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不夜君)

“看你这样，我挺开心的。”林霂深自己呢喃一句，拉紧衣服往回走。
他这样求而不得，患得患失的状态，和自己当初挺像的，虽然还没达到预期那么痛苦，也够了。
明天一早，无论面临的是什么，这算是最合适的告别了。
滨海很少下雪，但冷起来空气跟结冰一样，到了后半夜气温接近零度，海风裹着寒气能冻掉人一层皮。
许熠祯站了很久，手一直在大衣口袋里捏着手机，生怕错过林霂深的消息，可惜手机一直很安静，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卖早点的小贩推着车经过。
身体冻僵了，许熠祯花了很久才把自己挪进车里，掏出手机拨通林霂深的电话。
对面关机，许熠祯又打了一遍，结果依旧。
林霂深回到房间在床上发了一夜呆，七点不到阿姨敲门说：“少爷，夫人让您下去吃早饭。”
林霂深应了一声，起身打整好自己下楼，林铖和江舒染已经坐在餐桌前，还有一脸无措的林沐羽。
江舒染抬头看了他一眼，通红的眼眶应该是哭了一夜，嗓子有些哑，“吃饭，等会儿跟我去见个人。”
和林霂深预料的一样，他没有反驳，坐下搅着碗里的粥，餐桌再次陷入沉默。
吃完早饭，江舒染上楼简单化了个妆遮住憔悴的面容，让司机开车带着林霂深去了海边。林沐羽也被林铖带着出了门，不知道去哪里。
车开出小区，林霂深看了一眼昨晚许熠祯站的地方，人不在，车也不在。
海边前些年开发了几处高端房产，很多喜欢海景的大户在这里置办了房产。
车靠近一处高端小区，门口保安亭旁一个穿着貂绒大衣的女人看见车就朝这边招手。林霂深远远认出了她，滨海另一个商业巨头的夫人，她和江舒染是闺蜜，只是很多年前就出国定居了，林霂深没听说她们一家回来的消息。
她有个女儿，比自己小一岁，在国外出生，一直生活在国外。
林霂深闭了闭眼，低声和江舒染说：“妈，给我点时间，你现在把我随便塞给谁，对女方都不负责。”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江舒染说：“你苏阿姨的女儿现在在LA，见一面过几天我会安排你调职过去，你们再慢慢相处。”
“我和她都不认识，你们之前不是看好楚瑜。”
楚瑜和许熠祯认识，都是熟人，还有回旋的余地。
“楚瑜准备在国内安定下来，你们不合适。”
江舒染这样的处理方式林霂深早料到了，临了临了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却又没办法劝她。
不这么做，她还有更极端的处理方式。
车快到门口，江舒染转头看着他，“林霂深，昨晚你爸把事情从头到尾都和我说清楚了。这是我最温和的处理方式，如果你不愿意，我还有别的办法。”
“妈……。”
“言安若是不是还病着，你不想闹到以后和许熠祯没办法见面的地步吧？”
林霂深心里一震，看怪物一样看着江舒染，“妈，我就算有错，你也不该牵扯无辜的人吧？”
“她无辜吗，她生了许熠祯就是原罪。”
江舒染的性格一直专制、得理不饶人，可林霂深从没见她这么疯狂过，她骨子里的教养似乎在这一刻全度都失踪了。
从他眼里看到震惊，江舒染冷笑一声，“林霂深，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为了孩子，任何人都会变成魔鬼。你惊讶于我忽然的恶毒，我也惊讶我细心培养的孩子居然喜欢男人，曾经还发生过那么多事。而他喜欢的那个人，居然是我最恨的仇人的儿子。”
提到这个，林霂深心底再次震动，惭愧地低下了头。
只凭两家的恩怨，足够江舒染疯了，更何况再加一个许熠祯，“带歪”了他的儿子。
“我可以按您的意愿和您觉得合适的人在一起，但我现在不能去LA，刹车失灵的事还没查清，我不放心你们。”
“你别再和许熠祯来往，就算我真死在谁手上，我也没有怨言。”
她油盐不进，林霂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等车停下跟着下了车，安静站在背后听她和苏音寒暄。
一辆车在不远处停下，林霂深回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木然和苏音打招呼。
许熠祯的车，出小区的时候明明没看见他，居然跟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我说两边家长是助攻你们信吗？
周天继续。

第79章 相亲局
江舒染和林铖还在LA的时候林霂深见过苏音几次，但没见过她女儿，只从苏音那儿看过照片。挺漂亮一女的，留着利落的短发，听介绍性格和江舒染很像。
今天一见，比江舒染还强势，说是江舒染亲生的都像。
林霂深忽然就明白江舒染为什么选她了，大概觉得找个这样的媳妇儿能管得住老公。
从早上待到午饭后，期间和苏音的女儿没聊几句，除了知道她叫Minaya，连她中文名字都没提一句。交谈时候用的几乎全是英文，不时还夹杂两句法语，让林霂深时时刻刻都感觉汗毛直立。
大学修法语的时候有个同学整天中英法混合交流，林霂深忍了半个学期受不了把他按在桌上，磕出了两管鼻血。
但今天这种情景只能忍，从她家离开时林霂深有种出狱的感觉。
到了地下车库刚上车江舒染就问：“觉得米亚怎么样？”
原来中文名叫米亚，林霂深沉默几秒打开车窗，“妈，你如果非要这样的话，重新换个人，他们家这种和国际接轨的生活方式我适应不了。”
江舒染一顿，厉声说：“你大学法语俄语都修过，又不是听不懂，陪许熠祯烤串儿的日子你怎么适应得了？！”
林霂深没敢接一句我适应得挺好，想了想转头看着她，“我爸应该和你说过，我答应过不会再和他来往，他回国以后还有来往只是因为我对当年的失败不甘心，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碰面。”
从昨晚到现在，林霂深一句没解释过，这会儿觉得时间合适，挑重点解释了两句。
江舒染看样子是听进去了，林霂深说完她望着窗外看了很久，没再说话。
车开出小区林霂深往之前许熠祯停车的地方看了一眼，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跟个幽灵似的。
下午还约了政府的人谈招标的事，林霂深半路让司机送江舒染回去，自己打了个车去公司。到公司林铖也回来了，助理说他正在开会。
林霂深拿出手机给林沐羽发了条消息问她在哪里，一直到晚饭时候她都没回。
晚饭助理订好了餐厅，林铖也要一起过去，上了车林铖把隔板升起来，问了和江舒染同样的问题。
林霂深低着头说：“你们非得这么解决问题，我也没办法。你们是我爸妈，我已经尽我最大能力迁就、孝顺你们，报答你们这些年对我的爱。但米亚不行，我和她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你和我妈商量吧，换一个我能闭着眼睛接受的人，或者你们想怎么样随便，就当我是个死人。”
“林霂深！”林铖气急，指着他哽了半天才把话憋出口，“你为了许熠祯，要颓废到这种程度？”
“不是为了他。”林霂深说：“我只是不想你们因为这件事难受，又不愿意将就米亚那样的人。我可以反抗的方式有很多，但你们会伤心。家里要是闹得不可开交，林沐羽也会不开心，我不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
林铖因为这句话猛地一震，怒气平息下来目不转睛盯着林霂深看了会儿，叹气转开头，“你要真把我和你妈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喜欢许熠祯？”
“喜欢不是我能决定的，当年最上头的时候，我也想过大不了滚出家门，后来送你去LA在机场遇到了许弈城，他和我说了一些过去的事，让我改变了看法。这个家、林氏，包括我的命，都是你拼命换来的，我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林霂深也叹了一声往后靠着，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我没想过把事情闹到我妈面前，如果许弈城不把事情捅破，也许一个月，也许过完年，等我享受完报复的快感，我的人生会恢复该有的轨迹。找一个你们认可而我又没那么讨厌的人结婚，撑起林氏。”
林铖忽然有些后悔昨晚没劝住江舒染，没给林霂深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七年前他做了选择，至今为止做得很好。
林霂深这席话重点一大堆，林铖想了想压下没谈，“你就不该想着报复他，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
当年的事，错也不在许熠祯，林铖也曾经佩服过他年纪轻轻能痛下决心替林霂深考虑。
是啊，林霂深现在回想，也想不明白当时着了什么魔，会油然而生报复许熠祯的想法，这些年明明没想过。
也许是他太过悠然自得，让人心里不爽，又或者……从根源上就没有完全放下。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借这个机会打住也挺好。
昨晚看着他站在冷风里，居然有那么点不忍心，再继续下去会往哪儿发展林霂深也没底。
“反正您和我妈商量换个人。”
林铖没说话，算是答应了。
陪着吃了饭把新的方案交给林铖的朋友，离开餐厅的时候快九点了。手机一直静音，上了车林铖拿出手机，全是江舒染的未接。
林霂深也拿出手机，除了江舒染，还有许熠祯的消息。
“我在你市区的别墅外面等你，有话和你说。”
林霂深看完顿了几秒，林铖那边拨通了江舒染的电话。
电话里传出江舒染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哭。
“我不是让管家和佣人看着她了吗？”林铖皱眉看了林霂深一眼，“你先别着急，我问问林霂深。”
对面江舒染又说了几句，林铖挂了电话问林霂深：“林沐羽从家里跑出去了，有没有给你发消息。”
手机没收到林沐羽的消息和电话，林霂深划着手机找到赵恺的电话，“她最近爱和赵姝玩儿，我问问赵恺。”
林铖又皱了下眉，等着林霂深问。
林霂深给赵恺打了电话，赵恺又当传话筒问了赵姝，林沐羽没去家里，也没去店里。
“那我再找找。”林霂深说：“她要是去找赵姝你告诉我。”
挂了电话，林霂深摇头说：“没去赵恺那里，她平时玩得好的几个朋友我再问问。”
又打了几个电话，都说没见过林沐羽，林霂深开始急了。
早上林铖带林沐羽出门，说不定也是去见“相亲对象”，以林沐羽的性格，要是真这样，能撑到家再跑算是忍耐力不错了。
“你早上带她去见了谁？”林霂深收起手机问：“你和我妈打算给她也安排一个合适的人选？”
“她还小，你妈的意思是先带她去见见关系不错的那几家，让他们熟悉熟悉。刚好陈瑜出差回来，带她去了陈家。”
陈家和林家关系不错，陈瑜也正好和林沐羽同岁。这个陈瑜人总的来说还算不错，工作能力强，大学毕业就进了自家公司，做得有声有色，可惜很能装逼。
林沐羽曾经评价他：“如果他家是世界首富的话，全球的媒体都要轮流播他的新闻才够他装逼。”
正应为他能装，林沐羽很讨厌他。
林沐羽情绪刚平复，又来这么一出，她不跑才怪。
林霂深满心自责揉了下额角，“爸，林沐羽是个很感情用事的人，对于她来说，爱就是一切。家里需要承担的我会承担，你们以后不要逼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只是见一见，有什么逼不逼的。”
“对于她来说，见一见就意味着你们要把她塞给她不喜欢的人。你们或许是为了她好，怕她被骗，怕她受伤害。可林沐羽的性格决定了她理解不了这种所谓的爱，让她自由自在过活，行吗？”
林铖不说话，林霂深让司机在前面停下，看了眼时间说：“我去找她，让司机先送你回去，你跟我妈好好聊聊。”
这个家除了林铖，没人能说得动江舒染。
林霂深先去了林沐羽经常去的酒吧，又找了几家酒店，快十二点了都没有林沐羽的消息。
手机震了一下，许熠祯又发了条消息。
“你不来我会一直等。”
林霂深现在没空理他，常去的地方全找了都没找到林沐羽，车祸的事又没查清，她一个人太危险了。
快两点，手机响起来，是许熠祯，林霂深挂断他又打了一遍。
心乱如麻，再想他更烦，林霂深直接把他的号码和微信一起拉黑，接着找林沐羽。
一直找到天亮没有结果，林霂深疲惫地回了家，江舒染和林铖都不在，估计是出去找林沐羽了。
八点还有晨会，林霂深洗了个澡给林铖打电话，凌晨的时候有熟人在酒吧见过林沐羽，她待了一会儿就走了，林铖和江舒染正在酒吧附近找。
那是林沐羽不常去的酒吧，林霂深没找过。
“那我先去晨会。”林霂深说：“晨会结束我再和你们一起找。”
今早的晨会很重要，林霂深带的项目组有新项目启动，不能缺席。
会开到一半，助理的手机一直震，他看了一眼，是林铖，急忙递给林霂深。
林霂深开了静音，林铖估计是打不通才打给助理。
林霂深接过电话，林铖语气颤抖压抑着怒气说：“林沐羽出事了，昭阳酒店1509，马上过来。”
林霂深一愣，把手机丢给助理就往外跑。
路上再给林铖打过去他没接，短短半个小时的路，林霂深急出一身汗，下车跑了两步胸腔撕扯着疼，上了电梯差点儿没站稳。
1509的门虚掩着，一片寂静，林霂深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客厅裹着浴袍坐在沙发上的林沐羽。
人好好的，林霂深一身的冷汗瞬间憋了回去。
林铖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脸色阴沉安慰着小沙发上正在哭的江舒染。
【作者有话说】
儿子和哥哥都不好当。
林家两兄妹都叛逆，林霂深道德感太强了，我都替他急。

第80章 我担一半责任
江舒染虽然在哭，但如果给她一把刀，她现在立刻就能冲出去杀人，林铖也差不多。
林沐羽浑身凌乱，看上去倒是很开心，手里还端着杯热水，眉目含笑不时抿一口水，兴致勃勃欣赏江舒染哭泣。
林霂深正疑惑，左手边房间里响起脚步声，紧接着许熠祯从里面走出来，拿纸巾擦着手看上去很疲惫。
两天晚上没睡，这个状态算不错了。
他往这边看了一眼，走到林沐羽面前说：“赵恺吐过没事了，在洗手间，他有话和你说，要我扶你过去吗？”
“我只是和人睡了一觉，又不是瘫了。”林沐羽赤脚下地，刚站起来江舒染噌地站起来指着她：“你还要去见他，你是想气死我！”
“我见他怎么了，你要想看我们亲热，你也可以跟着过来。”
江舒染气得脸色青紫，林霂深愣了几秒，上前拉住林沐羽，皱眉问她：“怎么回事？”
“等我见完赵恺出来再问吧。”林沐羽笑了笑甩开他的手进了房间。
酒店房间是一室一厅的格局，洗手间在房间里。林沐羽进屋关上门朝洗手间走，在门口停了两秒深吸一口气才走进去。
赵恺靠着墙坐在马桶旁边，吐得太过连脸都是白的。
林沐羽紧张地揪着衣摆，小声说：“赵恺哥，对不起。”
赵恺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揉着眉心，“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昨晚录了视频。”林沐羽羞愧得头几乎埋进浴袍里，“要是我爸妈再逼我，我就把视频给所有他们选中的人看，他们不怕，我也不怕事情闹得难看。”
林沐羽和林霂深果然是亲兄妹，做事情永远出人意料，还总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林沐羽，你才22岁，你打算就这么毁了自己？”赵恺又呕了一声看着她，“名节虽然算不上什么，但你一个好好的小姑娘，非得给自己贴上乱七八糟的标签？”
“我没办法。”林沐羽说：“我妈逼我就范的办法太多了，我也烦透了整天跟他们吵来吵去，干脆一劳永逸。我了解我哥，他和许熠祯的事被发现，为了尽快平息风波，他会按我爸妈的安排，取一个合适的女的进门。他要是结了婚，我妈所有目光就都放在我身上了，我受够了被她盯着的日子，我只有堵上自己，才能自由。”
林家的恩恩怨怨赵恺并不清楚，只知道林霂深的母亲盯确实盯得很紧，当年十七八岁的林霂深就怨声载道。
“算了。”赵恺撑着地站起来，“你不是我妹妹，我也不好教育你。昨晚药是你下的，但作为男人，我担一半的责任。事儿我做下了，剩下的不能让你一个人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