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生的一半时间。
李止然在后半夜的时候醒了过来。他恢复意识后,第一句话居然是道歉,连徐其麟这种没心没肺的周扒皮都有点内疚了。
做完检查天都快亮了,拍摄被迫暂停。谭今原本今天下午就要走,李止然出了事,她就把之后的行程全部延后,打算留下来照顾他。
倒是计划多待两天的林茸茸准备先回去了。她回来时表情不太好,得知拍摄时出了事故,吓得赶紧给程岚打电话,听到他没事才松了口气。
程岚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哑,“你们和好了吗?”
“……没。”林茸茸说道:“不想和好,我讨厌他。”
程岚笑了笑,“没关系,他是挺讨人厌的。”
林茸茸不想聊这个,“我去看看李老师,哥要跟我一起吗?”
“我刚才去过了,那里人很多,就不陪你了。”
林茸茸没怀疑,很快就挂了电话。
程岚带着外套赶到时,李止然还没醒。谭今向他道谢,程岚却道:“谭老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谭今一愣,笑道:“你问。”
“李老师生病了吗?”程岚脸上没有了笑意,他表情微沉,语调平缓,“他不应该会溺水的。”
谭今轻声道:“大概是太累了,这段时间他睡得不太好。别担心,医生检查过了,拍戏受伤是常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程岚定定看向她的眼睛,“是这样。”
“嗯。”谭今神色如常,微笑道:“今晚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程岚站在门口,谭今身后,李止然的床边坐着许多人。他垂下眼,飞快道:“谭老师也是,早点休息,晚安。”
拍摄计划因为李止然的落水全部推迟,虽然李止然醒来之后就表示可以继续拍摄了,但徐其麟不肯,说预算很够,没必要赶着一两天。
于是托李止然的福,剧组休整了一天,才继续开拍了。
谭今在开拍的那一天离开了,但李止然对她的态度说不上亲密,顶多算熟悉,但谭今也不在意,一副痴情的样子。
于是组里风言风语四起,有说谭今倒追李止然的,还有说李止然不拒绝也不接受,难道是在养鱼?
落水戏重新拍了一遍,原本考虑李止然的身体原因要移到之后,但下周一直在下雨,条件更加恶劣,只好让李止然带病完成了拍摄。
谁成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阿敏一出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郁闷二字,看得徐其麟两眼放光。他跳得决绝,恨不得把自己溺死,可大脑的保护机制让他钻出水面,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狼狈地哭着。
他哭得让人心碎,明明没有喊出声来,却十分悲戚。
而李止然没有辜负程岚的好状态,他跑得跌跌撞撞,一看见阿敏的鞋子,想也不想便跳进了水库里,却呛到了水,双手扑腾着挣扎。
拍这段的时候,徐其麟紧张地掐着掌心,生怕又出什么意外。好在一切顺利,阿敏看到落水的余勤,飞快地游到他身边,拖着他往岸上去了。
“卡!好好好,这条过了!”
程岚带着李止然上岸后,助理拿着毛巾过来,想要去扶李止然。
“……咳咳!”
助理刚伸出手,李止然却突然捂着嘴咳嗽起来,身子也不小心压在了程岚怀里。
程岚原本就半抱着他,上岸之后还来不及分开,听到李止然咳嗽,立刻顾不上想这些了,关切道:“前辈,你还好吗?是不是冷?”
“没事。”李止然接过助理的毛巾,水滴顺着下颌划入脖颈,程岚看着那滴水没入更加隐秘的肌肤,才陡然惊醒,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
程岚直起身,把手从他肩上移开,“……那就好,那我先回去换衣服了,谢谢前辈,辛苦了。”
不等李止然回答,程岚便走了。他是自己回去的,小陈走后,程岚又偷偷地变成了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发呆,一个人看剧本。
李止然刚认识他的时候,程岚也是这样一个人。
那天下午他回到学校,路过高三的空教室,听到里面传来交谈声。
说是交谈,不如说是在吵架,他不小心听到了一些内容,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脏话,觉得败兴致,正要离开,却听见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们骂得太无聊了,有点技术含量行吗?”
莫名的,李止然站住了脚步。他透过窗户,教室的墙角里,男男女女围着一个少年,都被他狂妄的态度气得不行,越骂越起劲。
少年的侧脸颊上还有个通红的五指印,他被为首的男生揪住衣领,挨了重重的的一拳,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狼狈地喘着气。
众人哄堂大笑,打人的说:“来,你再狂一个试试?”
李止然看着他抬起头,露出个不理解的表情,“你脑子有病就算了,耳朵也有绝症吗?那我帮你捐了吧。”
李止然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笑。他并没有做什么英雄救美的举动,拍了两张照片就去找了老师,这件事在他忙碌的生活中连个小插曲都算不上。
月考名次张贴在年级公告栏里,前十名有照片和座右铭,这是学生时代的最高荣誉。
李止然每每路过,都能看到那个人的名字和照片,还有与其他心灵鸡汤格格不入的座右铭——需要家教请联系。
他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会在之后的岁月里对他意义重大。李止然开始留意他的痕迹,低年级活动时,他会在人群里搜索那个孤独的身影;所有集体活动、年纪大考,他都会神经质地在名单上寻找那两个字。
再次和他见面是在一个午后。李止然翘掉了所有活动,想要回学校待一会儿。他知道有堵墙是学生们逃课专用,还在犹豫要不要做这种没品的事,墙的那头突然爬上来一个人。
明明学校不大,他们却总是在各种意外的场合相遇。李止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缘分,他看着对方明显愣住了的表情,却觉得心情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于是笑道:“介意搭把手吗,同学?”
而心里想的是:终于又见到你了啊,程岚。
第140章 吃瓜群众会这样做
之后的拍摄很顺利,除了徐其麟越来越暴躁的脾气,没什么意外发生。
林茸茸走后没两天,韩景驰也回去了。池远霁因为要出席电影节,档期空不出来,只好提前离开。程岚和两人告别后,每天除了拍戏,就是待在房间里,极少数的时候会和厄什敏他们出去走走。
虽然结局只有阿敏活着,但就镜头的数量来说,毕竟余勤才是男一。小陈老早就说一定会在程岚杀青之前回来,真到了最后一场戏的时候,还是食言了。
他的杀青比意料当中要平淡的多。工作人员纷纷祝贺,剧组买了花和蛋糕,因为气氛不错,程岚也难得吃了两口蛋糕。
有人提议去镇子上找个地方唱歌,要么去吃烧烤。程岚推脱不下,得了徐其麟默许后,就被抓上了车,开了将近一小时才找到一家KTV。
地方比较小,机器也很老了。曲库没更新过,歌比人年纪还大。大家叫了点啤酒,都想着今晚好好尽兴,招呼程岚一起。
“程老师,今晚你是主角,你得说两句。”
“对对对!说两句吧程老师,程阿敏!”
程岚被灌了点酒,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拿着话筒说道:“嗯……谢谢大家。”
“太勉强了,说点别的程老师。”
“不说也行,咱们来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太土了你,没意思没意思。”
“只玩大冒险怎么样,不能出这个房间,要不要?”
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包厢里的气氛。音响声震耳欲聋,程岚摆手拒绝,却被夹在了沙发上动弹不得,被迫加入了游戏。
游戏一开始,大家都玩的比较收敛,大冒险就只是喝酒惩罚,后来就开始不受控制了。场务小哥最惨,连着给前女友打了好几个电话,玩到后面直接破防,躲到角落里哭去了。
程岚运气不错,竟然从头赢到尾,于是大家提议要给他强制一个大冒险,拒绝无效。
程岚酒量不怎么样,酒精支配下,竟然稀里糊涂点了头。
“程老师,你现在给你消息列表里第一个人打电话,然后跟他说……”
“我喜欢你!”
“哎呀那太无聊了,没意思。程老师,你跟他说,想不想知道我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
“卧槽你也太搞了吧!我想看我想看,程老师求求你,满足我们吧。”
程岚拿出手机,眼睛好不容易聚上焦,第一个联系人居然是油豆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明明都知道油豆包就是李止然的小号了,却还是舍不得删掉他的联系方式。
这算不上是什么大冒险,因为他不会接的。
程岚笑了笑,说了声好,立刻就打了个语音电话。
响了很久也没通,程岚挂断之后,说道:“没人接,要不换一个?”
场记老师很直接,“程老师,你给谁打的,不会是自己的小号吧?那可不行。”
“不是,是朋友。”
“那或者给池老师打,韩老师也可以。”
程岚脑子都转不过来了,还想着池远霁跟他有七个小时时差,直接给韩景驰打了个电话。
忙音嘟了一会儿,程岚期待他最好别接,可惜事与愿违,韩景驰声音嘶哑,说道:“怎么了?”
程岚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嗯……你想不想知道我今天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
那边顿了片刻,程岚都快无地自容了,身边的几人还一直冲他挤眉弄眼要他开免提。为了听清楚两人在说什么,还直接把音响给关了。
“你在玩游戏吗?”
包间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声音了,韩景驰的这句话也透过话筒传了出去。大家都朝程岚疯狂摇头,程岚也不愿意扫兴,只好道:“没有,你也可以不猜。”
韩景驰低低笑了笑,“我怕你又生气了。”
程岚稀里糊涂的嗯了一声。
“喝了多少?”
程岚看了眼桌上的空瓶,声音闷闷的,“可能……七八瓶吧。”
韩景驰那头的噪音渐渐变小了,他说:“我都忘了,今天你杀青。杀青快乐岚岚,辛苦了。”
程岚还想说什么,嗓子和脑袋却都有些迟钝,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他赶紧低下头,不敢让人察觉快要落下的眼泪。
韩景驰声音轻轻的,“玩得开心。”
挂了电话,周围人顿时涌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程老师!你们俩是不是在谈呢!”
“我天呢你听到他声音了吗。赤果果的勾引啊。”
“我就说韩老师是的吧!他怎么可能是直男啊,程老师你是吗?”
程岚被吵得头疼,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啤酒喝太多涨肚子,程岚是真的要憋不住了。他去洗手间解决了一下,结果刚进去就没忍住,抱着洗漱台吐了个干净。
他撑起身子,镜面清晰地照出憔悴的脸色和眼底的血丝。他脸上已经有细纹了,暴瘦和高强度的拍摄让他的状态越来越差,可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程岚知道,他变成这样也不仅仅是因为工作。
他捧了把水洗脸,确定看不出异常后,才回到了包间。大家又继续玩游戏,程岚吐过之后清醒多了,拒绝了场务老师的邀请,一个人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油豆包没有打回来。这条未接通的语音是程岚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他又忍不住翻起了从前的聊天记录,这段时间他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不受控制地重复这件事。
程岚越看越心烦,又拿了瓶酒,一口气喝完,惹得周围拍手叫好,又一个劲儿地给他灌酒。
一群人喝到后半夜,全都喝高了。程岚窝在沙发里,手里还抱着个酒瓶子。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立刻拿起来看,结果是广告。程岚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摔到沙发缝里,起身去上厕所。
他离开包间已经没人拦着了,程岚走到洗手间,发现门从里面上了锁,只好作罢,转身从后门出去,想到外面吹风清醒一下。
今晚没什么风,程岚摆脱了ktv里浑浊的空气,又觉得嗓子有些痒,掏了掏口袋,摸到一包烟。
看来是天意。程岚把烟叼在嘴里,可翻遍全身都没找到打火机,恨不得在街上大喊。
“在找这个吗?”
程岚转过身,李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一个打火机。
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前辈会出现在这里,李止然便走上前,抬手用掌心挡住了风,点燃了打火机。
火苗窜起的那一刻,程岚看见了他眸中的影子。那张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他自己的脸。
李止然为他点燃香烟,两人几乎是头碰头的距离,程岚呆呆地望着他微垂的眼睫,心底泛起一阵痒,像是被他挠了挠。
程岚是不敢问的。就算知道了油豆包就是李止然,就算他有无数疑问,他也不敢迈出这一步。
他心里很乱,酒精的作用下,竟然直接把烟扔到脚边,鬼使神差地抓住了李止然的手,哑声道:“前辈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呢?”
他力道很大,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李止然抬眼看他,目光沿着他眼下的青紫移到唇上,轻声道:“小程,你喝多了。”
“我没有。”程岚又重复了一遍,说出了所有醉鬼烂熟于心的那句话:“我没醉,我很清醒。”
李止然笑了笑,“好,你没醉。”
程岚皱起眉头,他讨厌这样的李止然,他讨厌被蒙在鼓里一头雾水,他也要让李止然知道被戏弄的感受。
“前辈。”他松开手,说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喜欢你了。”
程岚不敢去看李止然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我很喜欢他,我……”
他的胡话被李止然的吻吞进腹中,程岚失神地抓着他的手,随着空气被挤压出体外,他突然想起了两人的上一个吻。
和李止然一贯的温柔截然不同,这个吻带着汹涌的情愫,压抑也苦涩,尝不出半点甜蜜。
李止然压着程岚的舌,不允许他发出半点声音。程岚感到李止然的手攀上后背,紧紧地拥住他,像是禁锢。
他不想只是承受,他也想主导,也想让李止然为他胡思乱想,不能自已。
萧瑟的夜,无人的街,巷尾的路灯凄凉地闪烁着。两道影子纠缠交融,细微压抑的喘息若有若无。
有一团火从内里点燃了程岚,可李止然不是灭火器,他是助燃剂。
如果要碰撞,就只能是越烧越旺。
作者有话说:
吃瓜群众会拍照
更完啦!我们下周再见啵啵
酒精上头的速度比程岚想象中快得多。
有只手抚过他的侧腰,程岚的外套落在包房里,此刻只穿了件薄薄的打底衫。
那双手的指尖很凉,细长的手指卸下他的伪装,一瞬间的肌肤相贴让程岚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压抑的哼声从口中传出。
可惜他的声音哪儿也去不了,不论喘息还是挣扎,暂时都变成了李止然的所有物。李止然的气息将他笼罩在这个角落里,身后是破败的砖墙,压迫感笼罩全身,仿佛被人从中间劈成了两半,麻痹又僵硬,找不回知觉,除了仰头配合这个吻,他什么都做不了。
窒息的感觉迅速打乱了他复杂的思绪,程岚不清醒地想要躲,察觉到他的抗拒,李止然便立刻放开了他。
唇齿分离的那一刻,程岚只顾得上喘气了。他靠在墙上,甚至没意识到李止然的手已经伸进了里衣,眼神迷离。
“小程。”
程岚抬起眼,嘴唇被亲得肿了,此刻微张着,在夜里亮晶晶的。他自己都还没回过神来,可李止然一喊他,仍然下意识地回应道:“嗯?”
李止然垂眸看着他,笑道:“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与平日截然不同,喑哑低沉,不论怎么听都有些危险。
可程岚被他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点了点头。
李止然亲了亲他的眼睛,“那为什么不能一直喜欢呢?”
程岚闭上眼,乖乖任由他亲。李止然滚了滚喉咙,又亲了一口,手放在他的腰间,不敢让他看见手背上狰狞的青筋。
“……因为没什么用。”程岚难耐地哼了一声,“前辈也不会喜欢我。”
只是眼睛还不够,李止然又俯身去亲他的脸颊,说不出的依恋亲昵。程岚眼睫半阖,笑着偏过头,“好痒啊。”
“有用的,小程。”李止然缓缓道:“你只是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程岚呆呆地望着他,“要给多久呢?”
李止然笑了笑,“很快,就到这部戏杀青之后,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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