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很久没见了，没认出来也不奇怪……”云贺勉强扯出笑容。
顾嘉北单手插兜看着云贺，漆黑的瞳孔里没有情绪，却让云贺站立难安。
“我……我就是刚才在楼下看到你，也是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好奇上来看一眼。”云贺为了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只能编着谎话，一鼓作气道：“感觉你也挺忙的，我就先走了。”
时隔多年，终于见到魂牵梦绕的人，云贺有点想哭，但他不能在顾嘉北面前哭，所以只能快速转过身，握紧微微发抖的手。
“怎么？看完就走啊，你对我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随便啊。”顾嘉北在他背后淡淡开口。
云贺脊背一僵，从进门到现在，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的心已经被刺了个遍，扎的像只刺猬。
“我不是那个意思。”云贺只能回身看着顾嘉北。
“但我理解的就是这个意思。”顾嘉北眉头略挑，语气随意：“不过来都来了，就坐会吧，毕竟咱俩也算是老同学重逢，是吧？”
听着是询问的语气，但其轻蔑和讽刺的态度两人都心知肚明，尤其被刻意加重的‘老同学’三个字，更是令闻者心伤。
云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慢慢走上前去，经过顾嘉北身旁，他闻到了一缕扣人心弦的香味。
云贺坐到沙发上，两只手不安地放在大腿上扭绞着。
这时前台小姐姐敲了敲门，在得到顾嘉北的允许后端着两杯茶进来放到茶几上。而后又很长眼色地麻溜退了出去。
顾嘉北的两条大长腿在云贺眼前闪过，坐到了云贺的对面。
“你长高了。”云贺脱口而出。
顾嘉北微愣，没有说话，大概是没想到云贺的脑回路如此跳脱。
云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尴尬地抿着嘴不说话了。
“你也长高了。”过了一会，顾嘉北道。
“我一米八七了……”云贺在心里叫嚣，老天爷，我到底在说什么废话！
“那我是不是也得告诉你我一米八九了。”顾嘉北歪头看着云贺。
云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还是比我高两公分……”
顾嘉北恍惚想起以前云贺为他挡张强那一刀的时候，自己脱掉上衣为他包扎，他当时疼得满脸冒汗，重点却是落在自己的赤裸的上半身……
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云贺还是当年偶尔跳脱的云贺……
“你很在意这个？”顾嘉北的眉头皱了起来。
“也不是……”云贺看着顾嘉北，心跳快得不像话，顾嘉北皱眉的表情和记忆里的那个少年重合了，他发现自己还是会有心动的感觉，像是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那样心动、慌张、小心翼翼。
两人心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顾嘉北打破了沉默，就真的像跟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一样聊起了天。
“英文老师。”
“英文老师？”顾嘉北没想到会是这个职业，然后又点点头：“跟你气质很搭。”
“嗯？什么气质？”云贺问。
顾嘉北笑笑没说话。
“你呢……这么多年，过得好吗？……”云贺盯着顾嘉北，眼神里闪过一丝难过。
顾嘉北的笑忽然就淡了，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我？”
云贺惴惴不安地等着顾嘉北的回答，可顾嘉北却没了下文，只是眼神无意间扫视着云贺的手腕处。
顾嘉北的目光又转回到云贺脸上，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讽刺。
云贺后知后觉尴尬狼狈地用手遮盖住手腕上的那只表，仓惶起身：“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以后……以后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吧……”
“好。”顾嘉北淡淡点了下头，这次没再挽留。
云贺眼底闪过一抹失落，最终离开了办公室。
顾嘉北烦躁地揉着眉心，转头看向窗外，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令本来就压抑的气氛此刻更显得沉闷无比。
“顾嘉北！”过了一会，办公室的门被毫无预兆地用力推开，云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眼里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
他走到一半又重新跑了回来。
顾嘉北的眼神里闪过惊讶，但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怎么又回来了？”
“外面下雨了，我没开车，这个天气也不好打车，你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送我一段路吗。”云贺一口气没喘地说完，然后很坚定地看着顾嘉北，那架势就好像你要是不送我，我今天就不走了！
“不方便，我很忙。”顾嘉北淡淡开口：“我让别人送你吧。”
“那你多久能忙完？”云贺锲而不舍地问。
“云贺。”顾嘉北的声音里充满了警告的味道。
“要不我在这里等你吧，反正我不赶时间，而且我社恐，你让不熟悉的人送我，我会尴尬的。”云贺充耳不闻顾嘉北的警告。
顾嘉北眯眼看着站在面前的云贺，还是那么少年感十足的一个人，还是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顾嘉北的那个人，就好像没有经过岁月和社会的洗礼，就那么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地看着顾嘉北。
“我怎么不知道你社恐？”顾嘉北问。
“我也最近才发现。”云贺谎话张嘴就来。
从前的顾嘉北面对云贺的时候总是容易心软，云贺在赌现在的顾嘉北会怎样对他。
“你去哪？”顾嘉北沉默良久，终于说道。
“去我们学校，我今天送同事的女儿来这上课的，一会下课了，我得把她女儿送回去。”云贺喜出望外，眼神里闪着光。
“还真是古道热肠。”顾嘉北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云贺假装听不到话里的讽刺。
顾嘉北带着云贺和小萌去了地下停车场，他的车停在专用停车位上。
“上车吧。”顾嘉北拉开驾驶室的门冲云贺说道。
顾嘉北的车是辆黑色的大G，云贺突然想到今早上班路上反光镜里看到的那辆大G。
“你今早是不是走的香山路？”云贺不可思议地问。
“你怎么知道？”顾嘉北在车边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云贺。
云贺特想来一句：因为我们缘分未尽啊！
但他不敢，只能老老实实道：“我今早也走的那条路，看见你这车了，车牌号太耀眼了。”
“上车吧。”顾嘉北进了驾驶室。
小萌高兴地坐在了后排，云贺没有犹豫，坐到了副驾驶上。
“地址。”顾嘉北说。
云贺说了学校的地址后顾嘉北一脚油门轰了出去，出了车库才发现雨已经下的非常大了，犹如银河倒泻，雨刷快速地划拉着喷泼在玻璃上的雨幕。
云贺从很多年前就开始讨厌下大雨，好在顾嘉北放了首轻快的音乐，让云贺的心里能稍微舒缓点。
路上堵车严重，顾嘉北的车速很慢。
“云老师，这个哥哥好帅啊，是你的朋友吗？”小萌坐在后排座上问道。
云贺看了眼顾嘉北，犹豫道：“是……朋友……”
顾嘉北没有任何反应。
“谢谢哥哥，谢谢你送我回去。”小萌冲顾嘉北开心的笑道。
“不客气。”
“可是云老师，你的车呢，我们不是开车来——”
“咳咳咳……那个小萌啊，给你妈妈发个信息，说我们一会就到了。”云贺赶紧打断了小萌的不谙世事。
“哦。”小萌应道。
顾嘉北转头扫了一眼云贺，一双桃花眼里没有一点暖意，云贺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心虚地笑了一下。
等到学校门口，云贺临下车前对顾嘉北说：“我把小萌送回去，你在这里等我会好不好？”
顾嘉北皱眉看着云贺：“你真当我司机啊？”
“没有，没有，但是这雨越下越大，我肯定打不到车的，你就好人当到底，在这等我会吧。”云贺的语气软软的，乍一听还似乎有点撒娇的味道。
“你——”
“等我啊！”云贺也没等顾嘉北说完，拿起顾嘉北提前在车里备的雨伞就下了车，带着小萌一路小跑冲进学校里。
顾嘉北看着雨夜中奔跑的云贺，心头很涨，他瞥了一眼副驾驶，发现云贺的手机落在座位上，于是把车熄了火，车窗开了个缝，点了根烟。
云贺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看见大G还停在路边，开着双闪，在黑夜里一闪一闪地特别明亮，他的心就一下一下地在瓢泼大雨里狂跳不止。
云贺收了伞，还是进了副驾驶室里，顾嘉北的烟没有抽完。
“等会，抽完这根烟。”顾嘉北叼着烟说。
“嗯。”云贺点点头，借着路边的灯光看着顾嘉北，还是那么帅气的侧脸，岁月让顾嘉北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配上嘴边的那根烟，云贺觉得顾嘉北性感极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云贺问。
“没认识你之前就会了。”顾嘉北吐了口烟圈，烟雾缭绕盘旋，像剪不断的过往。
“那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抽过？”
“不想教坏你。”顾嘉北摁灭了烟头，扔进烟缸里：“手机故意落车里的吧？”
“我手机落车里了吗，”云贺瞪着无辜的眼睛问：“在哪呢？”
顾嘉北忽然倾身往云贺身边靠近，两人间距离骤然拉近，云贺闻到了顾嘉北身上的味道，那个他回想了无数次的味道，但这个味道跟记忆里的有点不太一样，是夹杂着香烟和男士香水的味道。
即便味道变了，但它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勾起过往的回忆和感觉，那些年少时躲在昏暗楼道里疯狂接丨吻的画面犹如江河浪涛一波波袭来。
车里很暗，云贺觉得有种轻微触电般的颤栗在身体里蔓延开来，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暧昧和冲动。
“抬屁股。”顾嘉北鼻息间的热气拂过云贺的脸颊，所到之处皆是火烧火燎，云贺依言乖乖抬了下屁股。
顾嘉北把手探进云贺屁股下方，勾出手机：“屁股不咯吗？”
云贺觉得屁股已经快坐不住了，好像皮座下面有把柴火对着他的屁股一直烧啊烧的。
“你摸我屁股……”云贺小声哼唧道。
顾嘉北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从前公交车遇到变态那次，云贺也是这副害羞的表情，问自己是不是摸他屁股了。
回忆似乎无处不在，顾嘉北看着云贺，觉得手段拙劣，颇为好笑：“所以为什么要把手机故意落下。”
云贺没有解释，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着顾嘉北看，刚才那转瞬即逝的笑容还是被云贺捕捉到了，骤然失控的心跳声不绝于耳，这么多年了，他做梦都想再看到顾嘉北对自己笑一次。
“我怕你不等我，怕你把车开走……”云贺直愣愣地望着顾嘉北。
“你去哪？”顾嘉北没再接云贺的话题，只是坐直身子，将手机放到云贺腿上，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
“你等一下，我先打个电话。”云贺没有直接回答顾嘉北的问题，而是给蔡明芝拨通了电话。
“喂，妈，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我遇见个……老同学，我就不回去了。”
“蛋糕吃不完就放冰箱吧，或者给邻居分一些也可以啊。”
“先这样，不说了啊。”
云贺挂了电话，对顾嘉北说：“我今晚本来约了我妈吃饭的，但现在我不回去了，没饭吃了。”
“所以呢？”顾嘉北问。
“所以你请我吃饭吧，或者我请你也行。”云贺厚着脸皮说。
“我今晚有约——”
“我今天过生日。”云贺说。
敲打方向盘的手指不动了，顾嘉北沉默了一瞬，云贺也不说话，只等着顾嘉北做决定。
“所以呢，要我为你过生日？”顾嘉北讽刺道。
云贺摇摇头：“就陪我一会就好，我想跟你说说话……”
可怜巴巴的语气，让人可见犹怜的大眼睛盯着顾嘉北看，像撒娇的猫，在等主人来抱抱它。
顾嘉北有些烦躁，把车窗又降下一些，外面的雨珠被风刮进来，扫到他的脸上，让他清醒了一些。
“我今晚确实有约了，不过不是工作场合，是跟大学同学吃饭，你要一起吗？”这就是他清醒后的结果。
“要！”云贺立刻回答道。
晚下班高峰期堵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等顾嘉北到了约定的地点后已经快接近七点半了。
云贺跟着顾嘉北下了车，此时的雨小了很多，不打伞也可以的程度，两人便没有撑伞直接下车进了饭庄。
是家粤菜馆。
顾嘉北跟前台服务生报了名字后被领到包间，云贺跟在顾嘉北的身后。
刚进包间，一个身影突然直扑过来，云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男是女，那个人就紧紧地抱住了顾嘉北。
“我靠，想死我了，你终于肯出来见我啦！”是个男生，个子大概一米八二三左右，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长相不错，属于可爱型的那款。
“你想勒死我吗，”顾嘉北使劲拽下男生的胳膊，然后对身后的云贺说：“我大学同学，纪游。”
又转身对着纪游说：“初中同学，云贺。”
一个大学同学，一个初中同学，似乎跟谁更亲近还无法见分晓。
纪游热情大方地冲云贺伸出一只手：“你好。”
“你好。”云贺也想让自己看起来热情大方，于是冲对方报以灿烂的微笑。
顾嘉北在一旁冷眼看着云贺虚假热情洋溢的笑容。
“快坐吧，我都等好久了，真的快饿死了。”纪游揽着顾嘉北的胳膊，撒娇地拉着顾嘉北坐下。
“云贺你也过来坐。”纪游比较自来熟，性格也大大咧咧的，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另一个座位说道。
“好。”云贺假装没看到纪游的手势，坐到了顾嘉北的另一侧。
纪游也没不高兴，就望着顾嘉北的脸一直笑：“我先点了菜，不知道你要带同学来，点的都是你爱吃的。”然后问云贺：“云贺，你有什么忌口的吗，我让服务员再添几个菜。”
“不用了，我不挑食。谢谢。”云贺笑道，只是看着纪游拉着顾嘉北一直不放的那只手心里觉得有点碍眼。
“可是顾嘉北同学，你怎么越来越帅啊！”纪游看着顾嘉北笑嘻嘻地说。
“你别冲我这么笑，我心里发毛。”顾嘉北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服务员开始上菜，三个人上了十二道菜，云贺心想这纪游还真是大方。
“喝点什么酒？”纪游问云贺。
“我酒量不行。”云贺说。
“我酒量也不行，但是今天高兴，我要喝点。”纪游说着让服务员开了瓶红酒：“顾嘉北，咱俩可是一年多没见了，你今晚必须陪我喝点。”
“我开车呢。”顾嘉北说。
“叫代驾呗，云贺不是不喝酒吗，或者让他开车也行嘛。”纪游又开始撒娇，一个男生噘嘴撒娇也不让人反感，就像与生俱来的能力。
“我喝。”云贺突然说道。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让这两个人在自己眼前你一杯我一杯有来有往的，将他置之事外，事后还要他来当司机。
纪游一愣，然后笑了：“行啊，那就咱三个喝呗！”
但最后，顾嘉北一口没喝，反倒是云贺和纪游你来我往地喝了起来。
云贺是真的酒量不行，喝了几杯就开始上脸，脸蛋红扑扑的，再喝一会又觉得轻飘飘地像坐在云端上一沉一浮的。
“哈哈哈哈哈……你看云贺的脸，好可爱啊，跟个娃娃一样红红的。”纪游是酒过三巡后开始有点胡言乱语了。
“你跟顾嘉北是大学同学？是什么大学？剑桥大学吗？”云贺也喝的差不多了，舌头都有点大了，却还是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纪游被云贺逗得直乐：“剑桥大学？”
云贺扭着眉毛看着顾嘉北：“不是剑桥？”
“不是。”顾嘉北没有表情的看着云贺。
“那你在哪上的大学？”云贺又问。
“上海啊，”纪游嘲笑道：“你跟顾嘉北是不是好几年没联系的那种同学啊，这地理位置差的也太远了吧哈哈哈哈哈……”
“不许笑！”云贺不开心了，舌头也越发地不利索了：“我俩好几年没联系怎么了……”
“你喝多了。”顾嘉北想把云贺手里的酒杯拿走，但云贺死拽着不松手。
“我没多，他才喝多了，你看他笑得那样儿，他笑话我！”云贺气呼呼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
纪游喝得也是醉醺醺的，他一把拉住顾嘉北的胳膊，把脸贴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这同学真有意思，可是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顾嘉北把纪游的脑袋从自己的肩膀上扶正：“你也别喝了。”
“不，我得喝，喝了我才有勇气第三次跟你告白，呃……被你拒绝地有点怕了……”纪游醉眼朦胧地看着顾嘉北打了个酒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