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留席位(怒放月光)

——“感冒好了，就告诉你答案。”
现在感冒已经好全了的刘历，开始有了期待。他愉悦地拿出手机拍摄桌面上的摆盘，然后发在IG上。
阿仁看刘历已经自得其乐地在拍照发文，默默退回厨房，在厨房里赶紧掏出手机，传讯息给老板：“老大，你在哪儿？刘历到了。”
古劲其实已经到了古宅楼下，听到手机传出“滴滴”讯息声，他掏出手机，看到阿仁传来的讯息，微微一笑，正要加快脚步上楼，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古劲！”一个略有沧桑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古劲停住脚步，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缓缓回头看向穿着俗气，身上还戴着假珠宝金饰的妇人。
“不打电话给你，我亲自来找你总可以吧！”廖蕙华一脸傲气地走上前凑近古劲，“我看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从广告总监到现在当起老板，架子越来越大喔！有钱开店，没钱给我？”
古劲很想转身就走，但又怕她继续闹下去，甚至闹到店里。他只好把装着生态瓶的袋子小心地放在楼道口的地上，然后拉着她往骑楼外走。
“你干嘛？你要拉我去哪里？”妇人撒泼地甩开古劲的手，紧接着一连串劈头飙骂，“你要赶你妈走是不是？你要学你爸丢下我，然后自己去享乐是不是！”骂到后来，还假哭了起来，“我怎么那么命苦，生了儿子，儿子却不要我这个妈妈……”
“妳别说那些，妳找我哪次不是要钱？”古劲压抑着怒气，低声吼，“这次又欠多少？”
听到古劲的回答，廖蕙华知道有希望了，瞬间收起哭腔，很慈爱地替古劲整理衣领：“什么欠不欠，就只是跟地下钱庄借个钱而已，等我之后投资赚了钱，妈妈全部都给你。”
“地下钱庄？”古劲扯下妈妈的手，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大声质问，“妳跟地下钱庄借钱？”
“就借十几万而已，你那么大声干嘛？”廖蕙华自知理亏，声音稍微小了一些。
古劲闭上眼睛仰着头深呼吸一口气，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压抑着自己想爆炸的情绪：“……我会汇给妳，只是我拜托妳，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个样子？”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古劲现在只觉得寒心，只想把眼前这个人赶紧打发走，短时间内再也不想见到她。
儿子的妥协让女人开心起来：“就知道我儿子不会放着我不管，你还要上去你那个面店是吧？那不打扰你，妈先走了啊。”廖蕙华抬手拍了拍古劲的肩膀，转身离开。古劲看着妈妈离开的背影，只能不断深呼吸压抑自己的情绪。
此时，一位穿着英伦贵族风的男人与他错身而过，往楼道里去了。古劲看着那人从容的背影，再看看现在自身窘迫的模样。内心更加怆然。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只能用手搓着脸，想把脸上的挫败搓走。
勉强平复情绪的古劲，走回楼道口，看着被放在地上的生态瓶袋子苦笑，准备提起却又迟疑，他真不知道身后背负这样巨大包袱的自己，还能将这瓶子拿去送给谁。
古劲忍不住内心的悲怆，抱着瓶子闭上眼睛，疲累地蹲靠在墙边。在上楼前，他必须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时间。

第29章 旧戏拖棚
刘历坐在古宅唯一一张开张的桌子旁，安静又愉快地等候另一位主角出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身后店门的铜铃声响起，刘历高兴地转头，他要以最灿烂的笑容迎接古劲。
可看见来人，刘历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走进来的人会是他。
虽然已经许久未见了，但这个人依然还是那样风度翩翩、气质优雅。这个人是他的学长，曾经的助教……以及暗恋对象，吴辛。
刘历一直傻愣愣地望着他。吴辛朝着刘历缓缓走过去，把他的错愕呆滞当成看见自己的惊喜反应，他迳自拉开刘历对面的椅子坐下，笑盈盈对着刘历说道：“好久不见，你好吗？”
“……好久不见。”刘历说。
阿仁在刚刚吴辛推门进来的时候，还在心里暗骂这人是怎么回事，没看见店门挂着“公休”吗？本来要过去告诉对方“不好意思，今日本店公休”。却见刘历跟他对上眼，还说上话了。
这两个人好像是认识的。
阿仁站在柜台旁边偷偷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事态不妙，皱着眉退回厨房，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
古劲坐在楼道口休息了一会儿，直到心情稍微平静才拎起生态瓶，下定决心似的往楼上走。走到餐厅门外，就看见刘历的背影，以及坐在他对面的男人。
他对面的男人？古劲觉得那人有些眼熟，想了一下，原来就是刚刚与他错身而过的那个英伦贵族。刚想完，手机就传来新讯息，古劲拿起来看，是阿仁。
“*老大，敌人来袭，那个助教出现了，你快来啊，位子被占走了！*”古劲看完讯息，将手机塞回口袋，仍站在门口，按兵不动。
古宅餐厅内，刘历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吴辛跟他闲聊几句后，才慢慢发现刘历见到自己的反应好像不是开心跟兴奋，他有些失望。不过他不是一个遇见一点阻碍就退缩的人，他更倾向挑战、征服。所以面对刘历不明原因的退缩，他选择直球对决。
“我有follow你的IG，”吴辛将手机拿出来，点开播放刘历的IG贴文，“你是没注意到还是假装没看到？”
“……”刘历抿了一下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其实都知道，吴辛学长一直有在追踪自己的IG，也几乎每则贴文都有留言，可是他却也一直逃避，不去看也不去想。未曾想过这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对，刘历为此感到焦虑，也很矛盾。
“你变了。”吴辛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他自己的感受。
“没有啦！我只是看到助教突然有点紧张……”刘历还没消化完吴辛突然出现的冲击。
吴辛轻笑：“毕业了还喊助教？”
“……”不然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刘历总觉得吴辛学长这次回来，对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比起以前，他好像更亲切、更熟稔、更想主动拉近关系……？但是，为什么呢？刘历相当困惑。
不过困惑归困惑，他此时却并不想多问。反而逃避似的捡一些相对安全的话题：“你是路过还是刚好到附近啊？这么巧……”
“不是路过，也不是巧合，是刻意，”吴辛微微一笑，“我是刻意来找你的。”
“找我……”看着吴辛这么积极热情，刘历都傻了，“做什么？”
吴辛没立刻回答，他先从自己的提袋里拿出一本草稿，然后放桌上推到了刘历的面前。刘历探头一看，顿时觉得十分尴尬。当年头脑一热，自觉珍贵给出去的东西，如今却像是嘲笑自己年少无知的证据。他觉得好丢脸，助教该不会是来嘲笑他的吧？刘历简直想摀住自己的眼睛，或是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吴辛似乎没发觉刘历的手足无措，依然深情款款地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词说出来：“迟了两年，这个告白，还算数吗？”他热烈地注视着刘历。
与此同时，餐厅的门被推开，吴辛的话和门上的铜铃声响和在一起。刘历愣了一下，没经过思考，身体却给出最诚实的反应，相较于吴辛的话语，此刻他更在意的是身后门铃的声音。他第一时间转头往身后看，甚至没注意到助教的话说没说完。看见进门的人果然是古劲，刘历脸上的表情像是被点亮一般，突然有了光彩，他不自觉地朝古劲漾开笑容。
而古劲，似乎是听见吴辛的那句话而停下脚步。他提着生态瓶提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眼神紧盯着吴辛。
吴辛被刚进来的陌生人不算友善地盯着，也疑惑地跟着刘历的视线，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古劲。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看着彼此，面面相觑。
刘历最先有动作。他看到古劲一直站在门口，本来想起身迎过去，古劲却是对他略为点头，示意刘历坐回去，接着把生态瓶提袋放进柜台。
吴辛还在疑惑地看着古劲，又看看刘历，打量的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流转。他在心里猜测这两人的关系，刘历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下来，会是因为这个男人吗？
刘历的眼神随着古劲移动，好半晌才发现吴辛在看着自己，他觉得自己这样真的很不礼貌，赶紧回过身坐好。
“助教，你刚才说什么算数？”刘历主动续上刚才没听清楚的话题。
吴辛把桌上的《彩虹彼端的梦想》小说草稿再往刘历面前推：“我们重新来过吧，这次换我追你。”
面对吴辛突如其来的告白，刘历相当惊讶，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古劲，却看到古劲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别过头，面无表情地走进厨房，没有搭理他们。
吴辛很认真也很真诚地凝视着刘历，在等待他的回复，可刘历不知道能如何回复。
想翻开新故事，却还是旧戏拖棚。而想放弃的篇章，却突然被强行连载下去。
人生啊……怎么这么难！

“我们重新来过吧，这次换我追你。”
曾经怦然的那个人出现了，还说出梦寐以求的话，可一颗心却突然不再为他而激动。这是因为不敢了，还是因为……不想了？
单纯的刘历想不明白，是以面对吴辛的告白，他最终没有回答。
在尴尬的沉默中，阿仁从厨房出来上了前菜。他面无表情、声音刻板地向客人介绍：“法式牛肉沙拉，这是用红酒醋浸泡洋葱，搭配以高汤涮到半熟的霜降牛，佐以香菜、红辣椒丝、跟酸豆。”僵硬背完台词他就回厨房了。
吴辛似乎没有受到刚刚告白出师不利的影响，看起来还是很高兴。他愉快地享用面前摆放的餐点，手里松松握着叉子，用餐的姿态优雅完美。
刘历看着法式沙拉漂亮的摆盘，拿手机拍了照之后却无心上传IG，他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看起来有些不太自在，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想寻找古劲的身影。
“没想到这家牛肉面店居然有法式料理，而且味道还不差。”吴辛咽下一口鲜嫩清爽的牛肉，真心地夸赞。
刘历闷闷地用叉子同时叉起一块牛肉跟洋葱：“平常不是这种料理的……”刘历望着桌上的青鸟折纸又往厨房方向看，仍然没有看见古劲的身影。明明知道他就在店里，但却迟迟不见人影，这种感觉有些糟糕。
心不在焉、东张西望，然后又低着头拨弄盘子里的食物。过了好一会儿，刘历的眼神才不经意对上吴辛，发现吴辛正困惑地盯着自己看，刘历不好意思地赶紧把话题接回来。
“这家店的东西很好吃，老板的手艺很好。”刘历说到古劲，不自觉地眉目舒展，扬起嘴角微笑。吴辛观察到刘历这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没有立刻戳破。
“很好吃，你怎么不吃？”吴辛问。
“啊？没有啊，”刘历又叉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含糊地说，“我有在吃啊！”
吴辛看他像小仓鼠一样，两颊塞得鼓鼓的，微笑了一下。他用叉子拨了下盘子里的红辣椒丝，有意无意试探性地询问：“你喜欢来这家店，除了东西好吃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虽然刘历刚刚塞了一大口牛肉进嘴里，但是因为肉质软嫩，一嚼即化，他很轻易地吞下那一口食物，然后才开口：“别的原因？”刘历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还来不及开口，阿仁便臭着一张脸，端了餐点走过来。
“这边为您上主餐，今日限定料理，主厨特制法式牛肉面。”阿仁给两人上菜，目光不善地看了看他们，最后对着刘历咬牙切齿道：“请、慢、用。”说完客套的制式用词，阿仁又继续臭着脸回厨房。
“……”不知道这阿仁在发什么癫，刘历一脸尴尬地回看向吴辛。但吴辛好像并不介意服务生无礼的态度，只是对刘历露出浅浅一笑，两人继续用餐。
既然吴辛没太大反应，那刘历也不多说什么，低下头，专心吃着主厨特制料理。依然还是那么好吃，每一块牛肉都鲜嫩多汁、每一根面条都Q弹劲道，甚至是每一口汤都浓郁鲜甜。
刘历低头专心品尝美食，刚刚助教的提问，他刻意忽略。
阿仁气呼呼回到厨房，看到古劲正在切东西备料。
“老大，”阿仁一脸气愤地质问，“你为什么要把位子让给那个什么鸟助教？”
古劲继续切东西，没什么反应，冷淡地反问：“什么位子？”
“你今天不是特地让我安排了……”阿仁话还没说完，古劲就平静地打断他的话：“我有说这些是为了我自己安排的吗？”
“不是啊老大，”对于古劲的不认帐，阿仁非常傻眼，“你不是打算今天告白吗？”。
古劲手上的动作依然没停，他专注看着手里的刀起刀落，故作淡然地回答：“人家心心念念的初恋回来了，还主动要求要交往。本来就属于他的位子，就该还给他。”几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是压抑着情绪，口是心非。
阿仁跟着古劲那么多年，就算没全摸清他的脾气，那也不至于看不出他现在的郁闷。他摇头看不下去，直接拆台：“老大，你心里真的是这样想吗？”
古劲眼神微微动摇，但依然没理会阿仁。
厨房里一个两个的各自生着闷气，而餐厅里的两人，还在努力维持交际。主要是吴辛在负责热络聊天，而刘历负责让话题冷掉。
“我在圣地牙哥发现有间ZEN Modern Asian，他的台式牛肉面很道地，”吴辛对刘历说，“我边吃的时候边在想，你这么喜欢牛肉面，或许也会喜欢异国创意的口味？”
刘历听着突然摇摇头：“我没那么喜欢牛肉面，我喜欢的是这里的牛肉面。而且……老板很用心……”
吴辛将身体稍稍往前，目光温柔地看着刘历：“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人家不用心？”
刘历一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吴辛深情的眼神以及话里的双关，最后只能尴尬地笑一笑，身体稍稍往后靠，窝进椅子里，避开吴辛的眼神，拿起饮料低着头喝，一边喝，一边无意识地咬吸管。
吴辛看出刘历的闪躲，没敢逼得太紧，聪明地转移了话题。他翻阅着刘历送他的手稿，问他：“你的第三本书为什么迟迟还没有出？”
看到吴辛翻开手稿，又听他问起第三本书的事，刘历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看着那本手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初就是写好玩的，你有看啊？”
“嗯，”他微微一笑，“你出的两本书我都看了。”
听到吴辛这么说，刘历顿时感到无地自容。他深怕吴辛自己对号入座，只要他稍微一比对，就会知道男主角的参考对象就是他。刘历脑筋快转，赶紧找新话题转移。
“呃，我最近转型专攻美食疗愈啦，那些情情爱爱的不适合我。”刘历心虚地笑了笑。
吴辛看起来有些失望的样子，他垂眼看着手稿，低声说：“我还以为我回来了之后，第三个故事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了。”吴辛的声音很低，让原本就不是很专心的刘历，听得不太清楚。
“啊？助教，你说什么？”刘历基于礼貌，又问了一遍。吴辛只是微笑，摇了摇头。
这时，阿仁过来收拾餐盘，脸依然很臭：“打扰了，这边帮你们整理一下桌面。”他刻意放慢收拾的动作，想要刺探刘历跟这个男人的谈话内容。
“待会儿可以去你家坐坐吗？我记得你家就在楼上对吧。”吴辛问。
“你怎么会知道？”刘历很讶异。
吴辛笑着说：“你IG上发文写的，“我家楼下的牛肉面店”，你忘啦？”
“哦！”刘历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没注意到暴露了。”
吴辛：“我说过了，你的每则发文我都有关注。”
又来了。助教又露出那样的眼神、说那样的话。刘历只能转开视线，尴尬地笑笑，再度避开吴辛的目光。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吴辛突然的出现和对自己的关心。
这些互动阿仁都看在眼里，冷着脸把收拾好的碗盘转身端回厨房，一进厨房就见那不成材的老大占着他的洗碗槽东摸摸西摸摸，装模作样地洗东洗西，令人鼻酸。
“明明从来不做这些杂事的，这装忙也装得太明显了。”阿仁低声暗骂。他恨铁不成钢地来到古劲身边，将手上那些脏碗盘放入洗碗槽里，故意提高语调：“有句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助教看起来虽然人模人样，但谁知道他心里真正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才刚回来欸，居然就想要去刘历家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