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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攻们为我打起来了(倾觞一尽)


男人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阴狠,就算翻遍整座山,他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倏尔,一阵微风从墙上的小窗透进来,扬起一小撮香灰,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飘散。
鼻间钻入香烛燃烧后特有的气味,闻峋视线忽地一凝。
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如同鹰眼,死死盯住了灵位下飘着烟的香炉。
摆放着灵位的案几上纤尘不染,一看就是经常被人细心擦拭,可香炉宽大的肚子里却盛了厚厚一层香灰,像是许久都没清理过了。
闻峋心脏蓦地一跳,径直抬腿走过去,伸手刚要拔出炉子里的香,一直没动过的老管家却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即使到了这时候,老管家的神色依然平静:“大少已经过世多年,生前也不曾和二少结怨,还望二少高抬贵手,莫要扰了兄长安宁。”
然而男人此刻的双眸已然猩红,如同被烧毁了理智的野兽,再顾不得是否会冒犯尊长,朝身后厉喝一声:“阿锋!”
名为阿锋的心腹立刻走上前,握住了老人的肩膀:“李叔,得罪了。”
他按的力道和位置都很巧妙,不会把人弄痛弄伤,却卸掉了对方的力气,让人不得不松开手。
老管家被几个人按住,带到了一旁,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再挣扎,只是面容平静地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几根整齐燃烧的香被男人一把拔掉,扔在了地上。
炉子里的香灰温度并不低,甚至还冒着白色的烟,闻峋却眸光一狠,没有半分犹豫地徒手插.了进去。
不多时,他便从里面摸到了一个滚烫的铁盒子,边角圆润,没有顶盖,焊接得浑然一体,正是当初他亲手放在闻淙墓里那只。
闻峋冷笑一声,仿佛浑不在意自己被烫得灼红的手指,将盒子交给手下人,寒声下令:“打开它。”
盒子很快便被专门的工具切割开,露出其下掩藏多年的东西。
那是一绺头发。
不,是两绺不同的头发,一绺柔软乌黑,一绺干枯发糙,泛着不健康的亚麻棕色,两缕头发被人打了个结,紧紧束在了一起。
打结的发丝之下,压着一份折叠起来的纸张。
展开后,上面的字迹疏朗俊逸,排列整齐,分别写着他妻子和他兄长的生辰八字。
而两人的生辰下面,又分别写有两句短诗。
一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二为,“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那是一份婚书。

管家是在三十岁那年,从难产的闻夫人手里接过襁褓中的闻淙的。
不同于双生弟弟面色红润,身强体壮的模样,手里的这个婴儿瘦骨嶙峋,皮肤惨白得泛青,细溜溜的小胳膊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断掉。
或许是对这个从出生起就被医生断言活不长的的孩子心有亏欠,当时的闻家家主将闻淙分给了他,说他是自己身边最信任,最得力的人,要他从此全心照顾好闻淙。
而各项指标都非常健康的闻峋,则被分给了另一位管家照料。
管家已经不记得自己带着这个孩子跑了多少次医院,从咿呀学语的幼童,到五官渐渐长出棱角的少年,他陪伴闻淙的时间,比闻父还要多。
管家记得,在刚学会说话的时候,闻淙和他的弟弟一样,话是很多的,性格也活络,两个小孩都对这个崭新世界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只是后来,随着年岁渐长,小孩似乎也渐渐明白了自己和弟弟的区别。
弟弟可以和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起踢足球,可以别的小男孩打架,可以在下雪天和玩伴一起打雪仗,可他却不能。
羸弱的身体全靠数不清品类的药物吊着,能维持正常运转已是艰难,他在家里的草坪里摔一跤,围着他的所有佣人都要大惊失色,更别说去做什么剧烈和危险的运动。
于是管家发现,闻淙慢慢改变了自己的爱好。
他不再坐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望着楼下奔跑玩耍的弟弟发呆,然后转过头来问他们,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下去和弟弟还有其他小孩一起玩。
他开始去学习一些同龄的小孩不会喜欢的东西,比如画画,书法,围棋。
家里请来的每个老师都说他很聪明,很有天赋,不仅学得快,还具备大部分同龄小孩都没有的耐心。
同样,管家发现他也变得比之前更安静了。
以前闻峋从外面玩耍回来,兴致勃勃地和他讲起今天发生的一些趣事,他会很感兴趣地微微睁大眼睛,认真聆听,有时还会被逗笑,和弟弟一起说些有的没的。
但渐渐的,他只是倾听,却不再说些什么了。
偶尔,那张俊俏的小脸上,还会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厌烦,风一样转瞬而逝,掩藏情绪的能力仿佛不像个小孩。
年幼的弟弟自然是看不出这些的,所以往往到最后,闻淙会温和地出声告诉自己的弟弟,说自己今天还有学习任务,或是别的什么事情要完成,暂时不能和他一起玩了。
再后来,闻峋开始上初中,而闻淙因为身体原因,依然只能和从前一样,请家教来家里上课,然后在每天下午,看着自己的弟弟披着一身外界的明亮色彩进屋。
闻淙的学业很好,虽然没有学校里的同学做对比,但每一个老师都说,这是他们教过最优秀的学生。甚至,老师告诉管家,闻淙在初中阶段就已经掌握了高中的全部内容。
但就是这样,十五岁的闻淙还是在一次大病初愈后,安静地坐在窗前,望着漫天飞雪对他这个管家说:“李叔,下次不必这么费劲地救我了。生命对我而言没有多大意义,多活十几年,或者明天就死掉,在我心里没有区别。”
闻淙的生命在日益凋敝,而他的双生弟弟却一日比一日蓬勃。
大抵是这样对比明显的日日相见太过残忍,又或许是父母不在后,兄弟间的联系便不如之前紧密,总之,闻父因病去世的第二年,闻淙便从和弟弟生活了十七年的别墅里搬了出去,独自居住。
那之后,管家便察觉到他变得更加寡言,常常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哪怕是和他这个从小相伴到大的管家。
直到二十岁那年,闻淙病情恶化,好几次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又硬生生被全球最好的医生从死线上拉回来。
也是在这次过后,闻淙告诉他,他彻底厌倦了这种日子。
他几经劝阻,还是拗不过闻淙,便带着一行人,随着闻淙搬去山里静养,或者说,依照闻淙的心愿,让他在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度过自己最后的生命。
管家没想到的是,在香山小筑修建完毕,他们搬过去的第一天,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从山林里蹿出来,慌慌张张拦下了他们的车。
少年生得很漂亮,即使衣衫沾满泥水,脸上还有被树枝划出来的血口子,也依然挡不住那世所罕见的美丽。
在管家的了解中,闻淙的性子自知事以来就很淡漠,许多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
小时候,闻峋看见路边的流浪猫,会问能不能捡回家里养,但闻淙只会淡淡瞥过去一眼,然后安静地把视线移开。
后来闻父去世后,闻淙和闻峋开始接管家里的一些产业,闻峋占多,闻淙占少。
众人都说闻家大少温润如玉,却无人不惧他在商场上冷酷到残忍的手段。竞品公司被他逼得濒临破产,债务人从高楼一跃而下,家属闹到他跟前来,他也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人各有命。
连脸色都不曾变一下。
管家以为,闻淙不会对世间的任何事物生出恻隐之心。
可那天,闻淙像是捡一只小猫般,把哭着求救的少年捡回了家。
一开始,他并不怎么去管姜渔,还是和往常一样,大部分时候都独自待着。
但奈不住少年本性活泼,接触几次后,少年似乎觉得救自己的哥哥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初来乍到的胆怯与不安渐渐褪去,少年便时常主动缠着人,像只小鸟一般,在安静的闻淙旁边叽叽喳喳地说话,问这个问那个。
闻淙喜静,管家原以为他会受不了聒噪黏人的姜渔。
但两个月过去了,闻淙仍然没有要将人送走的意思,甚至请来了各行各业的老师,专门为少年发掘兴趣与擅长所在。
无巧不成书,姜渔表现得天赋异禀的古典舞,正是闻淙喜欢欣赏的东西。
没多久,一座足有七层的舞蹈楼在后山拔地而起。
闻淙坐在明亮宽敞的舞蹈房内,望着正随着鼓点专心起舞的少年,浅笑着问他:“李叔,小渔这样漂亮,你说阿峋要是见了,会不会也喜欢?”
管家愕然愣在原地。
还不等他想好如何回答,跳完舞的少年已经欢快地跑过来,鸟儿一般投进身形清瘦的男人怀里,一口一个阿淙哥哥地拉着人往别处玩儿去了。
闻淙开始严格限制少年的出行,从前,在香山小筑里待闷了的姜渔还可以独自出门,到附近的山头去玩会儿,而现在,没了闻淙的允许与陪同,他一步都踏不出去。
少年心思单纯,从没有接触过外界,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经过之前的事情,又对外面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害怕与不安,即便被这样对待,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完全断绝与外界的接触后,姜渔的世界便只剩下了闻淙一个人,闻淙几乎占据了他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闻淙就是他的全部。
他变得愈发黏闻淙,男人走到哪里就要跟到哪里,大半天没看到男人,就会心慌不安,像是丢了神儿一般焦灼又无助地哭泣。
这样的状态当然是不对的。
在少年又一次因为男人的外出而哭泣后,管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先生,小渔少爷...似乎对您依赖得有些过头了。”
而闻淙只是面容温和地看向他:“李叔,你知道的,不是吗?”
闻淙虽然病弱,但面容清俊,眉眼如黛色的远山,不笑时静美,笑时如春风。
可管家望见男人嘴角噙着的笑,却一瞬间透骨冰凉。
是...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姜渔身上的依恋型人格特征,是闻淙一点一滴,亲手养出来的。
少年在孤儿院长大,原本就很缺乏安全感,独立性也很差,生来就有些黏人。可闻淙...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加以纠正。
甚至,男人故意纵容了这一点,把少年养得像一株依附于他的藤蔓,离了他就无法存活,更遑论生长。
管家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只是潜意识里,他一直不愿相信而已。
他眼看着那个孱弱的少年长大,整整二十年,可时至今日,他都没有看透过闻淙。
看见他的怔愣,闻淙淡淡收回目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用小勺舀起饲料,随手撒在了鱼池中。
男人声线平静,像是终年不起波澜的死水,却又凉薄如秋风。
“他是我的小鱼儿。”
好景不长。
在香山小筑的第三年,闻淙的病情又开始恶化。
医生说,如果保守治疗,最多还能再活两三年。不过如果采取比较激进的化疗方式,有一定的几率,能够延长五年以上的寿命。
当然,也有很大可能会加快病情恶化的速度。
多年来一直生死由命,对治疗手段漠不关心的闻淙,头一次没有听从管家和弟弟的劝阻,执意选择了化疗。
可是上天没有眷顾闻淙,这位他忠心侍奉了二十来年的家主,命运委宛如飘蓬。
冬至那天,医院的窗外飘落一场大雪。
闻淙刚刚和少年在电话里温声说完再见,指尖捻住几根自己的头发,轻轻一拉,那些发丝就如同枯草般掉落下来。
闻淙望着窗外飘零的大雪,忽然轻声开口:“为什么就不是别人呢?”
管家怔然:“先生,您是说...”
闻淙轻笑一声:“我是说,受这份苦的,为什么就不能是别人呢?”
“李叔,从前我以为,一个人生了病,受苦是理所当然的,但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无论如何,人不能去期望于自己受苦,上天已经如此不仁,人总不该还自甘下贱到这等地步。”
“痛苦向来令人难以忍受,不论是何种痛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每一种都令人痛不欲生。故而,当你遭受痛苦的时候,你是希望有人来替你承受的,仇人也好,萍水相逢的路人也罢,随便是谁,也无所谓认不认识,总归不要是自己。”
管家久久没有言语。
最终,他只是说:“您真的不再回去看一眼姜少爷吗?”
良久,闻淙松开瘦削的指尖,任那些干枯的发丝坠落在地上。
他的声音很淡,像是随时都会消融的雪:“不去了。他胆子小,会吓到。”
管家说:“那我把姜少爷这几日的活动视频,再给您看一遍吧。”
闻淙轻轻嗯了一声。
临终前,管家问躺在床上,形如枯槁的男人,还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闻淙很轻地笑了一下:“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亲口回应他的喜欢。”
“可我不后悔,因为这是我几个月以来,最庆幸的事。”
那双眼睛失去了往日温润的光泽,如同僵硬的鱼目,一动不动地盯着管家。
“还请您,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永远不要告诉他。”

宽敞的落地窗前,明媚的日光铺了满地,在玻璃上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辉。
细腻柔软的天鹅绒地毯上,坐了一个漂亮的少年,他容色清丽,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唇不点而朱,是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恰到好处的美丽。
任何人见了,都忍不住地为之倾心。
只是他的身材纤细到有些瘦削了,肩膀处薄薄的睡衣下,隐约可见骨头微微凸起的痕迹,袖口和裤腿都宽得漏风,里面包裹着的骨肉细得像翠竹。
那张脸上的神情也呆呆的,杏眼乌黑,却没有光泽,像是干涸的湖,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
偶有鸟儿飞到窗沿上,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他也没什么反应。
就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人偶。
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天过后,二人的关系虽然已经从如履薄冰变成了彻底破裂,再没有什么温情可言,但实际上闻峋对他行动上的限制,并无多大变化。
男人没有像他的几个前任一样,拿链子把他锁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除了出不了这座庄园,他哪里都可以去。
可姜渔哪里都没再去过。
从前他还去游戏室、电影室、舞蹈房、桑拿房,或者庄园后面的花园里玩玩,现在却像是一夜之间对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兴趣,成日就坐在卧室的地毯上发呆,发呆发累了就躺在地毯上睡觉,饭也不下楼吃。
他并没有绝食,只是佣人把一日三餐送上来,他有时候吃,有时候又忘了,和他说话,也是好像时而能听见,时而又听不见。
这间卧室还是从前他和闻峋每日在一起睡的那间,姜渔没有再试图跑到其他地方去睡觉,反正无论他躲到哪里,最终的结果都是被闻峋抓回来,抱到床上一起睡。
男人在此事上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拗,好像和往常一样躺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睡觉,他们就真的能够回到从前一般。
姜渔望着天空中一闪而过的鸟儿,心想闻淙会怪他吗?
如果不是他,闻峋也不会去掘自己亲生哥哥的坟了。
但闻淙...闻淙应是不会怪他的。
他的阿淙哥哥那么好,在香山小筑的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闯了多大的祸,阿淙哥哥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他只是从来都不回应他的喜欢而已。
正出神,门口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姜渔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来了。
男人的步伐总是沉稳的,此刻却比往日急促许多,钝重许多,仿佛带着勃发的怒意。
姜渔也懒得去想闻峋是为什么又生气了,反正他整个人都已经被闻峋看得一干二净,总归也不过是那几件事情。
卧室门“砰”地一声被踹开,男人高大宽阔的身影如同一道漆黑的飓风,携着摧山裂地的架势卷至了他身后。
姜渔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连头都没有回。
像是一块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的石头,什么都无法再拨动他的心绪。
闻峋看着他这副模样,胸腔像是要被一股火焰烧穿,吐字都似带着火星:“姜渔。”
跟前的少年还是不动,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一副完全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
闻峋拳头攥得快裂开,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突然蹲下来,强行掐住少年单薄的肩膀,把人掰得面向自己。
但即使这样,姜渔还是不看他,也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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