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岚只好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会再好好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小陈的本意也不是为难,摆手道:“程老师误会了,我明白这不是什么讨喜的人设,本身就有难度,尤其是像你这样受欢迎的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三个字形容他。程岚此刻也顾不得苦涩,他只能点点头,“真的很抱歉。”
小陈说道:“保持沉默就好。不要主动,不要回答,不需要做任何反应。程老师,从现在开始,你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背景板才行,拜托了。”
低沉的气氛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顷刻笼罩在营地上空。
温谨生了把火,坐在休息区的草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林茸茸从她身后走近,出声道:“谭今姐怎么还没回来?”
温谨头也不回地说道:“池远霁和韩景驰去找了。”
“怎么是他们俩?”林茸茸有些惊讶,抬手将长发挽起,在温谨身边坐下,“我还以为是李老师去呢,这两个人凑什么热闹。”
温谨回想起半小时前的抽签,觉得好笑,“我也没想到。”
谭今和池远霁一起进了迷宫,却至今未归,所以寻找她的责任绝对有池远霁的一份。可他一个人去也有风险,所以就需要一个搭档,为了公平起见,就从剩下的人里面抽签。
林茸茸去洗澡了,不在现场。按道理韩景驰绝不会放过她,可巧的是程岚正好出去散步。为了不让池远霁占了这个便宜,他只能先放过了林茸茸。于是抽签就只能从温谨、李止然和韩景驰中三选一。
“程岚哥呢?”
温谨摇了摇头,“也没看见,不过他走得不远,就在附近。”
林茸茸抬头看了眼天,“太阳马上都落山了,要不然我去找找他。”
温谨道:“他又不是小孩。”
“可我今天差点儿把他给扔了。”林茸茸起身就要离开,“我得亲眼看着他才能放心。”
温谨也没拦她,只笑了声,道:“大小姐又犯病了。”
林茸茸没答,摆了摆手,走了。
程岚甚至不记得他是怎么回来的。
小陈的话犹如当头一棒。他根本不敢反驳,却也无计可施。
不主动?他主动过吗?程岚仔细回想了一遍,除了主动邀请池远霁组队,他可没有任何算得上主动的行为。
至于不说话不回应,别说程岚根本招惹不起节目上的这些人,观众也不是傻子,没有存在感和没礼貌完全是两个概念,他要真敢这样演,节目播出第一期他就能被喷得退出了。
程岚只能安慰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可他光是回程的这几步路都走得异常艰难,更不要说在这座山里呆上三个月,还是和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一起。
程岚叹了口气,抬起头。
矮坡上的人也转过身来。他站在树下,程岚只看清一双长腿,便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逃跑了。
李止然垂下手,两指间夹着根尚未燃尽的香烟,见是程岚,薄唇才勾出个漂亮的弧度。
程岚猛然回神,“抱歉,我什么都没看到,马上就走。”
他说着便要转身离开,李止然却出声喊住了他。
“程老师。”
程岚脚步一顿,心跳如擂,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李止然跳下矮坡,朝程岚走去。他将烟放在唇边,烟丝缭绕于眉间,程岚只看见氤氲一片的湖面,直到李止然放下手,缓缓吐出一口雾。
“要吗?”
程岚看着他递出的香烟,愣了愣,连忙摆手,“不了,谢谢前辈。”
李止然笑得温柔,只是伸出的手却没有收回。他手掌宽大,骨节分明,看得出十分有力。程岚滚了滚喉咙,只得接过那半截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
程岚早已忘记吸烟的感觉,尼古丁灌进喉咙,大量的苦味让他猛地咳嗽起来。
“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李止然转过身,轻声道:“你得保守我们的秘密。”
程岚咳得满脸通红,晕乎乎地抬起头。李止然只是笑笑,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程岚才缓过神来。
他回想起高中与李止然坦白心意的那一天,至今还会害怕。程岚并不在意被拒绝,只是他没有从李止然眼中窥见任何情绪,自己的告白对他而言没能掀起半点风浪。
程岚捂着嗓子轻咳,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就像刚刚,他分明是笑着的,可那眼神却让程岚不得不低头。
“哥!”
程岚转过身,见林茸茸从树丛里钻出来,兴奋地朝他跑来。
“我来接你,天要黑了,早点回营地去吧。”
程岚下意识地想摸摸她的脑袋,可小陈的话在耳边炸响,他生生止住了动作,将手背到身后,点了点头。
林茸茸也没在意,笑道:“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
她吸了吸鼻子,皱着眉甩了甩手,道:“好像有烟味,节目组的人不能走远点去抽吗,臭死了。”
程岚也没有搭腔,沉默着往前走。
林茸茸终于发现他的反常,问道:“程岚哥?你怎么不说话?”
程岚滚了滚喉咙,“抱歉,茸茸,我想……”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他突然就理解了韩景驰的意思。孤独的确是奢侈品,尤其是对他而言。
“我想回去休息,头有点疼。”程岚只能撒了谎。好在林茸茸没有怀疑,反而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说道:“那我们快走吧,肯定是今天在外面着凉了。”
她健步如飞,拉着神智不清程岚就往回跑,正好在宣布帐篷分配前赶回了营地。
程岚还没顾得上喘气,就被林茸茸一巴掌按在了凳子上,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冲导演喊道:“导演,程岚哥不舒服,能不能先回去休息?”
她这么一喊,导演还没回答,倒把周围的几个行尸走肉给叫活了。
韩景驰和池远霁原本离得很远。两人带着谭今回来后一句话也没说过,不知路上发生了什么,关系比之前更剑拔弩张。
听到林茸茸这么说,韩景驰走到程岚身边,抬手抚上他的额头,轻声道:“头疼吗?”
池远霁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一旁,目光一刻不离。他唇角抿得很紧,眉间结了霜似的,面无表情的模样更像一坨冰了。
他看着韩景驰落在程岚额上的手,将掌心捏得更紧,骨节泛白。
“没事。”程岚偏过头,避开了韩景驰的触碰,对林茸茸说道:“不用了茸茸,我坐一会儿就好。”
温谨不赞同地出声道:“身体是第一位的,先回去休息吧。”
林茸茸也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反正本来也没什么事了。”
几人说着就帮他做了决定,程岚求助的目光望向导演,后者却对他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让他回去休息了。
程岚只能听话起身。他谢绝了林茸茸想要扶他回去的好意,把韩景驰摇着尾巴的样子无视了个彻底,慢慢往帐篷营地走去。
他抬起头,迎面撞上了向人群处走来的李止然。
如水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程岚却如同身处油锅,整个人被反复煎炸。他不安地低下头,也就错过了李止然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色。
“保重身体。”
李止然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得体却疏离。程岚紧张地捏着手心,道:“谢谢李老师关心,你也要注意休息……”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没骨气,人家只是客气一下,他却上赶着掏心掏肺。
“我会的。”李止然与他擦肩而过,衣物相贴时,程岚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他,男人的侧脸是万年不变的英俊温柔,他弯着眉眼,长睫下的光芒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程岚甚至忘了呼吸。
李止然笑意更深,哑声道:“你没变呢,程岚。”
这声低语更像是呢喃,程岚没能听清。他只能望着李止然远去的背影出神,眼见他没入沉沉的黑夜,克制地收回目光。
那是个一如既往的,高挑也冷酷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我要日更我要日更!
程岚坐在露营凳上回过头,笑道:“好多了。”
林茸茸松了口气,递给他一瓶水,“可惜今晚我们得睡破屋了。导演非说我们无进度,那个迷宫和路障差不多,这一天白干了。”
程岚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才道:“只要你高兴,我们也不算白干了。”
林茸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把程岚盯得后背发凉,她却突然扑了上来,泪眼汪汪地抱着他说道:“程岚哥,你真好!”
“茸茸……”程岚拍了拍她的肩膀,身子往后仰,“我有点缺氧了……”
林茸茸这才松开手,“对不起,我有点激动。那我们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已经把帐篷里面布置好了,保证你今晚能睡个好觉!”
于是她又抓着程岚往回走,把人连拖带拽地拉回了帐篷里。一天下来,程岚已经习惯了她的雷厉风行,生无可恋地被她推进进了小帐篷里。
程岚撑着手臂翻过身,刚抬起头,便惊讶道:“好漂亮。”
帐篷里挂满了风铃。还不到起风的时候,这些吊饰静静地挂在帐篷中央,下垂的流苏并不精致,可透过玻璃却有种别样的美感。
林茸茸跪在垫子上,紧张地看着他,“哥?”
“我很喜欢。”程岚回过头,笑得开心,“谢谢你,茸茸。”
林茸茸拉上拉链,一骨碌钻进了帐篷,嘿嘿笑了声,说道:“那就好。我看到你食指上有个戒指,觉得说不定你也会喜欢吊坠呢,就去找节目组要了这些道具,反正他们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拿给我哄你开心。”
帐篷里没有摄像头,睡袋被压在身下,两人头挨着头靠在一起。程岚抬起手,修长的食指上,那圈银色的戒指平凡无奇,朴素到毫无存在感。
程岚笑了笑,道:“其实我从前不爱戴首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习惯就改了。”
林茸茸侧过头,“要这么说的话,我好像也有类似的经历。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喜欢咬嘴唇,经常犯唇炎,突然有一天就不咬了。”
她翻了个身,趴在程岚身边,手臂撑着脑袋,笑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程岚摇头,问她:“是为什么?”
“我的……最好的朋友。”林茸茸笑意一滞,耸了耸肩,“她说看见我的嘴就会觉得疼,所以就绝交了。不过后面我才知道她只是不喜欢我了而已,随便找了个借口。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咬过嘴唇了。”
程岚安慰她,“是好事,她根本就不能算是你的好朋友。”
林茸茸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哥呢?你的改变是因为什么?是谁让你变了呢?”
程岚看着戒指,半晌才道:“是从前的一个朋友。”
一个一起做饭,一起旅行,一起睡觉的朋友,从前的朋友。
程岚摘下戒指,笑道:“与其说是把以前的习惯改掉了,感觉更像是我被这个新的习惯主导。除了这个戒指,我也没有其它首饰了。”
林茸茸撑着脑袋,“看得出你很爱护它。”
她打了个哈欠,眯着眼说道:“我还以为会是前女友之类的,没想到是好朋友啊。”
程岚没有回答,替她把身下的睡袋拽出来,轻声道:“困了就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林茸茸点了点头,“哥你也是,晚安。”
“晚安。”
程岚也闭上了眼。后半夜似乎起风了,风铃轻声作响,程岚睡得昏昏沉沉,听不真切。
他又梦见了过去。
那个人背对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决绝。程岚看不见他的脸,也没法从表情中猜出他的任何想法。
可程岚还是看见了他手上的戒指,那枚和他一模一样的戒指。
这一夜他半梦半醒,睡得极不安稳。直到林茸茸将他喊醒,程岚才意识不好,他似乎真的有些头疼。
“哥,醒醒,我们该起了。”
程岚翻了个身,虚起眼睛喊道:“……好,我马上。”
林茸茸已经穿戴完毕,抱着腿坐在帐篷里。程岚缓了一会儿,才坐起身,开始从背包里拿衣服。
“哥,你昨天不开心吗?”
程岚套上打底衫,哑声道:“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林茸茸眨了眨眼,看着他换衣服时不小心露出的后背,目光落在他贴在手臂内侧的膏药上,说道:“感觉。”
程岚笑了笑,“这么厉害?”
林茸茸盯着他,良久才道:“好吧,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她站起身,弯着腰拉开帐篷拉链,笑道:“我要先走咯,和温谨约好一起吃早饭,待会儿见。”
没等程岚回复,她就一脚踏了出去。
程岚一个“好”字卡在喉咙里,到底没说出来。他也没多想,穿戴好后走出了帐篷,一抬头就看见了池远霁。
“池老师?”程岚见他一个人站在树下,问道:“怎么了?”
池远霁朝他走来,“身体好点了吗?”
程岚摇了摇头,笑道:“已经没事了,昨晚休息得还不错。”
池远霁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透过他的皮肤看清底下的血管。
程岚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侧过头,道:“池老师?”
“抱歉。”池远霁后退半步,低声道:“是我让你生病了。”
程岚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会是你,别多想。走吧,我们去吃早饭。”
他转身就走,池远霁却抓住他的手腕,道:“程岚。”
程岚回过头,池远霁幽深的瞳孔中有着难以忽视的执拗。他的指腹划过程岚微凉的手背,说道:“我……”
“哟,大清早的就摸上了。”
韩景驰摸着后颈,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哑声道:“怎么不带上我一起。”
程岚轻轻挣开池远霁,没有回答。
池远霁抬起头,语调毫无起伏,“少管闲事命长。”
韩景驰满不在乎地笑道:“要是不管岚岚的事,多活几年也没什么意思。”
程岚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他朝池远霁摆了摆手,道:“池老师,我先走了,你们好好……”
“今天和我一组吧。”
池远霁和韩景驰同时开口。两人好像已经对这种恶心的默契脱敏,一点反应也没有,齐齐看向程岚,等他的回复。
程岚却转身离开了。他抬起手,头也不回地说道:“那就祈祷我被拒绝吧。”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水完了发誓下一章不会再水我发誓啊啊啊啊啊!!!
谭今刚晨跑回来,长发高束在脑后,靠在树干下做拉伸。
程岚走到她身边,问道:“谭老师,要喝水吗?”
谭今转过身,见是程岚,笑道:“谢谢,不用了。”
“昨天出什么事了?那么晚才回来。”程岚笑着收回手,轻声问道。谭今呼出一口气,才道:“是我的原因,我没有看见节目组的提示,离开迷宫后又继续往山上走了,幸好有池老师他们及时赶到。”
程岚一愣,被小陈警告后,他满脑子都是怎么隐身,居然忘了谭今被他们扔下的事,赶忙道歉,“是我不好,昨天我也在……”
谭今微笑着摇了摇头,“进迷宫是我的主意,怎么会是你的错。况且我是离开迷宫后才迷路的,你们当时想找也找不到了。”
程岚咬着下唇,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突然有些难以启齿了。
他想邀请谭今组队,但据这几天的观察来看,谭今的目标很明确,只有李止然一个人。昨天她和温谨还有池远霁组了三人队,按照规则,今天她就可以和李止然重新组队了。
原本是想让谭今来拒绝自己,可程岚想到昨天把她一个人扔下,心里便有些愧疚。毕竟是演坏人,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拒绝别人可是一件很难的事。
“……谭老师。”程岚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今天已经有安排了吗?如果没有的话……”
谭今没有立刻回答,微笑着看他。程岚只得咬咬牙,说道:“如果没有的话,可以和我一组吗?”
在程岚期盼的目光中,谭今露出个遗憾的笑容,“我很高兴你会选择我,小程,只是我已经和止然组队了。如果明天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跟你一起。”
程岚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只是愧疚的情绪又迅速地冒了泡。他点了点头,不敢去看谭今的眼睛,说道:“别这么说谭老师,这是我的荣幸,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告别谭今后,程岚迎面撞上了整装待发的温谨,和她打了声招呼,说道:“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温谨点了点头,程岚又道:“今天要和我一组吗?还是……”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温谨神情认真,“抱歉,茸茸想和我一组,明天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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