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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版训犬指南(海苔卷)


老二朱有路,去年中考以数学满分的成绩上了市重点;老三肖莹,天资聪颖,七个月大时就会说话了。
对于很多老一辈来说,孩子就是希望。只要孩子好,日子再苦也有盼头。
肖爸也这么觉得。种地,拉麦子,打苞米,农闲就去市里当瓦匠,片刻不歇。
本以为,人只要老实点,勤快点,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一个初冬的清早,夫妻俩骑着电动三轮去市区卖菜。半路和一货车相撞,肖爸被卷车轮底下当场死亡,后妈被甩出去几十米,摔断了颈椎。
货车司机肇事逃逸。因事发路段没有监控,又没目击者,案件迟迟没有进展。
肖爸的命,没人买单。后妈吕艳的医药费,同样没人买单。
不幸的残局,生活的重担,全撂到了肖磊肩上。他不想退伍,可那时部队里下士的工资,一个月只有九百八。
别说扛起一家生计,就连一家的大米,他都扛不起。
离开部队后,他入职圆春保险做安全官。主要是跑火车长途,押运些司法文件。
不成想刚干半年,就碰上了事儿。半夜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他偶遇了一场聚众斗殴。
准确来说是围殴。
四个老爷们儿对一个男人拳打脚踢。踩脑袋,踹裤裆,最后有个戴鸭舌帽的,甚至掏刀开攮。
肖磊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抢了刀不说,还把施暴的一顿狠削。尤其是那个鸭舌帽,被他照着肚子连蹬三脚,吐得跟喷泉似的。最后晃晃悠悠,四仰八叉地躺地上了。
这一躺,帽子掉了,露出了脸。四目相对的瞬间,肖磊愣了。
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这他妈是圆春保险的大领导!
受害者早就跑了,其余三人也都趴在地上哼哼。就剩他,以及自己的上司N次方,面面相觑。
事已至此,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肖磊硬着头皮把领导打昏,脱走了其粘血的皮鞋。
他报了警,还提交了证据:抢下来的短刀,以及皮鞋的右脚——他留了个自保的心眼。毕竟他家还有俩念书的孩子,怕遭报复。然而这俩证据,却没能把人逮捕。因为找不到受害者,现场也被收拾得溜干净。
领导还是那个领导,但饭碗已经不是他的饭碗。不仅如此,一些黑社会光头还找到他家,逼他把其余证据交出来:剩下的那只皮鞋。
就在他焦头烂额、走投无路的时候,前同事给他支了一招——去投靠银拓安保。
银拓安保,位于临省D城,是圆春保险的死对头,两家常年在桌子底下踢腿。银拓的老总丁凯复,不仅出身名门,更是个黑白通吃的狠人。多狠呢,从外号可见一斑。混白道的,叫他大疯狗。混黑道的,叫他座山雕。
肖磊抱着一丝希望投靠,没想到丁凯复对他出奇得好。不仅高薪录取,把他全家安顿到了D城,甚至还答应帮他追查逃逸司机。
但前提是要他配合起诉圆春的董事,也就是被他削的那个领导。
这等雪中送炭,肖磊没理由拒绝。
他被派到非洲避风头,押了三个月的矿。就等着丁凯复万事俱备,召唤他这股东风。
可不知怎的,丁凯复忽然改主意了。把他薅回来,推给了丁良策:“起诉的事儿吹了。你跟老爷子走吧,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肖磊稀里糊涂地成了黎英睿的保镖,无所适从的同时,又对前途感到迷茫。
做保镖。做多久呢。用得着他是什么意思?丁凯复是想利用他,从黎英睿那儿拿到什么吗?
这个任务结束后,他又要到哪里去?
保镖是吃青春饭的行当,等岁数大了,又能干什么去?保安?看大门?回老家种地?
不甘心。好不甘心。他明明可以做更大的事。他想做更大,更有意义的事。
车到站了。肖磊下了地铁,镶在人流里往外走。眼前是一大片黑压压的脑袋,顺着台阶铺到出站口。
他不禁想道,这些人都过着怎么样的人生呢。
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既看不起钱,又为了钱委曲求全?
他们心里,是否有和自己相同的呐喊?还是已经认命,活一天算一天?
曾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出人头地。曾以为只要我不犯人,人就不会犯我。曾以为就算世道险恶,但终究还是好人多。
没想到那些他曾以为的,不过是他自以为。
迈上最后一个台阶,人群散开了,各有各的方向。
肖磊看着面前喧嚣的街道,眸光闪了闪。
他的方向,到底在哪儿呢。
【作者有话说】
老宝贝们估计都猜到了。磊子打的就是段甜甜他哥段鸡屎儿。
至于段鸡屎儿打的是谁,丁大狗为什么要起诉段鸡屎儿,又想从大公主那里得到什么。
啪!请听后边儿分解。

等肖磊到实验小学的时候,已经放学好一会儿了。
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轿车,电动车,还有两排脏摊儿。烤冷面,小蛋糕,炸鸡柳,淀粉肠...熙熙攘攘,把街道堵成沙漏。
每个摊前都围着一堆孩子,穿着麻袋片似的蓝白校服,推搡着,叫唤着。
在一个铁板鱿鱼的摊子,层层叠叠的人群后,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抻着脖子,聚精会神地看铁板上滋滋冒烟的鱿鱼须。
肖磊以为她在排队等吃,便没吱声,隔着一条街道等。等了两三分钟,肖莹离开了,手上空空如也。
“肖嘎嘎!”肖磊喊了一嗓子。
肖莹听到声音,四下找了一圈,终于和肖磊对上了眼。
“哥!”她颠颠地往这边跑,马尾甩着圈,书包里的文具盒叮当直响。
“你咋没买?”肖磊问她,“想吃就吃。”
“我没想吃。”肖莹道,“都福尔马林泡的。”
肖磊心底一酸,从屁股兜掏出钱包,抽了张二十的给她。
“不用,哥。”肖莹扭躲着不肯接,“我有钱。还有。”
“有个屁有。拿着。吃不了几个钱。”
“给二哥吧。”肖莹仍不肯要,“二哥学习好,我学习不好。”
“跟学习有毛关系。”肖磊硬把钱塞到她校服兜里,“你二哥也没屈着。”
“就屈你了。”肖莹攥着那张二十块,垂着头闷声道,“我和妈,都靠屈你活着。”
“行了。”肖磊拽了下她马尾,“快走两步,回家把豆角撅了。”
肖磊现住在一个70年代建的老小区。虽然是老楼,但租金可不便宜。五十平米,一个月三千。
肖磊咬牙也要租这儿,无外乎这里处于实验小学和重点高中之间。肖莹和朱有路都是走读,离得近些,小的能安全点,大的能多睡会儿。
穿过破旧肮脏的楼道,肖磊掏出钥匙开了门。肖莹踩掉运动鞋进了屋:“姚阿姨来过了。”
姚阿姨是肖磊雇的护工。他后妈吕艳全身瘫痪,不能自理。一开始送到公立养老院,后来觉得对不起肖莹,又给接回来了。
但问题随之而来——谁伺候?
首先排除朱有路。其次肖莹才十岁,喂个饭擦个脸还行,其他的做不了,也不能让她做。
肖磊伺候?靠北,肖磊才不想做呢。不是亲妈,没感情还尴尬。而且擦屎尿这事儿,太恶心了,别说做,瞅着都上火。
那就雇护工吧,一天一百五。贵,可也只能这样了。
肖莹跑到里屋跟吕艳说话,肖磊进厨房洗手做饭。
他现在一个月工资一万,这在D城属于高收入,他开始也觉得不少。
可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很快就发现,一万屁都不算。
房租,护工,医药费,还债。这是大头。还有水电费,伙食费,学费,杂费...甭说盈余,那是穷得叮当响。
穷到什么份儿上,肖磊脚上就一双鞋,都没换洗的。脏了刷刷,第二天没干就湿着穿。后脚跟的鞋底已经漏了,下雨天直进水。
他掏了俩土豆,蹲垃圾桶跟前削皮。这会儿肖莹也进了厨房,凑他旁边摘豆角。
“哥,我今天当班干部了。”她说道。
“什么干部?”
“粉笔管理员。”
“你们班垃圾桶都得配个官。”
“哎你咋知道?还真有。前门的叫总桶,后门的叫副总桶。”
肖磊被她逗笑了。
肖莹看他笑,试探着问道:“哥,新工作是不是不好做?”
“没有。”
“那你胳膊咋划的。”
“跟工作没关系。”
肖莹看他不乐意说,也不再追问。兄妹两人吃完,肖莹去给吕艳喂饭,肖磊收拾完碗筷回房。
家里总共三个屋。一个朝南,是客厅,给肖莹和吕艳住。俩朝北,分别是厨房和卧室。
卧室特小,塞俩小伙子有点勉强。肖磊花50块淘了个上下铺,他睡上铺,朱有路睡下铺。
晚上十点,门锁响了两下,朱有路回来了。
肖磊从床上跳下来给他热饭:“新学校适应不?”
“挺适应的。”朱有路轻手轻脚地放书包,“大哥,你新工作还行不?”
“行。”肖磊把馒头扔蒸锅里,点火后转过来打量他,“眼镜上粘的啥?”
“胶布。”朱有路笑了下,“洗脸前儿掉地上了,没瞅着踩了一脚。”
“周末带你重配一个。”
“不用重配,镜片都好好的,就腿儿松了点。”朱有路不太敢看他,埋头往外掏书本,“大哥,学校要交月考的卷子费。”
“多少?”
“120。”
肖磊从钱包里抽了三百放桌上:“晚自习之前买点吃的。别饿着。”不等朱有路说话,就回了屋。
他知道朱有路要说什么。无外乎什么不用,不需要,晚上回来吃正好。
朱有路不是这家的人,面对肖磊时,比肖莹更加卑微战兢。
肖磊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心像是浸水的毛巾,又湿又沉。
今天一天的事儿,放电影似的,一幕接一幕在脑子里闪。
一会儿想起丁良策的嘱咐,一会儿想起被辞退的中年男人,一会儿又想起自来熟的董玉明。
但想的最多的还是黎英睿。他的声音,模样,身材,表情。以及晚风里那个笑。
这男的嘴唇儿咋那么红?不会是肝火旺吧。
肖磊想得入神,不自觉扣着墙皮。他小时候就有这个病,想事儿的时候喜欢抠墙,像是要把心上那层衣子剥下去。
这房子大白刮得厚,再加上他刚住进来,还没抠掉多少。今天就想黎英睿这会儿功夫,一小块白掉了,露出灰色的砂石。
肖磊看着那米粒大的一点灰,在一片白里,没由来的好看。
就像黎英睿颧骨上的那颗小痣。靠!!!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铁床嘎吱一声。
朱有路从下铺探头看他:“咋了?”
肖磊被吓一跳:“你啥时候进来的?”
“进来半天了。”朱有路下了床,扒着栏杆看他,“合计啥呢?新活儿不好干?”
“没有。”肖磊搪塞道,“跟活儿没关系。”
朱有路又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新老板大美女?”
肖磊就像是应激了,甩手拍了他脑袋一巴掌:“男的!”
朱有路推了下被拍掉的眼镜,“我看你脸通红,寻思你铁树开花了。”
“开个屁。”肖磊被朱有路看得心慌,闪烁其词道,“今儿碰着个小孩儿,跟我妈一个病,治好了。”
“移骨髓好的?”
“没问。”肖磊躺回床上,枕着胳膊道,“比嘎嘎还小。”
朱有路抿了下嘴,不说话了。
“行了,睡觉吧。”肖磊转过身。
“我再看会儿书。”
“别看了。”肖磊嘟囔道,“看得瞎哄的,眉毛底下挂俩蛋。”
朱有路无声地笑了下,伸手拉了灯。他知道大哥的脾气——损人等于表达爱意。
短暂的黑暗过后,房间被月光一点点照亮。
肖磊仍旧睡不着,但这会儿还真就不想黎英睿了,开始想自己的亲妈。
他妈走十四年了。这么些年,他过得太孤独了——没有人可以分享他的情绪。
不管是成功还是挫折,高兴还是难过,他总会冒出个念头:我妈要还在就好了。
他总是能梦见他妈临终前的模样。光秃,蜡黄,全身长满硬块丘疹,被消耗得瘪瘪恰恰。陷在被子里,像只死鸡。
他又想起黎思瑶。铃铛似的笑声,鼓溜溜的小手,跟一般小孩儿没两样。
原来这病真能治好。能治特好。
一样的命坎儿,从死到活,到底差了多少钱?
二十万,三十万,还是五十万?
肖磊无疑是讨厌黎英睿的,却又在此刻偷偷地羡慕起黎英睿。
因为有钱,所以他不必惧怕人生中大部分的麻烦和不幸——他赔得起。
这就是底气。有钱的底气。
肖磊望着墙壁的那颗小痣。心想这世界看着复杂,其实也不过就一句话的道理。
穷,就举步维艰。富,便万事顺遂。
【作者有话说】
肖莹小时候特别能叭叭。肖磊说听她说话,好像耳边有一百只鸭子在嘎嘎。
于是就叫她肖嘎嘎。
这一本节奏看起来比疯心慢,是因为俩主角都拖家带口,而且人设偏正常。
毕竟有几个像疯狗似的,看上了立马就得炫嘴里啊。
但请相信我,这本绝对不会平淡如水,剧情起飞后该来的总会来。
故事现在是2015年哈。那时候扫码付款刚出现,还没有大规模普及。
学校前零食摊也都是三块五块的,二十不少了哈。

早晨七点半。
黎英睿夹着闺女,大包小包地坐进车。一边给闺女穿袜子,一边吩咐肖磊:“先把孩子送她姑家,滨江路03号。”
“不去姑姑家!”黎思瑶蹬着腿不肯穿,“我要爸爸!!”
“爸爸要上班,晚上接你。”
“我要跟爸爸上班!”
“在姑姑家乖乖的,不准打弟弟。”
“不的!!!”黎思瑶仰着脸嚎,连爸爸都不肯叫了,“黎英睿讨人厌!曹尼玛黎英睿!”
黎英睿任凭她魔音贯耳,就当没听见,该干啥干啥。
穿袜子,穿鞋,扎头发,用橡皮擦掉作业本上的涂鸦。
黎思瑶本来干打雷,看亲爹不为所动,又开始下雨。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大鼻涕老长,像是生离死别。
可等到了地方,见到姑姑的一瞬间,她那点鳄鱼眼泪又唰一下没了。认命般乖乖下了车,嗲声嗲气地道:“姑姑,我好想你呀。”
黎英睿拄着椅面探出头:“我晚上七八点来接。”
黎巧怡挺着个大肚子:“放心吧,给你洗干净儿的,领回去直接睡觉。”
“你那个洗澡水别太烫,”黎英睿嘱咐道,“小孩儿就别搓了,不脏。”
“行了,事儿劲儿的。我不比你明白。”黎巧怡翻了个白眼,甩上了车门。
这门一关,空气都跟着安静了。黎英睿如释负重般长出口气,瘫到椅背上。
“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昨天没睡?”肖磊不想跟黎英睿多话,可看到他疲惫的脸,心里直别扭。
“哄孩子到11点,改执行方案到4点。”黎英睿感慨道,“钱难赚啊。”
“钱够花就行了。”肖磊道,“挣那么多,死了又带不走。”
“两码事。”黎英睿拿过身旁的抱枕,拉开拉链,从里面扯出条毛毯,“人生需要意义感和存在感。”
肖磊从后视镜瞟了一眼,看到毛毯上印着密密麻麻的美元。黎英睿窝在钞票堆里,安详得像要入土为安。
“你活着的意义就是钱?”
他语气里带着不屑。在他看来,‘为钱而活’是件蠢事。但不屑以外,又有点生气。气这个守财奴为了钱,累得满眼血丝。
“在你鄙视我和钱之前,你得先明白钱是什么。”黎英睿打了个哈欠,缓缓道,“打个比方。假设你渴了,想吃个梨。但你要知道,那梨可不是白长的,是果农辛勤劳动种出来的。所以你不能白吃,你得花钱买。对果农来说,钱是换取他劳动的等价物。对你来说,钱是你的诚意。一个人创造了价值,要求把价值兑换成通用筹码,这就叫做富有和资产。”他靠在椅枕上微微偏头,看着肖磊玩味一笑:“相反,如果一个人什么价值都没创造,却要求别人为自己提供什么,就叫做贫困和负债。你如何看待钱,反映出你的价值观,决定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肖磊听得额头青筋直跳。他不懂什么叫资产负债,但他能听得出黎英睿在损自己。
他想反驳,可奈何嘴笨。嘴唇儿哆嗦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世上有多是比钱重要的东西。”
“错。”黎英睿当机立断地否定,“钱不说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也算得上是第二重要的东西。在你没解决钱的问题之前,它就是第一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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