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江湖，专治不服(林风早)

他要不说，沈弥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习惯：“我要是输了呢？”
江炼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没见你输过。”
“你都还没和我打过，怎么知道我不会输？”沈弥问他。
这个时候，他和江炼还不算熟，两人只是常被武道界的人拿来作对比，一个是天才新秀，一个是当世刀途公认的第一，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
“我可没有你这么在乎，输赢有那么重要么？”江炼笑道。
沈弥反问：“不重要吗？”
江炼看着他：“当然。沈弥，我问你，若你一直赢，一直赢，赢到已经没有对手，你又该如何？”
沈弥皱眉：“不知道。没想过。”
他还没有赢到赢无可赢的地步，自然无需想这个问题。
“你只是想打，想赢，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而赢。”
江炼说：“好吧，想赢其实也是一个理由……不过，只有这个理由，未免太单调了些。纯粹而无杂念的刀能让你更专注，但背负了一些东西，会让你的刀更有味道。”
“……有味道？”
“不懂也没关系，说不定以后你就懂咯。”
江炼嬉笑：“一会一起去喝杯酒？”
“不。”
“拒绝的这么快……好吧，那加个联系方式总行吧？起码以后你想打架了，可以找我。”
“行。”
“……你真是个武痴脑袋。”
沈弥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景色。
江炼也在这个世界……这个消息让沈弥很意外。他查了一些关于江炼的消息，知道他就是十年前那位机甲联盟的【烁刃万象】。
十年前……也就是说，江炼也穿越到这个世界了，而且穿越过来的时间点，比他要早上十年。
可惜现在没有江炼的消息了，否则沈弥还颇想和他再见上一面。他前世并无什么朋友，非要说的话，或许江炼算是最接近“朋友”的一个人了。
沈弥在这个世界，已经破了两次例。一次是学院联赛与詹白泉的战斗，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这两次都不是为了“想挑战更强”的理由，而是为了其他的原因——若是江炼知道，或许会笑着说“沈弥，你也有今天吧”。
时间流逝，太阳逐渐向西而落，当第一缕橘红的晚霞透过云层出现的时候，沈弥站了起来。
他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那座斑斓华丽的逍遥山，随后转身离开，径直下了山。
江炼，不知道我现在的刀，算不算有味道了。
逍遥山。
“太阳快落山了。”
逍遥山的山顶主殿，中年人看着越来越黯淡的阳光，喃喃道。
“宗主，你不会真的担心那个人吧？”
身后的下属有些不明所以，试探性地问道。
“我也不知。或许年纪大了，总是疑神疑鬼。”
中年人自嘲似的笑了笑，道：“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给聂师兄发了信息，他没有回复，不过我想，他应该会过来的。”
下属低声道：“不过……联赛在即，这个时候叫回聂师兄，是不是有些……”
中年人沉默片刻，过了一会，才道：“今天的风，似乎不是很太平。”
下属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此时此刻，逍遥山下。
此刻的逍遥山脚，比其他地方都要热闹。
现场不仅有很多媒体和吃瓜群众，就连山脚四周都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无人直播镜头，而在通往逍遥山上的阶梯长廊门口，一群逍遥剑宗的弟子却显得相当悠闲。
“宗主好像有点太谨慎了。”
一个年纪小些的逍遥剑宗弟子道：“不就一个毛头小子，有必要这么担心吗。”
“我们逍遥剑宗立足多年，靠的可不是骄傲自大。”
年长的师兄摇摇头：“清远，莫要大意。”
“师兄，不是我大意。那沈弥就算再厉害，有通天入地之能，也不过就是一个人。”
小师弟笑道：“他都领了【恩仇状】了，没人保的下他，今天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他若是敢来，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是啊，不会真的不敢来吧，雷声大雨点小？”
“我看就是如此，炒作罢了，今天的逍遥山严防死守，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借沈弥十个胆，我看他也不敢来找死。”
“害，散了吧散了吧……”
随着时间推移，在场的人明显都心不在焉起来，虽然沈弥不来，在他们看来也是情理之中，但或许是因为沈弥之前过往的履历太过惊艳，那双在放出豪言时，冷静又疯狂的目光让人有了不该有的期待，才让人觉得有些失望。
不少媒体都已经开始收起自己的设备，人群也有要离开的意思。
“沈弥来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低声喊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在喧闹的逍遥山脚下，却格外清晰。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个方向，天上盘旋的无人直播设备，也悄悄停在了半空。
此时太阳已即将全落，远处的崇山之中，只余一抹落日余晖，像是一条暗金色的光线，横亘在视线中央。
这一抹斜阳中，似乎有一个修长瘦削的身影，从远处慢慢走来。
逆光之中看不清样貌，但在场的人看着这个身影，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都响起了一个名字。
——沈弥。
足有两分钟，山脚下一片安静，人们的目光看着那个少年从远处走来。直到近了，才看清他的样子。
沈弥的身上披着天青色的机甲，像是一身贴身的轻铠，线条流畅，又极具力量感。金色的斜阳在他的身后，像是勾下一抹金色的墨线。
他并未戴头部装甲，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样子，细碎的发丝在晚风的拂动中轻舞，那双年轻而又英气漂亮的眉眼中看不到多少情绪，平静而又淡然，连杀气都几近于无，平静得像是来拜访一位旧友。
他一手搭在左侧腰间刀闸，另一只手自然垂下，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到逍遥山脚下的阶梯长廊前，站定。
举目一望，山下到处都是人，但抬眼一看，似乎只看得到那身着天青色铠甲的少年。
像是茫茫沧海中的一块古礁，又像是黑白画卷中的一抹瑰丽艳色。
放出豪言的逍遥剑宗小师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也不知道自己那莫名的惧意从何而来，他定了定心神，壮胆似的朗声大喝：“逍遥山下，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此刻，最后一抹余晖终于落幕，夜色悄然而至，吞没了周遭的一切。
“沈弥。”
被霓虹衬得斑斓的夜色中，少年抬眼，平静道：“我来赴约。”

众目睽睽之下, 少年身姿挺拔，在一双双如临大敌的目光中，淡然说出这句话。
声音虽不大, 却如同惊雷炸响。
整个逍遥山的山脚安静了一瞬，大家面面相觑, 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可思议。
各大直播平台上, 随着沈弥的出现, 观众数迎来了海啸般的高涨，密密麻麻的弹幕充斥每一个角落，感叹号与问号塞了满屏，即便是再看好沈弥的路人，也未曾想过这样的场景。
他居然真的敢一个人上山？！
不论他是否抱着必死的决心，还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至少，在沈弥出现赴约的这一刻, 大部分人都升起了几分敬佩的心思。
江湖之人皆有心气，只是随着时代发展, 这一份心气逐渐磨灭在平庸的生活之中。快意当酒, 仗剑天涯, 虽面前有千万人亦往矣，泰然处之……这是多少人想做, 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如今看着沈弥出现, 仿佛心中那一份曾经的江湖梦也一并苏醒过来, 投射在眼前这名少年身上。
素心诊院联合医院内, 李子平的父亲看着直播中的这一幕, 目光变得复杂。
李子平出了事，他心中是怪沈弥的。若不是沈弥牵扯的事, 李子平也不会遭受此无妄之灾。但此刻，他似乎能够了解，为什么李子平能够和沈弥成为朋友，又为什么每每像他提起沈弥，语气中都带着一些兴奋与崇拜。
或许，自小就有一个江湖梦的李子平，也想要成为沈弥这样的人吧。
另一边，各大联盟战队也在关注着逍遥山此刻发生的情况。
洗尘的战队经理推开门，果不其然，在里面看到了方镜的身影。
刀万象方镜面前的全息屏幕正亮着，播放着一部经理没看过的狗血电视剧。看到经理推门，方镜诧异回头：“怎么了？”
经理看了他几眼：“……没事。”
正准备走，又有些不放心，回头交代道：“我得提醒你一下……这事儿你可别参和。”
方镜眨眼：“什么事？忘了，记性不好。”
“……”经理被他梗了一下，想起方镜那鱼一样的记忆力，心想还是不提醒他了：“没什么，你继续看你的破剧吧。”
说完，推门离开。
待到经理离开后，方镜才悠悠转过头，切换窗口，把刚刚缩小的直播界面重新调了出来。
镜头停留在逍遥山下的少年身上，斑斓的霓虹色彩晕染了夜色，在少年的机甲上绽开镭射的碎影。方镜的目光微微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的通讯响起。
上面明晃晃亮着“魏临渊”三个大字。
方镜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通讯。
逍遥山下，片刻的宁静后，那个逍遥剑宗的小师弟率先反应过来。
“逍遥剑宗重地！”
他上前一步，喝道：“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些都是场面话，事实上，逍遥剑宗的人也清楚，沈弥既然敢来，就不会这么轻易的离开。
果然，沈弥听到这话后，只是轻笑了一下。
和煦的晚风拂过发丝，他没有戴头部装甲，界缝内因为环境恶劣，机甲都是全包裹式的，而在第一世界，头部装甲就可带可不带了。没有头盔的遮挡，所有人都能看清沈弥的表情。
那张脸过分年轻了，很多因为“青雀”这个身份了解过沈弥的人都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还有近两个月才成年，即便是很多大宗门的弟子，这个年纪也大多在各大战队的青训营中训练，断然没有沈弥这样的胆识与勇气。
沈弥平静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似乎懒得废话，径直向前走去。
面前的人群与媒体下意识地朝两边褪去，宛如神话中的摩西分海，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沈弥的手轻轻搭在左侧的刀闸上，他的脚步很慢，步伐却很稳，他的身高不算高，但身材比例却很出色，瘦削修长的身躯被夜色吞没，逍遥山上斑斓的霓虹在机甲上映衬出炫目的倒影，让这一幕宛如一幅精心雕琢的画，有种令人呼吸都忍不住一滞的破碎美感。
面前数名在山门前守着的逍遥剑宗弟子，随着沈弥脚步靠近，也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这很奇怪，明明面前站着的只是个少年，身上也没有什么凶悍的气质，一眼看去，就只是一个安静的有些漂亮英气的孩子。但不知为何，随着沈弥的距离拉近，心中那股不安与畏惧却愈发加深。
“师兄……怎么办？”
小师弟有些犹豫，拿不准要如何决断，问道。
“去通报宗主和长老。”师兄定了定心神，说道。
其实不用通知，因为在沈弥出现的这一刻，不论是各大直播平台，还是新闻媒体的实时转播，这件事都已经传遍了第一世界，身为逍遥剑宗的宗主与长老们，自然不会不知道。
很快，通知就已经下达。
“宗主有令。”
师兄看着传递下来的通讯，表情也变得有些冷峻：“逍遥山进入戒备状态，再上前一步，别怪我们剑下染血。”
这已经是最后通牒。
现代社会是有律法的，自然不能随意杀人，但那是正常情况。在沈弥已经接了【恩仇状】的背景之下，便已没有了这样的限制，江湖恩怨刀剑了，哪怕他们就地杀了沈弥，也无可指摘。
“哒。”
回应他们的是沈弥更进一步的步伐，腿部装甲包裹着劲瘦的小腿，勾出一条流畅漂亮的弧度，合金材质的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一步，已然跨过了逍遥山的警戒线，正式踏入了逍遥剑宗的领地。
一阵清爽的风拂过，卷起地面上的树叶，树叶卷动着掠过沈弥的足踝，像是无声的挑衅。
沈弥偏了偏头：“还不出剑？”
山下六个弟子对视一眼，目光一沉。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要找死，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上。”
年长的师兄低声说道。
下一秒，机甲启动的声音陆续响起，流水般的纳米合金迅速覆盖全身，六台属于逍遥剑宗的机甲覆盖全身。
“锵——”
剑锋纷纷从剑闸中抽出，遥遥指向沈弥。
沈弥继续往前走。
逍遥剑宗的小师弟率先沉不住气，他大喝一声，手中的剑锋轻转，在机甲的辅助下，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沈弥。
中途剑锋连点，在夜色下绽出朵朵剑光，空气炸开夺目而锋利的剑花，刺向沈弥的各处机甲关节。
剑尖虚虚实实，蜿蜒绵亘，让人分不清路线，同时凛冽剑意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心神激震。
剑光潋滟不察实，疏狂潇洒欲作仙！
这边是逍遥剑宗引以为傲的逍遥剑！
沈弥眸光轻敛。
通过直播镜头，所有人都能看到沈弥的一举一动。
他仿若入定高僧，面对着来势汹汹的一剑，并没有动作。
——他为什么不动？
很快，答案便已然揭晓。
不动远比动更困难，也更巧妙，剑光如暴雨而至，他自巍然不动。
因为刀者……心动，刀便动。
沈弥抬起眼皮，虚放在刀闸上的手掌，分明的骨节动了一下。
下一瞬，刀光掠起！
合金唐刀笔直的刀刃在夜色下如透明澄澈的水，但在周围的绚丽镭射映照下，竟然空气中挥出了一道斑斓的刀光！
飞灵，刁厉，如鱼龙曼衍，幻影凝结！
下一瞬，逍遥剑宗的小师弟的身形便已倒飞而出，径直撞在山门的合金柱上，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过程很快，快到极致，快到所有在场的人几乎没有看清沈弥是如何出刀的，只是眼前花了一瞬，逍遥剑宗的弟子就已横飞而出，摔在地上，胸口处多了一道见骨的刀痕，鲜血挥洒。
这一刀竟然直接劈碎了他的机甲防御，劈开了他的机甲核心！
莫说在场的人，就连直播间里的无数观众，大多也没有看清楚，镜头能够记录的毕竟有限，沈弥的刀快到短促的帧数也难以捕捉。
但这一刀，已是满堂皆惊！
【太快了！】
【卧槽，我要看回放！】
【他身上的是什么机甲？好像是A级机甲，又不太确定？】
【秒了？一刀就秒了？？】
沈弥垂下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有着A级机甲的外形，却有着赛级机甲性能的【不攻】，的确不同凡响。
和当时在流沙界缝时，穿着屠千军的机甲几乎是一样的感觉，大量的源能从机甲内的源能核中倾泻而出，在身体内快速流转，每一块骨骼，每一条肌肉，乃至每一颗细胞，都像是久旱逢甘霖般散发着充足的力量感。
沈弥尝试提高【不攻】的源能输出，剧烈的源能动力仿佛隆隆的火山，化作身体的驱动器，提供着源源不绝的爆炸般的动力。
当源能核比例提高到18%，沈弥便能隐隐感觉到身体已经有了些许负担。
18%，这已经是上级联盟战队中职业选手的中上水准，一方面得益于沈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有放松过的身体锻炼，另一方面来自沈弥的身体控制力，可以调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同时驱动，共同分担源能核的输出压力。
感受着身体内奔腾的源能，沈弥重新抬眼，扫视其他人。
“师弟！”
其余五个弟子看着已经倒飞出去，一瞬间便已负伤难起的师弟，短暂的错愕后，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愤怒的表情。
这一刻，再顾不得许多，五柄剑同时抬起，源能驱动，五个身影化作残影，以半圆姿态朝沈弥包围过去。
咽喉、胸口、腹侧、肾脏、腿部……交错的剑锋如同迎面而来的暴雨席卷而来，直指要害！
错乱的劲风铺面，将沈弥的发丝吹得猎猎狂舞，宛如夜色下的水墨勾线，露出沈弥那双平静却充满了压迫感的双眼。
左侧剑光先攻而至！
沈弥似是无意，后退一步，错开剑光，同时手腕一拧，刀柄微转，阳手持刀，以腕为轴心，上撩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