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需要全力一击。
但第一军团的星舰就在亚蝶身后。
他们保持着对亚蝶的最佳攻击距离，绝不可能拉开距离避让。
如果舰队全力袭击……
第一军团也凶多吉少。
然而就在孙铭犹豫的瞬息，第一小队星舰前方灯光闪烁，无声催促。
“开火呀！——”容靡全力维持着精神力的燃烧，大声叫道，“这时候不开火还等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别让那只垃圾亚蝶如愿以偿……”
如果它吞噬了高级冰蝶的能量，当场再次进行等级进化，伤势复原……前面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搞不好还真会让它继续逃走！
孙铭轻轻吐出一口气。
“虽然早知道该怎么做，但轮到自己还是很难下这个决定……”孙铭自嘲嘟囔了一句，紧接着提高声音，坚定道：“所有星舰主炮口准备！”
“全方位火力覆盖……！”
“三、二、一……开火！”
荒星上空闪过的光辉，好像能将整个宇宙照亮。
炸雷一般的能量咆哮声充斥着容靡的耳膜，震耳欲聋。
周围的空气被挤压。
星舰的外壳爆裂塌陷。
炎热到要将人化开的温度从外席卷而过。
座位下方的逃生舱随之弹出。
容靡实在很怀疑，在连星舰外壳防御都无法抵挡的进攻中，逃生舱的防御能力又能有什么用处。
但在他落入逃生舱的刹那，容靡隐约听见陆绎的声音。
极为低微，混杂着喘息，只剩下了气音。
“别怕。”
上将的声音大概是在耳边、而并非在通讯器中响起。
短暂的两个字，瞬间被各式声音淹没。
容靡听见能量冲撞的轰鸣。
亚蝶惨烈不甘的尖锐嗡鸣叫声。
还有那只荒星高级冰蝶的哀嚎。
世界碎裂，逃生舱落入那片战场。
容靡立即感觉到了舱内温度的极速升高，和外壳发出的碎裂轻响。
但紧接着，逃生舱的破碎停止了。
在孙铭指挥的合力一击中，陆绎撤回了自己的精神力，不再禁锢亚蝶的行动，而是在逃生舱周围张开域场。
他相信在这样大范围的高强度火力覆盖中，亚蝶再难逃脱。
也相信那只亚蝶经过与第一小队的对战、经历了容靡炽烈精神力的灼烧，再没有能力逃脱。
于是他选择保护自己的部下……还有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容靡。
陆绎皱起眉。
容靡还并未加入第一军团。
或者，就算他现在已经加入了第一军团，也还太过年轻，充满了潜力。
容靡的脚步，绝不应该停止在这一场突兀的战役之中。
他有更加宽广的未来。
银色域场中，数十间逃生舱被冰晶包围托举，推向能量爆.炸外围的舰队。
数艘主舰伸出接驳轨，将逃生舱纳入其中。
医疗队一拥而上，纷纷将人从舱内拉出，推入检查室。
容靡精神域剧痛，呼吸急促，头晕目眩，被人七手八脚推上医疗车送去治疗。
青年一手抵着额头，努力对抗着眼前的眩晕，开口要求道：“我是治疗师……给我舒缓剂、精神力补充剂……”
他还得去救人。
周围人声嘈杂，医疗机器人忙碌不堪，没能准确辨别他的声音。
“治疗师已经就位。”医疗机器人以为他在要求治疗，立刻回应。
它检测到容靡的精神域波动过大，按照规范流程给他先扎了一针精神域镇静剂以降低他在治疗中因精神域不稳、反向袭击陌生治疗师的概率，而后送他进入治疗室。
容靡想要躲避，但刚刚的战斗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体力，动作十分迟缓，被针剂扎了个正着。
容靡：“……”
镇静剂作用下，他不可抑制地升起强烈的困倦。
伴随着精神域一阵阵的剧烈疼痛，意识昏然沉没下去。
真糟糕。
昏迷之前的最后一瞬，容靡模模糊糊想道。
也不知道陆绎的救援舱到底落到了哪一艘星舰上。
……还，能不能赶得上救他。
第30章 隔离星舰
“不行, 伤患的精神力等级太高了！我没法进入他的精神域深处……只能到浅层。”
意识昏沉中，容靡听见一道年轻的温和男声。
紧跟着是另一人有些暴躁、又十分难以置信的声音：“……他的精神力等级这么高？比我都高吗？！我S级的精神域你都能进去！”
“长官，他精神力等级不高怎么可能和陆绎上将合击开火, 还造成了那么恐怖的效果！”
第一个说话的人也跟着提高音量, “如果不是他们牵制住了亚蝶咱们一次合击还不一定能把亚蝶轰死呢！您作为指挥官看不见当时的情况吗？”
“……您能开出那样的精神力炮？！”
第三军团副军团长孙铭：“……”
孙铭被自家治疗师的气势吓了一跳, 立马怂了下来。
“……啊，你说的很对。”他压了下脾气，但还是难掩烦躁, “现在怎么办？只能打舒缓剂吗？但是那东西治标不治本。”
“……这么厉害的机甲师已经太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如果又是因为治疗等级不够无法治疗精神域创伤……”
“哎。”他深深叹了口气，“那也太沮丧了。”
“我们所有人都想解决这个问题, 治疗师联合协会一直在努力。中将, 您稍安勿躁……您这样走来走去晃得我头晕……哎……等等！”温和男声惊喜叫道，“他的精神域情况竟然在变好！他的精神域自我恢复能力好强！”
“长官！您再去帮我拿几罐精神力补充剂！”
容靡：“……”
他的精神域可以自我恢复，这是所有人造治疗师都拥有的能力。
容靡的意识还有些混乱, 脑海中闪过在基因改造病房中的情形。
“一个月的术后恢复期，两个月的适应期, 一年的训练期。而后你的治疗师服役期限正式开始，为期十年。”
“你今年的年纪……十岁。”主治医师低头看了一眼光屏上容靡的档案，“三十岁的时候你将彻底自由。”
“经过基因改造后, 你将拥有精神域治疗能力，和精神域自我修复能力, 一生都不用担心因为精神域失序死亡。”医生的语气十分平常, “当然, 代价是……因为基因改造的后遗症, 所有的人造治疗师都很难活过四十岁。”
容靡躺在病床上, 看着眼前的医师，从他的眼底深处看出一丝不忍。
“我知道的, 医生。”容靡于是回答道，“接受基因改造前我已经签署了自愿同意书。”
因为他是一个孤儿。
所以尽管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但他的声音十分冷静。
星际游牧时代，星舰上的资源十分有限，孤儿院的收容年龄最高只到十岁。
被迫离开孤儿院的孩子们没有太多选择：一些人前往舰队中的小型星舰充当苦劳力，一辈子都重复着单调劳累的工作，攒下的工资甚至难以让他们离开所在的底层舱室。
而容靡选择成为人造治疗师。
接受教育，前往不同的星舰为机甲师们进行治疗。如果肯努力训练、提高自己的能力，还能够踏上主舰。
以后甚至有机会配合军部行动，离开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的舰艇模拟生存环境，跟随探索舰前往真正的星球。
这是比安稳做一个苦劳力，更加宽广自由……也更加短暂的一生。
容靡当然选择后者。
哪怕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在基因病的侵袭之下虚弱无力。
最后一段时间时，他躺在病床上，彻底失去了感官和精神力视界，痛苦到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刀割……
但他从没后悔过。
容靡现在是躺在病床上。
但显然不是基因病后期主舰上那间等待死神降临的病房。
因为他的呼吸十分轻松自然，身体有些累，但只是单纯的疲惫。
精神域在刚刚经历过过载后必然会感觉到疼痛，但痛感轻微。
随着精神力舒缓剂和补充剂的注射，那些轻微的痛感也正在快速消失。
他的精神域在自我恢复，重新变得健康充盈。
容靡：……对了。
他撞大运重生了。
还融合了原身的精神域，摆脱了原本的基因病威胁。
容靡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医疗室。
床头站着一名穿白色制服的医疗师，正侧对着容靡，看医疗仪器光屏上的数据。
“指标已经全部恢复正常了……？”医师喃喃道，“这……也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不然换一台机器重新测一测……”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想先调整一下容靡身上连接的仪器金属贴片，以防是数据测量出现的误差。
一扭头，正对上青年睁开的双眼。
医师：“……！”
他被吓了一跳，冷不防退了一步，
容靡无辜眨了下眼。
“抱歉。”他笑了笑，十分熟练地伸手去摘自己额头上的贴片，“正好醒了，不是想吓你。”
“医疗机器人都不够用了，还得我当跑腿机器……”房门从外打开，一个身穿黑色军服的人手里拿着两瓶营养液进门。他对上容靡的双眼，也跟着吓了一跳。
“……这就醒了？！”孙铭一边把营养液递给医生一边十分诧异地看向容靡，“你刚刚可是还差点精神域失序……这几个小时过去输点舒缓剂自己就好了？！我靠，厉害啊，这要是我也能这样……”
“我的精神域确实恢复的比较快。”容靡随口敷衍了一句，坐起身。
他快速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讯手环想计算时间，对着上面的几个数字，才想起来他其实也不记得战役是几点结束的。
当时的战斗太激烈，除了疯狂进行精神力输出什么也顾不上，哪儿有功夫看表。
容靡于是看向穿军服的人：“距离战斗结束过去了几个小时？”
“大半天了，八九个小时吧。”孙铭在他床边站定，自我介绍道，“我是孙铭。荒星战役的总指挥，第三军团副军团长。”
他向容靡伸出手，露出爽朗笑容：“兄弟牛啊！能一下就同时击杀亚蝶和荒星冰蝶……多亏了有你配合！”
容靡和他握手，因为着急，动作显得有些敷衍：“陆绎呢？”
“啊当然还有陆绎，那是肯定的。”孙铭误解了容靡的意思，挠了挠头，“你俩配合得还真挺默契！我还第一次见陆绎和人共同操作主炮管。哎，你是第一军团的新人吗？我怎么以前不知道第一军团有这么厉害一位机甲师……”
容靡转身去找自己的衣服，穿了外套从病床上下了地。医生在一边看着，忍不住道：“哎，你这时候还要观察观察……”
“不用。”容靡对医生笑了笑：“我的精神域没什么问题了……能感觉到。”
他重新开口问道：“陆绎人现在在哪儿？”
孙铭语音一顿，摊了下手。
“还能在哪儿，隔离星舰。”他的声音下意识放低了不少，“陆绎的精神域又失序了。怕他把星舰上的其他人都彻底冻了或者把星舰炸了，只能把他单独隔离……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首都星。”
更不知道到了首都星有没有救。
容靡推门向外走：“在哪艘星舰？我上去看看。”
孙铭：“……？”
医生：“？？”
“……咱谁上去都没用啊。”孙铭肩膀上顶着两颗将星，是位中将，但没一点架子，“那隔离星舰上估计正千里冰封……他精神域失序了。”
“我知道。”容靡尽力保持语气冷静，语速却很快，“我能进入他的精神域……”
时间珍贵，多拖延一秒，陆绎的精神域情况就更糟糕一分。
容靡甚至不想花时间和孙铭解释，他话说道一半，看孙铭还是一脸疑惑茫然，心里升起一些焦躁，余光却正看见通道尽头闪过一的毛绒绒身影。
容靡：“……桑德尔！”
大狮子在这儿，艾伦还会远吗！
“吼！”
奔雷狮辨认出容靡的声音，立即转头看向他所在的位置，迈开腿小跑过来，用毛绒绒的狮子头拱了拱容靡的手背，又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吼！”奔雷狮在呼唤自己的主人。
容靡伸手撸狮子的毛领子，撸得十分心不在焉，探身向后方张望，扬声道：“艾伦？”
艾伦果然很快在狮子身后出现。
这位小队长没有参加战役，但军服凌乱，衣角上还沾着点血迹，看上去是在搜寻伤员中帮了不少忙。
他的神情忧虑，在看见容靡后眼睛一亮，短暂地露出笑容。
“中将。宛医师。”他向孙铭和医生行了个礼，而后立即转向容靡，“找了你好几艘星舰……精神域没事吧？！消耗这么大……这就结束治疗了？”
医生：“其实还没……”
“我没什么事，陆绎呢？”容靡向医生和孙铭也点了下头，而后看了眼星舰通道中的标识，揽着孙铭的肩膀带着他转向星舰出口走，“带我去上将的隔离星舰，再给我个登舰权限。我得去看情况。”
“阿银也在隔离星舰上吗？它受伤了没有？”
“在！”艾伦快速点头。他知道容靡上一次就平复了陆绎的精神力失序，也知道狼亲近容靡，于是没有多加质疑，只舒出一口气。
“银将军谁也不让靠近，谁接近就吼谁。我们怕它发起攻击，所以没有强行靠近。”
“看银将军的情况，外伤肯定有，但也不知道伤势到底怎么样……也没法接近包扎。”
“你想去隔离星舰上试试也行。”艾伦说道：“我让孙童给你权限……但是你量力而行。”
“这位患者……容靡？我认为你还是再在病房多休息一下……”医师一路缀在两人身后，找到机会匆匆插话。
同样跟着的孙铭则从艾伦的话语中意识到了什么。
艾伦是第一军团第一小队的小队长，隶属于陆绎近卫队，大概是最了解陆绎的精神域情况有多严重的几个人之一。
艾伦完全没有阻止容靡登舰的意思，显然说明这位实力超群的机甲师……在精神域治疗上也有过人之处。
……但人类联邦中从来没有一个人既能够驾驶机甲又能够治愈精神力的先例。
因为这两种职业需要的精神力性质，几乎完全相反。
孙铭满头问号，云里雾里。
但他看出容靡的急切，于是也没有多说，只横插一嘴问艾伦道：“艾伦，知道童童在哪艘星舰上不？我去看看他受没受伤好向我表哥交差。”
“B舰。”艾伦一边打开光屏让孙童给容靡开权限一边回答道，“放心，因为上将最后的精神力域场，大家都没受什么重伤，孙童也挺好……”他转向容靡，“权限开了。小型自动驾驶接驳舰已经就位。”
容靡对艾伦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又拍了拍奔雷狮的大脑袋，向孙铭和一直欲言又止想让他回去修养治疗的医师告别，快速走向接驳舱，不忘随手带上了一个急用医疗箱。
接驳舰向舰队尾部行去，容靡透过舷舱，隐约看见这支大型舰队的全貌。
舰队正悬浮在宇宙中，整个舰队群的覆盖面积几乎和小型空间城一样大小。
每一艘星舰侧边的指示灯都亮着，在黑暗宇宙中交织，连接成一片灯海。
这是容靡前二十多年天天见到的场景。
也是他作为治疗师来往于各个航舰之间，见到最多的场景。
容靡很多次乘坐接驳舰来往于舰队群中不同的舰艇，为机甲师们进行治疗。
但这是容靡第一次这么急切地想要见到自己的“病患”。
陆绎所在的隔离星舰位于舰队尾部。
接驳舰连入隔离星舰的接驳舱。
容靡拎上医疗箱，站在接驳舱内时，已经感觉到了四周极低的温度。
冰冷的空气让容靡打了个哆嗦。
青年低低嘶了一声，快步向前走去，看见前方通向隔离星舰内部的舱门紧锁着。从舱门的缝隙中，向外生长出尖锐的冰晶。
这情形比他第一次见陆绎时……还要严重。
容靡站在结霜的舱门前进行权限验证。
验证仪器即刻亮起绿灯，发出滴的一声通过提示音。
这一声轻响在安静的空间内明显无比。
也惊扰了舰艇中的乘客。
“……嗷呜——！”
隔着厚重的舱门，容靡听见一声狼的嚎叫。
幼狼的叫声原本还带着几分奶气，现在却已经极为嘶哑。
尽管如此，狼的叫声威胁性十足，充满了愤怒与警告。
容靡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是一个陌生人执意打开舱门，将收到怎样致命的攻击。
银狼就守在舱门前。
它发出凶厉吼叫，驱赶来到星舰中的入侵者。
但容靡不是入侵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