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平静的三下:“叩叩叩——”
她却吓得立刻挂断了报警电话,蜷缩在墙角痛苦地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等后来,警察将这起案子查得水落水出的时候,苏玫才知道,那个叫姜糖的女孩不是那天晚上死的,是第二天早上。
姜糖头天晚上被凶手于小区刺伤带走,折磨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残忍地杀害,分尸抛入江中。
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因为害怕挂断报警电话,或许那个女生就不会死,就能够得救……或许后面就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受害者。
苏玫眼眶通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站点发生的罪恶和她经历的实在太像了,以至于难以反驳。
特别是当进入画室隔间,看到躺在地上如画一样的江棠尸体时,她疯了一样地尖叫:“啊——!”
在冰冷的警方通告里看到那个女孩所遭遇的一切,和亲眼看到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鼻尖无处不在的腥臭气几乎要让她疯掉。
苏玫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生,没有很好的身手,因为偏瘦力气也不够,平时拎饮用水回家都得气喘吁吁。
她和很多女孩一样,喜欢宅家,越来越不想社交,渴望爱情却喜欢不起来身边的男生,于是始终独自一人生活,虽然会平时会有很多小麻烦不好解决,但大多时候是舒服开心的。
她靠着母亲资助的首付还有自己攒的一笔钱买了一套小居室,付出了很多精力和心血把小房子装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刚搬进新家的她亢奋不已,站在客厅的阳台前顶着阳光手舞足蹈。
她从前从未讨厌过自己,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虽然一个人生活都吃不了新鲜的鱼虾,因为不敢处理,虽然她摆烂成瘾,虽然她不求上进,把电视剧小说综艺当成唯一的精神补给。
但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又没影响到别人。
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很善良了,会主动归还捡到的手机和钱,会对流浪猫狗爱护有加,也会在每月本就不多的收入里抠出一笔捐给山区儿童。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而纯善的人,直到那个夜晚,她才突然觉得自己“可怕”。
可一直到收到车票踏上列车,一直到经历这个副本之前,她都觉得自己罪不至死。
她没做什么,只是见死不救而已。
可当这两个晚上,她自己成了被所有人拒之门外的受害者时,又觉得那些事不关己冷漠至极的人极其可怖。
她跪瘫在地上,每说一个字都要深咽着哽咽,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一袭黑色斗篷的审判者,说:“我去旁听了那个凶手的庭审,他被判了死刑,所有人都认为他该死……”
脆弱的喉咙上下滚动着,苏玫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也该死吗?”
安静了约莫好几秒,那张斗篷下看不清面孔的审判者答非所问,发出了低哑的声音:“她原谅你了。”
苏玫呆愣在原地,蓦然想起席问归说过:“又来了一个不属于副本的东西啊……”
“刘雅民和你遇到了一样的情况,但一个是来折腾人的,一个是却是来救人的。”
所有人都站到了审判者之桌前,白色的烛火将他们的脸庞照得无比苍白。
只有苏玫依旧傻傻地瘫坐在地上,忆起自己之前听老乘客说的一个有关于列车的传说。
“有一个叫虚无乡的地方,它是每辆列车都会经过的站点之一,但人永远到达不了,那里住满了人的愤恨与怨念,还有一些来自人间、死于不甘的亡魂。”
“列车不是为了惩罚我们寄来车票,而是虚无乡的亡魂想要我们赎罪。”
“因我们而死的它们不甘心,要看我们过得不好才好。”
“等你对应的怨念或亡魂消散,我们就可能收到回家的车票了。”
苏玫记得自己当时问:“那它们为什么不自己报复?”
“它们当然可以报复,但只有一次进入乘客副本的机会,结束的代价是死亡。”
“鬼还会死?”
“当然会,失去恨意,没了记忆,进入轮回,就像破败的钢铁被碎铁机绞成泥,尽管新造出的机器用的还是原来的铁,可名字、用处都不是原来的它们了——鬼魂经历了这些,不就是又死了一次吗。”
而那个被苏玫拒之门外的女孩,在副本内用再次死亡的代价为她拉开了一扇救命的门。
审判长声音依旧嘶哑,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发出的声音:“请诸位审判者指认本站罪者。”
苏玫如梦初醒地抬头,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我真不是这一站的罪者。”
第61章 秋香园
黑色的桌前, 陶盛与席问归不再是透明的状态,原先san值被清空的赵乔钟也出现了,他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地站在桌前, 只有他面前的蜡烛是熄灭的状态, 意味着死亡。
其余六人神色晦暗不明, 苏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最后将苦涩的目光投向闻酌:“你也…不信我?”
“我不信任何人。”闻酌语气平淡, 话音一转,“这一站确实不止一项罪名,真要细算,尹白海出轨、非法拘禁, 这户房子女主人的教唆杀人都算独立的罪名。”
刘雅民:“她最明显, 她曾经做的事跟这个角色做的事一模一样, 这还不够说明吗!?”
“不是的!”苏玫红了眼眶, “我只是没有开门救她!我只是、只是没有救她……”
声音越来越小, 苏玫泪流满面地偏过头去, 再说不出辩解的话。
闻酌倒是理解她的意思,苏玫只是没有救那个叫姜糖的女孩,在本该报警的时候挂断了报警电话,断绝了对方的生路, 导致凶手没有被及时抓到,后面又多了一个受害者。
但苏玫跟她扮演角色吕阑不一样的是, 苏玫没有恩将仇报,但吕阑却把当时一起逃生的江棠推给了凶手。
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倒也没必要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聂松曼的背后就是墙,她没骨头似的倚着, “真要说的话,我们这一站每个人身上都背着罪名。”
刘雅民冷笑:“按照你这么说, 那以谁的罪名推罪者?”
差点被刘雅民弄死过的陶盛嗤笑:“我看你就挺像。”
刘雅民:“我看你是想死!”
身穿黑色斗篷的审判长沉默不语,对他们的争执无动于衷:“请在零点钟声敲响之前给我答案。”
按理说,在列车待了十年的席问归最有发言权,应该最了解一个副本罪者罪名的标准,但他却始终没有说话,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刘雅民身后。
闻酌:“他背上有什么?”
席问归勾勾他的手:“回去告诉你。”
“……”
闻酌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从这个副本第二天救了苏玫开始,席问归就一直在发神经。
聂松曼:“按照我之前的经验,如果一个站点的罪名陈杂纷多,那就要以最过分的罪名为中心。”
对于这个副本来说最过分的罪名是什么——
尹白海曾经对妻子的非法拘禁?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汤月的杀人藏尸行径?可结合前因后果好像这两天夫妻属于是因果循环。
又或是小区居民冷漠道令人发指的态度?还是不作为的物业删除视频的非法行为……
真要细数起来罪名确实太多了——但这一切的起因,还是喜好猎杀/虐杀他人的变态包子铺老板。
“这怎么推罪者?”刘雅民烦躁地扯扯领带,“那就干脆是对应包子铺老板的席问归得了!我看他也确实挺符合这个角色。”
“你也不差。”闻酌冷冷抬眸。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尽管大家没必要统一意见,各自选出心里的嫌疑人就好,但谁都不想因为票错进监牢。
即便自己选对了罪者,大多数错了,他们还是要一起替罪者受过。
陶盛看起来有些虚弱,从显现身形开始气色就很差,闻酌猜测应该是那张假死票带来的后遗症。
反观席问归依旧没事人一样,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刘雅民第n次烦躁地拨弄衣角,明明站着不动,可他的衣角就是会时不时从裤腰里掉出来。
明明票选罪者是件很重要的事,可这些人却仿佛打游戏一样漫不经心,输赢全然不重要——这让刘雅民更为暴躁了。
他阴暗地想,不如等会儿就票选这个唯一像正常人的苏玫吧……大家一起进监狱,最好让知晓了他难堪的这些人死在里面。
自己已经进去过一次,也算有经验。
察觉到刘雅民的恶意,苏玫带着哭腔喃喃:“真的不是我……”
她脑子里全是姜糖的脸,明明离现实过去好几个月了,她依旧记得热搜上那张漂亮开朗的面孔。
她宁愿前天晚上,姜糖的鬼魂到来是害自己的,宁愿第二天早上姜糖没有试图引自己出门,就让自己死在吕阑的那间屋子里……也好过这滔天的负罪感。
她为自己的辩解感到罪恶……可这一站真的不是她。
如果到了属于她自己的罪本……她一定,一定堂堂正正地接受审判。
苏玫怕其他人生厌,只敢悄无声息地哭,陡然间冷不防对上对面郑多乾探究窥伺的视线。
她记得这个扮演保安的乘客,存在感很弱……但是和闻酌好像在现实中认识,还在第一个白天的时候报警抓走了没来得及犯罪的赵老头。
赵老头的位置就在郑多乾旁边……也不森*晚*整*理知道他会不会觉得罪恶。
明明赵乔钟还没有犯罪啊……没有发生的罪名,怎么可以提前‘贷款’呢?
“是我。”郑多乾敛了视线,突然出声,“这一站的罪者是我。”
几人一愣,聂松曼和席问归表情相似,似乎早有预料。
闻酌没什么情绪,平淡地又问一遍之前问过的问题:“为什么?”
郑多乾:“如果有一天你亲手解剖了我的尸体,会想什么?”
“……”
“他呢?”郑多乾又对闻酌身边的席问归扬扬下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你亲手解剖了他的尸体,你也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席问归:“……”
勿cue,小鱼崽都想把他做标本了还差解剖?
闻酌直奔重点:“你解剖了谁?”
“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啊……”郑多乾苦笑了声,“闻酌,你冷漠得不像是个人。”
聂松曼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咳了声后道歉:“您继续说。”
“你被停职的那段时间,队里接到了一起报警,有人在黄则水坝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看起来泡了没多久,但查不到身份,指纹库里没有信息,为了尽快抓到凶手,我亲手解剖了这具尸体……”
当时他怎么跟同事说的来着?
他说太可惜了,看皮肤和身体状态,这女孩最多十八岁,甚至很可能只有十六左右,就遭人做了这种下流的事还丢了性命。
他的语气虽惋惜但平淡,实在是做了二十多年的法医,他见过的尸体太多了,每一具都值得惋惜。
“我太太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检测她……”郑多乾偏过头,深吸一口气,“检测那处的体ye。”
“电话是老张帮我接的,他开了免提,我太太告诉我,楠楠失踪了。”
楠楠是郑多乾的大女儿,闻酌见过,郑多乾跟他说过,这个女孩是他和老婆收养的孩子,因为早期刚结婚的时候查出老婆子宫有问题,纠结一段时间后说算了,刚好怀孕也伤身体,不如领养一个,就当亲生的养。
后来就有了楠楠,夫妻俩几乎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女孩,甚至十多岁了,楠楠都不知道自己并非亲生这件事。
“你知道吗?我当时只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当头一炮。”
当时女儿因为高中想住校的问题跟他吵了一架,说周末要去同学家住,所以短暂的消失也没发现问题,一天多了他老婆给同学家打电话才知道那边说,楠楠怕他们担心,昨晚就说要回家了。
郑多乾看着那具还没找到脑袋,无法确定身份的青涩稚嫩的尸体,猛得想起昨天自己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接到的女儿电话,等打回去那边就不接了,他还以为是在闹脾气。
有了种不好预感的郑多乾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匆匆回家后了解了下情况,拿走了梳子上属于女儿的一根头发。
他将头发与那具尸体进行了DNA检测,最终结果……
说到这里,郑多乾眼眶已经彻底红了,吐不出一个字。
闻酌记得郑多乾说的那段时间,那是两年前,他因为一些原因被停职了,要接受心理调查直到评估报告正常为止。
等他回来后,就得知郑多乾因妻子二胎回归家庭的消息,完全不知道还发生了这一茬,没有人告诉他……或许是他在局里的人缘太差。
闻酌陈述道:“你杀了凶手。”
“杀了?不,只是这样怎么能对得起楠楠的死?”郑多乾红着眼睛,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我做了和张山一样的事。”
他猎杀、凌虐了那个凶手。
让对方也体验一下极致的绝望,才勉强称得上是公平。
郑多乾眼眶赤红:“我从前以死法为信仰,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痛恨它。那个混蛋比楠楠大一岁,但身份/证上却比实际年龄登记小了一年。”
苏玫一怔,想到了什么:“未成年保护法……”
“因为未成年,他不会被判死刑,甚至做个几年牢又可以出来危害其它的人,而楠楠明明成绩那么好,还有那么多大好时光,凭什么?”
“既然法律不能让他付出代价,那就我来。”郑多乾抬头,“闻酌,你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魔鬼。”
“……”闻酌垂眸。
“他在里面待了两年就出来了,看见我的时候还冲我挑衅地笑。”
“从那时候起我就疯了,我要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我要他比楠楠更绝望。”
“最开始他一边跑,一边疯狂骂我,我想这不对,我女儿才不会说这么脏的话,于是我给他上了一堂解剖课,他终于害怕了,哭着跟我求饶,说对不起,说知道错了,求我放过他……”
“我又想,楠楠那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求他的?哭得撕心裂肺,或许还在心里祈祷,爸爸快接电话,快来救我……”
刘雅民自觉是个杀人犯, 却瞧不起这种被“性”掌控犯罪的垃圾。
他顿时想到某只玩弄了自己的鬼,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你的话也不能全信吧?”刘雅民冷笑,“说这么多不还是希望我们网开一面?但万一事实不是你说的那样呢?万一你才是那个禽兽人渣, 虐杀了自己的养——”
寒光一闪, 刘雅民只听到“铮”得一声, 耳朵里就剩下嗡鸣——是对面的闻酌甩来了一把飞刀。
那把看起来布满血锈的破刀, 却能在足够的力道与速度之下钉入墙内!
刘雅民愤恨地盯着闻酌, 却碍于审判长的存在不敢轻举妄动。
他抹掉耳上的血迹,赤裸裸地威胁:“车票的事我还没忘——最好别让我再遇见你!”
郑多乾难掩的怒意卸下,他看了闻酌一会儿,移开视线:“我不需要网开一面, 犯罪就是犯罪, 没有理由。”
他闭上眼睛:“判决我吧, 他该为他的罪付出了代价, 我也理当为我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面前的烛火凭空变了颜色, 从白转红, 代表了与他人对立的身份——罪者。
曾经拥有审判他人权利的人,如今却成了被审判的存在。
和上个副本一样,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两张卡片,一张代表赦免, 一张代表死亡。
苏玫会怎么选是件没有悬念的事,她本身就是全场内心最柔软的人, 尽管她曾经也犯下了难以弥补的错。
聂松曼显然会看心情投票,陶盛沉默不语点燃两票之一,席问归没动, 身为死人的赵桥钟无法表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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