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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狐狸宝贝)


钟淳一怔,随即下意识地辩驳道:“不对,他……”
“殿下不觉得这张府很是奇怪吗?”
寒容与继续幽幽地道:“一个已过而立之年并且仍血气方刚的男人,这么多年来在府中竟未曾纳过一名妻妾,殿下难道不觉得离奇么?”
钟淳早觉得寒容与像一把含笑的刀,看似春风拂面的调侃下尽藏着些灼灼逼人的恶意,于是心中也对其有了戒备,不服气地道:
“那说不定……说不定张鄜就是那种不好女色之人呢?”
寒容与推门正要走,回过头来咀嚼着他的话,轻笑了一声:
“是啊,再不好女色也不能代表没碰过女人不是?”
“……不然你说,暄儿又是从哪儿来的?”
明镜堂前。
“罪臣乔泰在此叩首,见过各位大人。”
乔泰身着钦犯囚服跪在殿中,嘴唇与手脚都被冻得发乌,但在那三尺青天的匾额之下,他那张油光水滑的脸此刻却显得犹为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坚毅。
大理寺丞邓延身着大红官服坐于高堂主座之上,手中的惊堂木却迟迟未曾落定。
他同身侧的户部尚书吴愈清交换了一个眼神,清了清嗓子。
在这时,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宮人的簇拥下,披着一身风雪进了殿,正是被顺帝委以审案权职的丞相张鄜。
群臣纷纷侧目行礼,但又忍不住将他身侧的那位十三殿下打量了几番。
钟淳被这么多双意味不明的眼睛盯着,不由全身僵硬起来,他感觉张鄜不动声色地扶了一下自己的肩,听见那人道:
“开始吧。”
邓延得了首肯才点了点头,一拍醒木高声喝道:
“乔泰,你可知自己何罪之有?”
乔泰从顺如流地跪倒在石阶之上,强忍着冷意颤声道:“下官……下官乔泰有三罪!”
“一罪,得位不正……下官的太守之位得之有亏,乃是凭着三万两白银向桂州刺史刘旬与东阳王乔衡置得的——”
此言一出,在座群臣齐齐将目光投向另一侧的乔敦,东阳乔氏这些年在江左可谓是呼天唤雨的活霸王,卖官鬻爵一事在当地可能都不算新鲜了,只是今日头一回将此等腌臜事搬到台面来讲罢了。
只见乔敦虽然气色欠佳,但仍四平八稳道:“口说无凭自然容易,你一个无官无爵的小老百姓,哪来的三万两白银?”
乔泰低着头说得很含糊:“下官先前是在道上做贩盐生意的,积年累月就攒下了这些积蓄,全都用来孝敬那两位大爷了……”
邓延揉了揉额角,预感他再说下去便要捅出另一桩盐铁贩卖的陈年篓子了,于是催促道:“好了好了,你继续说吧。”
乔泰顿了顿,又朝着地上嗑了个头:
“二罪,愧对百姓。下官虽身为桂州当地的父母官,但奈何人微言轻,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阳乔氏以清耕坏田之名行侵夺良田之事!害得数万农民百姓无田可作,无家可归!只得沦为流民像牲畜一般地供那些豪门世族随意驱使,下官虽然私德有亏,但还不至于同那伙没心没肝的畜生一道同流合污。”
“某次乔衡酒醉时曾失言透露,江左所有的地契都被他押在乔府主屋正下方的那块地里,还特意找人铸了只足金饕餮在上头镇压,说这些地契便是乔氏一族的根脉,得将这财好好镇住。桂州这芝麻大点的地方,几乎布满了乔家的耳目,下官当时虽想禀明圣上,但奈何身陷囹圄,多有掣肘,未能及时替百姓伸冤,下官至今心中愧然,百身何赎——”
吴愈清横眉一竖,拍案道:“荒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左自古是土地富庶肥沃之福地,国库中近四成粮税与田税的收入都来源于圻桂两州,乔衡这老匹夫将这些田占了,那岂非是在打大宛国本的主意?!”
邓延听罢表情也甚是难看,但同乔泰说话的语气倒是缓和了些,改口道:“乔大人,起来说话。”
乔泰道了谢,抬起头大着胆子往四周望了一圈,笑了,那笑竟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诸位大人是朝廷的肱骨之臣,进出这明镜堂想来是跟进自己家门一般不费吹灰之力,而乔某出身乡野,乃是一介粗鄙之徒,连上京对我而言都是那诗文中遥不可及的白云帝乡,为了踏进这明镜堂的门槛,在这里同各位仗义执言,更是差点折掉我一条贱命,若不是有丞相相救,此刻站在这儿的恐怕只是一缕亡魂了。”
“乔某以自身性命保证,方才在堂前之言句句属实,字字肺腑,望各位大人严惩东阳乔氏,给流离失所的百姓一个交代!”
邓延看了看仍神态自若的乔敦,按下手中的惊堂木:“乔大人可有事想同大家说的?”
谁知乔敦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
“邓大人将东阳乔氏的罪名安在我这个远在上京的金墉乔氏,这不太合适吧?”

第62章 雪泥(七)
邓延听罢眉头一皱:“乔公此言差矣,大宛人人尽知东阳乔氏与金墉乔氏乃一脉相承,那乔衡是得了你的提携才得以在那江左之地有了声望,你身为乔家家主,怎可能对那乔衡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
乔敦身上始终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平静,神情更是堪称坦然:“邓大人请勿血口喷人,乔某虽身为乔氏家主,但早已将手下打理之事交由给我的远侄乔忠,平日里为圣上分忧国事已然称得上是殚精竭虑,哪还有别的精力去管江左那一大家子老小的私事?”
他这一句话彻底将自己与东阳乔氏的亲族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全然忘记这些年那些“远房亲戚”为了讨好自己而进献的数以万计的珍宝,只一口咬死道:
“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在座的姜家家主与公孙家主,看看他们平日里是否有闲心去操管自己家那些旁系的家务事?”
被点名姓的姜庾与公孙肃对视一眼,垂着头沉默不语。
张鄜看向堂中央的乔泰,手指虚虚搭在圈椅上,声音很稳:“还有一罪,接着说。”
乔泰拱着手痛声道:“这第三罪,便是瞒情不报。”
“今年初春时,听闻朝廷曾拨款八十万两赈灾桂州,但其中不知出了何等变故,等这赈灾银到了刺史刘旬手上,便只余下了十万两,再到我手上,这十万两变成了五万两……这五万两估计连军营里的马都供不上几日,如何能救济这么多食不饱腹的灾民?”
“于是乔某自作聪明,将这些流民扮成匪寇,自导自演了一出‘剿匪’的好戏,这才又多‘骗’了二十万两军饷,因着刘旬与乔衡等人的胁迫,下官并未对前来剿匪的沈将军道出实情,如今想来,实在是追悔莫及——”
此言一出,底下众臣的脸色瞬时变得十分精彩。
按理来说,这私吞军饷与赈灾银都算得上是杀头的重罪,更何况是八十多万这般重的数目。
但这银子从户部到地方历经转手的人实在太多,前头的人贪多一些,后头的人贪少一些,个中若是缺个几千几万两亦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自从乔敦坐上大司马之位后,明里暗里只提携给自己送过礼的官员,其他官员有的憋着气冷眼向望,但到底更多的是耐不住欲望、迫切地想往上爬的俗人,或多或少贪的东西也更多了。
这便更和乔敦的意了,户部里管钱的人——大宛的钱袋子都纷纷向自己倾倒臣服,那以后他行事就能更加无所顾忌了。
贪很容易,怎样无声无息地、不教人发觉的贪才难,八十万两赈灾银人间蒸发,上至户部,下至县衙,中间经手过这么多人竟未有一人提出异议,其中缘故令人细想悚然。
堂下这些上三品的官员虽然站着,但张鄜若真要派人深究严查,那大红官袍一掀,靴底下多多少少都得沾点泥泞,拔出萝卜带出泥,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到秋后算账时谁也跑不了。
乔敦眉间一挑,他不信张鄜今日能彻底清算这些贪墨之人,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丞相若是觉得乔某有贪污之嫌,大可让禁廷那些金吾卫去乔府宅邸搜查一番,若当真搜出半两赈灾银,我乔敦当即在此自戕谢罪,如何?”
“贪墨的不是乔大人,乔府自然不会有银子了。”
张鄜不紧不慢道:“不过想必被乔大人指使着贪赈灾银的人应当很乐意为我提供些证据。”
乔敦面色一滞,但仍眯着眼着将堂中之人扫视了一番:“噢?他们若是供出我,岂非将自己和同僚也一道供出来了?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上了,哪个不是胆大心细的人,何必将自己大好的前途白白葬送?”
张鄜披着氅起了身,神色漠然地在堂下走了一圈,道:“各位大人且听好了,我今日算得不是你们的账,故而能为我提供证据的,算得上立功一桩,日后若要追究起来,可以从轻处罚。”
堂下一片静寂,而一旁的户部尚书吴愈清万万没想到今日这火还烧到了自个儿身上,苦着脸在一旁劝道:“唉呀我说丞相……这事儿在明面上也不好提啊,你还是派人私下再去他们府中搜查吧……”
“怎么不好提?好提,就是在大家伙眼皮底下供述才有诚意。”
张鄜身罩深色狐裘,颇为冷情地一笑:“各位大人想清楚,只要今日肯为我作证,如实将乔敦指使你们贪墨的赃款告知于众,日后定会从轻处罚。”
“但若是今日不说,之后被他人供出来、或是查出来的,那便直接按大宛律法处置,罪轻的一人受着,罪重的那可得全家一起受着了。”
乔敦听罢心下一震,面色也霎时泛了白。
邓延也是瞬间明白了张鄜的用意,在心底暗自惊异那人用计之狠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是要将乔敦当作整个朝廷替罪的活靶子,彻底把贪墨的罪名安死他身上,无论官员中贪的是此次拨给桂州的赈灾银,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油水,只要被证实是乔敦指使的,那这些庞大的账都可以记在他一人的头上,足以压得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张鄜……”
乔敦咬紧牙关,恨恨地看着张鄜:“你这是逼供……你好毒的心……”
张鄜并未理会他,只是平静地望着堂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言简意赅:“早知如此,当初何必。”
今日之前说出来是功臣,今日之后说出来是罪臣。
就在一段足以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中,终于有人咬咬牙,率先忍不住地跪地道:
“丞相!我坦言!我是受了秦国公的胁迫,才一时糊涂……拿了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银,不过……不过我只拿了一点!那一点银子全被置换成宝贝进奉给乔大人了,我自个儿一分钱也没留!不信的话,大人可去乔大人府上查探,那一扇梅花髹漆屏风便是我赠给他的!——”
乔敦怒火攻心道:“刘瓒!!我平时待你可是不薄!!你忘了当初是如何在我府上像条狗一般摇尾乞怜地求我收你的礼了!??没有我的提携,你能从一个小小的佥事做到如今户部侍郎的位置!?”
户部侍郎刘瓒跪在地上颤了一颤,随即道:“乔公于我有再造之恩……但……大是大非面前,我不能再昧着良心隐瞒您的罪行了……”
张鄜道:“刘大人说得不错,大是大非面前无私情,在座还有哪位大人想同刘大人一样立功的?”
有一就有二,若是没人肯出头,通过刘瓒也能顺藤摸瓜地揪出一大群人来。果不其然,在一阵焦灼的沉默之后,堂下终于响起了一道道伏地求饶的声音:
“请丞相饶我一家老小的性命!下官为保官职,只得对乔敦言听计从,听信他的唆使才犯下无可挽回之罪,下官身上还有乔敦赐给我的信物为证!……”
“丞相!吴某……吴某亦是被逼无奈,那乔敦实在可恨,自己贪便也算了,但又怕被其他官员告发,还非要手底下的人也一起贪,这样大家的手都不干净……便只能同他一道同流合污了……”
“丞相!下官亦有事要告发!——”
“……”
乔敦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拳头被他自己攥出了血。
——张鄜这是要让他明白,他们乔家已经大势已去了。
“这是皇上的意思?”他缓缓抬起头,一双赤红浑浊的眼盯着张鄜。
张鄜也看了他很久,低下声音道:“老乔,这是皇上的意思。”
乔敦方才从头至尾都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听到这句话仿佛凭空被人抽了骨头一般,整个人望上去像老了数十岁::“皇上……皇上!!……皇上在哪?我要见他!我要见皇上!!……”
“我们金墉乔氏出过五个皇后,十二个贵妃,八个将军,七个相国……是大宛开朝的功臣之一!我不信皇上不肯见我!!”
“皇上不会来了。”
张鄜闭上了眼:“圣上已将此事全权交由我来定夺,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伏在地上,瘦削的背脊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突然抬起头用非常阴毒的眼神看着张鄜,将一旁的钟淳惊得打了个寒战:
“都是你……是你在皇上跟前百般污蔑我,他才会听信谗言让我们乔家落得如此下场!”
“张鄜,你知道乔泰为何会被掳去那无色天么?是因为老夫想除掉他,而正好有般若教的人找上了我——”
“你以为将那艘船烧了之后,就能天下太平,一了百了了?我告诉你,没那么简单,真正的般若教主谋还活着,甚至就在我们身边,活得好好的,郑亥、王甫之、曹康、董和清他们……都只是替罪的挡箭牌!”
“但是我认出了那个人,那个人背后的人,和当年给先皇后与先太子下蛊的罪魁祸首是同一个人——”
他看着张鄜陡然变色的脸,心情忽然十分痛快,大笑道:“……我知道他在哪儿,但是你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机会知道了!——”
钟淳眼见着那乔敦疯疯癫癫地说完一大通话之后忽然握上了腰间悬着的宝剑,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心头倏地一紧:
“……唰!!”
只闻一声刀刃出鞘的尖鸣,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张鄜按着肩猛地揽至身后:
“噗———”
堂中诡异地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
邓延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失了色,怒不可遏地一拍案:“都愣着干什么!!将乔敦给我拖起来……本官……还未定他的罪!”
——半晌过去,愣是没人敢将其扶起来。
钟淳探出头往堂下一看,愕然地睁大了眼:
乔敦举剑自刎了,鲜红的血溅到廊柱上、桌案前、地砖里……到处都是血淌过的痕迹。
他连结束自己的生命都自负高傲,至死还赤着一双怨毒的眼睛,也没人敢上前去替他阖上,可谓是死不瞑目——
“怕不怕死人?”
钟淳正出神地望着远处积雪的庭中,有几个佩刀的金吾卫正抬着乔敦的尸首往外走,冷不防见张鄜低头看他,不由咽了下口水:
“……不怕!”
“我在无色天上杀的死人比这多多了,一刀就是一个,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我只是……”
他握了握拳:“我只是觉得,他死的未免有些太轻松了。”
张鄜看着钟淳,小殿下的睫毛长长地垂着,一张脸被冻得白里透红,哆嗦着呼出一口口白气来:
“他们乔家……害得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为什么还能如此理所当然地活着,为什么就连做坏事都能做得如此问心无愧。恶人做了坏事也便算了,但他们还过得这么好,难道……”
钟淳忽地感觉手指被面前之人握了起来,话音也不由一滞,带着些迷惘:
“……难道天底下当真没有因果报应这回事吗?”
这么冷的天,张鄜的掌心同他的后背一样,永远都是坚实、温热、可靠的。
他的整只手都被包在那粗糙的大掌中,仿佛被那人紧紧抱在怀里,从头到脚都被一寸寸地捂热一般,不一会儿冻僵的指尖便重新有了知觉。
“恶人之所以是恶人,是因为他们作恶时感受不到常人应有的愧疚感,所以即便是做了亏心事,不日后便能抛之脑后,置身事外,但是善人若是做了亏心事,恐怕会因为那颗善心惦记着一辈子,所以善人往往比恶人活得要更痛苦,也更不幸。”
张鄜道:“我不信天道,如果真有人犯了我的忌讳,这个报应我会亲手来报。”
钟淳的指头能动弹了,不自觉地在那人掌中的茧上挠了挠,挑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痒意,轻声道:“怎么报?”
“就像今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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