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留席位(怒放月光)

如今刘历坐在餐厅里，与曾经想要一起来的人、享受着他曾经很想要吃的餐点，突然觉得有些感慨。
事过境迁，很多事，好像错过就是错过了。
吴辛用怀念的语气，意有所指地说：“我记得以前这家西餐厅，学校好多人在讨论，说是告白圣地，只要带人来这里吃饭，告白就一定能成功。”
“……哈，”刘历尴尬地笑了笑，“真的吗？我没听说过。我只知道到他们说这家餐厅的牛排很好吃。当时也真的满想吃吃看的。”
吴辛坐在刘历对面，看着他拨弄瓷盘边缘的一根芦笋，盘子里的牛排也只吃了一半。
“那你现在怎么不吃？是不喜欢牛排了？”吴辛试探地问，“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学校后面那间牛排馆。还是这间餐厅不合你的口味？”
“也不是……”刘历说，“人的口味会变的，也可能是被古老板养刁了吧……”话说完，他才觉得有些尴尬，怎么自己老是不自觉提到古劲，他掩饰般地拿起叉子吃了一口又放下。
吴辛也没多说什么，继续低头吃牛排。
吴辛用餐结束，拿餐巾纸擦擦嘴，抬头才看见刘历根本没在吃东西了，他低着头用撕成片的餐纸折纸，桌面弄得有些乱，他伸出手拿起一只青鸟折纸审视。
“撕得乱七八糟的，”吴辛笑着说，“你在做什么？这是……企鹅……吗？”他微微皱眉，显然认不太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刘历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吴辛手中的折纸拿回来：“没有啦，无聊折好玩的！”他把桌上的碎纸片收拢起来，揉成一团握在手中。
“你的黑眼圈很重，昨天太晚睡了？”吴辛一直观察着刘历，忍不住说，“你生活作息不正常，刚刚看你吃饭又挑食，这样子身体怎么会健康？”
听到吴辛的话，刘历突然走神，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手里揉着纸团，想到曾经有人跟他说过：
“桌子乱代表你这个人有创意。”
“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下次弄你爱吃的就好。”
“你要多开发折纸样式，这样古宅柜台就可以当你的动物园了！”
曾经，那个说话的人，很宠他。现在却……有事都不跟他说了。
刘历眨眨眼睛，眨去突如其来的湿气，看到吴辛一直在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笑了笑。
吴辛见刘历吃顿饭一直走神，决定换一个他一直都想了解、刘历肯定也有兴趣的话题。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往那家古宅餐厅跑？”吴辛喝了一口附餐的咖啡，很有兴趣地问，“那家餐厅有什么特别的吗？”
刘历一听见吴辛提起古宅，兴致就来了：“那家店就在我家楼下啊，第一次去吃的时候，发现他面的味道和我以前吃过的一家面店味道很像，是我很怀念的小时候口味。加上环境又好、不限时，我想坐多久就坐多久，不会赶人的。”刘历笑着说，“他们都笑我把那边当自家厨房。”
刘历没什么心机地给出回答，吴辛却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他继续试探：“难道你不觉得，那家店的老板对你的态度有点怪？”
提到古劲，果然刘历的神情就不一样了，刚刚还眉开眼笑的表情都垮下来了，显露他苦恼的情绪，吴辛更进一步提出怀疑：“他会不会喜欢上你了？”
刘历愣住，看着自己手上被揉成结实小纸团的一颗小球，喃喃低语：“又没有正式跟我告白，我怎么知道……”吴辛看着刘历，脸色一沉，目光变得黯淡，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紧拳头。
饭后，刘历婉拒了吴辛再去逛一逛的提议，吴辛只好将刘历送回家，他在骑楼的路边停好车，看着刘历下车，预料之中，刘历并没有主动开口邀请他上楼。
刘历下车后转身跟吴辛道别：“谢谢助教今天请我吃饭。”他还是那种恭敬礼貌的态度：“那我就先上楼了……”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吴辛下车了，刘历听见车门开关的声音，转头看吴辛。
只见吴辛站在车边定定地看着刘历，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刘历，”他微微苦笑地问，“……你是真的迟钝，还是在逃避？”
刘历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看懂你的手稿。我以为那单纯就是一篇故事，是你的创作。我很珍惜这份礼物，所以也带着它出国。”吴辛突然说起自己的故事，“出国之后，我跟……跟她，虽然申请到同一个学校，但却是在相隔很远的校区，两个人各忙各的渐行渐远，也就分开了。那个时候，是你的手稿陪伴我度过在异乡孤单的日子。我很常拿出来看，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跟我叽叽喳喳说话一样。”吴辛很深情地看着他，真挚地告白：“然后突然有一天，我看懂了，”他苦笑了一下，“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一个大男人抱着你的手稿，在一个雪夜里，哭了。我那时是真的很后悔没早点发现你对我……有感情，”他摇摇头，接着说，“后来，你又出了第二本书，也是那时我才醒悟，我错过了一个这么喜欢自己的人……”
吴辛的这番话让刘历很感动，但他并不觉得开心，反而心情越来越觉得沉重：“可是，我……”
“在国外读书的日子很苦，但每次看到你发的动态，就想起了我们在学校时开心的样子，就会想……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回来找你。”或许是知道刘历想要说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吴辛打断刘历，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不需要急着给我答复，当初你默默喜欢了我这么久，现在我会努力证明那些等待都是值得的。”他想再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也许两个人再多相处一阵子，就能找回当初喜欢的感觉。
见吴辛诚恳深情的模样，刘历想要拒绝对方的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可好像也接受不了他的情意，对于曾经的怦然心动，他不知道该给出什么答案，最后只能默默地垂下头。
吴辛缓缓往靠近刘历一步，伸出手想要搭上刘历的肩膀。刘历意识到吴辛的靠近，不太自在地往后稍稍退了退。
这时，突然一只手从旁边出现搭上刘历的肩膀。刘历惊愕地抬头一看，在他身边出现的人正是古劲。
古劲环着刘历与吴辛对视，两人的眼神充满剑拔弩张的敌意。

古劲环着刘历与吴辛对视，两人的眼神充满剑拔弩张的敌意。
“助教怎么不上去坐坐呢？”古劲先开了口。
吴辛瞥了一眼古劲搭在刘历肩上的那只手：“这么晚了，餐厅应该打烊了吧？”
“我说的不是餐厅，是刘历家里，还是说……”他勾起嘴角，自信地微微一笑，“刘历并没有邀请你上去？”
古劲转头略有责备地对刘历说：“小历，客人来了，怎么不请上去坐坐？”他对刘历亲暱的态度，像是把自己当成刘历家里主人一样，让吴辛脸色一沉。
“……”昨天还说“不要随便就让别人进去自己家里”，今天就倒打一耙，还小历！刘历抿抿嘴不想理这个善变的臭家伙。
迎着古劲挑衅的目光，吴辛也不遑多让，刻意展现自己体贴的风度：“刚吃饭的时候，小历就有些累了，所以我就先送他回来休息，你作为邻居，也该知道敦亲睦邻，小声一点，别一直打扰他了。没看他都黑眼圈了吗？”一句“邻居”就把古劲给推远了。
面对吴辛的直球告白，以及古劲的突然出现，刘历被夹在中间，像是一块夹心饼干。他左右看了看两人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互相攻防，脑子很痛、心很累。刘历叹了一口气，迳自转身往楼道口走去，对着身后的两个人丢下一句话：“都上来吧！”
刘历进了楼，留下古劲和吴辛在骑楼面面相觑，忽然又同一时间动起来，两人一起挤进楼道，互相较劲推挤，谁都想抢先一步上楼。
刘历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跟在身后的古劲和吴辛立刻停下推挤的动作，两人纷纷装着客气礼让的样子，侧身要让对方先走，脸上挂着勉强的假笑。
“……”刘历狐疑地看着这两个家伙，又回过头继续往上走。
此刻他身后虽然跟着两个人，推推搡搡吵闹不休，但他的心里却莫名地觉得很孤单。这一路上到三楼，就好像他不顺的爱情一样，只身踽踽，无人与他并肩同行。
到了三楼，刘历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去，古劲紧跟在刘历后面，进门后拿出拖鞋换上，并且故作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没准备你的，来里面请。”熟门熟路地像这个家里的另一个主人。
吴辛没理会古劲的故意，脱了鞋就直接走进来：“没关系，刘历以前到我们住处玩的时候，拖鞋总是走到哪丢到哪，有穿跟没穿一样。”
两个人都装做不以为然，可是却在刘历拿饮料出来时，同时低头看他的脚。见到刘历把拖鞋好好穿着时，古劲对着吴辛耸肩欣然一笑。
古吴对决，第一回 合：古劲胜。目前比数一比零。
吴辛不甘心地在屋里东看看西看看，看到书架上有一本眼熟的书，他惊喜地抽出来：“这是我送你的那本罗兰．巴特对吧！百年诞辰限量纪念版……”话是对着刘历说的，但书却是朝着古劲展示。
刘历带着疑惑靠过去一看，瞬间勾起回忆，他眼睛一亮，与吴辛有默契地异口同声：“Je m’abme, je succombe（我沉醉了，我屈从了……）”刘历从吴辛手上接过书，眉开眼笑地翻着那本《恋人絮语》，吴辛对着古劲耸肩欣然一笑。
古吴对决，第二回 合：吴辛胜。目前比数一比一。
古劲不甘示弱。他仔细观察周围，看见架上摆得好好的一排青鸟：“这不是上次在你家折了一整个晚上的青鸟吗？摆在这里还满合适的。”
刘历放下书，走到架子前跟古劲一起看青鸟：“嗯，可是上次那个进阶版，会晃的那只，我一直都折不出来。”刘历有点苦恼地说。
“没关系，我再教你。”古劲去拿书桌上的色纸，走回来客厅现场教学起来。他趁着刘历专心折纸，抽空对着吴辛耸肩欣然一笑。
古吴对决，第三回 合：古劲胜。目前比数二比一。
“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去探望一下教授？”吴辛打断古劲与刘历的折纸教学，对着刘历回忆过往，“教授他每次和我联络都一直提起你。问你最近好不好。”
“啊，你是说陈教授？他最近也好吗？我上次回学校，他刚好出去开会了，没遇上。”刘历听到吴辛提起教授，停下折纸的动作，很关心陈教授的近况。
“他还是跟之前差不多，热中教学，精神也不错。不过听说明年就要退休了。”对于自己成功拉回刘历的注意力，吴辛对古劲瞪着眼睛露出得意的笑。
古吴对决，第四回 合：吴辛胜。目前比数二比二。
刘历看着眼前这两人眉来眼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才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要探望教授的话，应该要带点伴手礼吧？”他温情地对刘历说，“我可以教你做一些手工饼干，就像上次在你家一起包水饺那样。”看着突然温柔起来的古劲，想到那天包水饺的画面，包完水饺之后又……刘历突然觉得室内太闷热了点。
“呃……你们要不要喝点茶？”刘历把他们两个人的茶往前推了推，“一直斗嘴……不会渴吗？”
“……”古劲。
“……”吴辛。
时钟滴答滴答，已经过去一小时了。古劲与吴辛面对面坐着，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三个人各自占着屋子的一个角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古劲手机又响起，他看了一眼，索性关机。今天是一时冲动了，本来只是回古宅拿个东西，不料刚到楼下就遇到刘历与吴辛，然后……事情的发展就有些失控了。
现在他看着刘历翻着那本《恋人絮语》，看着吴辛看向刘历的温柔目光，又想起那天吴辛拿着刘历送他的《彩虹彼端的梦想》手稿，突然觉得自己坐在这边有点多余。
他们，好像才应该是一对。
古劲揉揉眉心，暗暗觉得自己既可笑又莫名其妙。
明明知道那人是刘历的求不得；明明昨晚才不理会阿仁的苦劝，自认理智地坚持要放手让爱情自由；明明是自己止住往前的脚步，不肯给刘历一句准话。但是亲眼见到有别人要对刘历出手，他还是小气地忍不住介入。
古劲正犹豫是不是干脆先离开，让这纠结的局面简单一些，就听到刘历又叹气了。
“今天营业到此为止，散了吧！”刘历阖上书，决定中断气氛尴尬诡异的现场。
古劲刚刚还想着要先走，可刘历一下逐客令，他又第一时间看向吴辛，彼此等着看谁先动作，直到刘历站起来，两人才识相起身，跟在主人后面往门外走。
刘历开了门，吴辛跟古劲先后出去了。古劲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刘历不自觉地要跟上去，却被古劲挡了下来。
“晚了，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古劲说。
吴辛也没立刻走，他站在门边深情地望着刘历，刘历转头对吴辛说：“学长，你也先走吧！再见。”
古劲站在门外，帮刘历把门拉上：“把门锁好，注意安全。晚安。”他隔着大门的铁栅看了一会儿刘历，转身对吴辛说：“走吧，我送你下楼。”然后半强迫式的，将人送下楼了。
站在门里面的刘历，目送那两人下楼，想起古劲刚刚离去前的眼神，突然觉得有点心慌。
“老板，能不能坦白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刘历把头疲惫地靠在门上，轻声地说给自己听。

第35章 对决
吴辛与古劲一前一后走下楼，古劲将人送到骑楼，敷衍地说了声：“再见。”就转头要回去了。吴辛却喊住他：“等一下。”
古劲停下脚步回头侧眼看向吴辛。
“刚才在楼上，你的身分是老板、邻居还是追求者？”吴辛单刀直入地提问。古劲皱眉看着他，一脸关你什么事的不耐烦，根本没想回答他问题，继续转身就要走。
吴辛不放过他，在后面追着喊：“刘历是单纯的人，看来……他不止把你当老板，那你呢？”古劲停下脚步，背对着吴辛，听他在身后质问自己：“倘若真的如你所说的“你们很熟”，为什么还只是朋友？你为什么不告白？是他不够好，”吴辛犀利的语气，直接重击古劲的痛点，“还是你知道自己不够格？”
古劲被踩到痛处，猛地转回头盯着他，眼睛里几乎要冒出愤怒的火光。他眉头深锁，压着火气沉默地听眼前这个人大放厥词。
“我错过他一次、就不容许错过第二次。我相信我可以给他幸福、让他无忧无虑。我可以马上做出承诺……”吴辛充满自信地说完，紧盯着古劲的眼睛，问道，“那你呢？
“我愿意与你公平竞争，但是……”吴辛一步一步逼近到古劲跟前，“如果你连承诺都不敢给，那你还是尽早放手吧！”吴辛拍了拍古劲肩膀，“给不了他幸福，又占着他不让他幸福，你不觉得你很卑劣吗？”吴辛说完话没有再多停留，同样留给古劲一句敷衍的“晚安”便转身走人。
古劲站在原地，看着吴辛潇洒地走远，满心炽烈的怒火被那最后一番话压熄，只剩几点零星余火在心里幽暗地一明一灭。他盯着吴辛的背影，悲哀地发现，他说得没错。
心情沉重地回到空无一人的古宅，开了灯，也照不亮古劲阴郁的心情。他坐进柜台，看着依然还放在柜台上的生态瓶以及收银台上的那两只依偎的青鸟，没了刚才面对吴辛的气势，整个人泄了气一般，意志萎靡，神魂摇摇欲坠。
“给他幸福……”古劲将生态瓶从透明提袋里拿出来，凝视着里面的小人偶，“我做得到吗？”他把生态瓶放在柜台桌面上，眼睛虽然还看着瓶子，但已经失神到没法聚焦。
从刚刚古劲与吴辛离开之后，刘历一个人在家里，心情很混乱，完全静不下来。他打开家门走出来，往楼下探了探，想了想决定去碰碰运气。下楼来到古宅餐厅外，看见店门半开，里面灯亮着，他探头进去，看见古老板一个人坐在柜台发呆。
在昏暗的灯光下，老板看起来有点忧伤、有点孤单。刘历愣了愣，他见过古劲很多面貌，平静冷淡的、温暖缱绻的，甚至遇过暴躁发怒的、承受过失控动情的，但却没见过这样脆弱哀伤的古劲。
——“你不是一个被抛下的人，而是一个等着被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