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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为谋(Akon)


晏清河这才看向陆宛,回复他方才的话:“宛儿不必忧心,他迟早要回去的。”
君命难违,皇帝亲自下旨赐婚,孟青阳怎么敢抗旨不从。
退一步讲,就算他真的胆大包天,胆敢不接圣旨,孟老庄主和庄主夫人为了护住庄子上下的几百条性命,也断然会将孟青阳绑回来的。
陆宛实在不必为此感到担忧。

第99章 不冷不热
明明早起赶路的时候天气还好,像是个大晴天,谁知道不到午时便刮起了风,天色逐渐阴沉下来。
马车顶着风朝前跑,三匹马的鬓毛皆是被风吹得往后倒。
小义掀开帘子钻出脑袋,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再看看安静驾车的两位师兄,“这天怎么说阴就阴啊,师兄,等会儿是不是要下雪了?”
晏清河皱眉不语,正为这见鬼的天气烦躁不已。陆宛往车厢的方向缩了缩,偏过头,避着风开口,“是。”
他们还要赶在天黑前到折柳山庄借宿,若是下了雪,路上不好走,多少会耽误一些行程。
小义才从车厢里钻出来一小会儿,就觉得脸上被冻得发木,他伸手用力搓了搓脸蛋,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一边吸鼻子一边往外钻:“师兄,换我架会儿车吧。”
陆宛还未开口,坐在他旁边的晏清河已经不耐烦地呵斥道:“进去。”
小义才钻出一半身子,一只脚踏在外面,另一只脚往外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
陆宛知道晏清河的意思,小义不会武功,没有内功护体,若是着凉了,接下来的行程会变得很麻烦。
他这是在关心小义,只是态度未免太凶了些。
小义本就是出于好心,想帮忙下车,被晏清河吼过之后满脸的委屈,陆宛拢了拢衣襟,也劝小义回车厢坐着。
他用自己的手贴了贴小义的,见小义被冻了个哆嗦,玩笑道:“我和大师兄都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你快些回去坐好,不用担心我们。”
晏清河用手中的鞭柄敲了敲陆宛的额头:“你也进去。”
“啊?”
陆宛张了张嘴,神色有些愣怔。
车厢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只是风小了些而已。
小义将自己一直揣在怀里的手炉递给陆宛,赶了将近一上午的路,手炉已经不暖了,只带着一丁点余温。
揣着袖筒坐在车厢里,陆宛从被风掀起的车帘往外看去,只觉得天气愈发阴沉,风也越来越大。
“师兄,”他忍不住唤道,“看看前面有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还是先不要赶路了吧。”
看这天色,待会儿恐怕会是场大雪。
“不成。”
晏清河听到他的声音,也掀开帘子进来,车厢因为他的进入变得拥挤起来。
他身形高大,在车厢门口坐下,倒是刚好挡住了风口。
车厢里冷暖并存,晏清河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拧了拧眉,叹道:“前面的路有些难走,就怕到时候大雪封路,我们被困住。”
为今之计,只有抓紧赶路,早些到官道上,也能避免待会儿下雪,路被雪封住的情况。
望了一眼简陋的车厢,再看看缩在角落里的陆宛和小义,晏清河无奈地说:“等到了折柳山庄,一定请孟庄主帮我们换辆好点儿的马车。”
紧赶慢赶之下,他们还是未能在落雪之前到达折柳山庄。
好在他们已经到了官道上,官道平坦宽阔,雪又没有积得太厚,倒是不怎么阻碍马车前进。
就是苦了赶车的晏清河,顶着大雪坐在外面,发丝上沾满了雪,露在外面的手也被冻得泛起鱼皮似的青白色。
小义哈着气,问陆宛还有多久才能到,陆宛也不清楚,只说:“快了。”
“师兄,”小义在车厢里缩成个鹌鹑,只觉得到处都是冷风,他嘟嘟囔囔地抱怨:“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说快了快了,到现在还是说快了,到底还有多久啊。”
陆宛伸手指指外面,小声说:“不如你去问问大师兄?”
“……”
那还是算了,小义低下头,乖乖当起鹌鹑。
在路上遇见晏时和,是他们三人如何都想不到的。
起先是晏清河隔着风雪看到前面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了三名男子。
那三名男子自然也注意到了驾着马车的晏清河。
风雪太大,加之距离又远,双方皆是看不清彼此的长相。
那三人凑在一起议论了几句,随后三人中走出一名男子走到路中间,显然是准备拦下晏清河的马车求助。
“吁——”
晏清河提前勒停了马,站在车前的人也拱了拱手,客气道:“这位兄弟,在下与朋友的马车……”
话未说完,两个人隔着眼前飞舞的大雪,看清了彼此的脸。
“大师兄,怎么突然停车了。”
车停的突然,晏清河又没有动静,小义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向外张望。
然后与站在车前的男子四目相对,惊讶地喊出声:“二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立在车前的男子穿着一件石青色大氅,领口滚着一圈狐毛,笑容和煦如三月暖阳,与坐在旁边驾车的晏清河有七分相像,不是晏时和还能是谁?
视线在晏时和脸上停留片刻,小义又将目光转向站在雪中的另外两个人,这两人中有一个是生面孔,他从未见过的,还有一个他曾在峨眉见过,是折柳山庄的孟青阳。
“孟大侠。”小义有些高兴,他没忘记他们此行要去折柳山庄借宿,如今在路上碰见了他们的少庄主,不得不说是一件巧事。
此时坐在车里的陆宛也忍不住掀开车窗处的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一辆比他们这辆大些的马车旁立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位赫然是许久未见的孟青阳。
孟青阳一身白底暗红描边窄袖棉袍,袖口收紧,显得十分精简干练。
他旁边的陌生男子穿着狐皮斗篷,眉眼微垂,带着几分倦懒,手中还揣着一个精致的暖炉。
陆宛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相信似的又看了一遍,发现真的是孟青阳。
风吹落路两旁树上的积雪,发出簌簌的轻响。
沉默了片刻,晏清河跳下马车,询问晏时和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义也跟着跳下马车,跺了跺有些麻木的双脚。
“孟大侠,”他很热情地问:“你们的马车可是出什么问题了。”
孟青阳虽然不记得小义的脸,依然礼貌回道:“似乎是车轴断了。”
说罢还苦笑一声。
临近家门,马车出了问题,偏偏又下起了大雪,任谁听了不说一声倒霉。
“孟大哥。”
小义正准备凑到他们的马车前看看怎么回事,刚把手搭上孟青阳这辆马车的车架,身后就传来陆宛的声音。
“宛儿?”孟青阳懵了一瞬,随后便要过去扶陆宛一把。
只是不等他伸过手去,陆宛已经扶着车厢自己跳下来了。
“小心些,”孟青阳的目光一直跟着他,嘴角含了丝笑,“宛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再往前面不远就是折柳山庄,陆宛出现在这里,孟青阳自然会感到意外。
陆宛双脚落地,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我和师弟从少林回来,途经怀宁,想去折柳山庄借住一晚。”他先答了孟青阳的话,而后看向不远处的晏时和,晏时和正与晏清河对话,见陆宛看他,笑着冲陆宛点了下头。
陆宛不由好奇道:“孟大哥,你和我二师兄……”
“此事说来话长,”孟青阳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显然不想多说,“等到了庄子我再与你细说。”
陆宛看出他不想说,便没有继续追问。从刚才开始,站在孟青阳旁边的那名男子就一直盯着他看,陆宛总不能装作看不见,只好问孟青阳:“孟大哥,这位是?”
“你叫他聂公子便可。”
孟青阳与这位聂公子之间似乎无话可说,关系也十分冷淡。
他又对着聂公子道:“聂公子,这位是陆宛,晏兄的师弟。”
他与聂公子,再加上晏时和,这三人的组合怪异得很,陆宛对着聂公子笑笑:“聂公子。”
聂公子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嗯了一声,拢紧了袖子,抱着手炉别开脸。
那边晏清河与自己的兄弟差不多聊完了,二人一同走过来,晏时和脸上带着笑,捏捏陆宛的脸,“瘦了。”
陆宛身上只穿着一件有些旧的棉袍,看起来还有些不合身。
晏时和脱下身上的大氅要给他披上。
晏清河走到坏掉的马车旁,一把拎出钻进车底的小义,低声斥责:“做什么。”
小义抓了抓脸,脸上还蹭了一道灰:“我想看看是哪里断了。”
陆宛身上披着的大氅还带着晏时和身上的体温,以及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陆宛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晏时和的大氅,很高兴地招呼小义过来:“快来,我们一起盖。”
小义一边说着“这怎么行,二师兄里面穿得多单薄啊”,一边从晏清河胳膊旁边溜过去,钻进大氅里。
“二师兄不怕冷。”陆宛说。
晏时和轻笑,无奈地摇摇头。
他刚才与晏清河商量好了,他们的马车虽然坏了,但还有两匹马,接下来的路程他和孟青阳可以骑马,只要让世子坐上他们的马车就好。
晏清河心中不愿,但也不能拒绝载世子一程。
于是原本就有些简陋的车厢里,除了陆宛和小义之外,又多了一位世子。
陆宛和小义不知世子的身份,两人盖着大氅坐在角落里,只见那位聂公子弓着腰踏进马车,一进来就嫌弃道:“车厢里怎么连个炉子都没有?”
“无妨,”晏时和在车外道:“把另一辆马车里的拿过来用也一样。”
聂公子便闭了嘴,在小义旁边坐下。
小义看他一眼,使劲儿往陆宛身边挤了挤,与这位多事的聂公子拉开一点距离。

第100章 普通朋友
雪下得越来越大,官道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马车在雪地上行驶的有些吃力,车轮碾过雪时发出闷响,留下两行深深的辙印。
早些时候,众人合力将聂公子的东西从坏掉的马车上转移过来,这让原本就有些狭窄的车厢变得拥挤不堪。
更不用提还要乘坐三个人。
小义还好,他本就是个精瘦体型,年纪小,个子也不算高,占不了多大的地方。车厢内点燃了矮炉,又有晏时和的大氅御寒,小义缩成一团,很快便低声打起了酣。
风大雪大,车厢外的晏清河等人皆是闭口不言,抓紧时间赶路。
聂公子盘腿坐在蒲团上,很是闲情逸致的烧了一壶茶,抬头看一眼睡熟的小义,再看看陆宛,从旁边的食盒中拿起一个苹果递过去。
“多谢。”
陆宛接过苹果,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本想等小义醒了逗逗他,可小义睡得口水横流,他只好自己吃起来。
温暖的车厢里很快充斥着香甜的果味,小义吧唧了两下嘴,竟在睡梦中对着盖在身上的大氅嚼了起来。
聂公子端茶杯的手一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这笑声里难说是否含了嘲讽,但陆宛吃了人家给的苹果,也不好把人往坏处想。
他咽下一口苹果,把大氅往下拉了拉,让小义咬不到那圈狐毛。
毛茸茸的狐领上沾满了小义的口水,他到处找东西擦拭狐领,聂公子喝了口茶,眯着眼打量他,忽然问道:“你同孟青阳是什么关系。”
聂景宏想起他从京都至荆州寻孟青阳时,一路上听了许多版本的故事,大都说孟青阳已经有了心上人,不愿娶扶风。
加之方才与陆宛碰面,他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他特意观察了陆宛许久,陆宛肤色白皙,眉眼十分清秀。从初次见面到现在,一番短暂的相处下来,聂景宏不得不承认,陆宛安静温和的性子确实有些讨喜。
而陆宛这行人的目的地又恰好是折柳山庄,由不得他不多想。
聂公子这话问的奇怪,陆宛不知道他与孟青阳是什么关系,生怕说错了话,沉默片刻后才道:“我与孟大哥只是普通朋友。”
而他这片刻的沉默,更让聂景宏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怀疑孟青阳的心上人,便是眼前的陆宛。
于是他冷哼一声,带着几分讽刺地开口,“普通朋友。”
陆宛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思来想去,最后在心中猜测,莫非他与孟大哥不合,所以也不喜欢孟大哥的朋友?
他想了想,开口替孟青阳说了几句好话,想缓和一下这两人的关系。
孟青阳乃是折柳山庄庄主之子,担得起一句少庄主的称谓,他性格仗义,为人磊落,年少成名却不骄不躁,是多少女儿家倾慕的对象。
更何况他不仅是青年才俊,样貌也很好,陆宛自第一次见面时便对他佩服不已,夸他时未免带了些真心实意。
不料听了这么多孟青阳的好话,聂公子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嗤笑道:“哪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迎娶郡主,到王府入赘。”
“聂公子,”听到他这般直白难听的话语,陆宛皱了皱眉,“就算你不喜欢孟大哥,也请注意言辞。”
“哼。”
聂景宏话中依旧带着刺,“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陆宛抿了抿唇,不想再与他搭话,显然是有脾气了。
先前他二人争论的那两句没有压低声音,小义被吵醒,揉着眼睛醒来时就看到陆宛和聂公子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尤其是那位聂公子,面色沉的都快赶上锅底了。
“师兄,这是怎么了?”
小义吸了吸鼻子,刚醒来有些冷,往大氅底下缩了缩,含糊地问了一句,声音还带着几分鼻音。
聂公子看似不在意,实际上注意力全都在陆宛身上,想看他怎么说,不料陆宛只是帮小义理了理身上的大氅,语气如常道:“无事。”
小义闻言,又迷糊地嘟囔了句什么,重新闭起了眼睛。
聂景宏与陆宛因孟青阳的事起了争执,后面一路无言,一直到马车停在折柳山庄的大门前。
孟青阳与晏时和因为骑马,脚程比较快,比他们到的早些。
负责看守大门的下人听说还有一辆马车,便一直开着门等候。
孟青阳刚入家门就被老庄主叫去谈话,晏时和作为客人自然也要一同前往,因此接待陆宛几人的换成了孟青阳的大哥。
孟青阳在家排行老四,上头还有几位哥姐,孟二姐嫁给了通州府尹,并不住在家中,孟老三和孟青阳一般,整日不见首尾,只有孟家老大在家中替父亲打理庄子。
孟家老大已过而立之年,样貌与孟青阳略有相似,只是眉眼间更加稳重。
他身旁跟着一个梳着葫芦辫的小女童,女童穿着粉色小花袄,手里拿着一块糕点,见到马车驶过来,高兴地喊了一声:“爹爹,马!”
孟老大摸摸她的头,大约是因为突然回来的孟青阳,他的脸上并不见笑意。
晏清河率先下车与孟老大打招呼,车内的三人也依次下车。
陆宛喜欢小孩子,便多看了孟老大身旁的女童几眼。
那小女童眨巴着大眼睛,忽然挣开自己爹爹的手,走到陆宛身边,把自己手中的糕点往陆宛手里塞。
塞完糕点后不等陆宛说话,她先跑回了孟老大伸手躲着,伸手抓着自己爹爹的衣袖,有些害羞地看着陆宛。
孟老大笑笑:“小女很喜欢这位小公子。”
紧接着他又看向最后一位下车的聂公子,收起脸上的笑容,“世子大驾,有失远迎,还望世子莫要怪罪。”
孟青阳回来时便将聂景宏的身份告知了孟老大,晏清河方才下车打招呼时也提了一嘴,因此被蒙在鼓里的只有陆宛和小义。
“世子?”小义惊道:“是我想的那个世子吗?”
晏清河并未答话,只扫了他一眼,小义立马闭起了嘴巴。
世子……
陆宛很快反应过来,世子么,又与孟青阳一道回来,很有可能是那位扶风郡主的家里人。
只不过,他既是扶风郡主的家人,日后与孟青阳也是一家,在马车上时又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见了孟青阳的家人,陆宛才知道外界的传言是多么可笑。
人人都说孟家背靠大树好乘凉,皇上一道赐婚的圣旨,表面上看,是折柳山庄攀附上了皇家这棵大树,实际上是对折柳山庄莫大的侮辱。
折柳山庄自第一代庄主建庄至今,有着数百年底蕴,庄中人才辈出,虽比不了武当峨眉等大派,但在外人眼中是极有威望的,不必依附与任何势力。
现如今皇上下旨赐婚,孟青阳还未娶亲就成了众人口中的赘婿,孟家人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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