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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深情寡夫(吃糖了吗)


封绪流接过养子倒的茶,新奇地打量姜偃:“这就是你梦里的那个人?你翻遍了天下都找不着的人,原来长这样啊。”
“倒是......也难怪你日思夜想惦记了这么久。”他是真的有些讶异,“还真让陛下给养成了。”
聂朝栖:“提出让我养千梦的人是你。”
封绪流:“毕竟陛下当初毫无缘由忽然消失,再出现时就在东海岸边,那会儿你的样子......若不顺着你说点什么,让你有些念想,你恐怕要控制不住发疯杀了所有人吧。”
他不避讳自己当时有为了安抚住聂朝栖才提议让他养千梦的意思。
姜偃想再多听一些,封绪流却没有深说下去,他摆正神色道:“恭喜陛下终于养出了你想要的饵,我在这里是为了助您养成千梦,原本现在已经没有我的事情了,也该离开了,但我有件事要对陛下如实相告。”
他起身,在小童的搀扶下跪在地上:“陛下想跟这位公子结下姻好之契的心情,我明白,可您真以为千梦化形的人偶能蒙骗过上天,在天道之下缔结婚书么?”
姜偃猛地看向聂朝栖。
聂朝栖不为所动:“道士扎的人偶,可蒙骗邪祟的眼睛,让它们误以为那就是本人,替人挡灾。”
封绪流微微叹气:“人偶能挡灾不假,可结契一事不能等同,挡灾是将原本要降在本人身上的灾,移到人偶身上,可您是将结到人偶身上的契,连到本人身上......”
这和挡灾的原理完全是相反的,对那个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成了魔头新娘的人来说,这不跟扎人小人一样吗?
封绪流再叹气:“何况,用来挡灾的人偶,是被人偶所替换之人认可为自己的替身,才可蒙骗过邪祟的眼睛,要是不是走这一步,人偶皆无需同意就能成为正主的替身,岂不是人人想害人,只要扎个人偶就行了?”
他没说的是,照魔头这个想法,谁家看上哪个姑娘公子,对方不同意就在家里扎个人偶,利用人偶先结个契,骗过天道,以为这样就能光明正大把自己看上的媳妇扛回家了?真是......想得美。
封绪流语重心长:“那位公子不同意,没用的。”

第七十章
封绪流说了一大堆,聂朝栖都没有改变心意,无所动摇,却因为最后这句话瞬间狰狞,被戳中了痛处一样,掐紧在手心里的指尖颤着。
一股黑雾样的魔气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出来,封绪流还要再说,一旁守着的封不言却脸色大变,迅速上前将封绪流连拖带拽向后扯去。
封绪流才离开原地,那股魔气就飘到了他原本的位置,桌上花瓶里插着的花,竟在魔气经过之时,肉眼可见的枯萎败落了。
“这就是......”封绪流被封不言护在身后,怔怔看着低垂着脑袋,头发遮脸,阴沉如恶鬼的人。
这就是聂家一路用累累尸骨喂养出的魔头么?
他身体里装的,俨然已经不是人类的血肉,而是填满脏器,由皮囊包裹的死气,来自数不清的死人的怨念汇集于一人身上。
身为十二家之一的家主,封绪流对聂家藏起来的阴私多少有些耳闻。
薛雾酒,既是当初的聂家二公子。聂家所做之事,于十二家均有益处,所以即使猜出聂二公子屠杀聂家人,堕魔叛逃一事恐有隐情,也无人深究其中缘由。
只要结果于所有人都是好的就行了。
封绪流以前未任家主时,就曾被家中长辈告诫过,不要去插手聂家的事。
他生性散漫自由,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钻研千梦养殖之法是其一,聂家的塑魔之法是其二。
此时看着聂朝栖这般模样,忍不住探头看过去,嘴里喃喃:“从小驯以杀生之法,先教夺牲畜之命,再换生人,生灵死时多会爆发出浓烈的不甘和绝望,不使怨念消散而将之存于一人体内,可成......”
可成这所过之处,生机断绝,顷刻间便可将方圆几十里的活人,生生抽干生气,变作一地白骨,泯灭众生的大邪大凶之物!
连人都不算,堪堪可看成一个有着人模样的杀器罢了。
封绪流不由心下叹息怜悯。
他早先便听说过魔头过了几座城,死了几座城,凡过之处就没有一处是留了活口的。现在看来,恐怕也不一定是眼前这人故意为之,处处都是聂家选好的活祭场罢了。可真是造孽。
聂二公子亦不过是苟延残喘,身子坏了,性子也坏了,眼看着脑子也不好了。沦落至如今这般,一死,倒也安生。
怕就怕死了也安生不了。
封不言将他的脑袋按了回去,刷地从腰间拔出了匕首,封绪流赶紧拉住他:“你逞什么能,他的魔气沾之即死,不可近身。”眼下更要紧的,是要让聂朝栖赶紧收收他那危险的玩意,封绪流苦着脸远远扬声道:“陛下,你先冷静些,姜公子......姜公子之事,也不是完全谈不了了!你不要急着自暴自弃发脾气啊!!”
封绪流急得满头大汗,自家养子已经想带他走了,可他不能走,他要走了,没人阻止聂朝栖,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魔气卷起了呼啸的风,将他的话吹散,封绪流不确定现在还有没有人能把话传进对方耳朵里,将人安抚下来。
谁都不能近他身,谁过去谁就是个死。
“咳咳......这......这可如何是好,谁能让他平静下来先......”
封绪流都打算自己舍掉性命上前给人一剑冷静冷静了,封不言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过去。
正僵持着,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地上爬了起来,迎着风,步履艰难的向着风暴中心的人走去。
封绪流偏头一看,当即怔住,竟是之前猝不及防被震开摔趴在地上的姜偃。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坚定地朝着聂朝栖而去。
“等等,你去了和那花下场一样!”封绪流伸手想把这小种子拉回来,多不容易才养出了一个,没了聂朝栖不得疯?
指尖却只抓到了一片衣角,对方已经头也不回冲进了夺人性命的魔气之中。
封绪流看着自己的手,大为震撼:“食欲,竟能战胜求生本能么!”
千梦,原是为了吃可以不要命的花吗!就为了吃上一口饭,这也太拼了!
呆住的一会,姜偃已经走到了聂朝栖身边。
周围的魔气阴冷,藏有各种骷髅头骨样的幻影从旁呼啸而过,他身上有些刺痛,有些疲乏,却不算太难忍受。
可能因为他也是跟鬼打交道的,就不觉得可怕,甚至有点犯职业病,觉得这些骷髅脑袋挺可爱,想顺手给它们全送走。
杂七杂八的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姜偃顶着周围的乱流,抓着聂朝栖的手臂稳住自己,防止再被刮走,一时犯了难。
他来了,可聂朝栖看起来完全自闭了。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聂朝栖放空的眼睛,他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拒绝别人靠近,也不听人说话。
他该怎么办才好?
掌心火辣辣刺痛着,隐约看见刚才被掀飞时的几道擦伤。
原本也不至于被掀飞,实在是他腰腹以下酸麻得厉害,腿也不像是自己的了,僵硬得跟两条木筷子似的,能若无其事走到这里,还是他不想叫人发现咬牙撑着的结果,聂朝栖突然发作,他直接歇菜了,一个站不住就趴下了。
现在这情况,也给不了他太多犹豫纠结的时间。想了想,姜偃摸索着抱住了聂朝栖的手臂,将他攥紧的拳头掰开,拉着他的手,低下头,嘴唇轻触在掌心。
一抹柔软轻轻落在聂朝栖手心里,密密匝匝的酥麻一路从掌心顺着脉搏流进了心脏,再硬的心也要为他软化成水。
对方将脸贴在他手上,这不是安慰对方,而是一个寻求安慰的动作。
姜偃软和着嗓子道:“阿栖,我手疼。”
............
“我看看。”
良久,聂朝栖发出低哑却平静的嗓音,张牙舞爪肆虐的魔气随着他出声,顷刻间云销雨霁。
姜偃抬起头,发现聂朝栖恢复了平时的状态,正神色如常地拉过他的双手,检查他掌心擦伤。
见雪白的皮肉翻起,渗出道道血痕,刚刚还大发神威谁都拿他没办法的魔头,这会不过小小几道伤口,让他脸都有点白了。
又白又难看,仿佛几道伤不是在姜偃手上,而是划在了他心上,刺目又扎眼。
姜偃一看他抿紧了薄薄的唇,担心他又要像在水池里那样掉眼泪,赶紧安慰道:“一点擦伤,不碍事,我就是跟你说说,其实不是真......疼?”
他安慰的话在最后变了调。
聂朝栖从袖子里拿出药洒在他手上,待擦伤愈合不见,余下几道浅浅红印子,聂朝栖将他拉到怀里抱紧。
双臂箍得人骨头疼,他埋头在他颈窝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唔?”撞到鼻子的姜偃茫然发出声响。
封绪流挡住封不言的眼睛,“哎呀呀,光天化日之下,二位请多少注意些影响。”
心下满是诧异,他没想到竟能这样令魔头平静下来,能安抚住失控的魔头,千梦的饵,倒是比他想得还要厉害些呢。
回过神来,姜偃被封绪流的话弄得有些耳热,推了推聂朝栖:“你......你先放开我。”
聂朝栖在他发间深吸一口气,彻底平静下来,顺着姜偃的力道松开他,袖子下的手却悄悄捉着他的指尖不撒手。
姜偃抽了抽,没抽回来,索性就自暴自弃了,把袖子悄悄往下扯了扯,把两人相连的手遮住。
不然......不然他还是干脆找个地把自己埋土里冷静下好了。
聂朝栖向着封绪流的方向道:“他不同意也没用。我说要结就要结,一次不成,就再试第二次,第二次骗不过天道,就再试第三次,总有成功的时候,等婚书签下,姻缘契成,上天入地,我自能顺着着天定的姻缘线找到他。”
发了一通脾气,竟还能接上之前的话。
“到时他是怨我恨我也好,总归不会让他从我身边跑了。既然人拴在我身边,我自会想办法给他出气解恨。千年百年,再不愿,也总有他认命的时候。”聂朝栖垂着眼道。
姜偃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他忍不住插嘴:“倒也不一定不愿意,要不你再问问?”
被聂朝栖和封绪流同时无视了。
封绪流牙疼样吸气:“嘶......怪吓人的,你别再把人逼死了”
这路子,和宋家的疯子好像有点像。
“人家不喜欢你,你还非要强买强卖......”封绪流后半句话在聂朝栖的注视下收了回去,苦着脸换成其他的:“行行行,结吧结吧,可魔修,他就不能过天道这一关啊!”
一结准要引来雷劫,魔修他在天道的眼皮子的底下都得夹着尾巴活,结契,必然引来天道的视线,别说等到宣完词,立完誓,聂朝栖一开口就得遭雷劈啊!
聂朝栖心意已决,谁都更改不了。
封绪流见劝不住,只能唉声叹气欲言又止的离开。
姜偃以前从未见过有人跟魔修结契,所以压根没想到魔修一暴露在天道眼下,就会被劈。
封绪流走后他也开始劝:“要不还是不结了吧。”
聂朝栖对他可没什么顾忌,他一这么说,聂朝栖就把他拽进水里:“别说让我不高兴的话,想讨好我,哄骗我,就说点让我开心的。”
水里发不出声,就隔一会把他送上水面,听见姜偃说尽了他想听的话,才心满意足再把人拉进水里。
姜偃发现自己再跟聂朝栖待在一块,是打听不出什么情报了。
糊里糊涂的过了好几日,才总算得空,趁着聂朝栖不注意溜了出去。
他原是想着,去周围逛逛,没想到才出寝宫不远,走到千梦花丛的边缘,见到了独自蹲在那里,捏着一朵千梦的封绪流。
听见声响,他拍了拍手上沾的土,起身含笑看向姜偃:“你好啊,小种子。”
周围没看见他形影不离的小童,也不见看他看得很紧的封不言,姜偃就明白,这人在这,是在等自己。
正巧,他也有事想问封绪流,礼貌点头:“封家主。”
封绪流眼中闪过笑意:“不必这么生疏,你唤我父亲吧。”
姜偃眉毛抽了下。
这的人怎么回事?怎么都喜欢上来就占人便宜?

第七十一章
见姜偃明明生着白白净净软乎乎一张脸,左看右看都是个该叫家里人疼着,明媚活泼的年轻小辈,却端着架子,少年老成地站在那,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给他行礼,比封家年近九十的太爷看着还威严,封绪流就忍不住想逗逗他。
小种子让他想到了前些日子捡的那只狸奴。
不知是不是母猫死得早的原因,幼猫打小无人护着独自在外流浪久了,有记忆起就靠着自己一只猫在野猫群里讨生活,不过才几月大,身子没有封绪流半个小臂长,绒毛都没褪,四肢粗短跑几步都能把自己绊个跟头,却会摆出老江湖的样子教他抓老鼠。
每当那只幼猫雄赳赳气昂昂,像是只山林大猫一样的走到他面前,封绪流都忍不住坏心地伸手把它戳翻在地上,一根手指压着柔软的猫腹,看它蹬着四肢在地上折腾半天起不来,小脸上写满了迷茫无助,封绪就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种子跟他那只猫很像,也不知道是那位姜公子本身性格如此,还是因为他还是个化形不久的小种子,才有些呆头呆脑的。
对方听了他的话,脸立马就皱了起来。眼里是明晃晃的不认同,想教育他不能这么对人说话,又顾虑他的身份不好开口,纠结的样子让封绪流忍不住笑得更加开怀。
他将手里的千梦递了出去:“开个玩笑。第一株赠予魔君大人的千梦,就是经由我手种植出来的,我说是你的父亲也不算很过分。”
“你让聂朝栖种千梦,是为了杀他吗。”姜偃拿着花在手指上转了转,并不接他的话。
闻言,封绪流敛起笑意看向姜偃。对方眼神清明,安静地回视着他。
“种千梦就要耗费人力物力修仙都,就要惹得天下人怨声载道,恨不得杀他而后快,”姜偃道,“千梦本身也是杀人利器,养得久了,沉迷其中,人就越来越疯癫。你们打不过他,但聂朝栖疯了,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是这样吗?”
“师出有名,到时候一呼百应,一群人杀到他面前,就能轻而易举完成一件为天下除恶的壮举,这么功德无量,惊天动地的大好事,定能助修道之人飞升,你说......对吧。”
他盯着他,不想错过封绪流脸上一丝变化。
封绪流陷入了沉默,良久,他长叹一声:“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姜偃瞬间想明白了一直以来让他不解的许多疑问。
当初聂朝栖的母亲为何非要逼他堕魔,聂朝栖本性非大恶之辈,甚至可以说善良,最后却双手沾满鲜血,负满杀戮罪孽,成了人人讨伐的魔头,不得好死——
他走到这一步,根本就是十二家修士为了飞升专门炼成的人祭!
姜偃为了这个认知而全身发寒。
十二家的修士,为了飞升成仙,竟能罔顾人命到这种地步?
封绪流缓缓开口:“你听说过吗,以前有闭塞无知村落,会将未足月堕下的死胎供奉在佛龛里。他们觉得这些未能降生的婴儿,都是能沟通天地的圣婴。”
“那里的人会用些残忍的献祭之法,将人杀死在佛龛前,就这么几代不歇地供奉着。原本死胎是不可能回应他们的,可数百年过去,有一日,那沾满鲜血的佛龛之中,竟当真传出了声音,死胎佛龛——显灵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又道:“只可惜,显灵的不是他们想要的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神灵,而是极为凶残,要人性命的邪祟。那东西把一整个村的人全杀了个干净,然后又重新装成佛像显灵,诱骗路过的人将它带回自己的村子,就这么不断重复这一过程。”
“等人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死胎佛龛已经杀光了那附近一百三十二个村子的人。我随家中长辈去时,只看见了一块模糊的血肉,数百条来自不同人的手臂插在上面呈莲花状打开,每只拈花手上,都拖着一个笑得慈眉善目的头颅。”
阳光普照的云上仙都,两人相对而立,都感到身上有些凉。
像是想起当时那个景象,封绪流脸色更加难看,捂嘴咳嗽着,姜偃看他咳得腰弯下来,实在难受,走过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了顺气。
“你们除掉这个成了邪祟的死胎佛龛了吗?”他问。
封绪流缓过这口气,答道:“花了点时间,废了好些人,最后一把火全烧干净了。”
“我提起这事,是想告诉你,对十二家的修士而言,魔君大人就是那只死胎佛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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