怀治与太子对列,只是以为他因为林怀清所以对林怀治上心几分。
袁纮端起茶盏饮一口,沉声道:“别磕了!你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朝中局势你要看得明白才行。君王未死,余等皆是臣,明白吗?”
“是,师傅。学生明白了。”郑郁这才起身坐好,骤然碰见冷气,额间细汗这才消退些许,不像刚才低身时那么强烈。
茶盏应声而落在案上,“额上汗还不擦啊?”袁纮这么一说,郑郁才笑着拿起方案上的丝帕揩去细汗。
“圣上让知文任永州刺史,兄长脾气暴烈,这一去怕是会吃些苦头,师傅你就就没拦着吗?”郑郁讪笑说道。
“哎!这文书是拟好发到我面前时才知道,我也想拦啊,可用什么理由?”袁纮长叹口气,欲言又止,“这事也不全是朝堂之意,刘家三女想嫁与行礼,这孩子没答应右相又在中间旋着,一来二去拖了有快一年。行礼呢是表明拒绝,三娘又铁了心只认他。右相被女儿烦的不行,正逢年底官员考课出来,就想让行礼不在京中,自己女儿见不到就不会再想着。以及揣测圣意说了些话,圣上就调任他为永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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