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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狐狸宝贝)


秦姑姑替他敷药时都忍不住地心疼,但钟淳自个却丝毫未觉不妥,反而心中多了股挥之不去的焦躁。
是的,焦躁。
未曾想过他这样一个胸无大志、贪吃懒做的人,也会有为了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课业而感到焦头烂额的一日。
从前钟淳未将心思放在用功上时,只知晓他三哥四哥文章写得好,剑法技艺也高超,天真地以为自己只要多念些书,多练些剑,便也能同他们一般成为八斗之才。
可念的书越多,练的剑越频,就越能发觉自己与那些经年累月下过苦功的人的差距。
某一日,当他翻阅史书得知张鄜在自己这般年纪时,已然在战场上歼敌数千,为大宛立下汗马之绩了,心中的沮丧感更是达到了巅峰。
虽然钟淳表面看上去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但他骨子里总存着股“犟”劲,只要是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哪怕千人阻万人挠,他也愿意把这道南墙撞破为止。
黄昏近夜,秦姑姑透过窗看着自家殿下边打瞌睡边掐自己,试图凝神温习功课时,心下竟忽地升起一阵慨叹。
十三殿下清俊温润的眉眼一如往昔,但冥冥之中总感觉他身上那股浮躁的劲儿“沉”了下来,整个人仿佛一块被打磨后的玉,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盈泽焕然的光。
“……小十三?小十三!——”
一只修长的手在他眼前不厌其烦地晃了又晃,幽幽的脂粉香顺着一截缃色衣袖扑了满脸。
钟淳捏着鼻子换了个姿势趴着,一双眼仍巴巴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讲席上。
他那狐狸精转世的三哥怀兮兮地凑了过来,故意问道:“你这是在等谁?”
“莫不是在等丞相吧?”
“若是在等他的话,你大可以将宫中的被褥都搬到学殿来,躺在这连睡上几觉,估计再过三、四日便能等到丞相了。”
钟淳默不作声地白了钟曦一眼,心中十分怅然。
昨日上朝时,龙武军校尉孟冲上奏言京畿郊外的几处庙宇中发现了疑似般若教的活动踪迹,廊柱与佛幡中都被印上了教中“佛怒青莲”的本生佛法相,一时之间朝野巨震,人人色变。
这般若教的前世今生,还得从前朝追溯起。
前朝时北衢十六国入侵中原,从此周朝覆灭,被侵略的异族将国土一分为四,号曰:北齐、南周、西绥、东殷,从此神州大陆便彻底沦陷,四方僭乱不止,人相食啖,积骸为城,又如此般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三十年。
不久后,陈武帝拓拔訇起兵吞并了北齐与南周,改国号为陈,为中原一带的百姓带来了短暂的安定。
这位陈武帝乃北衢与汉人的混血,平日里不喜杀伐,反而更喜与青灯古佛相伴,在位时便于各地兴建佛寺,并专任传经使者与各国进行交流,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源自西海雪山的大乘密宗开始传入中原。
密宗传入中原后,因其“心之所往,即身成佛”的理念而备受百姓尊崇,又因其无需受戒发宏愿的缘故传教甚广。
此后其又演化成了诸多旁支,般若教便是其中较为诡秘的一支。教众信仰鬼子母神,以“天地阴阳交合以解脱淫欲”为修法之道大肆传教,一时之间信徒遍布整个淮河流域。
不久拓拔訇薨,陈朝继而覆灭,始皇帝一统九州,改国号为“宛”,自此密宗与般若教便逐渐销匿在史书之中。
直到顺帝登基,淮南王起兵造反,这股庞大而神秘的宗教势力才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自咸丰五年始,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整整持续了九年,期间钟峣所领的赤焰军几次险些被神机营剿灭,但都靠着般若教庞大的信徒力量起死回生。
钟峣是一个极为聪慧的人,他为获取民心汲取战力,自称是般若教佛子转世,甚至将教法与军法并列而行,如有违教法者按军法处置。
仗着这股邪教的东风,短短几年他便收揽了数万流民起义军,形成了一股足以与与三大营抗衡的可怖势力。
于是自叛乱平息后,顺帝便下令将般若教徒赶尽杀绝,并且视其为不祥之禁教。
本以为般若教当年便已经灭绝,却未曾想到竟有人在天子脚下如此堂而皇之地挑衅!
顺帝便令丞相张鄜着手调查此事,无论这般若教徒是真是假,定要将此事的幕后黑手给找出来,看看究竟是谁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就是因为这该死的般若教,张鄜已有两日未来学堂授课了。
“十三殿下。”
正在钟淳懊丧之际,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抬起头,却见来人竟是一身灰衣的陈仪,忙不迭地直起身子小跑过去,双眼冒光:
“陈管事!可是丞相有事寻我?!”
这段时日钟淳经过一番书香浸润,灵光一现地悟出了投其所好的道理,无师自通地让人寻来张鄜平日里惯爱喝的“明珠水仙”,自己又咬着牙破费买了几幅出自名家的山水画,和拜帖一起用锦帛包着一起珍而重之地送到了张府。
这些天他练剑练得走火入魔,每日一回宫便倒头就睡,连何时变成的胖猫儿都不知晓,便更不知张鄜有没有看自己递来的拜帖了。
未曾想到这礼才送了不到一日,那人便有了回应——
陈仪望着眼前双目黑亮的小殿下,不知怎的竟莫名想到了府中那只憨态可掬的胖猫儿,面上不由多了分和善的笑意:“这是大人命我交还给你的。”
话音一落,学堂里的几位皇子霎时神色各异起来,三皇子钟曦依然眉眼弯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而四皇子钟戎则收起了平日里那张温和的笑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钟淳,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钟淳将陈仪手中的盒子小心地捧回了桌前,待打开后,那双发亮的眼睛却瞬间黯了下去。
只见里头的字画、茶叶,甚至拜帖都原封不动地躺在盒子里。
——张鄜没有收他的礼。
钟曦幸灾乐祸地凑了过来:“小十三,哪有你这样送人家东西的,别说丞相大人了,送我我也不会收的。”
他将唇贴在钟淳耳侧用轻声道:“你可知你四哥是怎么讨好丞相的?”
“你四哥上回猎到一只稀罕的赤罴,都不敢直接送到丞相府上,还是假借那张小公子的名义,托了吴大人的关系才送进去的。”
“你这般跟丞相套近乎,也不知道遮掩几番,莫非要让群臣百官都以为你有心和钟戎争那太子之位?转头瞧瞧你四哥,看看他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钟淳揉了揉耳朵,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地望见钟戎不自然地收回视线,佯装平静地朝他笑了一下。
“那要如何才能讨好丞相?”
钟曦摸着下巴问:“小十三你突然间讨好丞相作什么?”
“……不关你的事。”
“附耳过来,三哥教你一个妙招——”
钟淳虽觉得他三哥不靠谱,但又想着他眠花宿柳这么些年也有些货真价值的手段,于是板着脸乖乖地将耳朵凑了过去。

第29章 风腥(二)
上京城中有一会馆名为雅仙阁,旧时为士绅商贾与友人游乐旅居之所,现在多为朝廷官员与士族子弟的宴酣消遣的地方。
这一日,张鄜受吏部尚书裴清与刑部尚书李淮所邀,前往雅仙阁一叙。
“听闻那桂州太守乔泰已经被押送至安兴,想必不日便可抵达上京了。”
李淮叹道:“如大人所料,这一路上碰上好几个所谓“江湖人士”的阻截,若是没有刑狱的禁卫随行押送,只恐怕这乔泰早就一命呜呼了。连圣上下旨点名的钦犯都敢劫杀,看来此人背后所牵系的势力实是嚣张。”
裴清饮了一口茶道:“他得罪的势力其实也不难猜,桂州毗临江左,那一带自前朝以来便是东阳乔氏的地盘,乔敦身为金墉乔氏的家主,即使人在上京,既能于千里迢迢之外掌控东阳乔氏,江左之地必然也布满了他的眼线。”
“只可惜,东阳乔氏在前朝也曾出过乔盛、乔宓般风松月茂的千古风流人物,衣冠薮泽,冠绝一时,如今却只能沦为金墉乔氏的附庸,在那江左之地做一做土地主、活霸王,没落至此,令人喟叹。”
张鄜闻言却道:“江左之地的活霸王可不算没落。”
“噢?大人有何见解?”裴清奇道。
正适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李淮见状,忙起身掀帘道:“且进来吧。”
只见几位婷婷袅袅的少女垂首而入,个个面如凝脂,指如削葱,嫩得如刚出水的素莲一般:
“见过丞相。”
“见过李大人,见过裴大人。”
其中一位手抱琵琶、头簪绿萼的女子更是抬头朝李淮含羞带怯地望去了一眼,似乎别有种殊情在暗潮汹涌。
张鄜将目光移向了李淮:“看来李大人平日没少光临此地。”
李淮有些尴尬地笑道:“我也是他人引荐而来,听人说这儿的曲弹得好,这才来品鉴了几次。”
他朝那些年轻的歌姬小声斥道:“先去帘后弹,到上酒了再上来伺候。”
“是,大人。”
少女们依次退至帘后,不多时,一曲清雅怡静的《广陵月》便从那半遮半掩的纱后幽幽地透了出来。
裴清与张鄜目光相接,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
“大人方才说‘江左之地的活霸王不算没落’,此言怎讲?”
张鄜道:“江左虽不似金墉般商贸繁盛,但胜在有沃田千里,每年对京上贡的粮、料、布、草、银几乎占了大宛的三成,因此也是朝廷下征粮税的重中之地。东阳乔氏作为盘踞于江左多年的势力,从这万亩良田中拿的好处应是只多不少。”
“江左单是一个县便有近两千顷田地,每年上缴的收项便可达八万多两税银,可今年江左各州的赋税却足足比去年少了三百万两,虽说有初春水涝之故,但我认为背后的缘由恐怕不止这些。”
裴清思索了一会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大人是担心江左的这些人有侵夺粮田之嫌?”
张鄜微微颔首道:“只是猜测,等乔泰入京之后一切便水落石出了。”
李淮笑道:“今日难得与丞相在此一聚,饭桌上就别谈政事了,两位大人都请放松放松,待我叫小二将这儿的招牌菜都呈上来——”
“小二,过来——”
话音刚落,阁外珠帘便被一柄泥金折扇给轻飘飘地挑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店小二跟木头似的被人推了进来。
“真是巧了,今个儿只是同小十三出来逛街,随处找了个吃东西的地儿,竟正好碰见了诸位大人——”
只见一人头戴翡翠珊瑚冠,身着朱绿蒲纹宽袖袍,腰系螭络烈色红绦,一双凤目笑意盈盈,举手投足风流见采,来者正是大宛三皇子钟曦。
“说起来,我们逛街逛得累了,正好还未用饭呢,大人可介意我和十三弟与你们一道入席?”
李淮差点被这不请自来的贵客给惊掉了筷子,顺着钟曦看向了他身后的十三殿下。
钟淳今日穿了一身圆领双鹤穿云袍,额发用阗玉簪往后梳起,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削了几分稚气,添了几分成熟,整个人仿佛开枝阔展的茂树,变得落落大方起来,活像个金昭玉粹的小神仙。
“钟淳见过诸位大人。”
说是诸位大人,但那又大又亮的杏眼却直直地望着一位大人。
“不敢……不敢,二位殿下请坐、请坐。”
李淮额上都冒出了虚汗,忙唤小二往桌上添碗置筷,再恭敬地加上了两张黄木梨花凳。
于是钟曦摇着扇子坐到了裴清旁边,而钟淳跟着坐到钟曦旁边,与张鄜之间就隔着一个李淮。
一场气氛诡异到极致的饭宴便这样开场了——
钟淳其实有些后悔如此贸然地跟他三哥行事,只因他三哥的妙招竟然只有一句“烈女怕缠郎”!
“你怎么能将丞相和、和烈女相比较呢!”他十分气愤。
钟曦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无论是烈女还是冷女,你且记住,就一个字:‘缠’!他去哪儿你就跟到哪儿,若是追问起来便打死不承认地说是偶遇,就这么缠上十天半个月,即使他还对你没感觉,但起码记得你长什么样了,你说是也不是?”
“再者,即使最后丞相烦了厌了,他能拿你怎么着?跟父皇告状?还是将你同那些得罪他的臣子一样流放边疆?都不合规矩吧!”
“若是担心你的颜面,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毕竟小十三你在众人面前从来没有颜面可言啊!”
钟淳:“……”
话虽糙但理似乎没什么毛病。
于是当晚上变回胖猫儿时,钟淳特意竖起耳朵听陈仪给张鄜报备明日的出行事宜,便听见那人今日受刑部尚书李淮所邀将要前往这雅仙阁一事。
“这雅仙阁的烧醉鹅做得实是入味,据说腌肉的料酒乃是陈年的‘世事空’所制,难怪色香浑厚,肉质鲜儿不腻,丞相大人,两位殿下,还有裴大人,你们可一定要尝尝!……”
李淮面上堆笑,背后却出了一身层层叠叠的汗。
只因他身旁那位小殿下几乎每夹一次菜便要半躲在自己身旁偷瞄丞相数十次!
这十三殿下偷看完之后还要装模作样地饮一口汤,再舒一口气,好似在庆幸无人发觉他的小动作一般。
发觉了!所有人都发觉了!殿下您没看见三殿下都快笑得伏在桌上直不起背了吗,您未看见裴尚书那怪异的眼神吗——
李淮心中欲哭无泪,头皮发麻,他都活了一把年纪,孙子都快五岁了,可不想杵在这儿当这两尊大神的活靶子。
“李大人,现在佳肴已备好,只差美酒与之相配了。”裴清适时地咳了咳,替水深火热的李淮解了围。
“对、来人——上酒!——”
帘后的歌姬们得令后便止了弦音,抱着酒坛来到了席间,在诸位贵客身侧半跪着斟酒。
钟淳一闻见那清香悠醇的酒味,顿时心花怒放了。
这不是张鄜平日里最喜爱的“十里梦魂”么,以往每回温允来府中,那人便会用这十里梦魂与明珠水仙去招待他,午夜头疼难忍时,也会命陈仪替他斟上一小杯。
与七夕那夜的烈酒不同,这十里梦魂是用海棠、木槿、芍药、山茶等十余种花底酿的清酒,色泽透盈,香喷兰麝,饮之可令人忘忧忘俗。
“久闻十里梦魂的滋味非寻常百花酒所能相比,正巧听说丞相也喜欢喝这种酒,我先敬丞相一杯!”
钟淳将那十里梦魂斟入玉盏,美滋滋地将其推给张鄜,眼睛期盼而讨好地望着他。
谁知张鄜却颇为冷淡地将杯盏还了回去:“多谢十三殿下美意,微臣不胜酒力,还是饮茶便好。”
他将身旁歌姬招来:“替我斟一杯茶。”
“是,大人。”
钟淳傻眼了。
不胜酒力?!莫不是他七夕那晚见识过张鄜的酒量,还真要被这推辞的谎话给诓过去了。
“……这是清酒,喝不醉的。”他小声道。
“多谢殿下美意,臣今日不便饮酒。”
张鄜看着他,仿佛一尊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冷情铁石像。
“我老李喜欢饮酒,我与十三殿下敬一杯——”
李淮忙过来打圆场,替自己的酒盏也斟上了十里梦魂,这才将尴尬的局面给揭了过去。
筵席散后,钟淳一人坐在阁楼的石阶上,落日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映得很长。
“小十三。”
钟曦看着他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忽然淡淡地来了一句:“我骗你的。”
“……什么?”钟淳抬起头看他。
“你不是想讨好丞相,而是心悦他,是吗?”
“……”
钟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钟曦听罢却叹了口气:“那什么妙招,都是我诓你的,就是想看你的笑话,这些对张鄜这种人根本不奏效,你别再追着他转了,他这辈子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的。”
“为什么?”
钟淳望着钟曦,只见他三哥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的天,那双凤目闪过一丝寒光,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
“因为张鄜是一个冷血冷情,没有心的怪物。”
张府的下人们听说,府中那只胖猫儿又闹脾气了。
不仅送来的饭菜一口没吃,还一屁股把丞相珍藏的十里梦魂给撞了个稀碎,隔着几道墙都能闻见内室那挥之不去的酒香。
是夜,陈仪撂开帘子端着汤药进了蝉饮居,只见葳蕤灯火旁,张鄜正垂着眼翻阅着什么,苍白修长的指尖在烛下好似一块经年不化的冰雪。
“大人的那只胖猫儿呢?”
“刚刚犯了事,站在躲在暄儿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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