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不夜君)

计划A里列举了三个职业，一是去滨海最好的酒店后厨任职，往顶级厨师发展。或是开一家店，自己当老板，连店面的位置林霂深都选好了，具体经营什么由姜凌决定。这些都不想的话，可以去当明星，以姜凌的外形，林家旗下的娱乐公司完全可以把他捧出来。
姜凌翻看着计划，林霂深端起酒杯又抿了口酒继续说：“不管你想从事什么职业，我都能找到最好的老师教你，十八岁，你可以学习的时间还很多。计划B相对简单，滨海最好的私立高中，我安排你进去从高一开始读，同时找老师帮你补习高中以前的基础知识，只要你肯用心，考上大学不是问题。如果你担心赵恺，他和你一样，工作还是读书，我都可以安排，包括赵姝和赵奶奶。”
对于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来说，这是一架通天阶梯。姜凌能想到这几天林霂深花了很多精力，却不觉得开心。
合上计划书，姜凌低头盯着洁白的封面沉默了会儿，抬头看向林霂深，“然后呢，以此为筹码，满足你想和我谈恋爱的要求？”
“我说了，无关情爱。你可以当做我只是心血来潮想当伯乐，也可以当做朋友间的互相帮助，或者我在培养一个未来的助力。你怎么想都可以，我不会以此要挟你接受我对你的喜欢，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当然，追你我会继续，直到你有喜欢的人为止。”
话至此算是掏心掏肺了，只要姜凌还没有麻木到坐吃等死，这些足够燃起他的希望。
“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姜凌扭开头笑了一声，“林霂深，我有什么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
戳心的话说了一箩筐，身边这么多撇不干净的肮脏事，还不足以让他退缩吗？
“喜欢一个人如果要问值不值的话，就不需要谈什么喜欢了。”林霂深盯着他的侧脸说：“姜凌，离开远江吧，和过去做告别，未来无论想做什么，你不是一个人。”
姜凌把计划书放回桌上，很是震惊地看着林霂深，“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接受你的计划。”
“你没有拒绝的理由。”林霂深说：“姜凌，我不相信你真的愿意烂在这里。”
姜凌噗一声笑起来，抵着太阳穴笑得停不下来，仿佛在笑一个愚蠢至极的人，“那你可就想错了，我说过我是个烂到骨子里的人，哪怕再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心动。我不想努力，不想面对未知的生活，你明白吗？”
“明白。”林霂深点头，“既然这样，我约了心理医生，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去看医生。”
“可笑，我想保持现状就是心里有病？上进，变强，不过是为了配得上你林少爷而已，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姜凌，这不是为了配得上我，是为了你自己。”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姜凌提高声音，“现在你的自以为是，胡搅蛮缠，就是我最不想要的！”
林霂深来之前做过思想准备，无论姜凌今晚说什么都不生气不上头，再不济把他当成一个心理疾病患者，可真的听到这些话，还是怒气上头，心口一阵阵翻涌。
一个正常人没理由不接受这样的帮助，而且姜凌不愿意接受不是不希望欠人情之类，而是不想往前。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可他不愿意承认。
“算了。”林霂深仰头深吸了口气，“今天是你生日，不谈这些。”
“不管什么时候，跟我谈这些都是无用功。林霂深，我不会接受你的帮助，也不会因为你穷追不舍就对你动心。”姜凌站起来，把计划书推到林霂深面前，“麻烦不要再让我为难，我没空陪小少爷玩恋爱游戏。”
这份计划书花了不少精力，忘记之前那些伤人的话腆着脸来给他过生日，林霂深放下了所有骄傲。
遇到姜凌之前，如果有人为了所谓的喜欢做到这一步，林霂深会嗤之以鼻，现在却做着最卑微的事，一再放低底线，抛下尊严。
“姜凌！”林霂深拍着桌子站起来，“你不要一再挑战我的耐心！”
“怎么，林小少爷受不了了”姜凌轻笑一声，“骄傲不足以支撑你继续卑微下去，打算放弃了吗？”
“你他妈有病！”林霂深越过桌子揪住他的衣领，很想把人揍一顿，想到他身上还有伤，顿了顿咬牙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讨厌人骂娘，不知不觉中，却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姜凌一掌把人推开，拉好露着锁骨的衣领，“我欠你人情，所以一再忍耐，不想撕破脸。林霂深，你去打听一下，以往纠缠我的人我都是怎么处理的，舒衾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你看来，我和那些纠缠你的人是一样的？”
“难道不是吗？”姜凌扫了一眼四周，“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追人的方式比较高级？”
“操！”林霂深踹开椅子往前一步，一拳砸在他下颚处，趁着他踉跄，又往膝盖上补了一脚。
心意被践踏，一瞬间气急攻心，出手之后大脑才反应过来，林霂深浑身一颤，姜凌倒在地上，险些砸到后面的蔷薇丛。
“对……。”林霂深刚想道歉，姜凌撑着地站起来，二话不说照着他的下颚也还了一拳。
这一拳虽然不重，却让林霂深彻底懵了。
姜凌居然也会对自己动手。
原来真的没有区别，打了他，不管是谁，他都要以牙还牙。
姜凌此时脑子一片混乱，烦躁、郁闷、委屈……，所有的情绪汇集一处，急需一个发泄口。
为什么，林霂深为什么不放手，为什么不考虑和一滩烂泥谈恋爱，他将面对什么？为什么……，要闯入这肮脏的生活。
为什么……要面对这一切。
桌子被撞倒，酒杯碎裂撒了一地红色酒液，姜凌把林霂深按在地上，低头一口咬在他锁骨处，小兽一般低嚎。
林霂深吃疼一脚踹开他，翻身骑在他腰上照着下颚又是一拳。
俩人疯了一样扭打在一起，林霂深忘记了所有学过的招式，只剩下本能，姜凌也没了以往打架的狠厉，逮着一个地方就下口咬。
你来我往打了几个来回，谁先停下来不知道，林霂深恢复理智的时候，姜凌压在身上，还咬着肩上的皮肉。
“操！”林霂深想推开他，却感觉温热的液体滴在侧颈上。
姜凌在哭。
“姜……。”林霂深还没叫出声，一只手捂住了嘴。
姜凌松开牙齿，呼吸喷在林霂深耳边，“林霂深，离我远点吧，求你了。”
捂着嘴的手转而挡住视线，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分开，姜凌的手移开时，林霂深只看见他汗湿的后背。
小花园一片混乱，姜凌踩着酒瓶碎片离开，林霂深后知后觉感觉浑身都疼。
姜凌虽然不够狠，劲儿似乎也收着，咬人的时候却没少使力，被咬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林霂深坐在满地狼藉中，瞥见泡在酒液和冰块里的计划书，烦躁地操了一声，“追他妈什么追！”
骂完心口一酸，眼眶也紧跟着发热。
好好一个生日，怎么弄成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说】
姜凌觉得给不了未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最无力的时候，忽然遇到动心的人，明知道努力也追不上。

第35章 居然为了他病了
电梯一直不上来，仅仅一分钟不到，姜凌再也站不住，转身推开安全门疯了似的往下冲。
越跑越快，楼梯间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怎么也跑不到头。
推开通往后巷的门，带着特殊气味儿的空气一吹，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咙。
撑着墙呕了几声，双腿再也撑不住沉重的身体，滑坐在地上时后背碰到墙面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应该是打架被玻璃碎片划破了，不知道林霂深有没有伤到。
他因为自己，伤得还少吗？
姜凌捂住脸，脸颊滑下一滴眼泪之后，再也哭不出来。
最无力的时候遇到心动的人该怎么办，从来没人告诉过姜凌。除了用这种弱智的方式伤害，姜凌想不到别的办法。
从前只是配不上，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说不定还是两个人贩子的孩子，还能怎么办？
林霂深越是不放手，越是完美，越是对自己好，姜凌就越觉得无力。
打架在预料之外，当时还林霂深那一拳是为什么呢？
也许只是压抑不住的发泄，也许真的如林霂深所说，有病。
至此之后，林霂深的耐心应该到头了。
赵恺拿着垃圾推开后门，走道的光照在后巷墙上，被坐在地上的姜凌吓得操了一声，“你干嘛呢？”
姜凌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眶通红，哑声说：“和林霂深打了一架。”
“什么？”
姜凌不想过多解释，站起来拉了下衣服，“谈崩了，我没道歉，就这么简单，你要不想理我，就别理。”
“你……。”
赵恺还想说什么，姜凌转身往外走，很快走出小巷拦了辆出租车。
说是这么说，总不能真不理他。赵恺扔了垃圾折回后厨把该做的事做完，骑着小电驴往家赶。
姜凌想回家收拾两件衣服随便找个地方先住下，刚到单元门门口就看见赵姝扶着赵奶奶正和一个中年女人在争论。
是赵奶奶的房东，俩人也算不上争论。赵奶奶很着急，中年女人一脸为难。
姜凌快步走过去把赵奶奶挡在身后，“王姐，怎么了？”
“姜凌啊。”王姐笑了笑，“是这样的，赵姨她们住的房子我不打算租了，你们尽快找地方搬出去吧。”
“是房子要卖，还是房租不合适？”姜凌一愣，“我记得去年重新签的合同，租期是五年。”
王姐有些难以启齿，迟疑了几秒才说：“姜凌，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赵姨年纪大了，听说心脏不好，这是随时要人命的事儿啊，要是死在我……。”
“王姐！”姜凌皱眉看着她，“您说话注意。”
“反正房子我不打算租了，你和赵恺整天惹事，你爸欠高利贷的事儿今天警察还上门，这要闹出点儿什么来，我房子以后还怎么租出去？姜凌，都是街坊领居，互相理解，是吧？押金我会双倍退给你们，你们尽快搬出去吧，不然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惹事的是我，我很快搬出去了。”姜凌说：“您放心。”
“就算你不在，赵姨这身体……。”王姐顿了顿，咬牙说：“姜凌，我也不好把话说绝，反正你和赵恺商量，尽快搬出去吧。”
言尽于此，再纠缠就是蛮不讲理了，姜凌回头看了眼赵奶奶，点头说：“行，前几天才交了房租，到期前我们搬出去。”
“那多谢了。”王姐看向赵奶奶一脸抱歉，“赵姨，你也别怪我不通人情，都难。”
眼看说情不管用，赵奶奶也不再坚持，叹了口气说：“行吧，房子我们住了十几年了，也别提双倍押金，你押金退给我们就行。”
王姐高高兴兴走了，姜凌转身拉住赵奶奶的手安慰，“奶奶，没事，我和赵恺尽快找住处，这次我搬去和你们一起住。”
“你身上怎么这么埋汰，又打架？”赵奶奶心疼地摸摸姜凌的肩，又拉起他的手去看，“你爸的事儿牵连你了？”
“没事，他的事我以后不会管了，搬家也好，离他远点。”姜凌拉着赵奶奶上楼，赵恺也骑着小电驴到了楼下。
“我刚刚看见王姐，怎么了？”赵恺停好车问。
“上去说吧。”姜凌说。
王姐一家搬出去十几年，搬出去第二年这房子就租给了赵奶奶，一租就是十几年。十几年来有时候交不上钱人家也能宽限，也没找过事儿，现在不想租也不好继续纠缠。
这段时间以来事儿确实不少，难免的。
“算了，不租就不租吧，这几天我抽时间找找。”
“通知你爸一声。”姜凌余光观察赵奶奶的反应，怕她难受，“免得他到时候闹。”
只要不离开远江，搬去哪儿赵建国迟早会知道。他毕竟是赵奶奶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赵奶奶虽然早已不指望他，可他要是闹，老人家心里难免不舒服。
“行。”赵恺上下扫了姜凌一眼，扭头叹了一声，“换件衣服，让奶奶给你煮碗面吧。”
“是啊。”赵奶奶没因为姜凌提起赵建国难受，附和说：“我都准备好了，今天生日，得吃面。”
姜凌上去换衣服，赵恺骑车又出去了一趟，买了个小蛋糕提回来。
面是每年生日都会吃的鸡汤面，赵奶奶手艺很好，面泡在熬得浓白的鸡汤里撒上葱花和鸡肉丝，铺上煎蛋，香气逼人。
姜凌心里五味杂陈吃完面，赵恺插上蜡烛，如往年一样让姜凌许愿。赵姝在旁边唱生日歌，似乎什么也不懂，眼里只有蛋糕。
能给奶奶养老，能帮赵恺把赵姝养大，这大概是人生最完美的结局了，别的还奢求什么？
姜凌笑了笑抬手在赵姝头上揉了下，给她切了块儿蛋糕。
简单过完生日，赵恺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俩人默契地一起上了顶楼。
拉开拉环递过去，赵恺说：“说说吧，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姜凌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暂时摒弃的情绪如约返回身体，撑得人身体疼，“事情一波接一波，我不想林霂深再和我们混在一起。”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说那些话，也不至于打起来。”
“你不明白。”姜凌仰头狠狠吸了口气，“赵恺，这事儿你别问了，总之现在解决了，以后林霂深如果不找你，你不要找他。”
“那欠他的钱呢？”
“我会想办法。”
林霂深还三十万总的来说还是为了自己，这笔账得认，只是房子卖不了，还得想别的办法。
怎么赚到这么大一笔钱是个问题，愁一时也愁不出来。
姜凌说别问，赵恺端着啤酒罐想了很久，和他碰了一下，“姜凌，你和林霂深……，没什么我不敢想的吧。”
姜凌一愣，笑了一声问：“你是觉得林少爷会看上我，还是觉得我敢看上他？”
“也是。”赵恺从来都是相信姜凌的，只是心血来潮，确实没敢往这方面想过。
得不到的东西，姜凌从来不会想。至于林霂深，先不说他喜不喜欢男人，以他的家世和自身条件，应该不会看上姜凌。
“既然这样，我就不问了。”赵恺继续说：“你觉得怎么处理合适就处理吧，但姜凌，我要提醒你一句，别过分。”
“嗯。”
如果林霂深和赵恺一样，从小知根知底，没有那么高不可攀，该多好。
那样的话，还会对他动心吗？
没有那么多如果，到此为止，林霂深应该死心了。
怎么打车回家的林霂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回过神坐在房间的书桌前，手里拽着姜凌送的玉牌。
好好的生日，打了一架。
去他妈的，不就是个追不到的人，何必呢！
脱了衣服走进浴室站在花洒下，冰凉的水淋到后背，疼得林霂深往后一蹦。
医生说了背后的伤口不能沾水。
“操！”烦躁地捶了下洗漱台，林霂深仰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
也许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屁大点儿挫折居然尽数反应在脸上，满脸的颓废和怅然。
看着镜子里那张脸，林霂深不禁怀疑起对姜凌的喜欢。
他是个努力负重前行的人，他身上有自己渴望的自由，他多变却让人感觉舒服。这些一旦被推翻，忽然就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
喜欢来得太过突然，脆弱不堪一击。
“喜欢个屁！”林霂深嘲笑镜子里的自己，“什么也不是。”
姜凌跟狗似的啃了好几个咬痕，遍布肩膀、锁骨和手臂，有的破了皮渗着血。林霂深懒得上药，上床蒙进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不管遇到什么事儿，睡一觉总会好。
这一觉睡得沉重不堪，梦里全是姜凌。
这个世界何其之大，却随时随地都能遇到姜凌，街头、拐角、学校……，他总是一脸冷漠和蔑视。乱七八糟的梦结束，居然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醒过来心情越发糟糕，林霂深冲进浴室洗了个冷水脸，脑子清醒后背却一阵阵发凉。
课上了一个小时，后背的寒意越来越明显，肩膀上的琴重若千斤，压得喘不上气，传进耳朵里的音符嗡嗡嗡吵得脑仁疼，视线也开始模糊。
“霂深。”小提琴老师叫了一声，放下乐谱上前探了探林霂深的额头，“你是不是不舒服？”
被老师一提醒，林霂深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放下琴晃了下脑袋险些没站稳。
老师让明叔叫来医生，一量体温39.5，林霂深都佩服自己的承受力，烧成这样居然还坚持上了一个小时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