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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出逃手札(故栀)


所以尽管是在公共场合也不会显得过火,只多看一眼就会觉得心里多泛上一丝安宁。
喻宁昭本就上扬的眼尾轻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整个人身上的顽劣气愈发重。
他拿出了手机,将黑名单里的戚枕拖了出来。
然后前置摄像头对准了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他带着笑意编辑,然后点下了朋友圈的发表,太有意思了。
戚枕看到喻宁昭朋友圈的时候,正在和覃卓承宁明宇一起吃饭。
自从他把事情捅开在林郗淮的面前后,他好像也失去了所有被利用的价值。
如果不是宁明宇带着他过来,覃卓承都不会见他。
想到这里,他面色愈发难看。
看到喻宁昭那张阳光洒满镜头带着张扬笑意的自拍照时,心里愈发烦躁,手指快速划过。
他之前没有把这人拉黑吗?
烦死了。
戚枕的手往回划,准备进入他的主页准备把这人删了。
突然,放在头像上方的手指顿了顿。
戚枕将那张照片点开放大,在他的身后远处有两人亲昵的站在一起。
放大后的照片有些模糊,何况更高大一些的男人背对镜头,完全看不清脸。
只能看出修长挺拔的身形和出挑的气质。
但另一人的脸在镜头里就暴露得更多了些,尽管仍然模糊,但要是熟悉的人能一眼认出来。
何况戚枕从小就认识林郗淮。
就算这张照片里的两人没有什么亲密举止,可站位早已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仿佛下一步就要揽住对方。
他整个人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既是开心林郗淮真的不会再和覃卓承有交集了,又心绪不平的想,凭什么?
他就应该继续颓败着垮下去,直至承受不住各种真相的打击彻底崩毁。
笑?他怎么还能站在阳光下笑?
他的表情控制不住的扭曲了一瞬,然后竭力调整好后,将手机递给面前的覃卓承。
“你看,这后面的人是不是郗淮?”
覃卓承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空气沉默了很久。
直至戚枕以为他不想看,正要收回手的时候,对方把手机接了过去。
和他坐在一起的宁明宇凑上去看了看,随即有些替好友气恼道:“这是林郗淮和谁啊?”
“不知道。”戚枕语气佯装轻松道,“看来他已经进入了一段新的关系。”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戚枕打量着他的神情。
这个男人本是一副温润的好相貌,近月来,眉眼间的戾气却越来越重。
偶尔视线扫过他的脸时,甚至会窥见几分阴鸷。
戚枕放在桌下的手攥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刺痛感。
这就是为什么他惹恼覃卓承也要让林郗淮知道真相,他不能让他们再继续相处下去了。
以前是报复,现在谁知道报复的名义下是什么心思?!
一想到对方可能是因为林郗淮的离开发生了这种变化,戚枕的心里就烧得慌。
他继续开口道:“上面的定位在L城,看来他玩得很开心。”
“也是,有人全程陪着,应该也很有意思,而且这种旅程最容易滋生感情了,发生了些什么也很正常。”
看着面前人愈来愈冷的神色,戚枕的心里竟产生了一股扭曲的快感。
他痛苦,大家都别好过!
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对方已经把手机扔回了他的面前,冷冷道:
“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说完,他站起来转身就离开。
戚枕看着他的背影,五个多月了,这人竟一丝好脸色都未曾给过他。
冷血到一点也不为这么多年对他的利用感到愧疚!
他的胸膛狠狠起伏了一下,控制不住脾气猛的爆发,将桌面上的餐盘尽数扫落在地。
在周围人惊呼声和异样的眼光中,他面无表情的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冷冷的看了眼占满屏幕的照片,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在林郗淮和喻宁昭说再见后,秦洲晏就站了起来。
两人朝着对方走去,直至面对面而站。
林郗淮的目光微垂,看着这人白衬衫翻折的领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和喻宁昭好似什么都没说,一些私人话题都压低了声音,很多东西也都一嘴带过。
但凭秦洲晏的敏锐度,足以透过那些话语中的细枝末节,自己补全所有可能的情况。
关于喻宁昭那些闹着随口胡诌的话,秦洲晏其实根本没有关注到,也没觉得有意思。
若是在平时,他还会调侃几句林郗淮。
可现在,他现在所有的感知都被另一种更复杂难言的情绪所占据。
林郗淮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攥着往前带了一步,继而一个温热的怀抱落了下来。
有些突然,也是对方第一次没有经过询问直接进行的一个亲密肢体接触。
林郗淮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下巴搁在了自己的肩上,好像现在更需要被人安抚情绪的反而是他。
“怎么这么辛苦啊。”
无奈的轻叹声在耳边响起。
林郗淮缓缓垂下眼睑,感受着对方带来的温暖的气息,那些繁乱的心绪也无声的被安抚下来。
“要留下来继续用餐吗?”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是到此为止还是愿意继续了解下去,进入更深的挖掘?
“当然,已经上菜了。”
秦洲晏站直身子,看着他温和道。
于是两人再次在桌旁坐了下来。
刚刚已经借由和喻宁昭的聊天将话题开了一个口子,现在把话说下去就容易了很多。
秦洲晏早已经知道他的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去世。
上次生病后说的胡话也足以对方猜到他小时候的处境和讨厌做饭的原因等。
太过于久远的事,他不想反复提及。
只想说说和现在状态、未来有关的。
“所以当初进向仪,主要是为了报戚夫人的恩。”
“5个月前离开向仪也是因为六年期限到。”
林郗淮的手上拿着吸管,无意识的搅拌着加了少量冰块的饮品,冰块撞击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很浅的笑了下:“其实戚夫人临终时在病床前,跟我说的是,希望我能一直帮向仪,我没答应,只允了六年的时间。”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向仪并不相合。
如果一辈子都与向仪绑定在一起,就像喻宁昭所说的那样,他会耗死在里面。
他也希望,自己后来的人生,至少有一刻能够为自己而活。
说到这里,林郗淮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刚刚我和喻宁昭的谈话你也听到了,他说要整垮向仪的时候,我是意动的。”
“不好奇吗?明明是我为了报恩花费那么多精力扶起来的向仪。”
其中不止包含了戚夫人的心血,更是他的心血。
秦洲晏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呈以无声的安抚姿态。
林郗淮语气故作轻松道:“12岁那年,我差点不能上学,是戚夫人的主意,他给了我叔叔家一笔钱。”
于是在后来未成年备受掣肘的那段日子里,戚夫人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
就好像雪中送炭总是比锦上添花更容易引起人的感恩之念。
她仿佛是在驯养他,支配他的叔叔一家,让他时时处在彷徨、惊惧、惶惶不安中。
这样,她伸出的每一次手都是救命的手。
“这个事情,我是在5个月前知道的。”他淡淡道。
林郗淮没和秦洲晏说过覃卓承的事,自然也就没说出,是伴随着覃卓承的事情一起爆发的。
他总是对人性的恶一次次刷新认知。
否则也不会仅仅是因为厌恶戚枕,就去对向仪做什么。
秦洲晏蓦地感到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酸软的疼,绵长又后劲十足。
林郗淮这人,只三言两语的简单讲述事件,不诉委屈不抱怨,甚至都不表达自己的感受。
可他知道,在那样环境下,戚夫人出现给予的关怀,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是极信赖亲近的长辈。
于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所承受的打击一定是深刻痛苦的。
从来就没有温暖和善意出现过,由始至终都是欺骗和算计。
对戚夫人那样的条件,把林郗淮带出那个环境轻而易举,却始终让他半陷在泥潭中沉浮。
林郗淮那么聪明,未必不清楚。
因为对方不会得寸进尺的索取。
对他而言,没有谁应该为他人做什么。
他只记对方给予的东西,至于有能力却不给的他不去想也不在意,也觉得别人没有那个义务要这样做。
升米就足够感恩,不期斗米。
想到这里,秦洲晏心软的无以复加。
只是未曾想到,从根源上的痛苦就是对方带来的。
以林郗淮这样的性子,在对方临终前,只允了6年的时间,指不定都要自责好久。
然后反复审判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自私、没有良心。
如果不知道真相的离开了向仪,他的心也会一辈子困在里面,永远无法真正的解脱。
真的能坦然的为自己而活吗?
他轻松的说出“整垮向仪”四个字,是真的轻松吗?
这些,他都不说。
他以现在这幅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姿态,让秦洲晏都无法直白的表达心疼。
对方太过有主见,他甚至都没有身份和立场能去为对方做些什么。
人生头一回,也遇到了他无法应对的事。
他只能伸手,尾指很轻的勾住对方桌面上的尾指。
林郗淮垂着眸子,目光静静地落在半洒阳光的桌面上。
然后缓缓的,修长的尾指微曲。
直至更牢固的扣在了一起。

谈起了往事,林郗淮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性子极好,在世时为人爽朗亲和,喜好与人打交道。
又时时天南地北的跑,友人说起来有一大堆。
戚家夫妻与他们虽称不上是深交的挚友,但也是能偶尔见面吃饭的关系。
在离开向仪后,他联系了同在建筑领域和他父母认识的一些长辈。
以叙旧名义询问了一些情况。
只是父母到底已经去世了20多年,以前再深的情分和记忆也都淡了。
何况戚父还好好的活着,众人自然也不会说些得罪人的话。
倒是有位伯伯酒喝多了,感念过往时说道:“你父母真是可惜了,好在你也争气。”
“说起来也是巧,你父亲以前和戚家那位是同学,被外界不知道比了多少年。”
“从学生时代到职场你父亲就处处压一头,后来有了孩子,你也处处压他们的孩子一头。”
林郗淮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静静的听着。
对方笑了声:“戚枕那孩子……”
话未尽,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
这些话能被他听到,这么多年下来,当事人只会听到的更多。
许是心里难平,以他来泄气。
又或是看出了林郗淮的脑子好,以后不管走不走上建筑这条路,都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那还不如让他对戚家死心塌地,为她所用。
又恐小恩换不了大回报,而经历更多磨难后的施救总是更刻骨铭心。
于是加上了那些私人恩怨,最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总之,随着当事人的长眠于地,林郗淮甚至连质问的资格也已经失去。
林郗淮没有什么胃口,银色叉子抵着白瓷盘打着转,将意面卷好后又松开,重新卷起。
“其实出国前,我准备报复来着。”
在向仪的高层上待了这么多年,总要知道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信息,手里攥了些把柄。
只是在和心理咨询师聊天的过程中,对方发现了他玉石俱焚的危险倾向,把他劝了下来。
实在吃不下,林郗淮干脆将叉子搁在了一旁。
“冷静后想想,确实不太值得。”
刚离职不久向仪就出事,指向性太明显,被牵扯到的利益相关人不会放过他。
而且如果闹太难看,这么多年的名声也算是坏了,何况他手里还有向仪的股份。
若是不能一击致命,他反而受到更大的损失。
得再思虑周全些。
秦洲晏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是在倾诉,不是在求助。
他只需要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和支持者就好。
秦洲晏剥了些虾放进空着的餐盘里,然后推向他:
“吃一点吧。”
林郗淮看了会儿盘子里的虾,然后重新拿起叉子。
秦洲晏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手,一边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说这些给我听?”
他自然也知道一开始对方攥住他的手,把他留下来是也为了听他和喻宁昭的对话。
而这些背后更深层的意味,他想听对方亲口说。
林郗淮的手顿了下:“更了解我一些,不好吗?”
“为什么要我了解?”秦洲晏再近一步的问。
林郗淮的目光落到对面的人身上,静了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因为我们要共度一段旅程,多了解下同行的人,以免接下来的路途产生分歧,也以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收回视线眼睫微微的下垂。
“以防最后和对方走到目的地,却发现看不到自己想要的景观。”
是说旅途,也可以是说别的什么。
秦洲晏看着他笑了:“最后是漂亮的景观吗?”
“还没到,谁知道。”
“那我们现在的‘旅途’进程是?”
林郗淮想了想:“按理来说是二分之一。”
秦洲晏不好奇二分之一,但他好奇别的。
“为什么有个‘按理’?”
“因为目的地没有固定在那。”林郗淮吃下最后一个虾,“看我们有没有人,具有能力搬动它。”
“是不是还要注意搬动的方向?”
“不愧是学霸,很上道。”林郗淮也笑了,“可能搬更近了,或更远了,说不准。”
秦洲晏笑道:“还吃吗?虾。”
林郗淮摇摇头。
他把账结了,两人准备离开。
看着自己前方男人的背影,林郗淮终究还是开了口:
“其实还有个原因。”
“关于留下你听谈话的原因。”
秦洲晏的步子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人,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伊塔伦纳,弗罗莱尔度假村,酒馆外。”
“我想让你知道,我有改。”
秦洲晏几乎是在对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他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漏了一拍后就彻底的坏了节奏,后面连脚追赶,最终乱成一团。
别人听到这个话,可能会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可秦洲晏立刻就知道了对方说的是什么事,甚至可以在脑子里同步调出当时的画面场景。
那天和乔克他们聚完分开后,两人在酒馆门口有了一场短暂的交谈。
当时秦洲晏对林郗淮说了一句话。
“林郗淮,你不能正视别人对你的喜欢吗?爱情的喜欢。”
现在,对方却说——
我有改。
林郗淮是个如果意识到这是错误,就会去努力改正的人。
他不否认秦洲晏对自己的吸引,也从不抗拒对方的靠近。
同时想了很久,该怎么去处理这一段特别且唯一的人际关系。
最后有些无奈的想着,如果是相同的情况下,面对的是另外一个人,秦洲晏大抵是能更直白轻松些的。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谨慎的放慢步伐,跟着他的节奏。
对方或许是真的没说错,他就是很难搞。
林郗淮的性子和经历使他接受不了急剧快速的感情。
没安全感,信任感也弱,覃卓承和戚夫人事件过后更是如此。
可他强烈的想要排除一些过去对自己的负面影响,不说接受,起码先正视。
于是,从伊塔伦纳在8号公路上的那一通电话,就已经是他冲动下的第一次尝试改变。
这个人太难得,也太过于稀有。
他想给他们一个互相了解的相处机会和时间。
若是因为覃卓承和戚夫人,而让自己从此抗拒一切感情,才是最失败的做法。
只是理智分析是一回事,受伤后的本能防备状态又是一回事。
他需要反复的进行感情确认,静静的观察,小心谨慎的做着判断。
所以他仍不可避免是慢吞吞的、不安的、难以正面表达和回应的。
但是,他同样也呈以积极的态度。
就算不确定最后是什么结果,也期以更多的可能性。
走得会慢一些,但在走,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
这样的心意和状态,他希望能准确的传达给对方。
所以他说,我有改。
秦洲晏的唇角扬起,他语气有些夸张的感叹道:
“你才应该是真正的学霸,进步速度怎么这么快啊。”
“你不要急,我非常非常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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