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江湖，专治不服(林风早)

战队经理又忍不住了, 提醒了一嘴：“沈弥的事。”
“我知道，刚想起来。”
方镜咳嗽一声, 道：“今天这次队内会议, 就是讨论沈弥的事情的, 流沙界缝的事情，大家应该也都知道了, 下面由我的徒弟来说一下……额, 徒弟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屠千军, 师父。”
屠千军瓮声瓮气道。
洗尘战队的其他队员已经见怪不怪了。
机甲联盟七大万象之一, 【刀万象】, 方镜，当代公认的刀途第一人, 刀法如神，就连燕晚星也要忌惮几分，上个赛季更是带领着洗尘战队拿下联盟冠军，是单兵作战能力在整个机甲联盟堪称无敌的存在。
方镜的刀法自然无可挑剔，只不过其人有一个相当大的毛病——健忘。
他所用的【太息忘心刀】，乃是燕津城尚刀派顶级绝学。此刀虽天下横行，但正如刀诀所言，“刀心澄澈，无尘无垢”，练得越深，就越要忘却一切，导致这几年方镜的记性愈发差了。
屠千军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机甲项链拿出来，连接到会议室的全息光屏上。
很快，一段录像开始播放。
录像是第一人称的视角，面前是巨大的地下巢穴，传闻中被诅咒的哈麦丹于正前方凝视着镜头，周围是漫天枫叶与藤蔓纠缠的画面。
众人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沈弥使用屠千军的机甲，与哈麦丹对战的一幕。
下一秒，沈弥出刀。
止势·风乍起。
宛如秋风盎然的翩落，轻柔无比的刀意，快到极致的刀光，哈麦丹惊恐的眼神，只是一瞬刹那的惊艳，录像中的人便已收刀。
会议室众人屏住了呼吸，即便只是录像，也能感受到那一抹极致的刀势，让人忍不住颤抖。
“好刀。”
方镜看着录像，道：“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也都看到了。然后，我有三件事要宣布。”
众人抬头看着方镜。
“第一件事，我想收沈弥进洗尘战队，全力培养。”
方镜说：“最多不超过两年，他便能代表洗尘，站上正式比赛的舞台。”
不到两年……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一个连联盟的注册门槛还未跨过的新人来说，这个待遇属于骇人听闻了，他们能感觉到方镜对沈弥的重视，在看过录像中那一刀后，似乎这个条件也并没有那么不合理。
“应该没有人有意见吧？”
见众人摇头，方镜又道：“第二件事，刚刚我收到了机甲联盟的通知，这赛季的武神杯时间已经敲定了，就在两个月后，具体的比赛界缝，还没有定下来。”
这个消息倒在意料之中，武神杯作为机甲联盟的超级联赛，是每个赛季的终极舞台，也是联盟各大最顶尖战队的交锋战场。武神杯的名额突围赛现在已经进入尾声了，比赛名单也已经陆续敲定下来。作为S级战队，洗尘是不需要参加名额突围赛，就能拥有联赛席位的，这是属于S级战队的权利。
“所以，这两个月大家务必不要懈怠，抓紧时间训练吧。”
方镜说完，又继续道：“第三件事，我想收沈弥进洗尘战队……”
“队长，这个好像讲过了……”
一个队员弱弱举手。
“……”
方镜咳嗽一声：“嗯，就是这两件事，然后……”
旁边的战队经理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其他人吓了一跳。
“……好像出了不得了的事。”
战队经理看着自己的光屏，眉头紧皱：“你们自己看吧。”
说罢，把自己的光屏信息分享了出来。
画面中，沈弥看着镜头，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话。
待到听清沈弥说的内容，除了方镜，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弥……疯了？】
【不一定，也可能是我疯了。】
【哪个沈弥？咏武那个青雀吗？】
【还能是哪个，就是今天霸占了各大头条的那个呗，跟枫万象一起杀了哈麦丹，阻止了流沙界缝崩塌的那个天才】
【卧槽，我人傻了，他在记者面前直接叫板逍遥剑宗？】
【不能说是叫板吧……应该叫威胁了。】
【“明日太阳落山前，若是逍遥剑宗没有交出柯文州，我便亲自去逍遥山，取他的命……”】
【好凶，好喜欢QAQ】
【楼上的脑子坏了吧，真当逍遥剑宗是吃素的？】
【不是，沈弥跟逍遥剑宗到底什么矛盾啊，有没有懂的人来解释一下？】
【沈弥不是无门无派吗，怎么跟逍遥剑宗扯上关系的？】
【急急急，我好急，吃不上瓜的我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这一天，整个论坛的媒体都疯了一般，几乎是同时发布了一条视频。
当人们怀着好奇点进视频，看完后，第一个反应几乎都是——
草，太刺激了。
逍遥剑宗，第一世界毫无争议的顶尖门派之一，向来都只有逍遥剑宗欺负别人的份儿，这么多年，何时有人敢这么叫板？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叫板，沈弥的语气，以及话语中蕴含的意思，都很明确。
——要么交出柯文州，要么他就杀上逍遥剑宗。
沈弥是谁？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青雀，被各大顶尖战队看好的少年天才。
这个新闻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引爆了论坛，就连机甲联盟发布的关于【武神杯】赛程时间的消息也被挤下了头条。事实证明，群众们吃瓜的心总是一致的，何况摆在面前的，还是百年难遇的大瓜，这怎么能不让人好奇？
信息时代，没有什么秘密，很快，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被广大星网网友们扒了出来，并捋了清楚。
得知沈弥是为朋友报仇，吃瓜群众们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沈弥反应这么大，这件事，确实是逍遥剑宗不厚道。
沈弥斩了柯文州的手臂，但根据唐门弟子唐郁、净根门弟子南素素以及自在门的那个谁的佐证，在界缝内，是柯文州先动的手，暗中偷袭沈弥，这才被砍了一只手，实属活该。
在本就理亏的情况下，逍遥剑宗还迁怒于沈弥的朋友，对一个连机甲武者都算不上的孩子下此狠手，让众吃瓜群众对逍遥剑宗的护短行径又有了新的认知。
逍遥剑宗的行事作风，看不惯的人有很多，但碍于逍遥剑宗势力庞大，大部分人也没敢说什么，如今终于有人站出来，还是以几乎算得上“嚣张”的姿态下了战书，吃瓜群众们自然是喜闻乐见。
只不过大部分人还是不看好沈弥。
【我觉得……这应该只是舆论上施压吧】
【确实，让逍遥剑宗交出人来，除非天塌下来。逍遥门人那么护短，就算是万象来了，也是不可能低头的。】
【亲自去逍遥山，取他的命……也就说说而已吧，沈弥无门无派，背后又没人，还能真的杀到逍遥山去？】
也有人对沈弥的未来表示担忧。
【这波真的冲动了啊……】
【确实，本来还没什么，但沈弥这番话说出来，算是彻底惹上逍遥剑宗了】
【话说回来，沈弥之前好像被很多上级联盟战队招揽吧？也不知道这次事之后，还有没有人敢收他了……】
【难说了，毕竟逍遥剑宗可是有万象做靠山的，整个联盟，谁敢得罪凌风万象啊】
【唉，压上了自己的前途……虽然很佩服他的勇气，但真的有点不值得】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星网，各大战队自然也得知了此时。
云梦战队基地内，燕晚星看着通讯对面的唐妙，两人相顾无言。
“……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唐妙叹了口气：“本来斩春羽战队都已经在商量要怎么给他待遇的问题了，闹出这档子事来。”
燕晚星没有说话，眸子微敛。
“现在好了，董事会那边紧急发了消息，让我先把这件事放一放。”
唐妙看着燕晚星：“你那边也差不多吧？”
燕晚星点了点头。
沈弥潜力再大，毕竟也只是一个未进联盟的新人。
只是私下里的矛盾倒还好，如今沈弥直接把他和逍遥剑宗的矛盾摊在了明面上，很明显，这是要撕破脸的节奏。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有战队还要把沈弥收进青训营，那几乎就是明摆着要和逍遥剑宗过不去了。
S级战队虽不至于怕了逍遥剑宗，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了一个前途未卜的新人，得罪逍遥剑宗和凌风万象，并非明智之举。哪怕燕晚星和唐妙都很看好沈弥，但碍于董事会，也不得不暂时将这个打算搁置。
正如星网上的人所说，沈弥此举，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燕晚星道：“我倒是挺佩服他。”
“谁不是呢。”
唐妙笑了笑：“坐得越高，就越是瞻前顾后，我若在他这个年纪，也做不到这么孤注一掷，毕竟我身后有唐门，有时候要考虑的多了，身不由己。还是无门无派好呀，不服便打，哪要顾忌那么多。”
两大万象尚且如此，其他的上级联盟战队，自然也不用说。
一时间，原本对沈弥还有想法的战队，也纷纷收回了橄榄枝，进入了观望的姿态。
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所有人也在关心着另一个问题。
逍遥剑宗要如何回应？
很快，当天晚上，逍遥剑宗就给出了回应。
一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一向护短的逍遥剑宗，哪怕是自己理亏，也绝不会低头。
逍遥剑宗的官网，挂上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棵苍天大树，仔细看去，还能发现树下的角落有一只蚂蚁，正用触角顶着树干。
意思很明显。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虽然没有逍遥剑宗的人出来说话，也没有正式的回应，但这张挂在官网的图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了，逍遥剑宗堂堂顶尖门派，若是被一个无门无派的小辈三言两语就吓得交出了旗下门人，日后哪还有脸在江湖上混？
事情发展到现在，所有人也都以为这件事便到此结束了。
既然逍遥剑宗不愿低头，沈弥也拿逍遥剑宗没有办法，只能拿上逍遥剑宗给的赔偿，咽下这口气，事情了结。
然而很快，另一条消息又冒了出来。
“沈弥在机甲联盟领了【恩仇状】！！！”
看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眼，大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随后爆出的图片以及机甲联盟工作人员亲自作证，证实了这件事的可靠性。
沈弥真的领了【恩仇状】。
恩仇状……第一世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这意味着，二者真正进入了这场恩怨局，江湖事，江湖了——也意味着，在沈弥领了【恩仇状】的那一刻，他和逍遥剑宗就已经是彻底的敌对关系了。
即便这件事是逍遥剑宗理亏，但在【恩仇状】领下的那一刻，就没有什么谁占理可言了，即便逍遥剑宗对沈弥展开猛烈的报复，也无人能够指摘什么。
是赢是输，是生是死，一切皆为命数。
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沈弥……真的疯了。

中年人摇头：“太可笑了。”
古往今来, 不爽逍遥剑宗的人多如牛毛，但一个无门无派之人, 以一己之力敢用【恩仇状】叫板的, 也就这么一个。
“会不会是有其他人的授意？”
下属想了想：“比如……枫万象？听说那小子, 和枫万象魏临渊走得很近。”
“魏临渊？”中年人嗤笑一声：“不过也是个毛头小子罢了，秋叶宫的老宫主与逍遥剑宗是旧识，魏临渊和我们逍遥剑宗又无仇无怨，他莫不是疯了，才会把矛头对准我们。”
顿了顿，中年人又道：“也罢, 这件事既然已经起了头，那我们接招便是。兴许是逍遥剑宗近来没什么大动作, 以至于外人都看清了我们，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都有胆子过来挑衅。”
“既然接了【恩仇状】, 那之后便生死自负, 要不我们……”
下属试探地道：“若是那孩子真的找上逍遥山来，也闹得不太好看。”
“无妨。文州确实是考虑的不周到, 落了把柄, 若是他再沉得住气一点, 也不至于如此。”
中年人说：“我们先动手, 容易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 那孩子不是说了么，明日落山前, 不交出柯文州，他便亲自来取命……哈哈，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来取。到时候，文州的断臂之仇，也一并报了吧。”
盛唐基地。
“你真的说通了董事会？”
向子轩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青年：“他们同意让沈弥进入首发队伍？这怎么可能？”
以他对董事会的了解，盛唐的董事会可不是爱赌的性格。
“跟他们签了个对赌协议罢了。”
魏临渊兴致缺缺，道：“若是沈弥进了首发，盛唐没有打出成绩，我便交出现有股份，同时让出队内管理权。”
向子轩一惊，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魏临渊……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这种对赌协议，他竟然也敢签。
若是沈弥没有达到他的预期，那魏临渊在盛唐，就等于彻底丧失了话语权。
他了解魏临渊的性格，但没想到在本赛季联赛即将开启的时候，他居然做出了这么疯狂的决定。
“你对他就这么有信心？”向子轩忍不住问。
“本来没有的。但在界缝里，看到那一刀，我就有了。”
“这么说来，沈弥他真的是你的师弟？”
“……”
魏临渊表情尴尬一瞬，跳过这个话题：“咳咳……不说这个。反正，这是之前我和董事会定下的条件，但是沈弥和逍遥剑宗的事一出来，就又不好说了。”
向子轩明白他的意思：“董事会本来就是支持柯丰羽的人居多，沈弥在这个节骨眼出来，和逍遥剑宗站在了对立面，这确实有点难办……除非。”
除非，沈弥赢了逍遥剑宗。
但向子轩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呢？”
向子轩有些不解，问道：“明明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实在不行，盛唐站出来当个中间人，反正逍遥剑宗本来就理亏，让他们赔礼道歉，甚至主动退出竞争，这不是更好？至少不会闹到现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
以战队经理的思维，用利益得失去衡量，自然会觉得沈弥这件事做得未免太过冲动。
若是让他来运作，这件事能完成的更漂亮。只要谈判得当，不仅逍遥剑宗要狠狠出一波血，沈弥也能借此机会，轻松拿到首发的位置，兵不血刃，皆大欢喜。
沈弥年轻，或许不懂这些，但魏临渊怎么说也是一队之长，他不会想不到。
“所以说，向经理，你适合当个商人，却不适合当个武者。”魏临渊笑道。
向子轩疑惑。
“为了利益而失意气，妥协于得失，这样的刀，算不上好刀。”
魏临渊说：“哪有什么皆大欢喜的结局，像你说的那样，我敢肯定，沈弥不会开心，那个被逍遥剑宗重伤的朋友也不会开心。如果你亲眼见到过沈弥的刀，或许你也会理解。”
他道：“锐意不折，一往无前，不畏浮云遮望眼，只求自我心太平……这才是好刀，也是我想要的刀。”
向子轩：“……”
不是很懂你们武者。
“况且。”
魏临渊看着他，笑着说：“睚眦必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也是一种对称，不是吗？”
夜晚的上京城，如沈弥初来乍到这个世界时一样，繁荣而夺目。
斑斓的霓虹与广告牌张扬的点缀在街巷各处，融合着古典元素的高楼大厦，街道旁的大红灯笼，错落的轨道车隆隆驶过，像是一幅灿烂鲜艳又带有镭射光感的画卷徐徐展开。
沈弥行走在街道上，他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身上的病服也已经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卫衣，虽是现代简约风格的卫衣，却保留了交叉领和刺绣的元素，衬得少年欣长的身形更为好看。
他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斑斓的街道上行走，来到路边的一处长椅，坐下。
不远处是一个戏台子。
身穿红的袍服的改造人歌姬还在那里唱着戏，带着华丽的凤冠，手作拈花，吐出悠扬的曲调。她的怀中抱着一把古典琵琶，金属手指扫过琴弦，嘈嘈切切，引得周围人驻足停留。
沈弥安静地听着。
十分钟后，他等待的通讯终于响起。
“沈弥。”
通讯那头是胡老师的声音，他的语气中带有试探和犹豫：“你真的要这么做？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作为沈弥的老师，他自然是不希望看到这一幕的，还未进入联盟就已经打出名气，被众多战队招揽的沈弥，若是按照正常轨迹，等待他的无疑是一条通天坦途，如今这条路眼看就要被断送，胡老师心中也有不小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