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江湖，专治不服(林风早)

沈弥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江炼的不对劲。
先前看到的那个鬼面人江炼, 露出的脖颈和手臂上, 有着明显的藤蔓状纹身, 而面前的江炼却并没有, 眼神中也没有鬼面人江炼的阴郁之色, 而是带着沈弥熟悉的那种灵动又带着几分调侃意味的笑容。
十年前……
沈弥放下刀，表情中的疑惑愈发明显, “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说，他真的来到了十年前，眼前的江炼，也是十年前的【烁刃万象】江炼，那他怎么会知道十年后的事情？
看着沈弥一脸懵逼的眼神，江炼满意了，笑眯眯道：“还是这个表情适合你。”
呆呼呼的。
沈弥:“……”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
察觉到沈弥又有些蠢蠢欲动，一副想当场把自己砍了样子，江炼果断见好就收，“跟我来吧。”
说罢，江炼朝沈弥招了招手，然后率先走上台阶，朝着秋叶山庄的方向走去。
沈弥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江炼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的意思是，若想回到正确的时间线，就要重新拿到时之影？”
逍遥山附近，唐妙抬了抬手，打断黑月的长篇大论，问道。
“是这个意思。”
黑月点了点脑袋，“时之影就是开启时间隧道的钥匙，既然我们是通过时之影来到这个时间线的，自然也要通过时之影回到原来的正确的时间上。”
“那个水晶碎片，现在在哪里？”
尘悟问魏临渊。
魏临渊连上星网，搜索了一下水晶流星的新闻，“水晶流星出现在上京的时间，是一周前。现在的话……应该已经被送到三大制造院去了。”
闻言，唐妙反而松了口气，“那就好办了，我们直接去找三大制造院的人，借用一下水晶就行了。”
虽然同一时间线，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听上去很离谱，但他们是如假包换的联盟万象，做不了假，只要找到三大制造院的人，交涉一下，轻易就能搞定。
“其他几个六尊使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
燕晚星皱着眉，“我担心他们会出来捣乱。还有……江炼为什么会在六尊使里面？”
说到江炼，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魏临渊。魏临渊曾经是江炼的门徒，这一点在联盟内并不是秘密。
魏临渊垂了垂眸，拎起黑月的脖子，“你一定知道什么吧？”
“别动手动脚的！”
黑月不满地喵了一声，随后道，“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江炼是十年前出现在不朽之境的，这家伙一出现，就把整个不朽之境搅得翻天覆地，甚至胆大包天地想杀尊上。本来他那时候就该死的，但尊上看中了他的天赋，于是给他上了【天魔纹】，将他收入了麾下。”
“尊上是谁？天魔纹又是什么？”魏临渊追问。
黑月撇了他一眼，扭过头，“你们问题真的很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不说，就杀了你。”一旁的燕晚星把银镰枪对准了它，威胁道。
“有本事你就动手，在这个时间线上杀了我，整个第一世界的时间线都会崩塌，看谁损失大。”黑月骄傲的扬了扬下巴，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模样。
燕晚星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一枪送它上西天。
魏临渊拦住了他。
在不确定杀掉黑月会造成什么后果之前，魏临渊还真不敢动它。他长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片刻后，道：“时间紧迫，我们先兵分三路，去三大制造院交涉……”
没记错的话，现在的这个时间点，六尊使和逆火教的人，正在争夺三大制造院内的水晶碎片。
不止是六尊使，当时还出现了一伙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黑影，也在抢夺水晶碎片，正因为这些人的出现，才导致联盟丢失了水晶碎片。
如果赶得及时，说不定还能阻止六尊使和那群黑影人，帮助联盟保住水晶碎片。
听到魏临渊的话，众人点了点头，唐妙看了黑月一眼，“那它呢？丢在这不管了？”
“把它带上。”魏临渊说，“尘悟大师，麻烦了。”
“阿弥陀佛，交给我吧。”
尘悟双手合十道，随后走上前，伸出手，手心里飘出一枚小巧的古钟，纳米合金构筑的古钟迅速扩大，转瞬变成了篮球大小的笼子。
黑月一脸惊恐：“你们要干什么……喵！！”
秋叶山庄。
“你已经见过自己了？”
沈弥疑惑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你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和未来的自己见过一面了。”
江炼给沈弥倒了杯水，说：“时之影碎裂时，你们进入了时间的通道中，而十年后的我，也就是鬼面人江炼，比你早来了半个多月。”
沈弥皱眉道，“十年后的你……为什么会加入六尊使？”
“并非我本意。”
江炼说，“为了重启蔚雨丰的试验，我进入了界缝，但因为源能比例不足，在界缝的裂隙中迷失了很久，然后到了不朽之境。不朽之境的主人下了天魔纹，控制了我的意识……”
沈弥有些懂了，“你是被控制的？那个天魔纹，如何破解？”
知道江炼并不是主动加入六尊使，而是被人控制才变成这样的，沈弥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天魔纹是不朽之境的主人所下，受纹者会分享他的力量，从身体，到意志，乃至灵魂被逐渐侵蚀。”
江炼说，“因为跨越了时间，未来的我才能短暂遮蔽天魔纹的控制，告诉我这些消息。老实说，就连未来的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摆脱天魔纹的控制，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死亡。”
江炼看着沈弥的眼睛，道：“身死之后，魔纹自然消散。”
“……”
沈弥沉默地与他对视，“若是杀了不朽之境的主人呢？”
“想法很好，可惜，不太现实。”
江炼说，“不朽之境的主人，被我们称为魔首，他的力量不是我们能够对抗的。你知道不朽之境的来历吗？”
沈弥摇摇头，表示不知。
“不朽之境是浊气散发的源头，魔首继承了浊气的力量，和浊气之源融为一体，能够随意驱使浊气。就连六尊使所拥有的力量，也是由他所赐予的。”
江炼道，“但是好在，虽然继承了浊气的源头，但魔首也同样被困在不朽之境，无法离开。如果第一世界真的和他对上，那我们胜利的希望……不足千分之一。”
细雨渐息，阳光落在秋叶山庄的庭院之中，拨云见日，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味道。
少年和青年对坐着，就如曾经每一次问刀后，他们在一起聊天时一样。
“你已经想到办法了，是吗？”
沈弥偏了偏头，问道，“你向来很聪明的。”
江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笑眯眯道，“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问刀时，我赢过几次？”
沈弥疑惑地眨眨眼。
“一次都没有。”
江炼放下杯子，道：“自你刀途大成后，我便没有在你手中赢过一次。有时候我在想，早知道就趁你还未大成前，先和你打一次了。”
沈弥笑了，“趁人之危。”
“虽然胜之不武，但若真这么干了，起码这样我也算赢过了。”
江炼也笑了，道：“年轻时我在刀途上没有对手，我本以为，刀途的尽头就在这里了。直到你横空出世，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的人，天赋生来就是让人羡慕的，我一直都很羡慕你，沈弥。”
江炼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沈弥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在一位故友的武馆里喝茶，突然门口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坐在二楼的他闻声看去，便看见一个少年提着刀走进武馆大门，用平淡又锐意十足的语气道：“我来问刀。”
当时江炼就觉得，世上怎会有这么有意思的人。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少年，便是武界近来名声大振的刀途天才，沈弥。
如他所愿，江炼和沈弥成为了朋友——至少江炼是这么觉得的。沈弥的性格一向冷清，不是那种会交朋友的类型，唯有江炼是个例外。他们有着共同的追求和爱好，自沈弥成名后，时常有人拿沈弥和江炼放在一起比较。
虽然彼时的江炼是武界公认的刀者第一，但江炼自己也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沈弥超过的。
有一个天赋举世无双的朋友，是一件让人骄傲又让人沮丧的事情，特别是对江炼这个一直以来都很自信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他看着沈弥成长，从少年到青年，刀途走得愈发顺畅，直到超越自己。
看着面前容貌依然年轻的，从十年之后穿越而来的沈弥，江炼恍惚间好像又回到过去。
不管过去多久，沈弥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性格也未变，好像时间的流逝并不会给他留下痕迹。
江炼再次端起杯子，笑道：“沈弥，这一次，是我先走在前面了。”
难得小赢一局，江炼看起来开心极了。
未等江炼得意完，庭院的门被推开，一道身影探了探头，走进来。
男孩脸上脏兮兮的，似乎和别人刚打过架。他走进庭院，看到江炼，语调上扬，“老师！”
沈弥看到男孩的脸，表情一怔。
男孩上前两步，这才看到江炼对面坐着的沈弥，“咦，今天有客人？”

十三岁的魏临渊和沈弥想象的完全不同。
虽然五官已经能够看出十年后的俊逸, 但身上却带着一股子臭屁加中二的气质，见江炼在会客，他也不打扰, 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掏出一块雕到一半的木雕和一把刻刀, 自己捣鼓起来。
沈弥看着他低头专心致志的样子, 莫名有点想笑。
小时候的队长, 差别真的很大。
小魏临渊抬起头，看了一眼沈弥，然后表情一愣。
“怎么了？”沈弥脸上掠过一抹笑意，问。
“……没什么。”
小魏临渊欲言又止，“就是觉得……觉得你……”
“很对称？”
“唔？”
小魏临渊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因为有人也这么说过。”沈弥忍着笑道。
小魏临渊问：“你是职业选手吗？”
“是啊。”
沈弥眨了眨眼, “我是盛唐战队的。”
男孩“哦”了一声。盛唐战队，是一支相当老牌的S级战队, 他当然听说过。
这么年轻就能成为盛唐的职业选手，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江炼问道：“今天的功课做完了么？”
小魏临渊的脸耷拉下来, “还没有。”
“那还在这里坐着干嘛？”
江炼板着脸, “还不快去。”
“哦……”
小魏临渊嘟囔了一句, 又看了一眼沈弥，欲言又止, 然后悻悻离去。
江炼看着小魏临渊离去的背影, 笑了笑, 对沈弥道：“他天赋很好。”
“嗯, 我知道。”
江炼：“十年后的魏临渊, 如何？”
沈弥：“是个很厉害，也很可靠的队长。”
“是吗。”
江炼笑眯眯道, “那我就放心了。”
沈弥觉得江炼似乎话里有话，却也并未多想。
江炼又道：“你的变化也很大。”
沈弥一愣，“有么？”
“有。”江炼点点头，“比起以前见到你时……更鲜活了一些。”
可能沈弥自己也没有发现，但在江炼看来，沈弥的变化其实是很明显的。以前的沈弥，似乎除了练武，对什么都不在意，很自我，也很孤独。但现在的他，却和周围有了连接，这个变化很微妙，可江炼却能轻易感受得到。
“我以前跟你说过，太纯粹的刀，锐意足矣，却不够鲜活。”
江炼笑了笑，说：“现在的你，比以前更强了，也比以前更丰富了。我觉得这样很好。”
跨越了一整个世界，和漫长的时间，两人还是像以前一样，以朋友的姿态坐在一起聊着天。
江炼说：“我很喜欢这个世界。”
沈弥点点头，“我也是。”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我是很迷茫的，你知道，人总是需要找一个目标的。上一个世界，我的目标是追赶你。”江炼说，“但是碰见了十年后的我，我觉得，我应该有一个新的目标了。沈弥，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沈弥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沉默片刻，问：“你会死吗？”
“我若死了，你会难过吗。”
沈弥肯定道：“会。”
“好难得。”
江炼笑道，“看来我这个朋友，做得也不算失败。”
顿了顿，江炼又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尽量不死吧。”
从庭院中走出，沈弥看了一眼天色。
已经黄昏了。
“你要走了吗？”
身后传来男孩的声音，沈弥转头，看到男孩站在不远处，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是啊。”
“以后还会来吗？”
沈弥看着眼中有着隐秘期待的小魏临渊，笑了，“你想当职业选手吗？”
“啊？”
男孩没想到沈弥会问这个，踌躇了一会，道：“不是很想。”
“为什么？”
“以前见过很多职业选手，他们的态度都挺高高在上的，我不喜欢。”
男孩想了想，说：“而且挺虚伪的，明明是为了名次和利益而打比赛，却包装成救世主的样子……”
这个年纪的男孩，想法还是颇为幼稚，喜欢用黑白分明的眼光看待世界。
沈弥看着表情中二的小魏临渊，手动了动，还是没忍住，上前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早就想这么干了。
“你干什么！”
男孩捂着头，气愤道。
“刀是会认人的，人有何心，刀亦有何意，想要什么样的世界，便用自己的行动去做，无愧于心便可。”沈弥说。
江炼是这么做的，沈弥也是这么做的。
说完这句话，沈弥自己也愣了一下。
人若是没有想要的目标，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即便登顶天下无双，也永远都是孤独的。
他说的这句话，其实是魏临渊告诉他的，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魏临渊教给他的道理，而现在他又把这句话还给了小时候的魏临渊。谁也说不清究竟哪里才是起点，这很奇妙，就像完成了一个漂亮的闭环。
沈弥微微一笑，又摸了一把小魏临渊的头发，“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职业选手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
小魏临渊原地怔了片刻，少年的背影迎着夕阳下山，这一幕像是烙印在他的心中，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一笔。
他记得这个少年说，自己是来自盛唐战队的。
盛唐战队……
他抿了抿唇，将这个战队的名字记在心里。
沈弥没有在秋叶山庄停留太久，虽然他也想和江炼再谈一会，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江炼告诉了他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时间穿越的一些规则。
一个世界无法同时存在两个不同时间线的人，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时间线上的沈弥，还并未来到第一世界，但对于第一世界来说，沈弥依然是“不存在的人”。
因而，他在这里并不能久留，若是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回到正确的时间线，自身的存在便会被抹除。
这条时间线上，时之影的碎片于半年前出现在上京城，现在正在蔚雨丰博士的实验室内。
他必须在自身被世界修正抹除之前，找到时之影的碎片，回到十年之后。
“穿越时间的另一条规则。”
脑海中浮现出江炼的话，“已发生的未来，无法改变。”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改变历史这种事，不存在的。你现在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既定的结果。就像一道数学题，未来便是答案的解，而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不论有多么复杂的运算，最后也都只有一个既定的解。”
沈弥有些不理解，“我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了未来，为什么不能强行改变？”
江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比如十年后你还活着，如果你提前知道了未来，现在直接自杀，十年后不就没有你了吗？但这是不可能的。正如我所说，已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只有未被观测到的未来可以改变，而已经发生过，或者说已经被观测到的过去，是既定的结果。”
未来会影响过去，过去会影响未来，整个时间线如同脆弱的玻璃制品，稍有不慎就会碎裂。
而这一点，魏临渊也同样察觉到了。
他们兵分几路，魏临渊，钟春雁和燕晚星三人赶往兵冢。
然而，就在魏临渊准备和兵冢的人交涉时，对方看到魏临渊、钟春雁和燕晚星三人，表情戒备起来：“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