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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生(噫吁嚱鸭)


他的身前停了深黑色的商务轿车,看起来是相当低调的车型,那个中年男人此时正微微躬身在半开的车窗前说些什么,面上赔笑,姿态恭敬近乎于讨好。
姜白榆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只瞥过一眼便拎着手中的东西就往一侧的停车棚走。
南江市不大,但从市区回到姜白榆所居住的村子里,骑电动车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加上天黑,村里的车道往常这个时候都熄了路灯,因此大概还需要多花上二十分钟。
电动车当初买的时候就是二手,使用时间长了,耗电很快,好在酒店的停车棚可以给车免费充电,此时骑上去车的电量还是满的。
粗略估计了一下到家的时间,姜白榆戴好头盔,拧动车把。很快,那道已经称不上是明亮的车前灯,暗夜中的一抹萤火,随着少年迎风扬起的衣摆一同汇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流里。
农村的夜空远比城镇的更加寂静而辽阔,细碎的流沙漫天铺散,织成流动的银河,蝉鸣涌动中,草木的清香不经意被裹挟进盛夏的晚风。
院子的铁门风吹雨打生了许多锈迹,推开时总要发出巨大的声响,哪怕姜白榆再小心翼翼,也难免惊动屋里的人。
像是等候已久,一听见推门的声音,屋子的大门处响起门栓转动的声音,随着一声脆响,房门敞开,门内逆着光跑出一道人影。
“哥哥!你回来啦!”
屋内跑出的人身高只勉强够到姜白榆的大腿,飞扑过来时两只手紧紧抱住姜白榆的腿弯,稚气的嗓音中有明显的困意,更多的却是欣悦。
“姜澍。”姜白榆皱了皱眉,看起来并不意外,“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想等哥哥回来。”
小孩子的声音清亮又柔软,像散在夏夜里穿堂而过一缕风,让姜白榆根本狠不下心去责怪。
“我知道了,先回屋待着吧,让哥哥把车停好。”
姜白榆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姜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包装的巧克力派,见他进来,对方目光一亮,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
迎着姜澍期待的目光,姜白榆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随后到厨房洗了个手,他做这些的时候,姜澍的目光简直如影随形,小孩儿的眼眸明亮得像是天上星,几乎是姜白榆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姜白榆被他的举动逗得忍俊不禁,但面上仍然是一派平静,自顾将手中的事情做完。
“哥哥,给你。”
刚拉开椅子坐下,姜白榆就见姜澍将桌上的那个巧克力派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
“对不起哥哥……我没钱买蛋糕,这个是我今天表现得好,老师奖励给我的。”小孩子脸上藏不住事儿,姜澍语气里的歉疚浓厚得几乎让人难以忽视,姜白榆眼看着他探出身子将那个巧克力派再次往前推了推,“我担心它被书压坏了所以没有放在书包里,我刚刚摸了一下,还是好的!”
虽然叫做巧克力派,但也只是商店里五元一袋的糕点类零食,此时那包装的塑料边缘已经有了不少褶皱,应该是姜澍时不时拿出来确认完好导致的。
“柳奶奶说,十八岁的生日是很重要的日子,这意味着哥哥已经成为一个大人了!”姜澍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圆圆的小脸上重新盛满了笑,“所以要很认真地对待才行!”
“对了,柳奶奶还说明早哥哥不用做早餐,她会给你送一碗长…长寿面!”姜澍点点头,似乎因为能够完整地转述他人的话而感到有些得意,他又重复了一遍:“她说会送一碗长寿面来给你吃!”
姜白榆看着眼前那个不足巴掌大、皱巴巴、廉价却被人小心翼翼捧回来的巧克力派,半晌,轻轻一笑:“嗯。”
“谢谢你,小澍。”
“不客气,哥哥!”
紧接着,话题从玩伴跳转到了回家路上遇见的猫咪,姜澍的因为久等而产生的困意被一扫而空,喋喋不休地像姜白榆姜澍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儿。
屋内的顶灯为了省电调到了亮度最低的模式,朦胧地映照出餐桌前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分明是简陋的摆设,却将氛围点染得分外温馨。
姜白榆在姜澍的目光中起身取来两个盘子,一个装打开后的巧克力派,另一个则装了从酒店打包回来的那块蛋糕。家里没有生日蜡烛和打火机,姜澍从柜子里掏出手电筒,兴致勃勃地对姜白榆说:“哥哥,你先许愿,许完愿,到吹蜡烛的时候,我就把灯关掉——这样哥哥就可以吹比别人更大的蜡烛!”
姜白榆失笑,倒也配合着照做了,到了该许愿时,将眼睛阖上两秒后又睁开,倾身示意姜澍自己要吹“蜡烛”了。
姜澍忽然皱紧了眉,对姜白榆表示怀疑:“哥哥,你真的许愿了吗?”
姜白榆笑叹:“我许了的。”
到底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哪怕风雪压肩,但对未来也总抱有希冀。
他希望——他和姜澍未来的路能够一帆风顺。
仅此而已。
在姜澍期待的目光里,姜白榆俯身吹灭了眼前的“蜡烛”。
手电筒光亮熄灭的一瞬间,他听见姜澍小声的祝愿:
“哥哥,生日快乐。”
“谢谢。”
黑暗中,姜白榆抬手精准地揉了揉姜澍的头。
最后,那块蛋糕还是进了姜澍的肚子。当姜澍举着勺子将挖下来的蛋糕执拗地送到姜白榆嘴边时,少年也只是摇了摇头:“我已经吃过了,吃得太多了有些腻,你吃吧。”
“那这个……”姜澍指了指一旁的巧克力派。
“我会吃的。”毕竟是姜澍的一片心意,姜白榆抬手拭去姜澍唇边沾上的奶油,“你吃完就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姜白榆高考结束得早,但是姜澍上的小学要七月份才开始放暑假。
“好!”
姜澍向来听话,闻言也是乖乖巧巧地点头应了。
于是,在临近十二点的时刻,姜白榆与唯一的亲人相伴,平静地过完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曲折的乡道自浓密的树影里蜿蜒而过,少年在树下举头,一眼望去,星月璀璨,云风相栖。
是随时可见、又极难见到的好景色。
与其他许多同龄人炽热如火的青春相比,姜白榆的岁月像一块被霜冻后化不开的土壤,偶尔有暖阳拂过,才会浮现出柔软的痕迹来。
被坎坷磋磨,却又坚不可摧。

云雀的啼鸣衔着清晨的薄露落在少年的窗前,浅青色的天空坠着几点残星,天未破晓,被拉拢的窗帘内却已经透出朦胧的灯光。
姜白榆很早就被长期以来养成的生物钟唤醒,动作极轻地洗漱完后,先到后院的水缸边舀水给方寸大的菜地浇水,接着给圈养的鸡喂了食,才进屋洗净了手,重新返回房间,在老旧的书桌前坐下翻看起初中的数学课本。
酒店的工作上五休二,周末的两天姜白榆接了份家教,上午照旧在镇上的咖啡馆工作,下午则要前往市区内给一个初三的男孩补习数学。
或许是因为本身天资卓越,再加上后天的奋发刻苦,姜白榆自幼时起在校的学习成绩就一直很好,考入南江市所在省份最好的高中后,成绩也始终保持着名列前茅,也是因此,那个孩子的父母便抱着尝试的心态让姜白榆试了一次课。
效果出乎预料的好,那个据说极度厌恶补习乃至于逼走了好几位补习老师的孩子竟莫名喜欢姜白榆,不过经过短短一个下午的接触便表示愿意接受补习。
虽然姜白榆对于那孩子与父母所讲述形象的差异感到疑惑,但最终也没太放在心上,只觉得由人所讲述和真实接触存在差距这件事是自然现象。
那孩子的家长知道后自然高兴,他们本身又并不差钱,捡到自家孩子好不容易有个愿意接受的家教老师,自然巴不得对方赶紧留下,于是便按照以往聘请家教的价格聘任了姜白榆。
一天补习三个小时,时薪两百,周末两天下来姜白榆一共能拿到一千两百块——这笔报酬对于他来说已经称得上相当丰厚,加上政府每月的补贴,节俭些已经足够他和姜澍的一个月的正常生活,还能稍微存下一些来以防万一。
既然接下了辅导,姜白榆自然希望尽可能地对那个孩子产生帮助,但是一周中的工作日他都需要早出晚归地打工,唯有周末的清晨有稍微富余的时间能够用来进行完整的备课。
书写时纸笔摩擦后发出的沙沙声在狭窄的房间内间或响起,桌前暖白的灯光将少年沉静的面容温柔包裹。
姜白榆的眼睫很长,根根分明且略微上翘,此时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是如同黑鸦展翅时染了光晕的翼尖,浓密又漂亮。
姜白榆在做一件事时往往是全身心地投入,有时甚至连姜澍也很难影响到他。
专心致志、一往无前。仅是这样称得上是普通的心态推动着他走过了过往的十八年。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在第一缕日光照破单薄的布制窗帘的同时,姜白榆也盖上了手中的笔。
姜白榆原本想将面前整理好的资料重新再捋顺一遍,却在放下笔的一瞬间,思绪有些不受控地发生了飘移。
说起来,他目前攒下的积蓄不多,打工的收入也仅仅是勉强供得上他和姜澍的日常生活,如果去要上大学的话……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姜白榆拉扯回神,他转过头,看见一手攀着房缘,一手揉眼,显然还十分困倦的姜澍。
“哥哥……”姜澍虽然睡眼惺忪,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向姜白榆扬起一个笑,“柳奶奶来了。”
姜白榆闻言阖上书,起身让姜澍先去洗漱,自己则拿上钥匙出了屋门。
屋外已经天光大亮,姜白榆几步跨到院门前,先和等在门外的老人打了声招呼。
“奶奶,早上好。”姜白榆面上浮现出清浅的笑意,他先将门锁打开,再拉开铁门将人迎进院内。
“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怎么啦,不欢迎我呀?”柳如茵如今已经年近古稀,但是因为膝下儿孙孝顺,家庭美满,平日里心态又格外乐观,是以看起来仍旧精神矍铄,笑起来时分外慈祥。
姜白榆见状张了张口:“当然不是……”
她没等姜白榆解释,就将手中的保温桶示意性地提了提,笑着打趣:“为了赶着热乎的,我可是刚煮好就赶紧送来了——你要是拒绝,我这老太太可是会生气的。”
说完就兀自走到屋前轻车熟路地换了拖鞋,很快,姜白榆就听见屋内响起老太太的招呼声:“阿榆,快些来,等会儿就凉了!”
“哥哥!”
老太太话音刚落,门前就冒出姜澍的身影。
姜白榆将厚重的铁门掩上,回过身时语调中含了些轻快的笑意:“来了!”
柳如茵的手艺很好,两碗简单的面条被她做得有滋有味,姜白榆和姜澍都很给面子地让面前的碗见了底。
吃完早饭,姜白榆回房看了眼时间,见时间差不多了,正想叫姜澍收拾书包,却听见身后的卧室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姜白榆将门打开,在看见外面的人时有些疑惑:“奶奶?”
而在看清老太太脸上的神色时,姜白榆微微一怔,先侧身将人请进了屋内,想了想,还是反手锁上了房门。
老太太意料之外地直奔正题,她拒绝了姜白榆让她坐下的举动,面上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沉肃:“阿榆,我听人说过几天高考就要出成绩了,关于填报志愿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奶奶,这个事情我想等真正出成绩以后再考虑。”姜白榆面色如常,回答问题时语气平缓得并未泛起半点波澜。
老太太却一眼看穿了他:“说什么到时候……这时间可耽误不得——你这孩子,是不是不想离开南江?”
“还是说。”老太太顿了顿,心里一沉,潜意识里比姜白榆更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你不想读了?”
姜白榆不擅长说谎,他面对老人少见的含有锋芒的目光,下意识偏开了视线,眼睫颤了颤,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见状,柳如茵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她沉默良久,最终深叹了口气。
“南江市没有什么好的大学,你要是留在这,那就太可惜了。”老太太摇了摇头,再开口时无论语调还是态度都相当坚决:“你就去你想去的学校,无论多远,只管去就是。”
“小榆,相信奶奶,只有读书才有出路。”
姜白榆又何尝不知道。
但所谓的理想中的学府与他之间实在相隔甚远,不仅仅是过于遥远的路途,更有摆在眼前的窘境。
除去路费与生活费是个问题,还有——
“如果我去了,姜澍——”
“小榆。”姜白榆刚一开口,柳如茵就神色严肃地打断了他,她的嗓音因为年纪的缘故有些低哑,却沉重有力,“如果你真的像我说的这么做,就是我同意了,你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她说完这句话,像是有些不忍,神色缓慢松懈下来,望向姜白榆的目光中难掩心疼。
如果不是为了劝说这个孩子,她也不会想着搬出对方已逝的双亲。
“小澍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老太太顿了顿,一改起初的开门见山,称得上是委婉地向姜白榆表述:“他这么乖,你张叔和张婶都很喜欢他,让他到奶奶家里和小颜做个伴也好啊。”
姜白榆默了声,过了片刻,他抬起头,嗓音有些艰涩,同时和缓而坚定:“抱歉,奶奶,我知道您的意思,但还是不给您添麻烦了。”
一个外人贸然进入别人的家庭里生活,哪怕他们最初能够欣然接受,可久而久之,总会有些意见的。
矛盾总是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产生,又逐渐将仅剩的怜悯与温情消耗。
这样的滋味姜白榆曾经辗转经历过,有着血亲关系的人尚且会感到厌烦,又何况是没有亲缘的人。那段时间姜澍年纪尚幼,记不了事,姜白榆后来想起,倒是很庆幸对方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
柳如茵一家都是性格温良的好人,平时也予姜白榆他们良多帮助,但正因如此,他才愈发不想为这些人带去太多麻烦。
“你这孩子。”柳如茵明白姜白榆的顾虑,当下也不再勉强,那双经过漫长沉淀后的眼眸中透出些厚重的岁月感,轻易包容了姜白榆的不安。
再开口时,她语调温柔,像是安抚又像是劝说:“要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呀。”
“谢谢您。”姜白榆敛下眸,无意识间皱紧的眉头微微放松开来。
“谢什么谢。”老太太知道姜白榆性子执拗,叹了口气又道:“那今天先不让小澍去学校托管了,送到我家里去吧。”
“这个要求总能答应吧?真要这么见外我可要生气了。”老人家摆出佯装生气的模样,打定了主意叫姜白榆不能拒绝。
镇上的小学周末也会有老师来看班,许多需要到田间务农或者是到市上打工的家长一般会选择把孩子送到学校来,能让老师帮忙照看还能辅导功课,但同时也需要按照课时收取费用。
老太太此举无非是想帮他省下这一天的课时费,加上张颜和姜澍一向也玩得好,姜白榆听后,没多加思考便点点头同意了。
在离开前,柳如茵忽然开口唤住了姜白榆:“阿榆啊……”
老人看着少年在她面前站定身姿,作出聆听的姿态,她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一晃眼,这个孩子已经比她高上许多,与头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像田边的小树那样,没有精心的照料,却还是静悄悄地长大了。
但终究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姜白榆结束家教,从市里的高档小区走出来时,天空的边缘已经被灿金色的晚霞轻轻晕染,显得过分绚烂。
他辅导的那个孩子和他父母所说的不同,表现得格外乖巧听话,姜白榆更是硬生生被对方央求着多讲了一个小时的习题才被放走。
那孩子的父母原本想留姜白榆用晚饭,最后还是被他以需要照顾亲人为由拒绝了。
看了眼天色,姜白榆从一侧的衣兜里掏出手机——这手机是当初在镇上的手机维修店三百块买的,杂牌货,到手用了没几个小时就变得很卡,但姜白榆对这种电子产品要求不高,便也将就用着了。
时间显示当下已经六点半,姜白榆皱了皱眉,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为了避免进去后摸不清停车的地方,姜白榆索性电动车停在小区对面的街道,徒步进的小区。
虽然眼下正是晚高峰时期,但他所处的地段不在市中,所以车流量不算很多。在等待红绿灯时,姜白榆望着前方不断跳动的数字,有些失神,脑海中无法抑制地涌现出今天柳如茵同他说的那些话,想得深了,连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群人都没有发觉,直到有人开口说话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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