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让我走？你舍得吗？”顾嘉北轻声问他。
他总是这样，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能让云贺全军覆没。
云贺颤抖地闭上了眼睛，他不能看顾嘉北了，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自私，会抱着顾嘉北求他不要离开，一直陪在他身边，不要去成为什么更优秀的人，就成为一个能跟他一直在一起的平凡人就好。
“舍得，”云贺说：“你不是说过我十八岁之前都可以后悔的吗？”
“顾嘉北，我后悔了……”
“我不想走一条跟大家背道而驰当做异类的路了……我后悔了……”
“所以，我们分手吧，好不好……”
云贺鼓足了勇气，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顾嘉北，顾嘉北的眼里有他看了心疼的情绪，那是他从来没有在顾嘉北漫不经心的眼眸里看到过的深邃情感。
“我如果说不好呢？”顾嘉北说：“云贺，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不是郑涵，我不会因为任何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就影响自己的判断，我不在乎什么优秀什么异类，我顾嘉北天生就这样，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谁都说了不算，你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为什么不能多相信我一点。”
顾嘉北又向云贺跨近了一步，两人的胸膛紧贴在了一起：“云贺，看着我，告诉我，你说的都不是真心的，你其实想和我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吗？”
“……不是的！”云贺用尽了毕生的意志力才推开了顾嘉北：“不是的！我没有你那么勇敢，没有你那么冷静，我就是害怕了，就是后悔了！顾嘉北，是你亲口说过的，18岁之前我都可以后悔的，我现在就是后悔了！”
云贺不管不顾地呐喊叫嚣着，好像这样就可以掩盖他心里的难过，他心里的不舍，他心里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顾嘉北看着云贺，一只手温柔的抚摸过云贺的脸庞：“傻瓜，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以为我会信吗，我不需要你替我考虑什么，我只要你记得你说过你有多么喜欢我，然后跟紧我，好吗？”
云贺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悲哀地看着顾嘉北：“对不起……我没办法跟紧你，我没有抛开一切只看着你的勇气，是我太懦弱了……每次和你分开，都会担心你还会不会回来，也许我的潜意识里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真的会永远地在一起……我可能一直都做好了跟你分开的准备……”
顾嘉北的黑眸里有一大片星光分崩陨落。
“你曾经问过我，有没有掏心掏肺地喜欢过一个人，我当时没有回答，是因为我没有。可我现在，掏心掏肺地喜欢着你，贺儿，还要分手吗？”
云贺被顾嘉北的告白冲击到了，顾嘉北从来没有这么直白且热烈地表达过自己的喜欢，本该让他开心到雀跃的告白，此刻却像是惩罚凌迟他的刀子。
他想起了顾为说的那句话“说实话，知子莫如父，我能感受到北北很喜欢你，所以我今天才会来找你说这些话的，假如他没这么喜欢你，我也不用操这份心了……可是你确定要因为他的那份喜欢就阻拦他成为更优秀的人吗？
所以这就是顾为来找自己的原因吗……因为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所以要让自己做那个挥剑斩情丝的那个人是吗…….云贺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云贺已感到深深的无力了，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做什么了。
“云贺，”顾嘉北使劲捏着云贺的肩膀，想让他痛来唤醒他：“别犯傻了。”
“顾嘉北，”云贺睁开了眼睛看着顾嘉北，泪水又一次模糊了他的视线：“是你不要再犯傻了才对，我们太年轻了……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失去你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我怕将来有一天你会后悔，到时候你会埋怨我的！现在，我们都该清醒了，你该回去了……”
“你是认真的吗。”顾嘉北的眼眶红了，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是……”云贺点点头。
“如果我这一走，我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你也不会后悔吗？”顾嘉北的眼神快要把云贺灼穿了，他忍着要把云贺推到墙根上的冲动，咬紧牙关。
“不后悔……你不离开，我才后悔。”云贺像被撕裂拉扯成碎片般地难过，但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顾嘉北的心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自嘲苦涩地笑了：“以前没发现，你真得挺狠的，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那么煞费苦心，说什么他妈会一直陪着我的话。”
“对不起，分手吧……”
分手吧，让我从你眼前消失吧，再多一秒对于我而言都是煎熬，再多一秒我恐怕就撑不下去了，分手吧，答应我吧，分手吧……云贺祈祷着快点结束这场痛苦。
“好。”不知过了多久，顾嘉北终于发出了声音，那声音里透出的冷意和决绝，比这场瓢泼大雨更凉更刺骨：“分手吧，如你所愿。”
“顾嘉北……”云贺呆呆地看着他，好像在消化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
“我说，我同意分手了。”顾嘉北咬着牙隐忍道：“我也说过允许你后悔的话，但云贺，我没办法原谅你，因为你把我的心我的肺都挖出来了，太疼了，疼到我没办法原谅你，你懂吗？”
顾嘉北撑着伞，后背都被雨水打湿了，但他丝毫不在意，他的心口像被人用尖锐的物体一直不断地刺上、拿开、再刺上。
云贺就那样傻傻地站着，好似定格了一般。
顾嘉北把手里的雨伞交到了云贺的手里，轻轻覆盖住了云贺手：“既然感冒了，就别再淋雨了，回去吧。”
就像讨论天气一般的对话，顾嘉北的声音终于听不出情绪了，他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眼眶很红，黑色的眼眸里闪着的泪光暴露出了他的脆弱。
顾嘉北伸出手轻轻替云贺擦去了眼角的泪：“别哭了，既然这是你想要的结果，那就别再哭得像个傻瓜了，希望你这次别再后悔了。”
云贺拼命地摇头，他想说，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不想要你痛，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恨我，别恨我好不好。
但是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他觉得自己失去了语言功能，只是拼命摇着头，任泪水肆无忌惮地滑过他的脸庞，口罩都被哭湿了，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顾嘉北连最后一刻都是温柔的，他能感受到顾嘉北的温柔，顾嘉北只对他一个人的温柔。
雨越下越大，倾盆大雨被掀翻在地，哗啦躁响的雨声掩盖不住云贺的哭声，云贺看着顾嘉北转身离开，那个让他无数次心动的背影走进雨幕里，离他越来越远了，云贺终于迟缓地意识到，他和顾嘉北分手了。
他们分手了。
云贺本能地跟着顾嘉北的背影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追逐着顾嘉北，大喊着顾嘉北的名字，他想让顾嘉北停下来。
“顾嘉北！！”云贺撕心裂肺地喊叫着，他希望顾嘉北能停下来。
顾嘉北真的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云贺，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顾嘉北……”云贺全身颤抖，泪如雨下：“可以……再抱抱我吗……”
可以再抱抱我吗……让我最后再贪恋一次你的拥抱和体温。
顾嘉北没有说话，默然地转身离开了，留给云贺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云贺手里的雨伞无力脱落在汇成河流的雨窝中，冰冷硕大的雨点砸遍他的全身。
云贺蹲在地上放声痛哭，任大雨将他冲走掩埋，任情绪将他拉扯搅碎。
他的心空了一个洞。
第58章 离开
当晚云贺发烧了，他很久都没有发过烧，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他觉得自己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梦里有郑涵冲着他笑，顾嘉北也对着他笑，后来郑涵躺在了血泊里，等他靠近的时候，郑涵的脸又变成了顾嘉北的脸。
云贺一声尖叫从梦里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还是顾嘉北倒在血泊的画面。
“乖乖！你总算醒了，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你昨晚发烧了知不知道，你嘴角和身上的淤青又是怎么回事，你跟谁打架了？”蔡明芝听到儿子的那声尖叫赶紧从厨房跑进卧室，忧心忡忡地看着儿子，伸手在云贺的额头上探了一把。
“妈……”云贺一开口，声音哑地跟干裂的枯枝一样，云贺费劲的吞了下唾液。
“来，先喝点水。”蔡明芝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递给云贺。
云贺抓过杯子咕嘟咕嘟大口地喝了起来。
“儿子，发生了什么事了，你跟同学打架了？”蔡明芝坐在云贺的床上忧心忡忡。
“没事……”云贺很虚弱，他无力地又躺回了床上，觉得头晕得厉害。
“怎么会没事，没事你昨晚淋着那么大的雨回来了，衣服都湿透了，还有你身上的伤都从哪来的，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啊，你快说啊。”蔡明芝简直要急死了：“你可从来没打过架的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事，妈……我就是跟同学起了点摩擦，没什么大事的……男生有几个不打架的，我也揍了他们了，真没什么。”
“可你从小就是个乖宝宝啊，你从来不打架的，你那么怕疼，怎么会去打架啊？！”
“妈，我没你想的那么乖……”云贺苦涩地笑了。
“不行，妈妈要去找你们的班主任，看看到底是哪些孩子打了你！”蔡明芝说着就要起身。
云贺赶紧拉住了她的手：“妈，你别去，我真没事！老师已经批评过我们了，您这个时候再去不是添乱吗，我保证没有下次了还不行吗，妈，我现在真的很难受，求您了，让我再躺会吧。”
蔡明芝看了儿子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重新坐到儿子床边，语重心长道：“儿子，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早恋了？妈是过来人，你昨晚睡着了也一直在哭，是失恋了吧？”
云贺被蔡明芝一句话整破防了，眼眶瞬间红了。
蔡明芝就什么都懂了。
“儿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初恋嘛，没几个真的能成的，你年纪还小，第一次经历这种感情，会觉得比天大，分手了也会觉得天塌了，这都正常，等你长大了回过头再想想这些事，你可能会觉得自己当时还挺傻的呢。”
“会吗？……”云贺偏过头去，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眼角流下的泪。
“当然会，尤其当你以后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你更会觉得自己以前简直幼稚得不像话。”蔡明芝摸摸儿子的脑袋玩笑般地说道：“不信你去问问你爸，现在让他想想自己跟初恋的那些海誓山盟，自己会不会觉得又酸又可笑。”
云贺点点头，他希望以后能快点到来，这样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陷在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了，可是万一以后遇不到更喜欢的人怎么办，万一顾嘉北就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那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好好休息吧，妈妈今天给你请假了。”蔡明芝疼惜地看着儿子说：“今天我也不去店里了，有什么想吃得告诉妈妈，妈妈给你做，乖儿子。”
云贺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后来云贺又让蔡明芝给自己多请了几天的假，一是他脸上的淤青还没完全消下去二是他其实很怕踏进校园，他会想起郑涵。
有一天清晨，云贺早早醒来了，他睡不着，走到窗边发现整座城市起了大雾，什么也看不清，白茫茫的一片，他就像在大雾里迷失的人，看不清方向找不到去路。那一刻他突然无比地想念顾嘉北，他和顾嘉北再也没有联系过，但那天清晨不知为何，站在窗边看着漫天大雾，他心里想的只有顾嘉北。
云贺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酸涩地让他的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云贺回到学校后才知道郑涵的事情被校方压了下来，同学之间有很多版本的流传，有人说郑涵是转学离开这座城市了，有人说郑涵得了抑郁症被关在了家里，还有人说郑涵就是跳楼自杀了，各种流言各种版本各种猜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云贺身旁的位置空了，一直到云贺毕业都没再有过其他同桌。
那段时间云贺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很多事情他不敢想，怕想多了心就会痛，每天就知道坐在教室里拼命地做题，他希望那些题目可以占据他大脑的内存，这样他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一些他不敢面对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上课的时候林勇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云哥，听说你家那片今天开始正式拆迁，你终于要当上拆二代了。”
林勇最近总是隔三差五地发一些逗逗云贺的消息，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郑涵实情的人，他知道云贺心情很差，而且他发现很久没有看到顾嘉北了，每次问笑话或者俏云贺顾嘉北去哪了的时候，云贺的脸色都会很难看。慢慢的林勇就不问了，偶尔会发一些皮话来逗逗云贺，想让他开心点。
云贺看着那条信息，想着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地方要拆迁了，那些他从小到大的痕迹和与顾嘉北有共同记忆的地方就要没有了……
云贺毫无预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讲台上的老师停下了手中的粉笔看着云贺：“怎么了？”
“老师，我要请假回家。”云贺斩钉截铁地说。
“家里有事？”老师问。
“嗯，很急。”
“行，那你回去吧，回家后让家长给学校来个电话报个平安。”老师说。
“谢谢老师。”云贺说完，连书包都没拿，在同学们的目光中快速离开。
一出校门云贺就往家的方向跑，他跑得很急以至于对面迎来一个人的时候他避之不及，和那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我去……”被撞的人捂着胸口喊了一声：“云贺？”
“李尚？”云贺这才发现自己撞的人是顾嘉北的同学。
“这不是上课时间吗，你怎么在这？”李尚一脸疑惑地看着云贺，然后又恍然大悟：“哦，跟我一样，逃课上网是不是？”
“没有，有点事要回家。”云贺有点急，怕拆迁的已经开始了，抬腿就打算要离开。
“唉等等。”李尚叫住了云贺：“那个顾嘉北是怎么回事啊？”
云贺已经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盯着李尚问：“什么？”
“就是顾嘉北啊，为什么突然不来上学了，老师说他办理了转学，但是他都没跟我们提起过，突然就不来了，连电话也打不通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电话打不通了？……”
“对啊，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都找不到他了。”李尚说：“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他怎么突然就转学了，转哪去了，手机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云贺说完就走了，没再给李尚叫住自己的机会。
顾嘉北转学了？顾嘉北真的离开了吗？……
虽然早就知道他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但比想象中来得快了许多，云贺以为他至少会念完这学期在离开的。
而且他们之间……没有道别……
云贺在路上狂奔了起来，想甩掉脑袋里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关于顾嘉北的各种想法，等云贺跑到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小区的时候，看着那些熟悉的场景的时候，脑袋里蹦出来的全是与顾嘉北有关的画面。
顾嘉北一条大长腿斜撑着单车，咧嘴一笑看着自己的样子。
顾嘉北在昏暗的楼道里牵着自己的手上楼的样子。
顾嘉北在路灯下拥抱着自己的样子。
顾嘉北在篮球架下给自己兜上衣帽亲吻自己的样子。
顾嘉北笑的样子，顾嘉北皱眉的样子，顾嘉北面无表情的样子！
走到哪里都是顾嘉北的样子！
云贺觉得自己发了疯着了魔般地想念顾嘉北，他失去方向地到处乱转，好像这样就能找到顾嘉北一样。
最后有施工方的人说要清场，把云贺赶了出来。
云贺失了魂般地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顾嘉北最后搬到的出租屋门口。
云贺望着那个大门发呆，他想着自己敲门的话，顾嘉北会不会像往常那般站在门后为自己打开门。
云贺举起微抖的手，还没敲到门上，门就别人从屋里打开了，有一瞬间云贺的心头涌上了一丝激动的喜悦和希望。
“你找谁啊？”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一脸疑惑地看着门外的云贺。
云贺心头的喜悦顷刻间飘散而去。
“我……”云贺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你好，请问之前住在这儿的那家人呢？”
“你说顾先生那家？”
“是。”
“他们搬走了，都搬走快一个月啦。”中年妇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