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不夜君)

“他送到我总不好丢了，多得罪人。他说还之前我们给他送早点的情，反正他也不爱吃。”赵恺把早点打开，狐疑地看向姜凌，“你真没躲他？”
“我躲他干什么？”姜凌低头整理书包没敢看他，“之前不是和你说了，离他远点儿。陪玩也陪了，生日也过了，还整天粘着他，嫌给他惹的麻烦还不够？”
赵恺望着手里的药膳顿了顿，转念一想，“也是，我还以为你改变想法了，”
“这个想法不会变。”姜凌把包背上，瞥了一眼早饭，“我下去看看奶奶，吃完赶紧走。”
“你真不吃？”
“不吃。”姜凌关上门，站在门口深呼吸几口才调整好心情下楼。
花漾每年都招暑期工，岗位不一，去年暑假和赵恺一起干了两个月客房服务，今年面试之后被安排到了后厨。
负一楼是个半地下室，除了厨房还有一排换衣间和休息室，姜凌把包锁进柜子，身后赵恺泄气叹了一声：“苦逼生活开始了。”
后厨每天都有晨会，再磨蹭赶不上了，姜凌揪着衣领把他拖出了换衣间。
走出换衣间，一个穿着客房服务制服的人从走廊尽头的男厕出来，看见姜凌眼睛一亮快步朝这边跑。
“草！”赵恺瞬间咬紧牙关，“他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姜凌皱着眉根本没打算理他，转身就要走。
“姜凌！”那人在后面喊了一声，几步跑过来从后拉住姜凌的衣袖，“你也没必要看见我就跑吧，我说过我不会再缠着你。”
姜凌甩开他的手，看了一眼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你是想喊得所有人都听见吗？”
“我没有。”舒衾低下头，“我只是看见你有点儿激动。”
“以后看见我最好当做不认识，谢谢。”姜凌推着赵恺往前走，把他还想回头看的脖子直接拧回去，“走！”
身后舒衾盯着他的背影，等他俩推开门出去，才握拳露出不甘，小声念叨姜凌的名字。
从更衣室去后厨要经过一条走廊，赵恺回头看舒衾没跟来，又骂了一声，“他不是被老刘推荐去维纳斯了吗？”
“谁知道呢？”姜凌也觉得很烦，把帽子扣到头上锤了下墙，“以后见面了别说话，当不认识。”
“那肯定的，就怕他往上凑，而且一打听都知道一个学校毕业的，说不认识太牵强了。”
姜凌也没想到时隔一年还能在这里遇到舒衾，合同都签了不可能现在去辞职，除了尽量避着，没别的办法。
“走一步看一步吧。”姜凌说。
推开门走进后厨，其他人已经排成一排站好，姜凌和赵恺站在最边上，主厨看了他两一眼，照例欢迎了新同事，然后开始讲每天必讲的注意事项。
新人在后厨的工作就是打杂跑腿，一天下来累得要死，十点不到，姜凌提着垃圾推开后门又看见了舒衾。
身体的疲惫一瞬间化成烦躁和愤怒，姜凌把垃圾扔进垃圾桶，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准备回去。
“你不怕我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舒衾靠着墙笑了笑，“你最怕的不就是自己的性取向被人知道？”
“你用这招威胁了我两年，还不够吗？”姜凌转身看着他，眼神从未有过的冷。
舒衾是块牛皮糖，还不容易等他毕业甩掉了，又莫名其妙沾到了鞋上，还是在这种时候。
“我从来没想过威胁你。”舒衾往前走了两步，仰头含情脉脉看着他，“姜凌，我只是喜欢你，我有错吗？”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姜凌后退一步，“有谁规定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
“没有规定。”舒衾说：“我没有逼你接受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像对待仇人一样对我。”
姜凌从来没觉得他是仇人，只是烦，顺带恨他像个疯子似的时不时就发神经。
“行。”姜凌点点头，“以后我们就是正常同学关系，见面打招呼，这样可以了吗？”
舒衾一听眯着眼笑起来，“好。”
同在一起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姜凌知道他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当“正常同学”，但能稳住一天是一天，先把暑假工的合同履行完再说。
回到家刚洗完澡，手机震了一下，是林霂深的消息。
“晚安。”
消息后面跟着一张图，是林霂深屈指搭在桌上的手，和那个玉牌。
红绳穿着玉牌戴在林霂深手腕上，配上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美。
早知道不送他玉牌了。
姜凌揉着眉心倒在床上，觉得更累了。
身体的累，永远也比不上这种心灵上的折磨。
不喜欢的人苍蝇一样赶不走，喜欢的人像星辰一样够不上，上辈子到底做过什么孽，这辈子要经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消息依旧没有回复，林霂深退出去打开了没看完的小说。
这小说前期挺正常的，校园文，纯得亲一口都脸红，昨天刚看到两个主角表明心意，林霂深原本是抱着学习谈恋爱的心态观看，结果恋爱经验没学到，吃了一嘴的狗粮。
追人没追到，还要吃狗粮。
翻了几页，林霂深有些跃跃欲睡，忽然感觉不对劲儿。
这两人刚刚不是在接吻嘛，现在这些露骨的文字在描写什么？
倒回去几页，林霂深的睡意彻底醒了。
这文是前两天搜关于同性恋的词条时点进不知名网站下的，标签#校园#纯爱#青涩#，林霂深顺手下了下来，没想到开封有惊喜，这居然是篇剧情流小H文。
在滨海的时候被叫出去攒局，真人PLAY都见过，林霂深不是没见过世面，此时还是大为震惊。
男人和男人，也能玩这么花？
全程屏息看完两章床戏描写，林霂深嗓子冒烟，憋出了一身汗，觉得自己头顶都在呼呼往上冒蒸汽。
把自己和姜凌带入剧情……。
林霂深翻身下床，到浴室打开凉水穿着睡衣站进去，耳边仿佛能听到凉水浇在烈火上嗤的声音。
冲了几分钟凉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身体里说不出的感觉久久不散，林霂深拿起手机把小说关了。想起姜凌温热的嘴唇，好不容易平复的身体又开始躁动。
黄赌毒果然一个都不能沾！
给姜凌发了张瘫在床上的表情包，林霂深捂进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明天周六，送完林沐羽他们去机场还要去花漾，林霂深不想顶着黑眼圈去见姜凌。
结果这一晚还是没能睡好，睡过去没多久迷迷糊糊就开始做梦，整个梦从姜凌被风吹起的外套开始，以小说里乱七八糟的情节结束。
天刚亮从床上惊醒，林霂深盯着裤裆沉默良久，操了一声翻身下床冲进浴室，望着镜子里满脸春色的自己竖起拇指，“这么多年的礼仪课你算是白上了。”
青春期都没经历过的春梦情节，因为姜凌的出现，算是彻底解锁了。
冷静下来之后林霂深没觉得多难以接受，反倒更加确定，喜欢姜凌这件事儿，丝毫不掺假。
正常男人，没什么可惊讶的。
送完机林霂深没回家，让司机在半道停下打车去离花漾最近的一家电动车销售点，挑了一辆黑色、马力足的小电驴，骑着晃去花漾。
这车大，足够姜凌和赵恺每天骑着上下班了。
离花漾还有几公里，路边有一家花店，林霂深停下来犹豫一会儿，把车停在路边走了进去。
一进去店员就迎了上来，面带微笑问：“你好，请问需要什么花？”
“追人送什么合适？”林霂深扫了一眼，没看到合心意的。
入眼都是玫瑰百合什么的，送姜凌不合适。
“一般就送玫瑰。”店员指着一排玫瑰说：“我们的玫瑰都是今天才到的，很新鲜，女生都喜欢。”
“不要。”林霂深瞥见玫瑰后面放着一个花架，上面都是盆栽，一盆捕蝇草正合拢爪子，把一只小飞虫困在里面。
林霂深眼睛一亮，走过去看着飞虫死命挣扎，笑了一声说：“帮我拿个好看的袋子装起来。”
“啊？”店员一脸疑问，“您不是说追人……。”
“追人不能送捕蝇草吗，装起来。”
店员全程懵逼把捕蝇草装好，林霂深提着骑上小电驴，一路扬着嘴角把车骑到酒店，
这礼物太适合姜凌了。

第27章 不要扼杀小生命
到花漾的时候十二点多，刚好午饭时间，林霂深开着导航把车往后门骑，想想姜凌上班应该不能带手机，于是在不远处的小巷找了个停车的地方，停好提着捕蝇草进了酒店。
花漾餐厅酒店一体，一二楼是餐厅，往上是酒店房间，在远江算小有名气。
服务员把林霂深带到二楼，点了餐林霂深合上菜单，“你们后厨有个叫姜凌的，去把他叫来，跟他说不来我就投诉他。”
“啊？”服务员一愣，还是保持良好的服务态度，“您稍等。”
姜凌只想一直躲着，等林霂深热情慢慢散却，也不怕他投诉，可看到帮忙传话的服务员眼里的暧昧，还是道了谢说：“麻烦帮我告诉他，我在后门等他。”
一个舒衾已经够烦了，花漾就那么大点儿，再传出什么到时候不好处理。
上菜还要一段时间，林霂深收到回话提着袋子绕到后门，姜凌已经等在小巷里了，穿着白色厨师服，帽子提在手上。
“不躲了？”林霂深走上前，盯着他的眼睛笑了笑，“你以为不回消息我就没办法？”
时隔几天再见姜凌，又经历了昨晚不可言说的梦，林霂深感觉浑身发酥，控制不住想朝他靠近。
姜凌绷着身体当做没听见他的话，“你找我干什么？”
“给你送礼物。”林霂深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看看喜欢吗？”
姜凌手抄在兜里没接，林霂深又往前一步，和他只隔着半米的距离，“你不希望我明天抱着一束红玫瑰出现在酒店门口吧？”
他步步紧逼的做法让姜凌觉得有些窒息，不是讨厌他的强势，而是害怕，怕自己会绷不住。
“林霂深。”姜凌语气不耐烦叫了一声，“你非得这样逼我吗，我不喜欢男人。”
林霂深没在意他的不耐烦，“我之前也不喜欢，但这不妨碍我现在喜欢你。”
姜凌没说话，林霂深又靠近一些，凑头贴在他耳边低声说：“我这几天为了了解喜欢男人这事儿，特意翻了不少网页，还看了部小说。昨晚……我做了个梦，内容很劲爆，就不细说了。你说我这样，还有救吗？”
姜凌抬手想推，林霂深先下手为强往后一推，把他抵在门边的墙角上用胸膛压住，“姜凌，我这人比较死心眼，我喜欢的东西想做的事儿，很少会放弃。我可以等，等你试着接受。就这个暑假吧，如果暑假过后你还是不能接受，觉得恶心，那我可以放弃。你要躲，看看能不能躲住。”
性向在某种意义上是无法改变的，要为了一个人跨越性别太难了，如果努力之后姜凌还是无法接受，林霂深觉得自己应该做不出逼迫他的事。
感情可以战胜理性，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强求是因为喜欢，放弃也是因为喜欢。
紧贴着的身体在发热，喷在耳朵上的气息让姜凌有种想立即抱住他的冲动，可最终只是冷漠地推开他，“你就没想过你家里要是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想过，这几天该想的都想了，大不了滚出家门。”林霂深被推开，有点儿遗憾刚刚没抬手抱一下。
姜凌的腰搂在怀里的感觉，那天晚上根本没来得及细细体会。
姜凌听得心头一惊，皱眉看着他，“滚出家门？家里对你的宠爱，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可限量的前途，你说不要就不要？”
“我现在没精力想那么多。”林霂深再次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如果没追到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姜凌无话可说，低头看了眼袋子，里面张牙舞爪的捕蝇草让他一愣，林霂深趁机拉起他的手把袋子塞过去，“会动会吃东西的小生命，你应该舍不得丢吧。”
姜凌：“……。”
他永远出人意料，连追人送的礼物都这么……特别。
“还有这个。”林霂深掏出小电驴的钥匙，顺着袋子边缘丢进去，“这是我送给赵恺的，庆祝他……找到暑假工。”
这个蹩脚的理由……，姜汤抬头看着他，再次无语。
林霂深转身挥手离开，没再继续给他压力，也避免看见他把捕蝇草扔进垃圾桶的场面。
虽然从心里觉得，姜凌应该不会丢。
等他消失在巷口，姜凌轻轻叹了一声，靠在墙上盯着袋子里的小东西，伸手进去戳了一下，提着回了后厨。
不应该收他的任何东西，可怎么舍得丢掉。
林霂深吃完午饭又去前台订了五间房，心情愉悦打车回了家。
林铖安排的老师过几天到了，原本是住在老宅，多了郑函之后房间不够，干脆全都安排到酒店，正好。
姜凌一整天心烦意乱，配错菜被骂了两次，终于熬到下班换了衣服，又看手机上林霂深的消息。
“知道为什么送你捕蝇草吗？”
“你看它像不像我。”
“它只是棵植物，却会捕猎，捕食的时候猎物越挣扎，就会抓得越紧。”
收起手机戳了一下装捕蝇草的袋子，姜凌从里面拿出钥匙抛给身后的赵恺，“林霂深送你的打工礼物？”
“什么？”赵恺抓住钥匙，“什么礼物？”
“庆祝你找到暑假工。”
赵恺顿了顿嘿嘿笑起来，“这太贴心了，以后我俩不用挤公交了。”
旧的那辆自行车没办法每天载两个人跑那么远，这几天都是挤公交来的，林霂深恐怕是看到送回去的自行车就开始想这么一出了。
顺杆往上爬，姜凌根本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今天太累，姜凌跟陈哥说了一声，没去夜宴，和赵恺骑小电驴回了家。
赵恺还在楼下打电话跟林霂深致谢，姜凌先一步上楼把捕蝇草拿出来放在房间窗台上，拿矿泉水瓶接了点儿水浇上，望着可怜兮兮的小花盆，又打开淘宝下单了一个大些的花盆和营养土。
确实像林霂深，肆意张扬什么都不怕，放个笔帽上去它也敢合拢爪子。
“你什么都不怕，但我怕。”姜凌摸着捕蝇草稚嫩的尖刺，回想林霂深的话只觉得一阵阵发寒。
大不了滚出家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是姜凌最怕看到的结果。
他不能为了一个躺在泥潭里的人自甘堕落。
姜凌掏出手机，想了想给林霂深发了条消息。
“还钱的事以后赵恺会和你联系，我们会尽快还上。”
发完消息，姜凌毫不犹豫点开资料滑到删除，点了下去。
林霂深洗完澡出来看到消息提示，还没来得及高兴，点开心猛地一沉，回了个问号下面跳出一行验证消息。
“呵。”林霂深笑了一声，“这么绝情。”
电话应该也被拉黑了，林霂深没再试着打，转而给赵恺发了条消息。
“姜凌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赵恺的生日是八月，姜凌比他小两个月，生日应该也是六月。
“是，这个月三十号。”赵恺很快回了消息。
缘分就是这么巧，和姜凌的生日居然只差了半个月。
手上戴着的玉牌绳子湿了之后紧贴着皮肤，酥酥痒痒一路爬进心里。林霂深用手指拨了一下，拽在手心心痒得有些受不了。
喜欢一旦开了口子，就怎么也堵不住。
怎么会忽然那么喜欢。
也许是他身上让人舒服的气质，也许是和他在一起开心，再不然就是单纯因为他长得对胃口。
反正就是喜欢了，一发不可收拾。
考试周结束，苦逼的暑假生活正式开始，郑涵带了几个G的公司资料过来，还有一大箱相关书籍，林霂深连续一周没时间去“骚扰”姜凌，忙着归类整理资料。
周天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打算去一趟花漾，刚到门口就遇到保镖进来，说外面有人闹着要见老爷子。
“什么人？”林霂深凑头往外看，没看到人，应该是被保镖拦到远处去了，“老爷子不管事很久了。”
老爷子自从搬回远江，上门拜访的人很少，就算有人来也都是探望或者叙旧，不可能在门口闹。
“一对夫妻。”
林霂深一顿，呵了一声和保镖说：“不用去禀报老爷子了。”
前几天老爷子说余壮壮的事已经开好了头，外面不出意外是余壮壮的父母。
果不其然，门外是余壮壮他妈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的，跟余壮壮一看就是亲父子，只是余壮壮没那么胖。
见到林霂深，余壮壮他妈发疯一样踩着高跟就要冲过来打人，保镖险些没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