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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谷(明月上西楼)


叶星河朝他摇头,“别去,你打不过他的。”
楚不归何曾不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可埋藏在心里二十几年的仇恨在见到纪无情的瞬间被无限放大,他又如何能忍住,顺手就去推叶星河,叶星河却把他抓得更紧。
“放开我!”楚不归低声呵斥。
叶星河毫不松懈,“我不会眼睁睁看你上去送死。”
“他是你父亲,所以你维护他。”楚不归冷道。
叶星河心里又气又疼,他心知楚不归的苦,对他口不择言的话语也不忍苛责,只是死死拽着他的手,不让他冲动,楚不归挣脱几下,终究还是放弃了。
或许是他清醒过来,亦或许是听到纪无情开了口。
“诸位,别来无恙啊。”纪无情嗓音浑厚低沉,带着些许暗哑,说话时嘴角虽带起一丝笑容,听在人耳中却犹如恶魔低语,他目光环视一圈,又道,“本座不在的这些日子,听说江湖上甚是热闹。”
“纪无情!你欠我们各大门派的血债也不少!正好今日咱们一起算总账!”崆峒派的长老忍不住开口,往年,各门各派深受圣鹰教的打压,更是被偷走了不少武林秘籍,这笔账一直没有清算。
纪无情看向出声的方向,眉心轻佻,“恕本座眼拙,确实不认得阁下,至于阁下所说的血债,有的是机会算总账,今日头等大事,便是请各位掌门长老,亲眼见证本座清理门户。”
“本座闭关这几十年,教中有人蠢蠢欲动,其中以魔鹰为首,屡屡生事,丝毫不把本座和少主放在眼中,更企图谋权篡位,取而代之,现在魔鹰已被本座擒获,还请诸位看看,该怎么处置为好。”
随着他的话,大家的视线再次投向被吊在石柱上的魔鹰,他被吊了许久,脸色比方才更苍白了几分,眼神藏在披散着的头发后面,似有不甘,似有恨意,他啐了一口,骂纪无情,“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但是你以为你能得意的了多久?就怕你有命出来,没命回去!”
纪无情被这样骂,也不生气,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静静站在那,“诸位,说说吧,该怎么处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纷纷,却无一人出来说话,这种事说起来是圣鹰教的家务事,没有别人插手的份,纪无情来这一出,分明就是想在他重出江湖的时候给各大门派一个下马威,没人会傻到去接他的话。
他等了一会,见没人发言,于是眯了眯眼睛,转着手上的扳指说道:“既然各位没有主意,那本座就自行决定了。”说着他沉下脸来,微微侧头,对身后站着的另外三个堂主道:“魔鹰跟了我这么多年,虽有错,也不可不念及往日的情分,那就赐他一个五马分尸吧。”
他语气轻松,说着这样残忍的话,如同在说一句寻常家话,所有人都听得心里一阵惊寒。三位堂主不敢耽误,应了声是,压着魔鹰走向了旁边空旷的场地,那里早已有五匹马儿候着,每匹马上拴着一根绳子,将绳子的另一端分别系在魔鹰的四肢和头颅,五人骑在马上,用力抽打马背,驱使着马儿朝不同的方向狂奔,生生将魔鹰的身体分成了五块,血肉横飞。
这一场面太过残忍,引得众人唏嘘,有胆小者,已吓得双腿发软,跌倒在地。
不得不说,纪无情这一招下马威,确实有十足十的威力。
楚不归看得头皮发麻,低声骂道:“果然是个魔鬼,这么多年一点儿都没变过。”
“就是,世上没人比他更变态了。”叶星河在一旁附和,在骂老子这件事上,他从来当仁不让。
清理门户的事情处理好了,那便剩下第二件事,所谓的和各大门派寒暄叙旧。
“本座听说武林盟主死了?这江湖上还真是处处都有新鲜事,姓温的怎么就死了?”纪无情道。
他话说的轻佻,没有丝毫对死者的尊重,温如月一个没忍住,跳出来就要说话,被上官云强拉硬拽扯了回去,上官义缓缓迈出一步,朝大家抱了抱拳,道:“我乃墨羽山庄上官义,久仰纪教主威名,温兄乃是英雄豪杰,不幸被人暗害,还请纪教主斟酌言语,勿对死者不敬。”
纪无情看向他,“你便是新任的武林盟主?”
上官义道:“正是。”
“那这么说,《天心诀》在你手里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寒暄叙旧,不过是想要拿到至高无上的武林秘籍罢了。楚不归看着纪无情,只觉他丑陋无比,当年屠了风霜城满门,却拿到一个假秘籍,如今居然还不肯罢手,只是不知道当年同他一伙的面具人,究竟是何人。若那人在场,纪无情不可能认不出来,除非,当年他对纪无情,就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上官义始终保持着一个仁义侠士该有的风范,不卑不亢,端方持重,“此前温兄手里的那本《天心诀》乃是假的,我手里并没有真的秘籍。”
“上官庄主不仗义啊,有好东西净想着独吞。”纪无情脸上笑意渐消,冷冷看着上官义。
上官义淡淡一笑,“纪教主如此想要这本秘籍,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不归谷的楚谷主,他们不归谷在江湖上向来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
上官义突然起来的话锋一转,再次引起了喧哗,先前那几桩命案,虽说上官义一直强调凶手另有其人,但一直没能拿出切实的证据,楚不归身上的嫌疑并没有洗清。今日楚不归和叶星河都带着面具,大家根本不知道他们也来了现场,此时经上官义一说,众人纷纷寻找起楚不归的身影来。
楚不归手心升起寒意,此前早有预感,不曾想上官义果真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作者有话说:
接近尾声啦,大家的结局慢慢要到来了

很快,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楚不归见此情形,心中冷笑一声,抬手缓缓摘下了面具,视线落在上官义面上,嘴角含着笑,“上官庄主确实高义。”
此话暗含讽刺,只要不傻,都能听出来,上官云眉心微蹙,对于有人讽刺他父亲这件事有些不快,但也没有站出来说话。
叶星河紧随其后,也一把拽下了面具,纪无情看到他,抬了抬眉,大笑两声,“还是我儿比我更快一步,这么快就找到了不归谷的谷主。”
叶星河面色阴沉,“我不是为了什么《天心诀》!”
“哦?那你是为什么,难道是交朋友?”纪无情讥讽他,“没有天心诀,你拿什么打败我。”
“这个用不着你管!”叶星河丝毫不给纪无情面子,当众忤逆起来。
或许纪无情已经习惯了,他并未多理叶星河,而是走了两步,靠近楚不归,略打量了两眼,道:“想必这位就是不归谷的楚谷主,还请阁下尽快交出《天心诀》的下落,否则在场众人恐怕是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了。”
他话音刚落,立刻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许多圣鹰教弟子,将各大门派的人围了个结结实实,众人一下子慌了神,没有人想到圣鹰教会使出这样的肮脏手段,纷纷指责起纪无情来。
“纪无情,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赴约前来,你怎可如此不要脸!”
“就是!太不要脸了!你难道还想在此围剿我们吗?”
“大家一起上,我就不信打不过姓纪的!”
大家义愤填膺地骂着,凤南烟立在人群中,只是静静看着纪无情,纪无情玩世不恭的眼神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凤南烟身上,朝她浅浅笑了,之后,他听到楚不归冷若冰霜的声音,“魔教教主,无耻之徒,向来如此。”
楚不归声音不大,却响彻在整个演武场,刚刚叫骂的人也一时安静下来,不知为何,大家似乎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纪无情定睛看向楚不归,叶星河下意识站到了楚不归身前,却被楚不归拉开。
纪无情盯着楚不归的眼睛,忽而像是发现什么,又紧走两步,凑近了细细打量,之后猛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原来是你!江家的小娃娃,你居然还活着。”
“江家?哪个江家?”人群中有人发出疑问。
另一人一拍脑门,惊呼道:“难道是风霜城江怀璧的儿子?”
“风霜城?灭门得有二十多年了吧。”说话的人伸着脖子朝楚不归张望,“瞧楚不归的年纪,对的上。”
“当年的风霜城,那叫一个惨……”
细密地低语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断断续续传到楚不归的耳中,勾起了他不堪回忆的过往,隐藏心中二十余年的仇恨再也克制不住,潮涌似的翻滚而来,他红着眼睛,对纪无情怒吼道:“没错!我就是江怀璧的儿子江楚,纪无情,二十年前你假意接近我爹娘,为了夺取《天心诀》将他们狠心杀害,更是灭我风霜城满门,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要手刃了你,以慰我爹娘在天之灵!”
楚不归说着,手腕翻转,霜寒丝已出鞘,朝纪无情脖颈飞去,灌注了真气的霜寒丝极细且极坚韧,如同蛇信般蜿蜒而去,将空气都划破了般,即将碰到纪无情时,被他闪身躲过,楚不归毫不停顿,气沉丹田,脚尖轻点而起,以轻功跃至纪无情身前,挥出一掌,顺势将霜寒丝收回。
纪无情以掌接下楚不归的掌力,他双足像是和地面长在一起,一丝一毫都不曾动弹,反倒是掌风中溢出的内力,将楚不归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楚不归弓步而起,霜寒丝在他手中如同死神利器,让人肉眼无法捕捉。但纪无情终究是纪无情,他次次都巧妙地避开要害,同楚不归过了十几招,趁楚不归不备,找出了他的破绽,一掌朝他后背击去,一下瞬,青龙出水的掌力却落在了叶星河的肩头。
叶星河将楚不归牢牢护在身后,以一己之力生生接下了纪无情的绝学,青龙出水。
一口鲜血直直喷出,楚不归惊慌失措,忙扶住他,“星河,你怎么样?”
叶星河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血,对楚不归笑道:“我没事,从小到大我接过他无数的招式,我早就习惯了,放心,他打不死我。”
纪无情再怎么心狠手辣,毕竟叶星河是他的儿子,他及时收了内力,倒也没有将叶星河伤的很重,他对叶星河替楚不归挡下自己攻击一事十分不解,甚至不屑,“你几时跟这些人走的如此近了?”
“你管不着!”叶星河直起身子,梗着脖子对纪无情道,“你今日要是敢伤他,我绝不放过你!”
“哈哈哈!简直笑话,老子是你爹,你要护着他?先打过我再说!”
父子俩从小的交流便是比武,一旦动起手来,纪无情就不会顾着那么多了,最多就是保证不会把叶星河打死,至于打伤成什么样,他向来不会管,叶星河为了打败他,从小到大向他挑战了无数次,好几次被打得奄奄一息,在床上一躺就是几个月。
现在为了楚不归,要再次同他动手,叶星河眼中射出冷箭,他早已不是从前的叶星河了。
眼看着两人要打起来,凤南烟秀眉轻皱,从旁边摘了一片树叶,注入真气后掷上台来,树叶直直插在两人中间的地上。
无人看清树叶是从何处飞来的,纪无情却知道,这是凤南烟不想看见叶星河受伤,在警告他,为了凤南烟,他只能暂退一步。
“我计较江楚的出言不逊,江楚若要报仇,只管来,或者你们一起上也行,但今日,我不同你们打。”纪无情收了手,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顿觉索然无味,一挥手,“算了,今日甚是无趣,看在教主夫人的面子上,本座放大家一条生路,大家各自散了吧。”
这是不会明面上争夺《天心诀》了,至于私底下他会使出什么招式,也不管各大门派的事了,大家松一口气,正欲走,上官义又站了出来。
“且慢。”上官义扬声道,“趁着大家都在,我想跟大家说一下,此前威远镖局、无为大师、温盟主被害一事的真相,我着人调查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此事恐怕还是要请楚公子出面解释一下,否则,我无法向温盟主交代。”
“爹!你不是说此事同楚公子无关,而且调查已经有眉目了吗?”上官云错愕看向上官义。
上官义看也不看他,“确无线索能证明楚公子的清白。”
“这……”上官云有些难以置信。
另一边的戚飞英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笑容来,他喃喃低语,“纪无情放过你,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方舒禾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不是说了你义父会还楚公子清白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义的话重新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到了楚不归身上,此前的武林大会,大家讨伐不成,后来又因新任武林盟主上官义出面作保,所以才暂时没有追究楚不归身上的嫌疑,如今上官义话里话外点明了其实凶手就是楚不归,那大家岂有不恼的。
尤其是威远镖局的人,大仇一日未报,他们早已按捺不住,此时恨不能冲上来直接杀了楚不归,踏雪城的人也纷纷附和,说是要为温城主讨回公道。
温如月眉心紧锁,面对踏雪城弟子的怒火,她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在心底里希望此事不是楚不归所为,可是上官义已然如此说了,她不信也不得不信。
上官云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轻声安慰,“别着急,依我这么久的观察,楚公子不像是真正的凶手,或许是真凶隐藏实在太好,以至于爹爹也没能找出破绽,且听一听楚公子如何说。”
温如月点点头,只听楚不归道:“上官庄主还真是好谋划,作为武林盟主,无法查出真凶给大家一个交代,就将罪名重新按在我身上。”
上官义笑道:“楚谷主此言差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当初确实答应过你会彻查真凶,也许你在我墨羽山庄居住一些时日,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除了你,再无旁人有嫌疑,楚谷主不若自行承认,也算是敢作敢当。”
“闭上你的狗嘴!”叶星河抢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欺负他?区区几桩命案,翻来覆去地说,没完了是吧!”
上官义被骂,却并不生气,依旧保持着一副温雅的表情,淡淡道:“圣鹰教少主稍安勿躁,我暂居盟主之位,只不过是想要维系武林和平,此事与你无关,还请少主莫要插手。”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叶星河道。
上官义不动声色一笑,“如此说来,楚谷主犯下的事也有少主的一份了?也是,贵教行事风格向来狠辣,楚谷主同你如此亲近,为你办些事也是正常的。”
听着上官义的话,楚不归不禁皱起眉来,他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就将此事同圣鹰教划上了关系,江湖中人既惧怕圣鹰教,也厌恶圣鹰教,若是让大家觉得此事是他伙同圣鹰教所为,那即便是后面找出什么证据,也只会被当做圣鹰教惯用的诬陷手段,不足以令人信服。
果然,上官义话音落下后,众人再次哗然起来,威远镖局的陈必达第一个忍不住,举起兵器冲上前来,对着楚不归和叶星河怒道:“你们二人狼狈为奸,害我父亲性命,还想诓骗上官盟主为你们做主,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
踏雪城的二城主温霍也紧随其后,上前讨公道:“你们费尽心机,害死我师父!此仇不报非君子!”
温霍带领踏雪城的弟子来势汹汹,温如月便是想说话也无济于事,虽说她担着踏雪城城主之名,可自从她嫁入墨羽山庄,踏雪城诸多事务都是由二城主温霍打理,他开了口,踏雪城弟子必然跟随。
两大门派的人一涌而上,将楚不归和叶星河团团围住,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楚不归心知今日又是一场恶战,只是如此一来,纪无情势必会作壁上观,等着坐收渔利。
楚不归闭一闭眼,他不想在此时同各大门派纠缠,但他们显然不打算放过自己。
温霍和陈必达挥剑而来,剑气凌然,破风而走,直直刺向楚不归胸口和面门,他们一人使得是雁字回首,一人使得是月移花影,都是上乘剑法,楚不归重心左移,一个灵巧闪身避开剑气,温霍的剑越过楚不归的肩头,猛然一个回身,从他身侧转圜而去,以极快的速度刺向楚不归即将落地的位置,楚不归长腿一扫,精巧的鞋面击在剑身,将温霍的攻击格开。
两人收了一招,迅速又起了第二招,只是这一次,他们还没能靠近楚不归的身,就被叶星河一掌青龙出水打的后退好几步,功力稍低的陈必达还被催出一口鲜血来。
“我再说一遍,给老子滚!”叶星河眼中寒光尽现,满是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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