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岚搅动面前的泉水,道:“不算吧,就是做挨打的龙套而已,有时候为了追求效果就会动真格的。但顶多淤青两天就消了,跟小时候打架差不多。”
李止然侧头看他,水雾遮住眼底的情绪,竟让他变得不真实起来。
程岚也扭头看向李止然,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笑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前辈。”
李止然垂眸,低低笑了一声,程岚却莫名地觉得唇有些发烫。
“问我有没有过迷茫的时候。”李止然单手支颌,轻声道:“当然了,而且常有。”
程岚笑了笑,“前辈不要骗我。”
李止然眉眼如墨,说道:“吃胡萝卜的时候就很迷茫,我讨厌它的味道,但又不得不吃。”
“这样的不算。”程岚着急地追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例子?”
李止然点了点太阳穴,轻声道:“还有的,恐怕没法告诉你了。你很想知道吗?”
他语气温柔,程岚却陡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现在越界的行为,连忙摇头,“不了,我不该打探前辈的隐私。”
李止然笑出了声,“你这样很容易被欺负的,小程。”
程岚低下头,不敢再说话。李止然看着他,笑道:“拿到第一个奖之后,我几乎不再出现公众视野里,对外说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汉华奖是国内电影界最高荣誉,李止然当时只有二十五,出道不过十年已经拿下影帝,这是圈内绝无仅有的记录。
程岚出神地望着他的侧脸。李止然没有任何变化,年少时的青涩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生机,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体会过同样的气质。
李止然抬眼道:“其实我是害怕。我害怕下一场戏无法突破,害怕自己止步于此。”
程岚轻声道:“在粉丝眼里,你永远是最好的状态。”
“所以我很感激。”李止然笑了笑,垂下手,指尖伸进了池中,波纹浮起,缓缓打在了程岚胸前。
李止然扭头看他,“当知道有人在喜欢你,支持你的时候,迷茫也没有关系,因为你很快就会振作起来。小程,想想那些喜爱你的人们,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程岚被他的话语击中,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他想起出发前没能发送出去的那条消息,喃喃道:“我也是有人喜欢的。”
“当然。”
白茫茫的一方水池中,李止然伸出手,修长的指尖抚过他的眉眼。程岚闭上右眼,任由他擦过自己僵硬的肌肤,呆呆地抬起头。
李止然擦去他眼睫上的水珠,笑得温柔:“你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温泉没法泡太久,两个小时不到,程岚已经有些头晕了。
当然也不全是温泉的原因。李止然的脸离他太近,程岚大脑过载,能坚持这么久已经算不容易,他本人的身体素质还是非常好的。
于是两人起身回到了馆内,工作人员一早就准备好了饮用水和浴巾。程岚不好意思地提出想要自己回隔间里更衣的请求,为首的女孩不由沮丧道:“好吧,那您这边请。”
至于李止然,还没人敢提出要替他换衣服的想法。本以为能借程岚过过手瘾,没想到他也拒绝了。这让温泉馆内精心打扮的工作人员们有些泄气。
程岚换好浴衣,出去却发现李止然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了。
屋内不大,落地窗外景色宜人,远处群山延绵,温泉别馆地处山中,地势低,四周皆是挺拔而出的树丛,绿意盎然。空气中混杂着温泉的水汽,飘渺宁静。
李止然坐在窗边,身前是一张小圆桌。他也换上了一件米色的浴衣,发梢还没干透。程岚刚走进屋,身后的房门便被轻轻合上了。
李止然听见声音才转过头,程岚尴尬地解释道:“可能是怕空调漏气吧,他们把门也关上了。”
“没关系,过来坐。”
程岚走到桌前坐下,李止然将茶杯推到他面前,笑道:“有觉得好一些吗?”
“已经好多了。”程岚受宠若惊地接过杯子,摆手道:“谢谢前辈,我自己来就好。”
李止然笑道:“这里没有相机,放轻松。”
程岚点头,也笑了笑,“好。”
“回去之后也不用觉得有压力。”李止然抬眼看他,轻声道:“这是恋综,大家和任何一个人约会都是有可能的。”
程岚有些豁然开朗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谢谢前辈。”
李止然笑意愈深,“你太客气了,不像在约会呢。”
程岚正在喝茶,猝不及防听见他这番话,猛地呛了一口茶水,“咳咳!抱歉……咳咳,我不是很有经验。”
程岚抹了把嘴,抬头看向李止然,红着脸道:“前辈和谭今姐约会的时候,一般会说些什么呢?”
李止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可程岚还没看清,他便笑道:“说起来很惭愧,和谭今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不需要想话题,她从不会冷场。”
程岚眨了眨眼,笑得暧昧,“谭今姐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可内敛了。”
李止然递给他一张纸巾,才道:“是吗?这我倒没有注意,只是知道你和小韩他们关系不错。”
莫名的,程岚觉得他说这话时语气有些冷,连忙道:“应该是因为第一天就组队的缘故,我可能是有雏鸟情节。”
李止然额前的短发垂在了眼睫上,那对璀璨的眸子注视着程岚,低声笑道:“只是雏鸟情节?”
程岚没觉得这话问得有什么不对,“好吧,我有点社交障碍,所以交到第一个朋友就不想再主动了。”
程岚也没注意,他已经完全对李止然卸下防备,敞开心扉了。
李止然笑着看他,程岚别过眼,不自然地摸了摸后颈,说道:“前辈,之前的事,我还是要和你道歉。”
“什么?”
程岚抬起头,语气真诚,“高中的时候,我是很喜欢前辈,所以之前才会装作不认识。但前辈不计前嫌,还教我这么多经验,我真的很抱歉。”
李止然没有回答,程岚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太自不量力了,不过现在不会了,前辈放心。”
屋内沉默了一阵,良久,李止然才说道:“已经不会了吗?”
他声音很轻,不像是在问程岚,倒更像是喃喃自语。程岚抬头,回道:“再也不会了,给前辈造成了困扰,对不起。”
李止然垂眸看向手边的茶杯。水面将他的倒影映得有些扭曲,他眼底情绪不明,半晌道:“怎么会,我不觉得是困扰。”
程岚松了口气,笑道:“没想到能再遇见前辈,我运气真好。”
这股天真劲儿让李止然轻笑出声。他抬眼看向程岚,说道:“今晚要在这里住下吗?”
程岚一愣,睁大了眼睛问道:“可、可以吗?”
李止然站起身,朝程岚笑道:“既然是给第一名的奖励,第一名想要留下,应该不会有人拦着吧。”
程岚使劲点头,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与工作人员交代完,李止然便回到了屋内。程岚趴在桌子上,脑袋倚着手臂,出神地望向窗外。
李止然走到他身边,程岚仍然看着窗外的山景,感慨道:“真漂亮,我还是第一次到这么漂亮的地方来。前辈,谢谢你。”
浴衣的领子很大,程岚的后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红痕早已消退,肩胛骨的线条若隐若现,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李止然移开目光,眸光微闪,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确实很漂亮。”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有人喜欢这一对吗(。ì_í。)
得知要与李止然单独过夜,程岚紧张得连吃三碗大米饭。
可这一晚什么也没发生。饭后程岚困得眼皮子打架,李止然跟他说什么都昏昏沉沉,于是还不到九点,两人便分别回房去了。
程岚沾床即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地爬起来洗澡,一身清爽地离开卧室,发现李止然已经在前厅等待了。
“前辈好早。”程岚走到他身边的椅子坐下,“吃过早饭了吗?”
李止然坐在窗边,笑道:“等你一起。”
程岚顿时愧疚不已,“抱歉,我忘记定闹钟了。”
“不着急,我也刚起。”李止然语气温柔,“吃完早餐就要回去了,昨晚睡得好吗?”
程岚点头道:“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前辈呢?”
此刻在李止然面前,他已经能做到坦坦荡荡,起码说话敢看着眼睛了。李止然将水杯递到他面前,道:“还不错。”
关系更进一步后,程岚抑制不住好奇心,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才道:“在山里的时候,前辈应该也没休息好吧?这次出来也能放松放松。”
其实他更想问和谭今睡在一个帐篷里是什么感受,可程岚还没胆大包天到那个地步,只得换了个说法,希望能听见想要的回答。
可惜李止然没给他机会,笑道:“还好,不过我有点认床,所以换个地方对我来说也没差。”
程岚想象起他和谭今在帐篷里彻夜长谈,两人情到深处的画面,立刻低下头,抬手挡住了上扬的嘴角。
李止然单手撑着下巴,含笑看他,轻声道:“但是昨晚,我睡得很安稳。”
程岚被他直勾勾的视线盯得心慌,赶紧低头喝了口水,说道:“白天泡了汤,晚上是会好睡一些。”
吃过早餐,两人便开车出发了。这次程岚眼疾手快地抢了驾驶室的座位,朝李止然扬起个大大的笑脸,“这次换我来,前辈坐我的副驾不要害怕。”
李止然上了车,程岚才发动车子,打开了导航,说道:“其实我车技不错的,读书的时候还去卡丁车馆兼职过。”
这样的解释不如不提,但李止然显得很有兴趣,笑着问道:“兼职开卡丁车?”
“不是,是当人形玩偶,不过很多客人会请教我怎么开,所以我应该也算半个教练吧。”程岚也笑了,换挡踩下油门,车子飞似的驶了出去,强烈的推背感让程岚立马踩了两脚刹车,才把速度稳下来。
“前辈没事吧?”程岚惊魂未定地扭过头,见李止然神情不变,慌忙道:“抱歉,我……”
李止然却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去做这种兼职?”
“什么?”程岚没想到他会关注这个,还以为是听错了,“做人形玩偶吗?当时不太懂,有兼职肯收我就去,挣点快钱,后来就没干了。前辈你冷吗?空调温度会不会太低了。”
李止然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道:“不用,你专心开车,我不打扰你。”
习惯了他总是在自己身边谈笑风生,李止然的沉默让程岚心生不安。
为了打破尴尬,程岚主动说道:“前辈是为什么来这个节目呢?粉丝们以为你不会上综艺的。”
“……是一个朋友拜托我来的。”李止然说得模棱两可,程岚心下了然,点头道:“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居然让前辈破戒了。”
李止然笑道:“我可从没说过不上综艺。”
程岚急忙道:“当然,前辈要是不上综艺,我这辈子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还是上的好。”
李止然只是浅笑,没有继续回答了。
车子开回休息站,时间还早,剩下的人似乎还没起床。程岚省去了碰面打招呼的尴尬,还在傻乐,李止然却走到他身边,说道:“导演说,今天会有集体活动。”
程岚问道:“在营地里吗?”
李止然摇头,“似乎要一起进山,但具体的安排,还得等一会儿通知。”
程岚咬了咬下唇,眉头紧锁,表情有些苦恼。李止然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指尖擦过他的唇瓣,惊得程岚猛然抬起头。
“艺人要爱护身体才行。”
李止然不慌不忙地收回手,瞥见程岚通红的耳垂,眼底笑意愈深。
程岚刚想道谢,身后的树丛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回过头,池远霁站在树下,目光却越过他,直直地盯着李止然。
两人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某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池远霁看向程岚垂在两侧的手掌,十指没有任何首饰,才缓缓抬头,朝程岚道:“来接你。”
程岚没有多想,挑眉笑道:“是约会不顺利吧?不然怎么会想着来接我,韩景驰呢?”
池远霁还没说话,李止然便抬手搭上程岚的右肩,道:“你们先回吧,我在附近散散步,下车之后不太舒服。”
程岚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他身上,紧张道:“怎么了?我们回去叫医生吧,是不是晕车?我房里有晕车药,我回去拿给你。”
他也没忘了池远霁,扭头对他道:“池老师,我先带前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来找你们。”
没等池远霁回答,程岚便将李止然的手臂绕过肩膀,扶着他往休息站的方向走去。
他轻声对李止然说了些什么,池远霁没听见,可看着李止然弯下的眉眼,他突然感到心脏猛地收紧,一下下地抽痛起来。
池远霁默默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良久才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就算一拳打十个但人家还是会晕车啦
第38章 不如杀了他
“体温是正常的。”程岚看了眼体温枪上的数字,说道:“吃了药之后有好一些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李止然坐在床边,朝程岚笑道:“我回去休息就好。通知什么时候进山了吗?”
程岚站在他跟前,不放心地伸出手,贴着他的额头,轻声道:“我猜午饭前,大家似乎已经去大厅集合了。为什么摸起来很烫?要不然还是找医生看一看……”
李止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指腹擦过他手腕内侧的血管,程岚的脉动清晰地透过皮肤传递到他的手中。
“你在紧张吗?小程。”
程岚几乎语无伦次地答道:“啊没有啊,我可能是太热了吧。前辈你离我太近,我心脏不太受得了,但是现在没关系,我会慢慢习惯的。”
李止然抬起头,声线低沉,“可我有点紧张。”
程岚慌忙抽出手,“那我马上去找医生,前辈,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转身就跑,没有半分留恋地拉开门,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屋内只剩下李止然。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床头柜的那枚戒指上。
李止然缓缓拿起戒指,程岚灿烂的笑容突然浮现在眼前,这让他周身的温度倏然降低了。
怎么能放下呢?程岚,不能放下的。
他将戒指放回原位,转身离开了屋子。他站在走廊上等了片刻,听见拐角处传来脚步声,才抬腿往前,还没抬头便听程岚喊道:“前辈!”
李止然见他一个人回来,笑道:“是不是准备出发了?”
程岚喘着气道:“……前辈不用进山,一会儿等医生过来给你检查。”
李止然却道:“不用,我已经没事了。”
但大影帝这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腿,还砸了个彻彻底底。程岚神色认真,直起身道:“不行,进山可能会中暑,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导演那边我已经说过了,前辈别担心,这就是个团队活动,没什么录制需求。”
李止然还想再说什么,程岚便推着他往屋里走,“前辈先在我房间休息好了,角落里比较安静,大家工作不会吵到你。我给你接了水,睡醒之后记得喝,我们会很快回来的。”
他朝李止然笑道:“医生马上就来,我先走了,下午见。”
不等李止然回答,程岚就关上门离开了。他跑出休息站,绷紧的神经才彻底松懈,拍着胸口呼出一气。
不远处的林茸茸正朝他招手,程岚快步走去,笑道:“久等了,导演来了吗?”
“还没有,我们在商量一会儿分组的事。”林茸茸贴着他的肩膀,说道:“李老师不去的话,两人一组就刚刚好,你很有可能和大美女姐姐一组哦。”
林茸茸语气揶揄,程岚抬起头,目光正好与站在谭今身边的柳乔撞个正着。
程岚一愣,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才对林茸茸说道:“别这么说,我和谁都可以的。”
林茸茸撇了撇嘴,“可惜了,人家最佳情侣现在是捆绑作业,不能带外人哦。”
程岚才想起池远霁。他扭头看向四周,没有看见他与韩景驰,问道:“他们不在吗?”
“已经先走了,不知道又能享受什么特殊待遇。”林茸茸摆了摆手,突然笑道:“对了,你昨天不在,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约会的,场面绝对劲爆。”
程岚来了兴致,“等一下,让我猜,他们不会去按摩了吧?”
林茸茸撞了撞他的胳膊,“山里去哪儿按摩啊!再给你一次机会。”
“看电影?”程岚想了想,又道:“还是跳水?我看山里有小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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