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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出逃手札(故栀)


每每看到,都会觉得心里愈发松快。
就算林郗淮还是时而睡不着,但整个人的生活规律了很多。
阳光高悬在半空中,林郗淮和秦洲晏坐在室外的桌旁,头顶被蓝白相间的帆布棚遮着阳。
但仍有一些光线斜斜的落在桌面上。
这是一家当地很有名的餐厅。
很多时候,他们也会这样寻找当地的特色,然后去体验。
日子悠闲,觉得岁月都漫长了起来。
林郗淮拿着桌面的菜单给自己扇了扇风,两人的中央摆放着一大碗浇淋了炼乳的冰沙。
“我怎么感觉今天好热。”
明明还是春天,四月都不到。
在过于炽亮的阳光下,整座城市都笼罩上了一层金灿的光,看向远处的风景时,都需要微眯着眼。
秦洲晏把冰沙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今晚有暴雨,现在会燥热些。”
两人点好了菜,然后将菜单给服务员。
在等餐的间隙里,秦洲晏看着远方的教堂建筑,开玩笑道:“总归是无聊,不算算那边建筑的尺寸吗?”
毕竟之前在直升机上,是别人看风景,他在那算这个高度下伊塔伦纳是多少比例模型的人。
林郗淮觑了他一眼:“不算。”
秦洲晏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郗淮这才道:“上次来算过了。”
他这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
秦洲晏失笑。
正在两人说话时,一杯咖啡搁在了桌面上,一旁空余的椅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拉开,发出了轻微拖拽的声音。
来人正好站在阳光下,林郗淮还没看清脸,就已经听到了对方用中文开口道:
“林郗淮,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他笑了声,然后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声音都是嚣张肆意又戏谑的:
“惊喜吗?在这里看到我。”

青年的五官很深,眼尾向上挑,本是一双柔软下来就显得有几分含情的眸子。
却偏偏像是天生般,面对一切都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讥嘲感,毫不掩饰的彰显着他的攻击性。
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脾性烈,不好惹。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林郗淮和秦洲晏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和行为。
事实上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林郗淮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
喻宁昭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笑着朝一旁秦洲晏扬扬下巴,目光却不闪不避的落在林郗淮的身上:
“不介绍一下吗?”
林郗淮没理会他,只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秦洲晏,声音低低的解释道:
“之前在向仪事务所的同事,建筑师。”
很疏远的一个关系形容,并且是林郗淮以毫不掩饰的冷淡态度,说关系一般可能都说得太客气了。
秦洲晏心下了然。
喻宁昭却好像毫不在意,主动伸手道:“秦先生,我们之前见过。”
秦洲晏礼貌的和他握了下手:“在你哥哥的私人生日宴上。”
在看到来人的瞬间,他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海城喻家的小儿子。
其实是秦洲晏的姐姐和喻宁昭的哥哥是老相识。
那次的生日宴,秦洲晏正好在国内,就替抽不出时间的姐姐去露了个面。
林郗淮静静地听着,有些意外这两人认识。
但喻宁昭在旁边,有任何情绪和想法他都不会明显的展现在面上。
喻宁昭其实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家世,甚至可以说隐藏得很好,林郗淮这么善于搜集资料的一个人来说都不知道。
但在这么复杂的圈子里,对方行事高调不怕得罪人,林郗淮就想过应该不一般。
现在看来,只怕是比他之前想的还要好。
这样想想,也就不惊讶了。
世界很大,但顶级圈层也就那么多人,社交场所互相见过面再正常不过。
比起这个,林郗淮倒是对秦洲晏此刻的模样更新奇。
不是以医生温和的态度,也不是之前在乔克面前那种旧友的熟稔姿态。
他仍是温文尔雅的,但身上的气势已经变了。
不敢让人随便对待和招惹的强烈距离感,从未让人如此深刻的意识到“身份”这个词如有实质,是鸿沟天堑。
这样的情况,几乎很少有人敢因为对方看似温和,就随意大着胆子去攀附、利用或算计。
从小在万众聚焦和无数的别有用心下,这是他以秦家人身份生存的社交法则。
喻宁昭甚至从这短暂的握手气场中隐约察觉到他对身边人无声维护。
喻宁昭和秦洲晏不熟,之前在哥哥的生日宴上又被耳提面命过,不要随意招惹这人。
没关系,他不招惹。
但另一个,他哥又没说过不行,他偏要惹。
喻宁昭看向林郗淮:“聊聊?”
林郗淮垂眸静静地思量着,他能感受秦洲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似乎是只要他拒绝,对方就能保证他不受到喻宁昭的纠缠。
晌久,林郗淮看向人:“聊聊吧。”
正准备和喻宁昭去到别处,肩头已经被身边的人轻轻压了下。
秦洲晏站起身来,微躬身在他身旁道:“你在这聊吧,我去说声晚点上菜。”
林郗淮低低的应了声。
随着外面太阳方位的移动,他看着落在桌面上经过棚顶切割的光斑面积逐渐变小。
林郗淮的手指很轻的蜷了下,在人经过自己身旁就要离开时,最终还是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秦洲晏一顿,垂头看向人。
林郗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又看向他的身后,缓缓开口道:
“你身后有张空桌,在那里坐着等我,可以吗?应该不会太久。”
秦洲晏回头看了看那张桌子的距离,然后再次回头看向他,反手握了一下人的手腕。
“好。”
整个人坐没坐相窝在椅子里喝咖啡的喻宁昭看见这一幕,饶有兴致的挑了一下眉。
看到对方坐在了不远处,林郗淮才收回目光,冷淡道:“说吧,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喻宁昭重复了遍。
然后音调高高道:“你还好意思问我?!那天早上你就这么走了,腰带还留在了我家,你说我怎么在这里?”
“……”
林郗淮罕见的感觉自己大脑宕机了下:“你终于疯了?”
他都能感到落在自己背脊上的目光。
喻宁昭笑得肩都在抖,然后才凑近了他。
他本就坐在林郗淮的身边,现在更是胳膊直接搁在了他的肩上,声音低低的。
“你想告诉他的东西自己说不出口,想借我的口让他知道。”
“林郗淮,你利用我啊。”
在人伸手要将他的胳膊拂下去前,喻宁昭已经拉开了距离倚了回去,整个人笑得恶劣:
“你做梦,等着我瞎说吧。”
被对方看出自己的目的,林郗淮并不感到意外。
能被定义为死对头的人,总是要有几分互相抗衡的能力。
林郗淮在12岁那年,差点不能上学。
是父母的旧友,也就是戚枕的父母发现了端倪,对他伸出了援手。
从12岁到18未成年期间,戚夫人护了他6年。
给了他上学的资格,让他能吃饱穿暖,否则可能都不会有后来的林郗淮。
所以当年在戚夫人一身病体的央求他到岌岌可危的向仪帮忙时,林郗淮答应了。
舍弃了自己清晰光明的坦途,踏上了一程前路未知的旅程。
戚枕从小就不喜欢他,而向仪事务所风气差,人人惯会见风使舵。
甚至最开始在戚枕的撺掇下,不配合他的工作,进展艰难。
关乎到事务所的发展,戚家父母狠下心来,将他狠狠收拾了一顿。
事务所人员进行了大换血,工作才稍微好做点。
只是后来的人,都知道他和戚枕之间的恩怨,对他避而远之。
那时他已经处在高位,没人敢不配合工作,只是那些对他传达的负面情绪一点都不少。
林郗淮有试图干预过,但没用。
就算换了新的人也是一样的结果,对他的恶意都很大。
对他友善的人,早就被戚枕弄走了。
作为向仪老板的儿子,他拥有着无上权利,而那时戚夫人已经去世,无人再去约束他。
林郗淮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职场冷暴力。
他在如山恩情和自我挣扎自我调解中裹挟着前行。
就这样,坚持了6年才结束。
有些过往,林郗淮确实想告诉秦洲晏。
他觉得对方有点把自己正向化、理想化。
好像林郗淮永远都站在那束聚光灯下,总是瞩目,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可并不是这样的。
他曾经跟对方说,对一个人的完整印象中,包含着“其他人眼中的我”。
秦洲晏只听过伏霄是怎么评价他的,那是带着最纯粹美好过往滤镜的评价,太过于虚幻缥缈。
他思虑挣扎了很久,仍觉得对方也该听听另一部分人,比如他的死对头、厌恶他的人的看法。
一个可能会打破他设想印象的林郗淮,一个其实也会失败无力的林郗淮。
于是他让秦洲晏坐在了他右后方的一张桌子旁,如果正常音量,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
林郗淮桌面上的指节有些控制不住的颤了下,他神色不变的将手放了下来搁在自己的腿上。
想要推进一段关系缓慢又艰难,双方未曾全面了解下半点急不得。
可是放弃,一瞬间就可以。
如果想要终止一些念头,就在更近一步之前结束最好。
大家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宝贵。
就……不耽误了。
“要谈什么?”林郗淮对面前的喻宁昭平静开口道,“有什么事后面我还有机会自己跟他说,但你找我有事就这次机会了。”
喻宁昭可以说是他在向仪煎熬时光中的一个意外,出身名校,履历辉煌。
带着烈火般的脾性,一惹就会带来寻常人难以忍受的强烈反扑,整个人有点疯。
他的到来,倒是有点改变了林郗淮那时的状态。
处处喜欢和林郗淮争,喜欢和他斗,从他手上抢项目。
但手段并不下作,光明正大,两人你来我往间全凭实力。
只是性子是真的差,他们之间总是针锋相对,关系并不好。
喻宁昭似笑非笑道:“行吧,遇到你纯属意外,我也是来这边度假的。”
“你不忙吗?”
“傻逼公司,你都走了我还留在那里干嘛?被裹挟的是你,又不是我。”他继续道,“原本我还等着看你什么时候会耗死在向仪。”
当时外人只觉得他没有什么变化,还能如常的谈笑风生。
喻宁昭和他斗了好几年,自然能看出状态,他内里其实已经垮了,朝着不可逆的方向。
时隔5个月后再次见面,对方的状态居然比他想得好很多。
说到这里,喻宁昭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
“我见过那么多蠢货,你是最大的那一个。”
“别人给了一件烂毛衣,就你非要还一座精品商城。”
林郗淮没去和他争辩,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们只聊5分钟,说重点。”
喻宁昭嗤了一声,将手中的名片放在桌面上,推向他:“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
林郗淮将名片拿起来,一边听对方解释道:“直属我家公司,我新独立的工作室,应该还挺有意思。”
“不差钱,自由度很高,最重要的,我们理念相合。”
最后一点林郗淮并不反驳。
他们一起合作过,那次项目是他工作以来最愉快的一个。
林郗淮看向他:“其实我挺好奇的,当初你为什么隐瞒身份进向仪?又为什么和我对着干?”
毕竟以对方的身家,完全没理由这么做。
“啊,这个啊。”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开口道:“之前向仪快完蛋的时候,我哥准备收购下来,让我去盘活练手。”
“没想到你进了向仪,先一步盘活了它,我哥让我当正面案例向你学习。”
喻宁昭自是不服,干脆就进了向仪,开始了和林郗淮长久的竞争关系。
喻家觉得让他远离家庭庇护的环境下折腾折腾也不错,就干脆放弃了收购的想法。
“为什么找我?”
“你手上大把的资源,我馋啊,而且我们可以继续斗。”
“你会缺资源?”
喻宁昭耸了一下肩:“我家里不帮我,没看我的身份都被瞒得死死的?外面有几个人知道我是喻家的小儿子?”
而且比起八面玲珑的林郗淮来说,喻宁昭显然得罪的人更多。
林郗淮点点头:“我需要考虑下。”
喻宁昭为人有些失控,但对待工作很认真,林郗淮并不怀疑他是随便说说。
“行,时间还多,你有想法了再详谈。”
喻宁昭仰面倚着靠背晒太阳,一边道:“还有一点,我要弄垮向仪,我家老头给我的新挑战。”
“如果你对向仪还有什么情怀的话,我们恐怕也合作不了了。”
林郗淮修长的手指轻轻转着手中的黑色卡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喻宁昭倒是从这微妙的沉默里察觉出了些什么,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终究也没有捅破。
余光扫到了林郗淮身后不远处的男人,喻宁昭凑近了些,低声道:
“眼光长进了,比之前的那个强多了。”
林郗淮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覃卓承的关系的。
“不要把别人和他比。”
喻宁昭开口道:“这两人中,谁是‘别人’,谁是‘他’?”
林郗淮冷冷的看着他,喻宁昭有些顽劣的作投降状,继续道:
“我要是你,我就在你后面的人面前卖惨扮可怜再哭一哭,让他心疼炸,然后……”
“借他的手把向仪搞垮,狠捞一笔,先得到自己想要的再说,多简单啊。”
喻宁昭叹了声:“怎么就你最要强。”
“……”林郗淮看着他,“你可以再大点声,怎么不让他听到?”
喻宁昭冷嗤一声:“你当我不敢。”
但最终也没多说,只上下看了看身边的人,可惜了声:
“你懂个屁,你这样的扮一扮可怜,分分钟拿捏。”
“我不需要可怜。”
“无用的自尊心作祟。”
林郗淮不想和他争辩这个,他和喻宁昭这样的人生长环境天差地别,理念自然就不同。
轻易得到、不需要争取就能拥有的东西才会觉得无用。
学霸说自己是学渣,身边的人也只会觉得是在开玩笑,应和着笑闹。
学渣说自己是学渣,就成了阐述事实。
他不需要别人认为可怜的看待他。
喻宁昭只是嘲讽的笑了笑:“你太小瞧他了,或者说,难道你觉得他纯善温良?”
“别傻了,可怜很吝啬的。”
喻宁昭似乎想到了什么:“差点忘了,你利用我这件事还没完。”
林郗淮突然有点麻了,和喻宁昭这样的人打交道真的要谨慎。
一股不妙的预感升起:“你干嘛?”
“瞎说。”喻宁昭和他拉开距离,“我让他听个够。”
随即,他正常音量开口道:“不要让我推荐小黄.片给你了,都说了,我不看。”
“……”

林郗淮没有反驳,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面对这样的话他第一时间产生相应的反应和情绪才是真的尴尬。
如果他真的做出了这样的表现,正好就会符合对方的期待。
都这个年纪了,要是还因为这样的情况无措,他就真的是白活了。
“你今年多少岁了?幼不幼稚?”林郗淮淡声道。
喻宁昭见他是真的一点不觉得尴尬窘迫,也不正面做出回应。
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窝在椅子里兴致缺缺道:“无聊。”
林郗淮再次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五分钟。
“还有事吗?”
他和喻宁昭不是朋友,只谈事不叙旧。
喻宁昭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戚枕发疯,看个乐子。”
林郗淮对他们的生活不感兴趣,也不好奇喻宁昭口中的发疯是什么,总归和覃卓承有关。
他只给了个十足模糊的答案:“玩够了回去。”
喻宁昭就不再问:“好吧,那以后有机会再见。”他随意的晃晃手,“拜拜。”
林郗淮这才站起来,朝着秦洲晏的方向过去。
喻宁昭拿着咖啡离开,只是走了几步后,下意识停下来回头看去。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边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得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身形更高大一些的男人胳膊轻轻动了动,一个有些亲昵的拥抱就已经落下。
正午的阳光灿烂,正是L城春天温度最好的时候,帆布棚蓝白色流苏坠被微风吹拂得轻悠晃荡。
亲密又温情,不含任何的旖旎狎昵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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